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给你幸福

你必须始终相信我,我会给你最后的幸福。

卓星月从医院食堂打早餐回来,马猜递给她一封信。

“昨晚那个女人送来的。我猜是杨决写给你的。”

卓星月一看信封上写着“星月亲启”,心中了然,这是杨决的笔迹,便当着马猜拆开了这封信。

信写得很短,因为后来邓秘书推门而入催杨决启程。

“星月,对不起我到现在才理解你的选择。原谅我目前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不能让我的父母认同你,也不能陪在你身边,需要靠你一个人在一千八百公里以外独自支撑下去。你在努力,我也会努力,我不会再像一个小孩子那样以绝食、私奔、自暴自弃来威胁他们,我会成长为一个你可以信赖、依靠、托付的男人。记住,星月,我爱你。无论有人对你说了任何坏的消息,只要不是我亲口说的,就不是真的。无论你看见任何坏的事情,只要没有我的解释,就不准胡思乱想。如果你用尽方法也联系不上我,你也必须始终相信我,我会给你最后的幸福。”

看完这封信,卓星月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手指摩挲着他写下的笔墨,想到他们都在慢慢变化,蜕变成更好的自己,只要齐心,所有难题一定会迎刃而解。

这时,马猜开机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尤莉问他怎么彻夜不归,急得快要报警了。送医前,他本来以为伤得不重,不想麻烦任何人,但现在看来至少要休养一个月,瞒也瞒不下去,就告诉尤莉医院地址,想起卓星月一夜没睡,就让她先回去,尤莉马上就到。

卓星月不想和尤莉碰面,点点头先离开。

等尤莉来了,护士走过来,说今早一间特护单人病房空出来了,马猜说不用搬,单人病房费用昂贵,这个车主已经很负责了,当时情急之下送他到最近的也是最贵的私立医院,不用额外增添新的开销。护士解释已经有人付清了住院费,姓唐的漂亮女士。

马猜一下子就猜到,是杨决吩咐人办的。

单人病房很清静也很宽敞,房间里有事先准备的鲜花和水果,尤莉本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一打开鲜花上的问候贺卡,看到那句“谢谢你照顾我的女人”便猜到七七八八。她气得把贺卡撕成碎片。

“他凭什么羞辱你!”

即便尤莉不喜欢卓星月,可也受不了有人高高在上地向马猜宣布对卓星月的所有权,并傲慢地指出两人的差距。何况,在她眼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马猜。

她想起医院的名字,又想起护士说有人已经付清了住院费,一阵风似地跑出去,马猜命令她回来,她像是故意没听到一样。

不一会儿,尤莉带着一束鲜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马猜问她出去做什么了,她把原来的鲜花扔进垃圾桶里,把新买的鲜花放进花瓶里,说:“马猜,你不用管,我做这件事只是告诉一些人,他若以为你不如他,那就百分百错了。”

马猜猜到什么,可尤莉做已做了。“何必呢,我不在乎这些。”他的神色淡淡的,如果只用两个字形容他,那就是克制,克制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的心,克制自己的欲望,自己没有出口,别人也就不会有入口。所以他给人的感觉是与人疏离。除了卓星月,她从夹缝中进来了。

“马猜,就是因为你不在乎,所以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尤莉壮着胆子教训他一句,却不敢继续说下去。

因为马猜盯得她发毛,他缓慢地吐出六个字:“记住,下不为例。”

她唯唯诺诺。

彼时,唐兰曦收到银行的退款消息。她以为今天付账没有成功,打电话过去问,对方回答院长亲自批示免收这个病人的住院费。

“唐小姐,请您放心。虽然费用全免,可是我们对马先生住院期间的医护服务都是按照顶级标准执行。”

唐兰曦以为这家私立医院是看在杨家的面子上这样做,心想杨家的影响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居然跨界影响医疗行业?正打算拒绝,没料到对方一板一眼地回答:“抱歉,我们和蓝洋企业没有任何接触,这是院长的个人决定。”

唐兰曦脸一红,不自在地挂了电话,决定还是不要将此事告诉杨决,太打击人了。

她正在杨家做客,吴昶已经回部队了。杨母是幸凉市电视台的台长,劝她反正在国外学的传媒专业,不如到电视台当出镜记者,积累一段资历就可以当主持人。杨母啧啧称赞着唐兰曦精致的脸,十六比九的宽屏电视很容易考验一个人是不是美女,上镜的人看上去都比本身要扁和胖,但是唐兰曦绝对算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女。

