28、第二十八章

十二点,两人身上都汗湿着,细小的哼鸣声停止,徐蓝长出了一口气之后终于掀开被子。她把床头灯打开,回头看陶浅。而陶浅在灯亮起来的第一秒就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小小的一团窝在那里。徐蓝笑了笑,拽她头顶的被子,“出来啊。”

陶浅带着那团被子往旁边躲了一下,没出声。

徐蓝:“你还能呼吸么?”

“能。”陶浅瓮声瓮气地答。

徐蓝笑,轻轻推了推她,“你今晚就这么睡?”

被子里又不出声了。

徐蓝用脚趾都能想出被里那个小人的样子。

脸红彤着,害羞地避人,嘴微微撅着,又有点说不上原因的生气。

徐蓝隔着被子抱住她,静静地、轻轻地抱住她,陪她安静着。

良久,被子里的人才挪了挪身子,徐蓝感觉到她面对着自己了。徐蓝试着掀被子,里面的小手马上抓紧了,“不要。”

徐蓝:“我不进去,你要冻死我?”

被掖紧的被子这才慢慢松开来。徐蓝撩开一个角,人钻进去,抱住陶浅。

陶浅的小手着急忙慌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尽管如此,身上的T恤早就皱巴得不成样子,提醒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徐蓝轻轻拍陶浅后背,而陶浅躲在她怀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浅浅。”徐蓝唤她。

她第一次这么叫她。

陶浅“嗯”了一声,声音比针落在地上都要轻。

“没事的。”徐蓝用了自己认为最温柔的声音。

陶浅:“嗯。”

徐蓝:“抬起头来。”

陶浅慢吞吞地从徐蓝怀里出来,但还是低着眼不看她。

徐蓝凑过去,嘴唇贴上陶浅的。没有下一步,她就那么安静地贴着她的嘴唇,两人的呼吸慢慢交融在一起,陶浅脸上的红晕淡了几分。

徐蓝睁开眼,重新倚到枕头上,把陶浅搂在怀里,一只手轻揉着她的手腕内侧,一边说:“我想搬家。”

“为什么?”陶浅抬头问她。

徐蓝:“这里离你学校太远,这么折腾不是个事。”

陶浅连连摇头,“不折腾,”她有点急,手不自觉地抓上徐蓝胳膊,“你不要搬家。你的工作在这里,家也在这儿。你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要搬。”

徐蓝摸摸她的头,“又不是房子在哪家就在哪。”

“不要,”陶浅执着地摇头,神色坚决,“我早课不多,而且一天就来回一次而已,我也不晕车,根本就没什么的。”

徐蓝看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里突然觉得软软的。

暗粉色的微皱的格子床单,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从陶浅棕色的瞳孔里,徐蓝看见自己。

她张了张嘴,最终妥协,“那不搬。”

“嗯。”陶浅点点头,“而且,你其实也不用接送我,我自己——”

“这个不行。”

“为什么……”陶浅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你本来作息就不好,再这样,身体更吃不消了。”

“我想看见你。”徐蓝低声说。

我想看见你,如果可以,我想每分每秒都能看见你。

陶浅搂紧她的脖子,两人的身体贴到一起。

陶浅:“我有事想跟你说。”

徐蓝:“什么事?”

问完了,陶浅却没声了。徐蓝等了一会儿,“怎么不说了?”

陶浅的左手一下一下地绕着徐蓝的一撮头发,“不知道怎么说……”

“……”徐蓝掐了把她的腰,“说不说。”

陶浅怕痒,急忙抓住徐蓝的手,“我说,我说。”她把徐蓝的手拿下来握在胸前,“我想说,”陶浅咽了咽口水,嘴里发干,张张嘴还是没把话说完整。

徐蓝看她那副难为的样子也不打断她,等她继续。

终于,陶浅抓着徐蓝的右手攥得更紧了些,“我想说,我爸妈那边怎么办。”

徐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说么?”

陶浅定了几秒,摇摇头。

徐蓝:“那就不说。”

陶浅的右手松了些,凉了些,“那以后怎么办?”

徐蓝:“你爸妈……不支持是么?”

陶浅:“嗯。”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徐蓝无牵无挂,陶浅不是。

有些东西,是不能避而不谈的,虽然它本来并不应该被谈起。

徐蓝:“一点都不行么?

陶浅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妈好像已经……当时在敦煌的时候她就很奇怪,怎么说也不让我留下,不让我回去找你要电话号码……”

“嗯。”徐蓝握紧了陶浅发凉的手,打断她越来越小的声音。

“那你爸爸呢?”

陶浅又摇头,“不行。我爸肯定不行。”见徐蓝不说话,陶浅往她脖间凑了凑,贴得更紧些,“我爸不是很有文化,脾气也很大,他……肯定不行。”

“嗯,知道了。”徐蓝心里也钝钝的,但她还是慢慢松开手指,然后和陶浅十指相扣,“会有办法的。”

陶浅不肯定也不否定,徐蓝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好了,”徐蓝笑笑,“跟我说说,你爸妈喜欢什么样的,我先努力着,以备不时之需。”

陶浅不自觉也跟着笑了一下,“我妈,”陶浅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还是先说我爸吧,”她又想了想,脸苦了起来,“我爸没跟我聊过这些……”

徐蓝笑,啄了她额头一下。

两个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被子里又热,此时已经被汗洇湿了。徐蓝把手伸到被子外面去甩了几下,“睡觉吧,你明天还有课。”

