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羽办公室的门开着, 在外面就能看到岳朗坐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姚熠坐在椅子上, 单羽站在她后头, 三个人一块儿看着电脑屏幕。
陈涧敲了敲门。
“进。”岳朗说。
“大隐是要转给小熠姐了吗?”陈涧走进办公室。
“我才不要, 就店里这帮人,你来看, ”姚熠指着屏幕,“拍照片都找不出几张正经样子的,我可管不了这样的店。”
“不用你管, ”单羽冲陈涧抬了抬下巴, “店长就能管。”
陈涧走到桌子旁边, 看到屏幕上正是那天烧烤聚会的照片, 一帮人围着火桶跳舞,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腰上拿下对讲机:“三饼, 良野的桶还给人家了没?那天用完就放后门外面了。”
“还了,我拿过去的,操, 都放门口了他们就离着三米都不过来拿。”三饼的声音传出来。
“借人东西还一下你还不爽上了。”陈涧说。
岳朗和姚熠一块儿听乐了,姚熠托着下巴:“这都什么神奇的员工。”
“又来一个神奇呢, ”陈涧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想着来问问。”
“嗯?”单羽看着他, “面试的来了?”
“提前来的, ”陈涧说, “应聘服务员, 正在办入住。”
“你们挺正式啊, ”岳朗说,“面试还有实操题?”
“不是她给人办入住,是她要了个标间住下了。”陈涧说。
“哇,”姚熠抬起头,“什么来头啊?”
“……一个贵妇?”陈涧拿不准该怎么形容。
“有经验吗,有经验就留下,”单羽说,“就干这俩月反正。”
“没经验,”陈涧说,“看着就不像能干活儿的。”
“那就拒了面下一个。”岳朗说。
“没有了,”陈涧如实回答,“就这一个来面试的,就她一个。”
“看到没,”岳朗戳了戳姚熠胳膊,“这能接手吗,招人都招不来第二个。”
“招了一个贵妇呢。”姚熠说。
“你俩闭嘴啊。”单羽说。
不愧是大隐的老板,态度真恶劣啊,人家还在帮你整理宣传照片呢。
陈涧看着他:“我说后面还有别的人面试,面试完了再通知她结果。”
“没人的话就她吧,下午你练车回来就通知她,”单羽说,“现在人多起来了,过两天篝火节再一弄,忙不过来。”
“她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呢。”陈涧有些不放心。
“先干两天看看,胡畔教着点儿。”单羽说。
“出错被客人投诉了呢?”陈涧问。
“出错了就跟客人说人太多了这老板的远方姐姐,过来帮忙的,再送两张烧烤票,”单羽想也没想,“然后扣她钱,再不行就让她走。”
陈涧心里琢磨着。
“人手要不够我这儿还有俩,一个贵妇,”单羽指了指姚熠,又指了指岳朗,“一个精英,还会两门外语。”
“什么玩意儿?”岳朗看着他。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单羽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想想又感叹了一句,“为什么我们招来的总是奇怪的人,是不是得去烧个香?”
