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其实很开心。我喜欢的女孩,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可以把我打败了。
一月为期,猫星酒店能不能度过难关就看这个赌约的结果。
可卓星月知道自己这是在逞强,且不说猫星酒店现在借了多少债务在苦苦支撑,目前只有魔星住在里面,没有一个新客人上门,每天开着就是亏本,她要怎么扭亏为盈?
她坐下来一言不发,脑袋里闪过各种荒唐的念头,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她仿佛看到猫星酒店关门的那一日,害怕得紧握双拳,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
“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马猜掰开她的手指,细致地用纸巾拭去她掌心冒出的血迹,主动承诺,“我会帮你嬴下赌约。”
他说这句话时,像极了那日帮她解决费勒的威胁,说他可以给费勒一百万,让其放弃谋夺半个酒店。
她垂头丧气地盯着地板,难道这个狭小的屋子地下埋着金银宝藏吗?马猜有什么样的底气两次说出这种话?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虽然困难,可我办得到。”他很自信,也有点伤感。
卓星月忽然想到一个个危险的可能,盯着他,担忧无比。“你该不会是去抢银行吧?你千万不能为了我铤而走险,我不值得。”
“值得的。”他慎重地说,看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又补充一句,“不过不是你担心的那些事,我有自己的做法。”
对于怎么做,他还是三缄其口,让她极不放心。
“不行不行,我还是去问问魔星有没有办法。”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奇怪的是,听完整个赌约,躺在繁华别墅里柔软沙发上的魔星慵懒地抚摸着所罗门,哈哈一笑,说:“你不用担心,马猜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既然他出手,那么这件事就轮不到我了。”
看着卓星月仍是忐忑不已,魔星勾勾手指让她过来俯下身听他说话:“你还不认识真正的马猜吧?但凡你有关注杨决的一半那么关注他,你就会发现他隐藏很深。好啦,你放一百个心,快回去吧。”
卓星月困惑不解地往外走,魔星又叫住她,似是随口吩咐道:“帮我把那边的垃圾收一下。”
卓星月的内心深处仍当自己是酒店员工,客人有吩咐,那么就必须完成。她走到餐厅看一眼就快晕了,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堆起了一堆半米高的垃圾,断手断脚的玩偶,不知从哪摘下来的纽扣,玻璃碎片,捏瘪的可乐罐头……
难道生意萧条,人人都为未来不安,酒店的服务员就已经消极怠工到这种程度吗?
卓星月马上拿来垃圾袋和扫帚,把垃圾通通扫进去。
她忙完一切转身欲走,看到魔星手里摇着一杯牛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知道如果马猜在这里会干嘛吗?”
“还能干嘛,一样忍不住打扫啊!他的房子虽然很小,但是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我想他一定不会像你这么邋遢,放一堆垃圾在餐厅。”卓星月想到刚刚那堆垃圾快吐了,好在只是看起来很脏很乱,却没有异味。
“不。”魔星摇摇手指,忍不住捧腹大笑,越笑越大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马猜在这,他会去欣赏垃圾对面那面墙的阴影。当灯光照射着你所谓的那堆‘垃圾’,你如果看向那面墙,找到正确的角度,会发现每一个垃圾的位置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它们的影子在墙上形成一副优美的画卷。你收拾走的那堆垃圾,其实是一件《早安森林》艺术品,价值……”
卓星月听到一个天价,马上吓得把垃圾袋里的垃圾全部倒出来,然而这堆东西她怎么看都是垃圾,怎么调整位置都在墙上显现不出早安森林的画面。
“好了。”魔星忍住笑意,拍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她。“我不是要你赔,如果要你赔的话,你欠我的还不止这么多呢?”
