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涧起身, 手撑在单羽头边,气儿还有些没喘匀。
单羽偏过头在他手腕上亲了一口:“起开。”
“等。”陈涧迅速地提了提裤子,往后倾了一下, 想往副驾那边倒的时候, 屁股坐在了方向盘上。
一声喇叭在黑暗中响起。
“操。”他感觉心脏都快从天灵盖儿蹦出去了, 整个人往副驾那边跨过去,顺着翻了半圈,坐到了座椅上。
脸上已经同步好了镇定的表情。
单羽还半躺在驾驶座上, 看着他,无声地笑着。
陈涧呼出一口气,“都给我吓出幻觉了,我以为前头那棵树是个人。”
“现在看清了吗?”单羽把椅背调正了。
“嗯。”陈涧系好安全带,然后没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 确定就是棵树。
“开车了啊。”单羽说。
“开吧, 我都怕你爸冻坏了。”陈涧很利索地先把车上的垃圾袋给系好了,然后放在自己脚边。
“放心吧, 他要真冷得扛不住了会给我妈打电话的。”单羽系好安全带,车往前继续开去。
“他应该是还没钓着鱼,要钓着了, 哪怕就一条, 估计已经喊着要回了吧?”陈涧问。
“嗯。”单羽笑了笑,“你已经很了解单教授了。”
“他看着那么……儒雅,”陈涧说, “没想到还挺犟。”
“只是看上去,我爸其实也挺强势的, ”单羽说,“读书人的表现方式不一样。”
“以前基本没怎么接触过读书人, ”陈涧说,“我现在认识的最高学历是娜娜和刘悟,哦还有岳朗和姚熠。”
“岳朗还留了几天洋回来的呢,”单羽说,“朋友圈杰出代表。”
陈涧笑了起来,没说话。
“怎么了?”单羽车速降了降,看着他。
“看路。”陈涧说。
“怎么了?”单羽转回头往前看着路。
“就是有点儿感触,”陈涧说完沉默了几秒,看着窗外,轻声说,“如果不是你,我生活里可能永远不会出现这些人,现在和以后的生活也都是我可能永远接触不到的。”
“是刘总跟你说什么了吗?”单羽问。
“嗯?”陈涧很快回过头看着他,“没有。”
“那你没事儿想这么多?”单羽说。
“我又不是傻子,”陈涧说,“我正常情况下也会有点儿感触吧。”
“我去接狗的时候你俩聊什么了?”单羽还是追问。
“也没聊什么,刘总还谢谢我呢。”陈涧说。
“谢你什么,”单羽说,“感谢你对刑满释放人员的后继改造吗?”
陈涧笑了起来:“你真有毛病。”
“她谢了你半小时吗?”单羽说,“不能吧,她应该没这么多词儿。”
陈涧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靠着椅背:“她就是说给我推荐一些书,让我有空可以看看。”
“什么书?”单羽问,“你是不是跟她谦虚了?说你管理上还有挺多不足需要学习。”
“靠,”陈涧转头看着他,“你挺了解我啊。”
“你这人……下回你俩再聊这个,你就说这民宿没你就光靠单羽早黄了,”单羽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一下,“你就是天生的管理型人材,她就不会让你看书了。”
“那她得让我去看病。”陈涧说。
单羽一下笑出了声。
“她说得有道理啊,”陈涧说,“不是么?我的确是……一个高中生做店长是有点儿……”
“骂谁呢?”单羽说。
陈涧顿了顿,笑着说:“你跟我不一样啊,你有眼界,有脑子,我们成长的环境都完全不一样。”
“最后不都在这个民宿里么,”单羽说,“我还天天被员工开除。”
陈涧笑着没说话。
“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单羽说,“刘总要真给你推荐书,你看得进去就看,觉得自己哪儿不足,补上就行,一个没眼界没脑子成长环境也不怎么样的店长,不也把民宿管到现在这样了?再提高点又有多难。”
陈涧沉默了几秒:“你这是说我啊?”
“重复了一遍你自己的话而已,”单羽说,“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儿不服气了?”
陈涧啧了一声。
还真是。
“说明你没觉得自己真就能被这些限制住,”单羽说,“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想提高就去提高。”
“好。”陈涧应了一声。
“good boy。”单羽说。
“说真的,”陈涧想了想,“你觉得刘总对我……印象是怎么样的?”
