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远却摇头:“圣上宽仁,在惊鸿郡主幼时就曾单枪匹马将她救出重围,那时候都没有舍下她,如何会在后来费尽心思地谋害她?”
还有这一茬?如意恍然点头。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车厢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你……”沈岐远突然皱了皱眉。
“嗯?”如意撑着下巴转头。
他眉心拢着褶皱,眼里神色复杂,嘴唇张了又阖:“你何时……何时喜欢那些俗人了?”
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反应了过来:“你说舒意酒楼?我在里头还存了几坛子好酒呢。”
能存酒的都是常客,没少去。
沈岐远似乎不太高兴:“来人间本就是历练,你又怎么能轻易沉迷风月。”
如意好笑地道:“沉迷风月会耽误修习吗?”
“倒是不会。”
“那你教训我做什么?”她扬眉。
沈岐远答不上来。
他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一千多年里,如意从未动过凡心,就算遇见不识趣的人凑上来与她示好,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在他看来,她是与他一样道心纯粹之人。
可现在,似乎只要是个长得好看的人,她眼里就会泛出光来。
的确不影响修习,但是……
袖袍里的手捏紧,沈岐远思索了良久,终于找到了理由:“师父说了,修神者不能与凡人有姻缘。”
“谁告诉你我想跟他们有姻缘?”如意哼笑,凤仙丹寇在他面前轻晃,“寻乐子罢了。”
面前这人肉眼可见地恼了起来,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发作,只能垂下眼,嘴角微微抿起。
如意懒眼打量他片刻,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心口闷?”
“你怎知道。”他烦躁地看了一眼车窗,“关太紧了。”
“跟车窗没关系。”她漫不经心地道,“你是在吃味。”
吃味?沈岐远茫然一瞬:“此话何解?”
“你在意我,不想我同旁人亲近,就叫吃味。”如意抬着下巴睨他,“多见于有情人之间。”
“胡说八道。”他别开头,“你我只是同修。”
点到即止,如意没有再接着说,只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沈岐远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松开又握紧。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就是从她说散伙开始,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原来她不是会一直与他同行,原来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这种慌闷的情绪才不是吃味,毕竟同行了千年,突然要改变,谁都会不适应不是吗?
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画面。
-沈岐远,你心里也有我对不对?
-你只要点一点头,我便不着急回我的城池去。
他怔然。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同样的不适应,同样的莫名恼怒,他感觉自己心口同时被两只手攥紧,呼吸都有些费力。
“大人,到了。”马车骤然而停。
沈岐远毫无防备,身子往前一倾。
如意伸手接住了他,十分自然地将他揽回座位上。
她臂弯很有力,触感却温软,还带着些淡淡的酒香。
他有些不自在,坐直身子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但旁边这人一点异样也没有,若无其事地就下了马车,背影冷淡地与周亭川走去一处。
心口闷得更厉害了些,他沉着脸下去,几步追上他们。
“沈大人。”管事出来相迎,径直将他们带去了正厅。
宋枕山已经在厅内审问几个奴仆了,李照影坐在旁边,脸色发白。
“如意姐姐。”看见门口进来的人,她眼眶一红,起身就扑了过去。
如意接住她,微微挑眉:“吓成这样?可不像慧明山脚下那个持鞭拦我车的厉害郡主。”
李照影被她说得笑了笑,可很快神色又黯了下去。
“岐远哥哥去宋大人那边吧,我与如意姐姐去后院说说话。”
沈岐远点头,过去旁听宋枕山问话。李照影就拉着如意穿过后门,一路往花园的方向走。
“我没有被吓着。”四周无人的时候,她才低声开口,“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遇见不少,早就习惯了。”
如意伸手点了点她苍白的唇:“那这是为何?”
眼眶更红了些,李照影拿额头抵在她肩上:“我就是在想,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夺那青缨红玉来求娶我呢?”
旁人闻听她差点被毒杀,都着急忙慌地过来安慰她,只宋枕山,一进门就径直提审几个奴仆,连问都没问她一句。
是,她可以觉得旁人的安慰无用,甚至可以笑着说自己习惯了,可他不一样啊,他是即将成为自己夫婿的人,如何能这么冷漠呢。
“他不喜欢你?”如意想起宋枕山在风雨里那双凌厉的眼眸,忍不住挠了挠下巴,“未必吧。”
换做别人,宋枕山可能都不会这么快赶过来,毕竟他最近实在忙碌,一边要编造足以让沈岐远信服的身份,一边还要修桥补路、赈济灾民。
“我见过旁人喜欢我的模样。”李照影撅起嘴,“他们都会很顾念我的心情,时刻哄着我,对比之下,我才知道宋枕山心里没我。”
“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并不相同。”如意道,“宋枕山只是话少,不是不顾念你。”
话落音,她自己倒怔了怔。
话少的岂止一个宋枕山,两千年前的沈岐远不更是心思全靠她猜?
从前他稚嫩,她也稚嫩,看不透他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所以才心灰意冷地觉得他不喜欢自己。
可是如今再次遇见两千年前的沈岐远,她发现他的情愫也并没有藏得多好,比如刚才,真的只是同修的话,为何会吃味呢。
眉梢微微动了动,如意哼笑:“不过即便他心里顾念,嘴上不说出来就是无用的,你既然难过了,便只管记恨他折磨他,不必心慈手软。”
正忧愁的李照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语气转变惊得咳了两声。
“折,折磨他?”
“有何不可呢。”她扬起唇角,长眼温情又放肆,“让他猜不透你的心思,不知道你明天会爱谁,于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