唐兰曦一口答应,杨母很是高兴,立刻着手安排明日的饭局,先让她和台里一个收视率不错的节目组碰上一面。

杨决听见了,就说明日陪着唐兰曦一起去。“这丫头疯疯癫癫,我怕她的海派作风不小心得罪了台里的老古董。”

“你说什么呢!不信,你看。”唐兰曦说完,整个人摇身一变,一下子无比端庄和矜持,笑是抿嘴笑,说话节奏不疾不徐,声音悦耳动听。演完,她头一扬,得意洋洋道:“我爸可是外交官,论待人接物,他是老狐狸,我就是小狐狸。”

唐兰曦的调皮逗得大家一起笑起来。

与此同时,邓秘书陪着杨修身回来,刚到门口便听见屋子里的笑声,竟然夹杂着杨决的声音。这种事已经很久没发生了。杨修身只迟疑了一秒,就徐步迈进家门,一只手放在背后,步子虽然不快,但是沉稳有力,显得魄力十足。

客厅里其乐融融,杨决正在大口地吃蓝莓,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爸,你回来了。”杨决主动打招呼。

之前他们父子一直冷战,杨决用尽一切方法和杨修身作对,今天才算真正地冰释前嫌。

邓秘书附耳一句:“小决从巴荷岛回来似乎就想通了,比以前也懂事许多,卓星月在巴荷岛不仅不见他,而且抛下他去照顾一个男性朋友,可能真地伤了小决的心。”

杨修身看着这个家的目光很温和,似一张绵密的网。他说:“不尽然。”

杨决又说:“爸。我今年也大学毕业了,不想一直在家待着,但自己创业又没有经验,我想到你的公司跟着邓秘书一起学习。”

“哟。小决今天是怎么了?一会要进公司学习,一会要陪着兰曦去应酬,这不是以前你最讨厌的两件事吗?”杨母单纯地为他的转变而开心,当卓星月已是往事云烟。

杨修身自然也答应了。不论怎么说,杨决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翌日赴宴时,唐兰曦把左耳朵的十几颗耳钉全部取下来,穿着白色的改良式旗袍,美丽大方。她见到杨决穿的是年轻潮牌,指挥他开着车先去一间西装店换一身正装。

宴会在一家中式古典私人会所举行,红柱上雕刻着祥云与金龙。包间里已有人先到了,安排了菜色。他们都还没有落座,站着谦让着面向门的席位,都想坐背对门的席位。

唐兰曦与他们打个招呼后,也谦让起来。杨决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反而觉得让来让去事儿多,径直走到最里面坐下,唐兰曦也只好摸摸鼻子坐在他旁边,却在桌子下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怎么了?”杨决不解,难道现在还不能坐?

唐兰曦低声解释:“最里面正对门的位置是上席,然后以左为贵,刚刚那几个年轻职员抢的是背朝门的末席。”

什么上席末席听得杨决头昏脑涨:“就你心眼多。”

“我在国内的时候,我爸管我的礼仪方面的事管得可严了。所以我才不爽出国。”她面带忧色地叮嘱,“你要想好好工作,就必须从小处做起,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彬彬有礼的青年俊杰,而不是靠着父辈光环耍威风的二世祖。”

之后,杨决假装出去接电话,回来时自然地换了个座位。唐兰曦也如法炮制。

不一会儿,杨母和节目组的主创团队姗姗来迟,解释台里临时有个会议,耽搁了。

客人来齐,服务员便开始上菜。每个盛菜的盘子都像一道绝美的工艺品,而精致的菜色更是锦上添花。

杨决却食不下咽,因为需要注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敬酒的顺序、酒杯的高低都有讲究。

唐兰曦来例假,以茶代酒敬自己的未来上司,也就是节目组的制作人。制作人好酒,开玩笑说:“女人自带三分酒量,兰曦才从国外回来,不可能不会喝酒吧?”杨决闻声站起来替她挡酒,干脆利落地说:“我帮她喝不就行了。”听上去扫兴得很,当他正要喝的时候,唐兰曦就把他的手按住,笑意盈盈地说:“今天特殊情况,我开了车,这次欠的酒我下次补齐。不过,主任,只要有感情,喝什么都是酒。来,我不用杨决帮,我们俩一起敬你。”

杨决听懂了,唐兰曦绕来绕去反正就是继续喝茶,而且话说得十分漂亮,让人挑不出毛病。他也赶紧举杯,在碰杯时,唐兰曦不着痕迹地把杨决的杯子压得比制作人的低,而制作人又不停地用手把他们的杯子抬高,不知道在较量个什么劲。

唐兰曦做这一切的时候,杨母很欣赏,十分满意的样子。

敬完一杯酒,杨决低声问:“你压我杯子干吗?”

