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落雁】你别把这袋米再买了送回来啊
【乏单可陈】我真问了, 这米很香
【陈鱼落雁】村里就能买着米!!!!!!你都没去厨房闻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米不香!!!!
【乏单可陈】知道了,没买,有人预订了, 人家送货的
单羽笑着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下一秒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你手机手机。”米主人指着他脚边。
“哎, 谢谢。”单羽有些费力地把手机捡了起来。
“搁内兜里, 别放裤兜,”米主人说,“要不一会儿它还得出来逛。”
“好。”单羽把手机放到了外套内兜里。
米主人是个大姐, 话很多,借着捡手机迅速切入了话题,打听到单羽是在小镇工作之后,就开始了单人聊天儿模式。
小镇的前生今世都被大姐用一种极其零碎的方式塞进了单羽脑子里。
要不是还坐在人家米袋子上,这种平铺直叙到几近无聊的碎碎念让单羽真的很想把耳机掏出来戴上。
好在旁边还有个大婶, 在单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被触发了关键词“儿媳妇”, 于是加入了聊局。
单羽赶紧闭上了眼睛,头往后靠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棍儿还是木头架子的玩意儿上开始假寐。
“哎我那个儿媳妇儿也差不多, ”大婶说,“现在小姑娘都不会干活儿,天天躺床上玩手机……”
“那你儿子呢?”大姐问。
“俩一块儿躺着!”大婶怒骂。
聊天因为大婶的加入变得有趣起来, 单羽没忍住笑了。
“那你就不能怪人家小姑娘懒, ”大姐开导她,“你儿子也懒,都懒。”
“现在年轻人都懒!”大婶继续怒。
那倒也不一定, 我们店长就不懒,打来大隐上班到现在, 休息的时间加一块儿都凑不出俩周末的……
从班车上下来的时候,单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压缩了, 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来。
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看,还想着陈涧时间掐得还挺准。
但收到消息的是他的“工作号”。
【如悟】上车了吗?
【单人独羽】没
【如悟】我到车站了
单羽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愣,忍不住又点开车票信息看了一眼,以确定自己没误车。
【如悟】我怕碰上晚高峰,就提前来了
“提前两个半小时,”单羽直接给他发了条语音,“你怎么不直接买个票过来接我?”
【如悟】20分钟以后就有一趟过去的,赶不上了
【单人独羽】滚
大概是被刘悟传染了,以前坐车永远都最后上车的单羽今天第一次用上了商务座的进站通道。
给陈涧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上车了,然后跟乘务员交待了一句:“什么都不需要,到站了叫我就行。”
自从决定回家看看之后,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有一天能睡好的,那天就算陆主任没来,他也差不多该头疼了。
现在他得借着坐车的这两个小时补一会儿。
陈鱼落雁回了条消息过来,是正团在狗窝里睡觉的蘑菇。
上面还加了一行字,小狗睡眠咒。
单羽勾了勾嘴角,调好座椅,戴上耳机,手机上点了首白噪音放着,闭上了眼睛。
车到站的时候都不需要乘务员过来叫他,刘悟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到了吗哥?”