“你意思是说,我以前认真打扫卫生的时候,还毁过其它的艺术品!”卓星月凄厉地尖叫一声。
“对啊。”魔星笑眯眯地看着她,诚实地点点头。“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不抽烟,但是我以前的房间里有个黑盆,里面有白色粉末。”
“我记得……我把粉末擦干净了……”吞口水的声音。
“对啊。那其实是马丁基彭伯格的装置作品《当它开始从天花板滴下》。”
卓星月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太危险了,指不定什么东西就是天价艺术品,埋怨道:“搞什么!如果是昂贵又难懂的艺术品的话,你就应该设警戒线啊!我当时真的以为是脏东西要打扫啊!”
魔星并没有轻视她的无知,他提醒她:“你不懂,可是在行家的眼里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而你知道这种毒辣而精准的艺术眼光要参加多少场拍卖会,去多少个国家的艺术馆和博物馆,看多少次展览,还有要收藏多少艺术家的作品才能冶炼而成吗?可是,马猜上次来这里,一眼就看出了我让他坐的沙滩椅是泰坦尼克号收藏品。所以,我相信他百分百可以帮你把猫星酒店转危为安。”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知道他有秘密的,他什么都懂,明明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却甘心守一个破摊子,他虽然住的地方比你的洗手间还小,可他身边却跟着一个忠心耿耿像是听命于他的尤莉。我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秘密。可做朋友怎么能问伤心事呢?他一直绝口不提过去,一定是不愿以那种身份活着。可是……”卓星月堵住嘴,她不敢继续说下去,充满了无以为报的内疚。
现在,马猜为了她,是打算回到不愿回到的过去,用以前的身份帮忙吗?
那个身份,究竟有多重?压得他藏了这么久,连提都不愿意提。
卓星月很晚才回到马猜家,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出争执声。
原来尤莉结束一天的工作回来了,听说马猜收留卓星月,甚至要帮她赢得一月之约。尤莉坚决反对:“即便我没有资格提出异议,可是这一次我必须说,不行,我不同意。你帮助她,得不到任何回报。”
“我没有想过从她身上得到回报。我只希望帮她度过难关,看她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够了。”马猜如是回。
尤莉还想说什么,马猜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仿佛被提醒了自己的身份,恢复了恭顺,只能同意:“这是你的决定,我无权抗令。”但是她心有不甘,说完就往外跑,撞到门外的卓星月身上。
“尤莉。”卓星月扶稳她却被推开。
尤莉抬手愤愤地抹去眼泪,盯着她的目光犹如一条报复的毒蛇。“卓星月,如果你不爱他,能不能不要招惹他!你知不知道如果为他一个人,他宁死也不会向那个家开口。”
“尤莉!”马猜听到门外的争执声,走出来。
被点到名的尤莉怒火中烧,什么也不顾了,忘记所有的规矩,冷不丁暴力撕开马猜的黑色衬衫,按摩女郎的力气都很大,衬衫上的纽扣被扯落掉到地上。
然而让卓星月震惊的是马猜身上的伤口,深深浅浅的陈年旧疤遍布胸膛。
尤莉趁两人僵住,再次撩起马猜的袖子。他的手臂上同样是各类伤疤,烫伤的,打伤的,砸伤的,割伤的……
除了看得见的漠然的脸,他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卓星月口干舌燥,喉头像堵了棉花,艰难问出:“这是怎么回事?”