“杯子举得比对方低,越低越以示尊敬。和谦让上席是一个道理。而主任又知道你我身份不一般,不会让我们太低,所以会一直托高我们的杯子。”

吃个饭也有这么多讲究?杨决忽觉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太多。卓星月在异地也是这样辛苦吧?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只能勇往直前。

看到杨决有些受挫的样子,唐兰曦鼓励道:“放心,以后有邓秘书带着你,你会学很快的。邓秘书可是个标准的细节控,我见过他为了让会议上的茶杯在同一水平线上,用绳子量呢。就算让他从一千斤绿豆堆里挑一颗红豆,他也能完美完成。”

宴会圆满结束。

大家都对唐兰曦的评价很好,识大体,与她相处如沐春风,对杨决的表现也很意外,一直以为他还是小时候跟在台长妈妈后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没想到现在像一个年轻稳重版的杨修身。

当杨决在幸凉市从零开始学习时,卓星月在巴荷岛也越来越胜任客房部经理助理一职。每天客房部的事情忙完,她都会回猫舍呆一会,这些通人性的猫咪特别能治愈工作上的疲劳。

因她来的次数多了,卡卡的心再次融化,不计较上次台风天她对它的忽略,像是小孩不再闹别扭了,扑进她的怀里一直喵喵叫说“以后你不可以这样了哦”,轻轻地咬她一口,此篇算就此揭过。

日后,她每一次去都会照旧收获到好多卡卡送的死老鼠、死壁虎和死小蛇,真是哭笑不得,老灰猫一脸艳羡地看着她,意思是“我都没有这待遇,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雪公主在她面前也不敢嚣张了,吃多了亏变得格外听话。只有罗斯依然与她不熟,披着那身光泽动人的毛发,美丽而寂寞。

费勒主动在酒店中积极地活动,利用好人缘帮卓星月累积了大量的支持者。馨姑妈能够感受到酒店的人心所向,随着自己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再次提出尽早确定继承人的事,让假方君之类居心叵测的人不敢再有不该有的念头。

员工晨会上,馨姑妈透露了口风,要求周末晚上办一个员工派对,酒店自从方君出事她病重之后,一直沉溺在悲伤的气氛中,是应该振作起来了,而且她会在派对上宣布一个好消息。

费勒满脸喜色,可卓星月忧心忡忡。

“我真想丢掉一切顾虑,在晨会上大声喊出来,不,费勒威胁我要把酒店分走一半。我现在没有资格继承酒店!”

马猜正在办理出院手续,听着卓星月絮絮叨叨,毫不遮掩地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整个巴荷岛有数百万人口,可是能听到她这样说话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你不能以经验不足为理由让馨老板再给你一段时间吗?”

“不行。上次台风发病后,姑妈就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工作越来越力不从心,急着确定继承人。”

“卓星月。”马猜看她如此焦虑,就放下手里的一切,极其郑重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闭上眼睛。”

“嗯?”

“深呼吸,仔细去闻这岛上的草木香,仔细体会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仔细感受身体里的蓬勃力量。接下来,我会慢慢从一数到十,每数一次,你就更放松,每数一次,你就告诉自己你是卓星月,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失败,是为了成功,你的心中没有恐惧、犹豫、顾虑,只有坚定的信念,你是猫星酒店最适合的继承人……”

她照着他的命令跟着做,他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韵律,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当他打个响指,她猛然惊醒过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个催眠小技巧,帮你抚平心中的慌乱,建立自信。”

“你还会这个?”卓星月好奇,以前都只是在小说里看到过。

“我只会很简单的,一般人对我警惕性太高,我就做不到。你先出去,我换衣服。”马猜把卓星月支出去。他没有急着换衣服,而是坐下来想了一下刚才催眠的场景,心潮起伏,心想,她怎么这么信任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催眠了。