“我晚点儿问问。”单羽笑笑。
“你之前没问吗?”陈涧问。
“没,”单羽说,“我喜欢的人,不太需要别人的意见。”
陈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还是别问了。”
“真的吗?”单羽问。
“你觉得好就行,对吧。”陈涧说。
“嗯。”单羽伸手在他脸上勾了一下。
一介书生单教授aka喂鱼大师,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团,盯着水面。
水面上漂着两个发着红绿光的亮点,是两个夜光漂。
单教授还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概算到了自己可能会钓到天黑,还带了夜光漂,甚至还又下了一杆。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手里拿着的一个银色的东西对着他们一指,接着陈涧就看到了一片强烈的白光。
天堂到了。
四周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甚至不是失去了颜色,是失去了形状,强光里都连成了片。
什么都看不到了。
“哎呦!”单教授很震惊地喊了一声,跟着强光就消失了。
陈涧站在原地,五秒钟了才勉强感觉四周的像是被吓跑了的景物开始慢慢回到视野里。
“你上哪儿了弄这么个玩意儿?”单羽也很震惊。
“不好意思,”单教授说,“买回来一直还没用过,不知道是这效果。”
“收货了没试一下吗?”单羽走了过去。
“没有,直接放包里了,以为就是个亮一点儿的手电呢,”单教授笑了笑,“吓着你俩了吧。”
“还行,”陈涧说,“就感觉渡劫成功了。”
单教授很大声地笑了两声。
“鱼吓跑了啊。”单羽蹲下,拿起河边的鱼护,往上提了提。
“空的。”单教授说。
“有咬钩的吗?”单羽问。
“没有。”单教授虽然很倔强,但也很诚实。
“要不……”陈涧想了想,“明天我去问小豆儿爷爷要点儿他打窝的食儿,可能这些鱼吃惯了他的?”
“有道理!”单教授立马表示了同意。
“那现在回吧?”单羽问。
“回吧,”单教授叹了口气,“明天小陈帮我讨点儿食儿,我再过来接着钓。”
陈涧帮单教授又把一堆装备重新背回了车上。
看到单教授要往副驾去的时候,他立马想到了副驾的垃圾袋,正想抢一步过去把垃圾袋拿到后面的时候,单教授又折了回来,拉开后座的门上了车。
陈涧松了口气。
“他们是不是在打牌了?”单教授问。
“嗯,”单羽点点头,“你回去玩几把吗?”
“行啊,”单教授笑了笑,“你舅妈玩吗?”
“就她提的要玩。”单羽说。
“那得玩,财神娘娘呢。”单教授说。
“是总输吗?”陈涧问。
“是,”单教授笑着说,“但是还总爱玩,他舅舅还行,一个出一个进,保持一个收支平衡。”
回到民宿,咖啡厅里有一对小情侣在聊天,餐厅里坐着两家客人在看电视,孙娜娜在前台站着,其他人都去了会议室打牌。
“你去打吗?”陈涧问,“这儿我守着就行。”
“行,十五刚陈叔叔带出去遛了,现在跟蘑菇在狗窝里挤着了,有事儿叫我们啊,”孙娜娜说完又压低声音,“我要去看三饼和刘悟决斗。”
“打牌吗?”陈涧笑了,“那刘悟可能玩不过三饼,三饼打牌还行的。”
“总不能哪哪都被人压一头啊对吧。”孙娜娜笑着一甩头发,往会议室那边小跑着过去了。
单教授把湿了的渔具都拿到了后院晾着,然后搓着手也去了会议室,鱼虽然没钓着,但看起来打牌应该能找回点儿面子。
陈涧翻开记录本看了看今天一天的电话记录和工作内容。
单羽往前台后面的躺椅上一靠,枕着胳膊看着他。
“你不去玩吗?”陈涧看了他一眼,“牌圣。”
“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儿,我得帮忙啊,”单羽说,“好歹是个老板。”
“在旁边说您好不好意思不知道吗?”陈涧笑了笑。
“送瓶水拿点备品还是会的。”单羽啧了一声。
“这会儿应该也没什么事了,”陈涧说,“估计也就是……”
话正说着,外面进来了一辆车,停在了大门前。
“门口这儿没车位了,我去带一下,”陈涧往外面走过去,“你在这儿守着。”
“嗯。”单羽应了一声。
“您好。”陈涧走到车边。
车窗放了下来,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副驾上是个女孩儿,后座好像还坐着两个。
“住宿,车停哪儿?”男人问。
“往里开点儿吧,里面还有位置。”陈涧转身往里走。
“请问这里是大隐吗?”副驾的女孩儿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是的。”陈涧回答。
把车带到空车位之后,陈涧就回了屋里。
“这个时间还有人来?”单羽问。
“应该是开了一天车一路玩过来的,”陈涧说,“这样的挺多的。”
“哦。”单羽点了点头。
“你要不过完年在前台实习一星期吧,也了解一下。”陈涧说。
“不了。”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车上四个年轻人走进前厅的时候,陈涧愣了愣。
几个人都背着背包,看起来很户外的感觉,不过跟普通的游客不太一样,走在后面的男人和一个女孩儿,一个拿着运动相机,一个举着一个带稳定器的手机,都对着最前面的女孩儿。
“到了,”女孩儿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看着镜头,“内部看起来也很不错,蛮舒服的……”
应该是什么旅游博主。
单羽站了起来,没等陈涧说话,他已经往电梯那边走过去了:“我去会议室玩会儿。”
陈涧啧了一声,没说话。
自从篝火节之后,游客慢慢增加,就经常能碰到举着手机拍视频的人,陈涧也习惯了,不过这种还有人专门跟拍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这两天还是经常会接到祝福大隐的电话,过完年之后没准儿还会有各式各样的游客。
“您好,”陈涧打了个招呼,“请问是有预订的吗?”