“你人都在出站口杵俩小时了那么大个显示屏到没到你看不见啊?”单羽说。
虽然只睡了不到俩小时,但起床气哪怕只睡十分钟也能攒出一波来。
“你睡觉呢吧?”刘悟问。
“我睡个屁我跑步呢,”单羽看了一眼时间,“还十分钟跑到了,等着吧。”
“还是北口啊,别走错了。”刘悟交待。
“嗯。”单羽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然后给陈涧发了条消息。
【乏单可陈】马上到了,刘悟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
【陈鱼落雁】睡着了吗
【乏单可陈】睡着了,现在精神饱满能骂刘悟八个来回
【陈鱼落雁】下了车直接回家吗
【乏单可陈】还不知道,见了刘悟再看情况吧,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我爸妈说
【陈鱼落雁】嗯
发完这条大概是想起了单羽之前的话,他马上又补了一条。
【陈鱼落雁】别怕
多了一个字。
【乏单可陈】如果回家可能得晚上才有时间跟你联系了
【陈鱼落雁】嗯好的
这字数凑的,就差把好嗯哦凑一块儿发了。
出站的时候没有了上次久别的感慨情绪,充斥在身体里的全是忐忑。
甚至在看到刘悟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些许安慰。
在刘悟张开胳膊仿佛要起飞似的向他跑过来的时候,单羽也张开胳膊跟他抱了抱,拍了拍他后背,顺便交待了一句:“没分开多久,别太投入了。”
“路上累吗?”刘悟从他肩上拿走了他的包。
“睡了一路能有多累。”单羽说。
“我回来的时候睡得腰疼,”刘悟说,“三天了还没好呢。”
“那是因为你从早到晚都在睡。”单羽说。
“真没有!”刘悟说,“从回来那天就在聚会了!天天聚!”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从出站口走到停车场,五六分钟的路程,刘悟一直兴奋地说着话,学校的事儿,回家以后同学的事儿……
唯独没提家里的事儿。
也没问他这次回来的行程,虽然刘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次他是准备要回家,但以刘悟的性格,这会儿应该一直在问他回家的事儿了。
但刘悟一句都没提。
非常明显是在回避。
有点儿不对劲。
但单羽也没有问,有些关系就像生锈了的开关,拧起来相当费劲。
而且他还不敢拧。
就这么跟刘悟一块儿以最明显的方式拖延着。
一直到上了车坐下了,车都打着火了,刘悟才因为实在拖不下去说了一句:“先去我家吧哥。”
“为什么。”单羽问。
“你家现在没人呢。”刘悟说。
“我多大了?”单羽又问。
“二十六啊,”刘悟想了想,“转过年算二十七,不过你还没过生日呢……”
“二十六周岁不能一个人待家里是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哎呦你绕这么大一圈儿……”刘悟叹了口气。
单羽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又转回头看着他:“说吧。”
刘悟这一学期的大学上完,似乎成熟了不少。
此时此刻,听了单羽这句话之后,他开始沉默,目视前方,手搁方向盘上一下下弹着,良久,一声叹息之后把车熄了火。
然后侧过身看着单羽:“哥。”
“这通深沉连招还没机会给哪个女孩儿表演过吧?”单羽看着他。
“啊?”刘悟愣了愣。
“再打磨一下,过了。”单羽说。
“我没有表演!”刘悟喊了起来,“我这是真的很犹豫!我妈说了不让跟你说。”
“哎,”单羽点了点头,“这个味儿才对,赶紧说,别逼我抽你,兄慈弟孝的对大家都好。”
“……我姑在医院呢,”刘悟一咬牙,“你晚几天回来她就出院了。”
单羽感觉自己心跳都凝固了几秒,接着是一阵心悸。
“是复查,你别担心,就每个月得去医院复查治疗,”刘悟为了快点儿把后面这句说出来,语速很快,“已经没事儿了……”
“什么病?”单羽问,“说话能不能有个重点。”
“所以都说了让我妈说,她就怕我说得没技巧……”刘悟拧眉毛拧得脸都皱了。
“说话技巧能治病吗?”单羽说。
“我姑是一开始查出来肺里有个结节,”刘悟艰难地说着,说两个字看他一眼,“怀疑不太好就……手术了……”
“肺癌吗?”单羽直接问。
“……嗯,”刘悟犹豫着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提高了声音,“但是发现得很早,没有扩散转移什么的,手术也很成功,现在就是在后续治疗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单羽问。
“我这次回家才知道的,你要不是挑着她治疗的时间回来他们都也没告诉我可能是怕我嘴不严会告诉你……”刘悟一连串地说着,气儿都不带喘的。
单羽没再说话,只觉得呼吸有点儿费劲。
他偏过头,放下了车窗。
冷风掀进车里,但却没有什么缓解作用。
现在是下午,外面阳光明媚,但他觉得能感觉得到四周正一点点暗下去,像一张旧照片。
“哥,”刘悟叫了他一声,声音有点儿远,“单羽?你没事儿吧?”