“谢谢。”他低声说。无论如何,被人信任是件好事,也是他许久没有经历过的好事。

过了一会,马猜换好便装出来,果然还是一身黑衣。卓星月在外间休息室无聊地翻书,看到一期心理杂志上写着性格色彩分析:“黑色代表神秘、刚毅、冷淡。这种人的内心是闭合的,不容易受外界干扰,专注力极强,容易取得成功,但是朋友却不多,因为他防备心很重,一般人难入他的眼,但会对珍视的人倍加珍视。”

见他出来,她晃晃手里的杂志,赞同不已:“挺准的。”

“人的性格色彩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马猜摇头。他以前并不是一个习惯一身黑衣的人,只不过后来渐渐发现,黑衣很方便,可以遮住血色。就像那一天,她发现不了他左腿骨折,流了许多血。

卓星月接了马猜出院,本来应该回酒店,可是她赖着不走,陪马猜准备着彩绘店重新开张。许多游客没有用针刺青的勇气,所以极喜欢马猜店里这种画上去的彩绘,放纵一段日子后洗去便是。一直以来,他店里的生意挺不错的。

看到卓星月在这里没事找事做,磨磨蹭蹭就是不回去,马猜问:“今晚是为你准备的派对,你怎么还不回酒店?”

“我暂时不想回去,我还没有想到怎么面对那些欢乐的气球、缎带和祝福。”

“费勒很享受。”马猜望着一辆在不远处停车场停下的跑车说道,费勒少见地穿上了西装,不过里面没有穿衬衫,露出大块的胸肌,他搂着美艳的苏绯下车,朝马猜的小店走来。

他对卓星月的称呼也变了:“卓老板,我刚买了一辆车,要不要顺便载你回去?”

卓星月看看车,再看看他的西装品牌。

费勒知道她在想自己的钱从哪来,大声笑道:“一成首付而已。只要你成了继承人,我马上就能付清尾款。您说不是吗?我们马上就会变得富有!”

卓星月激烈地拒绝:“你做梦!我不会任由你在酒店胡来。”

费勒摘掉墨镜,瞪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卓老板,别忘了假方君是被陷害的,如果酒店员工知道你竟然会陷害忠心耿耿为酒店付出青春的好员工,你说他们会不会寒心?会不会罢工?会不会跳槽?到时候你接手一个空壳的猫星酒店,还有什么作为?”

这正是卓星月的痛脚,没人会相信费勒是自愿陷害假方君来成全她的。一旦假方君的事情暴露,大家都会相信是她指使费勒。

卓星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马猜。她知道马猜一定有握住费勒什么把柄,不然以前费勒骚扰她的时候,不会因为马猜一句话就不敢轻举妄动。

马猜果然毫不犹豫地帮她,质问道:“费勒,你忘了卡卡的金链子被掉过包,不是原来那一条吗?”

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马猜刚把卡卡卖给馨老板,卡卡病愈后并没有显露成为明星猫的天分,常常被以雪公主为首的猫咪们欺负。如果不是遇见那位慈祥的老奶奶和生病的孙女,并给它送了一条私人定制的金项链,卡卡也许仍然默默无闻。

那条金项链是猫咪中最贵重的珠宝,不仅仅因为是金子,而且因为这是颇负盛名的意大利珠宝制作大师纯手工打造的,极具收藏价值。

一般人不清楚这条项链的价值,直到酒店里入住一位珠宝商人,他一直在收集这位大师的作品,看到卡卡的金项链就涌起狂热的欲望。

那时,费勒输了钱,欠了许多债务,就诱惑苏绯把卡卡的金链子偷出来卖掉,神不知鬼不觉换上一条普通的金项链。但是卡卡常常来找马猜,马猜一眼就看出卡卡的金项链被换了一条。他带着卡卡去质问苏绯,苏绯没想到有人会发觉项链的不同,吓得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可惜那条项链已经追不回来了。珠宝商人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大师之作被酒店发现,连夜离开巴荷岛。

费勒和苏绯跪在马猜面前请他高抬贵手,否则酒店绝对会开除手脚不干净的员工,并保证绝不再犯。马猜不想为难人,对卡卡来说,金项链还是石头项链都一样,于是就答应保密。

再听到这件事,费勒只是目光一厉,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呵呵笑道:“以前我怕身败名裂在酒店混不下去,现在只要我倒了,我会拉着卓星月下水。而你,马猜,你舍得卓星月和我同归于尽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卓星月见这招也不再奏效,整个人脸色苍白。

马猜虚扶了她一把,感受到她的惶惶,刹那间做了一个决定,回头对着费勒气定神闲地说:“你开个价!”