“因为这样的人在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但都被pass了,”姚熠说,“就你们会留。”
……好有道理。
陈涧突然就明白了。
不用去烧香了。
回到一楼的时候,孙nana已经没在前台了。
看到陈涧下来,胡畔冲他招了招手,都没等他过去,就已经比划上了:“我的妈呀,她带了一个跟我一样大的箱子。”
“谣言就这么来的,”三饼说,“是挺大的,到她腰吧。”
“感觉跟搬家一样,”胡畔说,“我全部身家凑一块儿可能都放不满她箱子的夹层。”
“说不定是离家出走,”陈二虎说,“有钱人家的小姐。”
“有这个可能,”三饼点点头,“派头反正挺足的,刚还指挥我帮她拿箱子进屋,她凭什么啊。”
“凭她还没入职,现在身份是客人。”胡畔白了他一眼。
“要这么说……好像也对。”三饼沉思着。
“通知你们一下啊,晚上开会。”陈二虎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会?”胡畔愣了愣。
“消防知识学习会,”陈二虎说,“三饼记得通知老四老五过来,都不能缺席。”
“通知老五就行,老四下午上班。”三饼说。
“这么正式啊。”胡畔说。
“消防是大事!”陈二虎加重了语气。
“对。”三饼点头。
一日老大,终生捧场。
这几天人还没招到,忙起来赵芳芳照例开始不做员工餐了,老四过来上班的时候把大家的午饭外卖都带了过来。
一帮人在餐厅角落里快速把饭吃了。
一会儿陈涧得去练车,趁着吃饭这会儿把下午的事儿都安排了一遍。
“烧烤票二虎和三饼去跟大李确定他们的数量,”陈涧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然后跟这个人联系,锐哥的朋友,能加急帮我们把票印出来,记得四家按不同的颜色区分,到时各家分开结算的。”
“嗯。”陈二虎点点头,拿走了名片。
“下午有人送货过来,饮料和备品那些,清单在前台,”陈涧边吃边说,“畔畔你叫上老四对一下数。”
“没问题。”胡畔说。
“烧烤场那边要开始布置了,”陈涧说,“要是我回来之前就弄了,陈老板你看谁有空的就带着去一趟盯着点儿别出岔子,有事儿就打单老板电话,反正那些老板现在只认大隐。”
“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了。”三饼有些骄傲地扬了扬头。
这帮人吃完饭就各自忙活去了,陈涧等着单羽下来的时候,看着店里这些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但实际应用中……但实际工作中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的员工们。
的确就像姚熠说的,这些人去别的地方应聘,哪怕就去里头那几家民宿,人家估计都不会要。
除了很具迷惑性的外形,大家的学历也都没什么竞争力。
但大隐也不是专门要留这样的人!
那不是也没有这样的人以外的人来么!
可能还是得去拜一拜。
“想什么呢?”单羽从他身后走过来,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往门口走过去。
“没,瞎琢磨呢。”陈涧起身跟他一块儿走了出去。
一会儿岳朗和姚熠要去徒步,晚上住山上那几个帐篷民宿,所以他俩又开上了好车。
“晚上陈二虎带大家学习消防知识,”陈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不能无故缺席,你记着参加啊。”
“那我要有故呢?”单羽问。
“都知道你没有故,你朋友明天才回店里。”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行吧,听听陈二虎老师讲课……”
车开到路口的时候,突然往二街那边拐了个弯。
“去哪儿?”陈涧转头看着他。
“放心不惹事儿,赶着去学车呢。”单羽说。
事儿的确是没惹,但也不能完全说就没惹事儿。
单羽把车停在了饰品店门口。
因为莉莉被辞退了,老板娘一个人在店里。
看到单羽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走到了门口,很警惕地看着。
单羽走进了旁边的超市里。
陈涧靠着座椅,从车窗里看着老板娘,老板娘没有跟他眼神接触,只是放下帘子,退回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单羽拿着两盒酸奶从超市里出来了,上车之后递了一盒给他。
“你就是来吓唬老板娘的吗?”陈涧接过酸奶,喝了一口。
“瞎说,我买酸奶,”单羽发动了车子,“这个黄桃酸奶只有这个超市卖。”
陈涧笑了笑,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单羽说的是真是假,他以前也不喝酸奶,不过这个超市的确是小镇最大货也最全的了。
“三饼他们说,你要处理这事儿,会送个棺材过来。”他看了看单羽。
“嗯。”单羽点点头,“她也不可能敢接这个茬儿,就是想趁机多要点儿钱,也不是真有多坏。”
“要碰上个敢的呢?”陈涧说。
“那就去老镇订一个,也没多少钱,我还能定制个玻璃盖儿的呢。”单羽说。
“……你吃过瘪吗?”陈涧忍不住问。
“谁没有年少轻狂马失前蹄儿的时候啊。”单羽说。
“我看你现在也挺轻狂的呢。”陈涧说。
“怎么我不年少了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年少呢,”陈涧说,“六岁呢。”
单羽笑了起来,车开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看着陈涧说了一句:“有空带你去我家那边玩一玩,看看我曾经年少的地方。”
“嗯。”陈涧点了点头。
今天练车的人少,加上陈涧一共就三个,都是练得还不错的,教练心情也好了不少。
“以后都这么练,好的放一组,差的放一组,教差组一次性气死,”李教练说,“再教好组来一个原地复活。”
陈涧想到了陈二虎,之前也不知道是科目几没考过,搁李教练这儿可能就得到一次性气死组。
“你每次练车都是你哥送你过来的吗?”一个学员问陈涧。
“啊?”陈涧愣了愣,赶紧又点了点头,“是。”
“怎么不坐班车过来,也挺方便的。”另一个学员说。
“我哥他……”陈涧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
说到他哥,陈涧往停车场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哥连人带车都没在原来停车的地方了。
哪儿去了?