难怪他在热带常年着长袖长裤,因为这样可以遮住所有的伤口。难怪他总是穿着黑衣,因为这样可以掩饰伤口崩裂时的血。
尤莉冷冷地哭着说:“那个家给他的成长礼物。”接着,她匪夷所思地笑起来,问她:“现在,你还让他为了你去向那个家求助,帮你赢得赌约。卓星月,我问你,你有心吗?”尤莉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心口,逼近她不断逼问着,像是要把那里捶出一个窟窿。
“够了!”马猜抓住尤莉的手臂,把她锁进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卓星月说,“你不用在意她说的话,她说得太夸张。这些伤口……”他不自在地放下袖子,扣紧衣服,解释,“不是虐待,是小时候和弟弟们玩耍时弄的。男孩子总是很调皮的。”他尽量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别为他担心。
卓星月后退一步,离他远了。离他太近,她怕自己害了他。
“我很感谢你,但尤莉说得没错,请你不要帮助我,我不值得。”
“值得的。”他朝前走一步,又说了这三个字。
卓星月再退三步,他很高,就像她来到巴荷岛以后的世界的顶梁柱,可她现在不怕天塌了,因为她才知道,为人顶起一片天是多么辛苦的事。
如果这是爱,那么她承受不起。她明明白白告诉他:“虽然我告诉过你我和杨决分手了,可是我从来不敢承认自己不爱杨决了。”
巷子里回荡着她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很抱歉,马猜,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我的爱已经给了杨决,给不了其他人。”
经此一事,卓星月没有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借住马猜家。她向魔星借了那片荧光海滩。
她可以一直在那里露营,得到主人的许可,再也不用担心被扣上私闯民宅的罪名。
好久没去了啊,有好多好多的心事没有向它述说。
再来到这片海,风光依然让她惊艳。然而从魔星那里得知,这片海的荧光奇景是人造的,令她哭笑不得。真是有钱任性,当初魔星知道家里买下这里准备给他建房子,因为心里不愿意来,就提出不可能完成的要求,要求荧光海滩。
荧光海滩又称“火星潮”,这些美丽的光点是一种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的鞭毛藻,当海浪拍打着它们,它们就会像小灯笼一样亮起来。
魔星的设计师于是收集了很多鞭毛藻投放于这里,为了营造适合鞭毛藻生存的环境更是煞费苦心。
比起荧光海滩,卓星月觉得魔星把家里到处堆满了艺术品来作弄人是更任性的行为。不知多少人不小心打扫干净或者坐坏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艺术品。
对于他来说,普通的快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看到世间罕见的荧光海滩才会让他感到愉悦。看到别人因为无意毁坏一件艺术品而大祸临头的样子才会让他感到好笑。
魔星和杨决现在的日子和马猜也许曾经拥有的优越生活,似乎都不如她一个平凡的女孩快乐。
最简单的,才是最快乐的。
因为平凡,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生活。
像是见了老朋友,她忍不住把心里想的全部说给这片大海:“好久不见。谢谢你一直以来倾听我的心声,希望你不会烦呢。我很久没来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阿决来了这座岛……”提起杨决,她无限感伤,“其实我明白的,他有他的苦衷,就像我以前相信来巴荷岛继承猫星酒店就可以让这段感情得到认可,他也坚信只要成功收购猫星酒店就能够掌握实权,让杨修身知道他不用以婚姻为代价去娶一个对他大有裨益的女孩,他身为杨家人,用自己的努力就做得到。可是我还是那么痛苦,也许是我自私,为什么被牺牲的必须是我的梦想?”
这几天,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和这片海唠叨个不停。
一日清晨,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卓星月甩甩头,在帐篷里到处找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有七个未接来电了,全部都是方君打来的。
离开猫星酒店后,每晚睡帐篷,湿气很重,她有点感冒,声音变得鼻音很重,问:“方君表哥,什么事?”
“回来吧。”方君说,挂电话前嘱咐道,“别忘了自己去买点药吃。”
这是他第一次毫无杂念地表现自己作为哥哥的温柔,不是伪善。
卓星月重重地捏下自己,疼,是真的。
她冲到海滨公共浴室飞快地洗漱了一番,然后提心吊胆又难掩兴奋地回到猫星酒店。
卡卡在酒店门口等着她,一见到好久不见的她就冲到她怀里,“喵”个不停。
卓星月发现它的金链子不在了,而一旁经过的雪公主也没有穿着意大利小羊皮靴,嘴里还叼着一只它以前绝对不会吃的小老鼠。猫都这样落魄了,何况人。
一月之期已过了小半,她还是毫无办法。
她来到馨姑妈的办公室,怯怯不安地以为又是一顿雷霆怒骂,但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她听到馨姑妈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啊?”