卓星月甩甩头,甩掉不愉快的回忆。马猜的这句话让她想到杨修身,在杨决第一次带她回家时,他坦然向整个家庭宣布:“我认准她了。你们不用再介绍同僚的掌上明珠和那些我不认识的富商千金,我只要她!”然后坐在明清木椅上的杨修身看也不看杨决一眼,刀一般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缓缓说出同样的话:“你开个价!”

马猜此时的气势、语调、节奏,和记忆中的杨修身完全一模一样。那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迫人气势。

“哈哈哈。”苏绯听着这句话像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妩媚地扫一眼这间寒酸的小铺,说,“马猜,你忘了,你当年连卡卡都救不起,还不得不卖了换钱。现在你能出多少钱?一百块?一千块?对不起,穷鬼,我们看不上!”

马猜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平平淡淡地继续说:“我可以给你一百万,只要你们今晚就消失。”

“马猜!”连卓星月都忍不住打断他,觉得太荒谬了。相处下来,她知道,他哪有这么多钱?

而费勒和苏绯则是用完全陌生的目光傻傻地看着马猜。他们接触马猜时间更长,知道马猜不是开玩笑的人,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事实上他们一直很意外为什么他会有着和珠宝商人一样毒辣的目光,一眼就看得出卡卡的项链被换过。

“我可以帮你去借,我借得到。”马猜看着卓星月,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很浅。他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为难,而是一种“你需要,我就去做”的姿态。“我相信你以后会把猫星酒店经营得很好,这笔钱能很快还给我。”

卓星月不知道说什么,她一直以为自己了解马猜了,知道听他的话需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来揣摩每句话背后的深意,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又迷惑了,她还是不了解真正的他。

他还是一个黑色的谜团。

可她不想去逼问他,至少在他愿意向她展现的一面,从来没有谎言。至于他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阴影,她不急。

苏绯明显有些动摇,毕竟卓星月真正掌握酒店实权需要等馨姑妈去世,不知道那个老太婆这么顽强地留恋人世,什么时候才会走,也不知道日后事情有什么变化。这一百万至少是可以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

费勒舔了舔唇,强忍住答应的欲望,一口拒绝道:“开玩笑,一百万可不够买走猫星酒店的一半,远远不够!”

只不过他们也没有继续耀武扬威,而是忌惮地看了一眼马猜,匆匆离去。

夜,卓星月推着馨姑妈步入派对现场。这是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如此盛大地为她庆祝。满目皆是辉煌,到处张灯结彩,连猫咪们都穿上红色的侍卫装,威严而可爱地四处穿梭,现场如同童话世界。她知道一切都是馨姑妈授意安排下去的。

在她初到巴荷岛时,馨姑妈没有派人来接,给她一个下马威,可决定把酒店交给她时,却给了她一个最难忘的夜晚。

馨姑妈拍拍她的手,慈祥地说道:“这是你的夜晚,属于你,就不要陪在我这个糟老婆子身边,和大家一起玩吧。”

卓星月点点头,在人群中寻找罗亚和马猜,两个她在巴荷岛上最重要的伙伴。罗亚还是改不了热情的性子,在甜点区主动帮忙,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马猜则抱着卡卡独站在人群以外,保持一定距离观望着今晚的盛典。

她还看见费勒在香槟区和人拼酒,一座香槟塔几乎已被他们喝了三分之二,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

她把罗亚和马猜叫到一起,说出自己的决定,在馨姑妈宣布继承人的时候,她会坦白一切。不管这是否会让她失去继承权,她不想自己的余生只能在费勒的威胁中黑暗度过。

一个人最宝贵的是一颗心,不能让心蒙尘。

“你疯了!”罗亚抓住她的肩膀,希望用力地摇醒她。“你知不知道费勒在酒店多少年了,十年!多少男员工是他的好兄弟,多少女员工对他春心暗动。你现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他肯定会发疯地拉着你一起堕入深渊!”