定棺材去了吗?
这片儿也没什么可逛的地方啊,别说这片儿,整个镇子也没什么可逛的啊。
一直到练车结束,陈涧在停车场转了两圈确定单羽真的没在并且还没回来,拿出手机准备给单羽打个电话的时候,那辆揽胜带着小烟儿冲到了停车场门口,按了两声喇叭。
“你哪儿去了啊?”陈涧跑过去上了车。
“买东西去了。”单羽说。
“买什么了?”陈涧回头往后座看了一眼,愣了愣,后座堆着五六个购物袋,“你去市里一趟都没买这么多东西啊。”
“都衣服。”单羽说。
“就咱们小镇也能买啊。”陈涧说。
“丑。”单羽说。
“都一个地方进的货,要丑都一样丑。”陈涧说。
“别顶嘴。”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过单羽可算想起来买衣服了,陈涧一个冬天就两件外套,分一件给他,他俩都没得换。
“给你也买了,要丑一块儿丑。”单羽又说了一句。
“啊?”陈涧愣了愣,“我有啊。”
“别顶嘴。”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购物袋,都是些杂牌,还好,老镇上也没有什么太贵的店能买。
“一共就花了两千块钱,”单羽说,“给你操心的啊……”
“多少件啊要花两千?”陈涧伸手扒拉了一下袋子,“不愧是老板啊,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节俭。”
“七八件吧,有外套有裤子有毛衣,还有点儿小东西,”单羽说,“老大一堆了……你要不要看看拿件外套什么的给你爸?”
“不用不用不用,”陈涧赶紧摆手,“我每年元旦都会给他买的。”
“但是不给自己买。”单羽说。
“我爸有时候干粗活儿,又总在外头跑,衣服坏得快。”陈涧说。
“你现在收入在这块儿不算低,留出要还钱的部分,该花点儿花点儿。”单羽说,“好歹是个店长,出去让人觉得老板心多黑呢。”
“嗯。”陈涧笑了起来。
回到大隐正好赶上客人吃饭的时间,餐厅里人不少,赵芳芳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陈涧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正端着两个餐盘往餐厅那边快步走过去的孙娜娜。
还穿着她的小绒毛外套和高跟小靴子,陈涧都担心她会不会摔了。
她现在不还是住店的客人吗,怎么还干上活儿了?
他迅速往前台看了过去,胡畔的眼神早已经在等着了,跟他一对上立马原地蹦了两下。
陈涧赶紧走到前台:“怎么个意思?”
“人多忙不过来,陈二虎和三饼去烧烤场布置了,”胡畔说,“nana直接出来就开始干活儿,跑两趟了我才发现的。”
“这么……积极吗?”陈涧说。
“留下呗。”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陈涧身后听着,这会儿伸手从前台小盘子里拿了块儿小饼干。
胡畔看了他一眼。
“我就吃一块儿垫垫,饿了。”单羽说。
“没说不让你吃,我又不是陈二虎,”胡畔说,“我是说,是要留下她了吗?”