馨姑妈推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仰着头说:“是的。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因为杨决的威胁心烦意乱,第二早就拿你发了脾气,赶你走。”
卓星月蹲下来,馨姑妈歉疚地抚摸着她的头,说:“但是你被赶走后,依然在到处想办法帮忙解决酒店的困境。方君。”
方君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桌上拿起一封精致的函,递给卓星月。他的眼睛里也流露出浓浓的感激之意。
卓星月糊里糊涂地打开这封函,这是一封来自亚洲医学研究会的函,函上道明希望猫星酒店承接本会即将召开的年度论坛,届时全亚洲顶尖的医学专家都会来到巴荷岛。
除了函上说的医学专家,事实上,无数媒体记者以及重金求医的世界富豪都会蜂拥而至,绝不会错过这次盛会。
“以往,亚洲医学研究会的论坛都是在马尔代夫、夏威夷,甚至加勒比海上的私人小岛这种地方高规格举行会议。而且从来都是酒店求它来,而不是它主动上门谈合作。我打听到,他们今年组织的柳叶刀论坛本来准备到冰岛,最近突然改变计划。如果不是有人牵线搭桥,他们怎么可能忽然盯上我们这间快破产的酒店?”
“可……会不会是假的?”卓星月翻来覆去地看,指尖触摸着凹凸的钢印痕迹。
方君前些日子才被那些不肯合作的旅行社老板变着法子戏弄,如今终于扬眉吐气迎来春天,当然谨慎得很。“我打电话求证过,是真的。对方很在意我们是否答应,说如果房源紧张,愿意支付双倍房资,并且补偿原本订房的客人。为了证明诚意,对方已经转账一笔订金。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最近的债务简直压得我们喘不过气。谢谢你,星月,我为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所有浑话道歉。我现在完全相信你和我们一样热爱猫星酒店。”
说完,方君情不自禁地抱了下卓星月。
“可是,馨姑妈、方君表哥,你们知道的,除了杨家和魔星,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杨家不会帮我,魔星要是帮我做了这件事早就告诉我了。”她搜肠刮肚地想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还认识了谁,可是脑海一片空白,她不能冒领功劳。
会不会是?卓星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马猜的名字,脸色卡白,难道他还是做了吗?
“我没有。”
上次一别后,卓星月不再主动找马猜,此次前来白沙滩,只是为了到他的店里证实心中的猜测。但是,马猜直接否认了。
“真的吗?”卓星月不相信地再问了一次。
马猜低头看书,还是那本黑色封面的诗集。他再次回答:“真的。”
卓星月心里紧张的弦一松,吐出一口气。马猜听到她如释重负的吐气声,翻书的动作一凝,很快又自然地翻到下一页。
尤莉趁没客的时候也在店里帮忙,看到这一幕,把手里的抹布扔向卓星月,喊道:“问完了吧?那你还不走?”