“我知道。可……”卓星月反握住罗亚的手,说,“可你不是最爱猫星酒店的吗?你最不希望费勒这样的毒瘤把酒店弄得乌烟瘴气吧?”

罗亚左右为难,不知道再说什么。

马猜支持她的决定:“那你就按着你的心意去做吧。”

罗亚只能跟着答应:“那么,我也会努力说服同事们,你能勇敢站出来说出一切,就绝对不会参与陷害员工的阴谋。”

“谢谢你们。”卓星月拥抱住他们二人,感激不已。

一束烟花接着一束在夜空绽放。烟花表演结束后,馨姑妈就会宣布决定了。

马猜和罗亚陪着卓星月来到人群中心。费勒已喝了很多酒,但是今晚不听到有关继承人的重要决定,他绝不会醉倒。

馨姑妈含着笑一一看过一百多号员工,抚摸着腿上的老灰猫,沉声宣布:“今夜,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决定……”

卓星月正准备说出一切,人群外围忽然骚动起来,甚至出现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声。

馨姑妈脸色一沉,以为有人不识好歹在这个时候闹事,吩咐道:“星月,随我去处理!”

然而离着闹事的人越来越近,馨姑妈的手忽然一僵,转着轮子的手垂下来。卓星月见着熟悉的人影,开始还以为是假方君回来了。

可是旁边的罗亚捂住唇失声痛哭,激动得不能自已,喊道:“那不是假方君,那就是方君!”她是方君的女友,谁也不能骗过她,她奔跑着扑进方君的怀里。

那个叫方君的男人微笑着抱住了罗亚,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细语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他搂着罗亚来到馨姑妈面前,蹲下来抱住她,流着热泪吻着她灰白的头发。

许多人在旁边目睹这一幕哭了,这里有不少老员工是看着方君长大,或是和方君一起长大的人。对于他们而言,什么费勒和假方君根本不够资格来争抢继承人的身份,卓星月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候补者,只有从小在酒店长大,对酒店的一切了若指掌,把酒店当作自己家的方君才配当真正的继承人。

馨姑妈老泪纵横,方君生死不明的打击之大,如果不是酒店需要她,她也许早就跟着他撒手人寰吧?上天开了个玩笑,现在把他送回来了。

“你是方君表哥吗?”卓星月愣愣地问,眨巴着眼睛,努力想看清这个男人和黑白相框上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

他在海边长大,皮肤健康而黝黑,细眼浓眉,挺鼻薄唇,而且四肢修长,肌肉均匀,料想水性很好。他笑起来的感觉特别开朗,让人忍不住亲近。

他伸手揉乱卓星月的头发,打招呼:“你是星月表妹吧?初次见面,我是你方君表哥。”

接下来,方君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那日,他独自潜水,在水下遇见章鱼,不慎被它用吸盘摘掉面罩,他极少遇见这种被海洋动物袭击的情况,但尚算镇定地捡回面罩,只是失去了潜水的心情,着急回去,结果忘记上升时需注意上方和附近水面的情况,直接上升撞到一艘船导致昏迷。而那艘船也看不到船底的情况,没有注意到伤了人。他在水中昏迷,越漂越远,后来被一艘出海游玩的游艇救上来,不过他被撞到头部,暂时失去了记忆,最近才一点一滴地想起来,马上赶回来。

“相比许多莫名其妙被海洋夺去性命的人,我很幸运。”方君再次抱住馨姑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馨老板,你刚刚要宣布什么啊?”费勒迫不及待地打断温馨的亲人重聚的场面,不能让大家遗忘了正事,一旦过了今夜,说不定馨老板永远不会再提。

即便,他悲观地觉得,馨老板现在也不会提了。

现在的馨姑妈气色红润,充满活力,像年轻了好几岁,改口道:“没什么。就是让大家好好吃,好好玩。今夜算是双喜,一是方君回来了,二是星月来了这么久都没有举行过欢迎派对。大家尽情狂欢吧!”

罗亚拉着方君进舞池跳第一支舞。费勒摔碎香槟杯,恨意深深地看着跳舞的他们。

马猜拍拍卓星月的肩膀。她本来不想现在接手酒店,可当馨姑妈真地没有宣布继承人之事,她的心还是涌起几分失落,以为自己承受得起的失去,在真正失去时,仍是那么痛。

正牌继承人方君回归,猫星酒店还有她的份吗?

她毫不确定:“阿决,我能凯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