“留下吧,穿那么高的跟儿都能跑。”单羽说。
“……这是什么评判标准?”陈涧小声问。
“单老板,”孙娜娜从餐厅那边拿着几个空盘子走了回来,踩着小高跟儿跟走秀似的,路过前台的时候还侧身留头停了两秒,然后再一转身去了厨房,扔下一句话,“认识你很高兴。”
“哎,”一向处乱不惊的单羽都被她这一句话给说愣了,“高兴。”
“哎哟。”胡畔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直这风格吗?”单羽问。
“嗯,”胡畔点点头,“不过活儿没出错,刚还给客人送了两趟东西上去,工作态度还挺好的,就是爱演。”
“那一会儿忙完晚饭的,店长你跟她谈一下待遇什么的,再了解一下……个人情况,”单羽说着往电梯那边走过去,“咱们店一个个的背景都不简单,多问两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
四楼也有客人入住了,不知道哪家的两个小孩儿正扒着单羽办公室的门把手用力拽着。
“哪个班的!”单羽在他俩身后问了一句,声音挺威严。
小孩儿吓了一跳,转过身的时候手都背好了:“我……我们……”
“班主任是谁?”单羽问,“扒别人家的门锁这么没礼貌的事儿老师没告诉过你们不能做吗?”
“我们没有……”小孩儿声音越说越小,然后突然一块儿拔腿就跑,顺着楼梯往三楼下去了。
“再让我抓着一次我找你们校长!”单羽追了一句。
进了办公室之后单羽把东西扔到沙发上:“没放假吧现在,怎么有小孩儿了?”
“周末啊。”陈涧说。
“烦死了,订房那儿能不能选拒绝小孩儿。”单羽问。
“也不都是这样,小豆儿多可爱,赵姐闺女多可爱。”陈涧说。
“那大鼻涕多烦人,”单羽啧了一声,过去把袋子里的衣服都抖了出来,“赶紧的店长,挑完衣服干活儿去。”
陈涧走过去看了看,拿了件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这件吧。”
“这件也行,”单羽又拎了件毛衣递给他,翻了翻又拿起件长的羽绒服,“还有这件……”
“你呢?”陈涧一看他这架式,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剩下的都是我的。”单羽说。
陈涧看到剩下的衣服里还有两件厚实的,松了口气。
“干活儿去吧。”单羽一摆手。
“嗯。”陈涧抱着衣服转身往外走。
“回来。”单羽说。
“怎么?”陈涧回过头。
单羽张开胳膊。
陈涧只得走回去,把衣服放回沙发上,过去搂住了他。
单羽低头在他颈侧用力蹭了一下:“一会儿晚饭帮我拿上来。”
“就为说这个?”陈涧问。
“……会不会说话了你。”单羽说。
“是你先不会说的啊。”陈涧笑着也低头用力蹭了蹭他,还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香味让他闭了闭眼睛。
“宿舍是哪间啊?”外面走廊突然传来孙娜娜的声音。
“哎呦这位贵妇。”单羽都被吓了一跳,头猛地抬了起来。
“我去跟她聊聊。”陈涧说。
“赶紧的。”单羽叹了口气,“衣服先放这儿。”
陈涧走出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孙娜娜正拖着她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电梯门口,看到陈涧的时候笑了笑:“一楼住满了,还有客人想住一楼,我就让出来了。”
“是……胡畔让你到宿舍的吗?”陈涧过去帮她拖起行李箱,走进了旁边的宿舍。
“没,她做不了这个主吧,”孙娜娜跟着走了进来,在宿舍的小客厅里转了半圈,“我看实在没法协调自己提出来的,不能耽误生意啊。”
胡畔做不了主,你倒是能做主。
陈涧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吧,正好聊两句。”
孙娜娜过去坐下了,优雅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吧。”
“您……被录用了,”陈涧在她对面坐下,“现在需要跟您谈一下工资和工作内容。”
“都行,我没所谓,”孙娜娜耸了耸肩,“下面挺忙的,简单一些吧。”
“那我简单了解一下您的情况,”陈涧说,“您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工作的?”
“逃跑。”孙娜娜说。
“什么?”陈涧听得心脏差点儿漏一拍,姐姐,我们只收容刑满的!不收逃犯!
“逃离一场充斥着家暴的婚姻。”孙娜娜忧伤地拢了拢头发。
“……哦。”陈涧应了一声。
这都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