看到卓星月走远了,尤莉夺过马猜手里的书,不客气地戳他。“你知道吗?马猜,你从小就有这么一个习惯。当你不愿辩解的时候,你都会假装看书。你骗得过她,却瞒不过我。”
马猜伸出手,尤莉自觉地把书还回去。他叮嘱道:“尤莉,她不希望我帮她,所以这只能是个秘密。”
即便他为卓星月做出这么巨大的牺牲,他也宁可她不知道。尤莉不知道是该觉得他傻还是痴情,他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却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尤莉记得,小的时候,她跟随女佣妈妈住在新加坡首席心脏科医生马先生的别墅花园里,那个大大的房子除了忙碌的大人们,只有马猜和她两个小孩子。
马猜从不会瞧不起她这个女佣的女儿,把她当作妹妹。但是,妈妈却教导尤莉,做女佣就要对主人言听计从。尤莉对马猜唯命是从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养成的。
同为女性,妈妈经常为马太太分忧解难。妈妈知道了豪门秘辛,不能往外传,就只能和尤莉分享:“好可惜呀,猜少爷不是老爷和太太的亲生儿子,而是领养的。因为早些年马先生忙于医院的工作,马太太又是女强人,继承娘家的公司,忙于打拼事业,一直没要孩子,年龄一大,想要却要不到,只能领养了。这事你别跟猜少爷说,他不知道呢。”
尤莉很为马猜曾被人遗弃伤心,但是想一想,马猜这么聪慧,小小年纪就显露医学兴趣和艺术天赋,马先生和太太会一直喜欢他,轮不到她这个小小女佣操心呢,她还是跟着妈妈学学怎么按摩吧。
可是,有一天,太太忽然满脸喜色地回来。原来马先生和太太还是想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尝试许多次试管婴儿,这一次终于着床成功,还是双胞胎呢。
“猜,你马上就有两个弟弟了。”最开始,马先生和太太还是同样疼爱马猜。
但是,当两个弟弟生下来,马先生又开始忙了,投资建的药厂研发出一种攻克某疑难杂症的特效药,一个疗程就要几十万,仍然供不应求。而马太太好不容易得子,把一对双胞胎兄弟照顾得无微不至。
马猜在这个家变得好寂寞。尤莉安慰他,他反过来安慰尤莉不要为自己担心。因为弟弟们还小,所以大人们会更关注他们。他也会努力照顾弟弟们。
马猜主动给弟弟冲奶粉,他特地尝过觉得温度合适,可是弟弟们太脆弱了,不知道是不愿意喝还是觉得烫,反正哇哇大哭。马太太走进来,直接扇了马猜一耳光。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尤其是弟弟们长大了,特别顽劣,两个人协力戏弄马猜,他们做错的事总是诬赖到马猜身上,马猜总是被冤枉,向大人解释说不是自己做的,可是太太骂他:“心机鬼,你以为自己表现得优秀,就会让我讨厌弟弟们吗?”
马猜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们和自己受到区别对待。尤莉忍不住说出真相:“少爷,你以后不要惹太太生气了。你是领养的,而太太一直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
从那之后,马猜很沉默,总是安静地看书。遇到被诬赖的事,他就看书,什么也不辩解。
与他喜欢看书不同,双胞胎弟弟们喜欢武术。每次学了新招,就一起找马猜陪练,其实就是把他当人肉沙包。而马猜不可以还手,因为弟弟们会去找太太告状。
尤莉只能暗地里心疼马猜,不然双胞胎会连她一起欺负,这让尤莉一直很内疚。而马猜唯一的陪伴就是卡卡。卡卡本来是双胞胎一时兴起买回来准备做解剖实验的,结果马猜用一顿挨打救回了卡卡。
表面上,马猜还是少爷,接受精英教育,可是在无人关心的家里,他的处境连小女佣尤莉也不如。
在新加坡,二十一岁成年,这一年马猜提出脱离这个家。“我想找到真正的家。”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找到零星线索,知道他的生母曾和人说起她要去巴荷岛,在白沙摊上开一间彩绘摊了此残生,所以他也来到巴荷岛摆彩绘摊。但是这个岛上每年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根本没有人记得多年前是不是有谁在这里摆过彩绘摊。
除了巴荷岛,他还在全国各地到处寻找线索,也是在去幸凉市那一次,与卓星月初次相遇。
不管查不查得出是谁暗中帮忙,猫星酒店都决定接下这笔单。媒体上迅速公布了亚洲医学研究会的柳叶刀论坛即将在巴荷岛猫星酒店举办的新闻。
订房热线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咨询。除了保证所有参会人员的房间数,仅剩少量房源。
“别墅没了?套房呢?”
“已定光。”
“标准间呢?”
“抱歉。刚刚您问的那一瞬间,最后一间标准间也订出去了。”
“那你帮我预约餐厅的位置。会议前后一个礼拜和会议期间一日三餐我都要订,总有一天能在酒店偶遇到马会长。他可是已经不再接诊了啊,平日见一面都难得!”