“没有,”女孩儿胳膊撑着前台,“还有两间房吗?”
运动相机和手机一边一个地拍着,另一个女孩儿站在稍后面一些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个补光灯,不知道是不是助理。
“我看看,稍等,几位打算住几天呢?”陈涧迅速在电脑上查了一下,“双床和大床房都有,不过只有大床是河景,双床是山景。”
“先两天吧,”女孩儿说,“一个大床一个双床吧。”
“好的,身份证麻烦出示一下,”陈涧说,“如果你们想换河景的话,明天下午有一间。”
“可以啊,麻烦空出来了帮我们留一下。”女孩儿递过来两个身份证,“请问你是店长吗?”
陈涧看了她一眼:“是。”
“哦。”女孩儿笑了笑。
这几个人看起来还挺有礼貌,办好入住之后就回了房间,没再出来过。
陈涧正想打个电话告诉单羽可以回来了,单羽已经从走廊那边过来了。
“时间掐得挺准啊。”陈涧说。
“我手机能看监控呢。”单羽说。
“……你还盯着监控?”陈涧看着他。
“这几个人奇奇怪怪的,”单羽说,“盯着点儿看他们要干嘛。”
“应该就是旅游博主,”陈涧说,“一对情侣,还有两个女孩儿,我看他们的包和鞋都挺专业的。”
“那还打听店长呢。”单羽啧了一声。
“那……也正常吧。”陈涧说。
“嗯,毕竟帅哥店长那张照片评论都已经快两千了。”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
“我刚看的。”单羽勾了勾嘴角。
“对店里一问三不知,”陈涧说,“这些事儿倒是第一时间掌握情报。”
“八卦永远比正事儿有吸引力。”单羽说。
会议室里的牌局快两点了才散场,大家都挺尽兴,为了不吵着客人,大家没再多聊,各自都回了屋。
刘悟把胡畔一直送到了宿舍门口,依依不舍的。
三饼从他俩旁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宿舍。
在这一趴大获全胜。
单羽为了不听刘悟的睡前絮叨,在前台躺椅上一直坐到了三点。
三点零五分的时候,刘悟给他打来了电话:“亲爱的表哥,你还不睡吗?”
“……你中毒了吗?现在还醒着?”单羽有些无语。
“聊会儿啊,”刘悟说,“今天我还没跟你聊呢。”
“行了知道了,”单羽挂掉了电话,看着陈涧,“有牛奶吗?”
“有,”陈涧看着他,“你要喝吗?”
“热杯牛奶我给刘悟下颗安眠药。”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你怎么这样。”
最后没有热牛奶也没有安眠药,单羽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
陈涧照例起身巡了一圈儿,回到前台靠到了躺椅上,拿了个小被子盖着。
不知道单羽最后跟刘悟聊了多久,有没有睡着,他反正是躺下去就睡着了。
六点多的时候蘑菇自己去上了厕所回来,被拴着的十五大概是因为着急,嚎了两声,把陈涧嚎醒了。
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跑到后院,把狗粮加上,牵出了十五。
“走,”他带着十五往外走,“带你拉屎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山林和泥土特有的清新味道,裹着凉意窜进鼻子的时候,有种格外提神醒脑的感觉。
走出后门的时候,陈涧整个人都已经清醒了。
他带着十五往山里走,十五低头快乐地闻来闻去,十步路里尿了三泡。
“你真能尿。”陈涧说。
身后有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清早上山的游客,陈涧拉着狗往旁边让了让,回头看了一眼。
单羽举着手机跟在他身后。
“你有……”陈涧吓了一跳。
“录着视频呢,”单羽说,“说话注意点儿啊。”
“录视频干嘛?”陈涧问。
“我有一个想法。”单羽看着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