他轻轻摆了摆手,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他闭上眼睛,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四周慢慢亮起,声音也回到了耳朵里,他听到了刘悟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哭腔:“我也没有说得很突然……我不说他肯定揍我啊……”
“给我,”单羽伸出手冲他勾了勾手指,“我来说。”
“你没事儿了吗?”刘悟把手机放到了他手里。
“本来也没事儿,”单羽拿过电话,“舅妈,我单羽。”
“小羽啊,”舅妈的声音传出来,“你先到我家来吧,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
舅妈的声音还是挺亲切的,虽说从小刘悟跟他屁股后头转的时候,意见最大的就是舅妈,但几年没见,听到舅妈带着担心的声音时,还是很感慨。
“我直接去吧,要不还得绕路,”单羽说,“不折腾了。”
“那……行吧,你让小悟开车,”舅妈说,“我和你舅舅马上也过去。”
“嗯。”单羽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他看了刘悟一眼,刚那一下估计把刘悟吓着了,这会儿脸色还很凝重。
其实在刘悟着急忙慌把重点“虽然是癌但发现得早问题不大已经没事儿了”划出来之后,单羽已经很清楚老妈生病的程度,这事儿会让他紧张,但并不足以让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让他突然陷入惊恐的是另一种情绪。
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儿。
如果他不回来,或者他换个时间回来,他可能都不会知道。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该知道。
或者说,所有人都认为他不知道也没问题。
他的妈妈,生病,手术,治疗,一切都在不需要他的状态里进行着……
没有人需要他,他至亲的人,在面对这样大的事情时,也不需要他。
单羽把车座往后调了调,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哥,我关车窗了?”刘悟把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问了一句。
“适当寒冷能长寿。”单羽说。
刘悟没说话,默默往前开了出去。
开了一段路之后,卷进来的冷风吹得单羽脸都僵了,他睁开眼睛看了刘悟一眼:“差不多了,让你长寿没让你跟龟看齐。”
“你也不说,我哪知道,”刘悟笑了笑,把车窗关上了,想想又问了一句,“龟能活多久啊?”
“不知道,老话说的,千年王八万年你。”单羽闭着眼。
刘悟顿了顿,回过神来嘎嘎一通笑。
去医院的这条路,是他以前租房的地方,这片儿随便看一眼都是回忆。
扑面而来的各种片段很快冲淡了之前的情绪,他感觉自己状态慢慢恢复了一些。
走进住院部的大厅,走进电梯,穿过走廊,路过护士站,刘悟一直在说话,这孩子话本来就多,这会儿大概是为了缓解他的情绪,话更是密得枪都打不穿。
“我姑就住顶头那个单间,”刘悟指着前面,“她这会儿应该在……”
单羽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在这儿等着。”
“怎么了?”刘悟一个急停,愣住了。
单羽没说话,一个人走了过去。
病房门是关着的,单羽看了一眼门边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老妈的名字和管床医生的名字。
记下医生名字之后,他又转身走了回去。
“怎么了?”刘悟追着他问。
“先去医生办公室。”单羽说。
“你是她儿子?”何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是的,”单羽点点头,“我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和治疗情况。”
“你这是第一次来医院吧?”何医生一边调出老妈的检查资料一边问了一句,“之前没有见过你,都是你爸爸和她的助理过来。”
“嗯,”单羽应了一声,“之前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见过太多不孝子,何医生对他的态度有点儿淡,这回答估计也不太相信,又随口接了一句:“工作挺忙吧。”
“在坐牢。”单羽说。
何医生拿着鼠标的手停了停,转头看了一眼,没再说别的,把老妈的治疗档案打开了之后指了指屏幕:“她的情况还是比较好的,发现得早,分级也低,肿瘤的位置也比较靠近边缘,对肺的损伤相对会小一些……”
“嗯。”单羽应着,盯着屏幕上的字。
“术后治疗的效果也不错,这月复查没什么问题的话,之后就是半年一次……”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单羽算是踏实了不少。
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能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我爸妈估计到了。”刘悟过去推开了门。
“小悟就总是这样,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站在病床边的舅妈话说到一半,转过了头。
病房里一下静了。
“姑姑,”刘悟走过去,回头又看了看单羽,“我哥来了。”
单羽慢慢走进了病房,进门位置的墙角挡住了床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舅妈。
“舅妈。”他打了个招呼。
“哎,”舅妈点了点头,又往床头那边看了一眼,“你妈挺好的,别担心。”
单羽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到了坐在床头,气色还不错的老妈,还有站在旁边的老爸和舅舅。
三个几年没见过的亲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放弃了一个一个打招呼的流程,简短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这事儿没跟你说是怕你误会。”老爸开口,先解释了一下。
“什么表达能让这种事儿都有误会啊?”单羽忍不住问。
“怕你觉得我们拿这事儿绑你回来,听着跟编瞎话似的。”老妈说。
“不应该绑吗?”单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