柳叶刀论坛上,许多金盆洗手的名医专家都会应邀出席。对于不少人来说,这是一个求他们重新出山的大好机会。
每个新闻台都在为柳叶刀论坛的举办预热造势,杨决在办公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猫星酒店的招牌在屏幕上时不时一闪而过。每看到一次,他的脸色就差了一分。
显而易见,一个月未到,但胜负已存在变数。
是他太自负了吗?他以为赢过卓星月是轻而易举的事,是不是就是他这样胜券在握的态度,更加刺激了她?
唐兰曦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劝:“小二哥,你不要这样自虐了。”
但是杨决重新打开了电视,他回:“我不是受不了猫星酒店绝境逢生,而是想看看电视台会不会采访到她。”
话音刚落,电视上就出现了卓星月的面孔。
她穿着猫星酒店的猫咪T恤和彩虹短裙,显得娇俏可人,与他相比,她过得很好。她在阳光下活着,不用像他一样心惊肉跳地躲藏着来自杨修身的各种盘查。
因为他们的赌约,因为他总是会不忍心,他给了猫星酒店死灰复燃的机会,蓝洋企业的项目进度比预料中的要慢很多。杨修身已几次来电详询。
这是蓝洋企业目前最重要的项目,不能砸。
这一边,巴荷岛本地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卓星月:“卓助理,请问贵酒店是如何获得亚洲医学研究会的青睐呢?”
卓星月抱着卡卡向镜头打了个招呼。
“其实是一位不知名的朋友将我们推荐给亚洲医学研究会,正好,猫星酒店的生态与这次柳叶刀论坛的主题不谋而合,自然与生命,创新与发展。于是我们很快达成合作意向。”
“谢谢卓助理的介绍,各位观众,跟随我们的镜头,让我们一起来探索地球人和喵星人交朋友的酒店吧。”
镜头航拍了整间猫星酒店,美丽的风光尽收眼底,调皮的猫咪像精灵一样在酒店各种穿梭跑跳,让人心驰神往。
杨决倒回卓星月接受采访的那一段,再次听到“不知名的朋友”,眼皮一跳,命令查个彻底。
“查什么?”唐兰曦还沉浸在电视刚播的猫星酒店风光宣传片里,看得她也心动了,好想去住一回。
“查是谁帮了她!星月说不知名,证明她、馨老板和方君都不知道是谁。这也排除了那个纯白别墅的主人。那么还有谁?还有谁不仅有实力也有胆子和蓝洋做对?”
唐兰曦觉得他是草木皆兵。“小二哥,你会不会想多了?也许就是以前在猫星酒店住过的客人,刚好是亚洲医学研究会的会员,顺便推荐一下呢?”
杨决的眉头蹙成一个“川”字,他不会像唐兰曦那样天真,坚持道:“必须查,这是在为蓝洋企业的未来发展‘扫雷’,谁能保证这是不是商场对手故意与我们反着来,在这个时候对猫星酒店施以援手就是和蓝洋作对。这种暗处的敌人才最可怕。有一次破坏,说不定有第二次。”
杨修身教过他未雨绸缪。
在猫星酒店紧锣密鼓筹备柳叶刀论坛时,杨决一方也在加紧打击的步伐,可是以前百试百灵的招数完全失效。慕名而来的客人们根本不在乎周围的酒店是否打折,不惜高价入住猫星酒店,与名医们亲密接触。
猫星酒店一房难求,比以前风头最劲的时候还要热门,重要的是国际知名度大增,从这一点看,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本地旅行社的封杀了。事实上,本地旅行社也焦头烂额,好多跟团的客人看了电视新闻在问,旅游线路里可不可以加个猫星酒店,旅个游,顺便求个医。
一个月之期到了。
这一天,正好是柳叶刀论坛的开幕式。馨姑妈像下战书一样派人给杨决送了一封请柬。
杨决穿了一身深蓝色缎面西装只身前来,馨姑妈在门口盛装迎接他,她穿了暗红色的旗袍,坐在轮椅上,像坐在龙椅上那般傲视天下。杨决不自在地扯了下脖子上的领结,果断地走上前打招呼。
馨姑妈优雅大方地与他聊天,话里话外都是刺。“杨先生,记得不久之前,你深夜到访,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你可以很快让猫星酒店关门大吉,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它。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希望你以后记得不要随随便便口出狂言,免得打了自己的脸。”