陶浅点头。

徐蓝关了灯,房间里只剩窗外透进来的稀薄的月光。

陶浅蹭着蹭着蹭到了徐蓝的枕头上,她看着眼前的徐蓝的脸,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敦煌客栈那晚。

也是这样,她对着月光,看着自己。

眼睛里有大概永远也无法彻底驱散的冷气,但她已经尽了所有的柔情。

“没事的。”

“别害怕。”

两人同时张口,又同时停下。

两句话同时钻进耳朵里,一时分不出是谁说了什么。

徐蓝笑了笑,揽陶浅入怀,“睡吧,做个好梦。”

陶浅小声道:“你也是。”

徐蓝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低声说:“你就是我的好梦。”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这一周陶浅都没回宿舍住。上午徐蓝一定会送她去学校,晚上陶浅一定会陪徐蓝从酒吧回家。

这天中午吃完饭,徐蓝坚决地拒绝她再跟自己深夜回家。

“你今天上午都睡到十点了,再这么下去你就不用上学了。”

陶浅理直气壮:“你自己让我陪你的。”

“我什么时候?”徐蓝插起腰来。

陶浅一板一眼地说:“当时在客栈的天台上面,你说让我陪你。”

徐蓝回忆了好一会,才隐约记起自己当时是说过这么一句。过了几秒,她挑了挑眉毛,“我当时还要求做过别的,也没见你执行。”

“什么?”陶浅气鼓鼓的。

徐蓝:“叫姐姐啊。”她又摆出那一副挑逗的模样,“我发现你都不怎么叫我,名字也不叫,姐姐也不叫,怎么,我在你眼里连个称谓都没有?”

陶浅被呛得说不出话,撅了好一会嘴,最后蚊子一样地嘟囔一句:“这么喜欢听人叫姐姐你去天津住好了……”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我听见了。”

“那你问什么……”

“哎哟——”徐蓝拎起陶浅的后衣领,“我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有课的份上,我——”

“别说了!”陶浅挣开,脸红红的。

徐蓝松了手,哼了一声,“我去上班了。”

陶浅一听拽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你今天不是有晚课么?”徐蓝那外套的手顿了顿,“上完要回家吧。”

陶浅抿起嘴,良久,小声说:“我就翘一次。陪你上完班我就回家。”

徐蓝轻笑了一声,攥紧了她的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好好上你的课。”

“我,我一学期可以翘两次课,两次够了……”

“嗯?”

“没什么,”陶浅轻轻拽徐蓝的衣袖,“今天这课也不是专业课,好多翘课的呢,老师也不点名。”

徐蓝受不了她撒娇,只好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

到了舞室,陶浅恋恋不舍地看着徐蓝进去,自己到了马路对面的甜品店里坐着。

她点了一份双皮奶之后打开了课本做作业。课可以不上,作业还是要做的。晚上的那门课是大学数学,一门另陶浅头疼无比的课,平时上课她就云里雾里,做起作业来更是步履维艰。

正打开手机想搜搜题,微信的班群里来了通知。

【校运会在即,每班需有一定数目的同学参赛。现规定我班名额为10人,可选项目见下表,希望同学们踊跃参赛,为系争光!!!】

大学的运动会,大部分人没什么兴致参加,因此这项重担就落在了大一大二的学生身上。陶浅这人没什么运动神经,于是她看了一眼就继续搜题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她做了三道题。

手机响了一声。

【陶浅!恭喜你!女子1500,抽签抽到你了!(泪奔)】

陶浅连忙去群里看情况。

稍微轻松点的项目都被报没了,剩下些折磨人的无人问津,班长只好随机抽签解决。

【不用勉强,应付应付完事!】

陶浅叹口气,回了条【好吧】。

徐蓝走进甜品店的时候正看到陶浅苦大仇深的样子。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胳膊突然支到椅子上,“干嘛呢。”

陶浅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徐蓝的脸。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跳舞的原因,她的脸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陶浅还注意到,她换了件干净衣服,估计来时的那件被汗湿透了。

陶浅忙起身,“我做数学题呢。你累了吧,快歇会儿。”

徐蓝被她按到椅子上,然后看着她走到柜台旁点了东西回来。

“你点了什么?”徐蓝问。

“喝的。”

徐蓝胳膊往椅子背上一搭,“等的无聊吗?”

“不无聊。”陶浅赶紧回答,害怕徐蓝以后不让自己来了。

“那我刚进来你怎么那表情。”

“……题太难了。”

“?”

陶浅把那本绿皮的课本往前一推,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

徐蓝就着陶浅翻到的那一页看了起来,还有几分认真。陶浅心里燃起了希望,试探着问:“你会?”

“你在想什么,”徐蓝抬眼,“我都没上过大学。”

陶浅默默低下了头。这时,服务员刚好端上来一杯饮品,陶浅往徐蓝那边使了个颜色,服务员于是把杯子放在了徐蓝眼前。

徐蓝又翻着看了几眼数学书,最后把它还给了陶浅。她抿了一口杯里的东西,然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姜?”

“嗯,你不爱喝?”

徐蓝又喝了一大口,“爱喝。”

姜茶,加了奶,大概还有黑糖,辛辣过后还有一丝甜味。

陶浅:“你穿这么少,我怕你感冒。”

已经九月下旬,这座北方的城市不时刮几阵冷风,酝酿着愈来愈浓的秋意。尤其是早晨和晚上,气温已经明显地降下来。徐蓝这会儿就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陶浅看着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