“受教了。”杨决说完,口渴难耐,不停地喝水,握紧手中的杯子,环顾四周的阵仗,这比得上蓝洋总部的庆典了。
他看到一些宾客,其中有蓝洋也请不来的幕后企业家。他们已经足够成功,不需要名利,却因为早年拼搏太狠,身子有这样那样的陈年旧疾,到现在功成名就时才知道快乐和健康最重要,愿意散尽千金求一名医。
卓星月是代表酒店和论坛接洽的工作人员,这些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像生怕她不收下自己的名片一样,千叮咛万嘱咐求她收下,帮忙引荐给某某退隐的名医。
不多时,卓星月的手中就拿了厚厚一叠别人羡慕万分的名片。
她挤出人群,看到了饮品区的杨决。
一个月的赌约该到了清算的时候。这里草木旺盛,客似云来,没有关门破产的迹象。猫星酒店从这场暴风雨中完好无损地撑过来了!
卓星月走过来,举杯朝他示意:“干杯!”
一杯饮尽。杨决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香槟酒,动作自然得好像他们还是热恋的一对。既然胜负已定,他放下一切,温和地嘱咐她:“以后我不在,不要喝酒了。”
这就是他输掉的样子吗?她想起自己怕失去猫星酒店时频频伤害他,而他失去整个宏大的项目时却这样云淡风轻,反而令她惴惴不安,问:“你回去后怎么办?”
杨决看到她眼睛里的关心,就算输了,也满足了。“谢谢你,还愿意担心我。我今晚就启程回幸凉,我会践行诺言,向总部报告海滨游乐园的项目失败。猫星酒店处在关键位置,影响整个乐园的修建。公司还有很多事要收尾,我先走一步。”
杨决转身离去,周围越热闹,他的背影越孤单。
卓星月追上去,喊住他,迟疑地问:“阿决。你们的损失是不是很严重?”
杨决本想轻描淡写说没什么,可这是明显的谎言,于是他痛快点头回:“是啊。就算我爸是杨修身也不能帮我开脱所有责任。没关系,正因为我爸是杨修身,我也不会太惨。星月,你往好处想,这次的工作我爸也给了我不少建议,你不止是打败我,还打败了他,是不是把我们最初的目标实现了一小部分?”
事情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安慰她。
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击倒无往而不胜的杨修身,让他承认他们的恋情。
说来讽刺,现在目标实现了一小部分,而他们却已不复当初。
“对了。”杨决指着她手里的名片,提点她,“你一定要收好这些名片。这些人都不简单。比如说最上面这张24K玫瑰金的名片,据我所知只印了一千张,看材质就知道主人非同凡响,我听说他已经从商界前线退隐了,现在只做幕后天使投资,只有持有他名片的人才能上门拜访。如果以后你在商界发展,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资源。”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哭,她伤害了他,不能再让他为自己的眼泪心疼了。
“没关系。我输了,其实很开心。我喜欢的女孩,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可以把我打败了。”他笑一笑,想了想,还是把一件她不知道的事说出来:“还有,我查到了,帮你的是马猜。原来他是亚洲医学研究会会长的长子兼养子。”
“嗯。”其实看到会长姓马时,她有过这种猜测,只是不敢去相信,不敢去面对。
“那……我走咯……”他倒退着走,只因这样能一直看着卓星月。
他伸出手,挥了挥。
一下。
两下。
三下。
他放下了。
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挥了三下手,而她永远记得,这代表他爱她,不能说出来的爱。
至此,卓星月再也不忍看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