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进入房间,把岑舸的话都转述了一遍,安溪只听,没有反应。
岑舸留下来的汤,她一口没动,连着保温桶一起送给了酒店保洁。
接下来一周,岑舸都没出现。
一周后,她偶尔会出现在安溪房间门口,给她送夜宵或者早餐,送完就走,一直坚持到大丽草原这边的戏拍摄结束,剧组转到另一个省的影视城风景区。
2029年的春节,安溪又在剧组过。
除夕夜那天,剧组放假,在酒店餐厅包了一个宴会厅,举办春节party,全剧组参加。
安溪这段时间一直没休息好,精神和情绪都不高,没参加春节party,她在酒店房间里和眠眠,曲铮他们聊视频。
曲家今年春节在家吃羊肉火锅跨年。
眠眠和安溪单独聊了一会,忍不住火锅诱惑,爬上餐桌桌子,挂着视频,边吃边和安溪说话。
曲家那边很热闹,有交谈声,电视声,火锅沸腾的咕噜声,还有眠眠被曲幽逗笑的欢快笑声。
安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份凉透了的外卖。
看了一会眠眠吃火锅,安溪挂了视频。
视频一关,屋子里更静,静得安溪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耳鸣声。清晰,又烦人。
她坐了一会,支起平板,随手点开一个综艺,盯着上面笑笑闹闹的人群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忽然炸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五彩的光影在漆黑的天幕里华丽盛开,瞬息之后,又熄灭无影。
安溪暂停综艺,偏头,望着又一年的春节焰火。
去年在剧组里看烟花过春节,仿佛还是昨日。一晃眼,竟是一年已过。
岁月这般无声。
愣神间,房间门被礼貌叩响。安溪听过太多次这样的敲门声,立马辨认出来是岑舸。
安溪坐着没动。
烟花在半空中盛开,熄灭,再盛开……光影闪烁,在安溪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闪光。
敲门声还在持续。
平板上,时间正走向零点,即将跨入农历的下一年。
敲门声忽然停了。
屋子里重新陷入安静,只有隐隐的烟花声穿过玻璃透进来。
“小溪。”岑舸隔着门说话,“我给你带了吃的,就放在门口。”
安溪没回话。
“我有事,会离开几天。”岑舸停顿了一会,最后说,“新年快乐。”
安溪还是坐在椅子上没动。
门外慢慢陷入安静,没有了敲门声,也没有了说话声。
漆黑天幕上,烟花绽放又消失,直到焰火晚会结束,天际归于漆黑,细细的烟火声也消失无声,房间里只剩下寂静。
安溪顿了会,重新放起综艺。
她看了半集,仍旧提不起精神,于是开了瓶红酒来喝。
一瓶酒下肚,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连综艺也变得有趣起来,看得安溪哈哈大笑。
桌子上的手机接连震动,一条条新年祝福信息涌进来。
安溪听着综艺里的欢声笑语,拿起手机,好心情的一条条的回复。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祝她新年快乐,她都回以同样的祝福。
接到白郁舟电话的时候,安溪已经喝完了第二瓶酒。
电话铃声响了两遍,她才听到声音,把注意力从综艺上拉回来,接通电话。
“你干嘛呢?”白郁舟问她,“电话一直不接。”
安溪撑着眩晕的额头,拽回来一点理智,镇定说:“在看综艺,没听到电话。”
白郁舟道:“你房间号是不是2208?我过来了,你给我开个门。”
安溪呆了好一会:“你过来了?”
“是啊。”这句话音落下之际,房间里响起敲门声,同时电话里传来,“宝贝仙女,快给爸爸开门。”
安溪放下手机,定了一会神,再去开门。
“你到底干嘛呢,开门这么慢?”白郁舟进屋,扫了一眼房间,再看着安溪发红的脸,皱眉,“你喝酒了?”
安溪转开脸:“喝了一点。”
白郁舟走到桌前,看到上面的空酒瓶以及待开的另外两瓶红酒,她转着视线,别有深意地看着安溪。
“你借酒消愁呢?”
安溪不想提这个,她倒进沙发里,闭着眼,半是忍受,半是享受着酒精带来的眩晕轻飘感。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白郁舟拉过椅子,坐下说:“我拍戏的地方正好在附近,想着你也在这里,我们又都是一个人,正好一起过年。”
安溪闭着眼哼哼两声,想说自己不是一个人,她有女儿。
可眠眠实际上并不是她的孩子,所以这句话最后卡了在她胸口里。
白郁舟看了看安溪,问道:“你现在要不要睡会?”
安溪闭着眼:“那你呢?”
白郁舟把安溪几乎没动过的外卖拉到面前,撕开筷子搅了搅:“我吃你剩的夜宵,正好我还没吃晚饭。”
“你重新点一个吧。”安溪说,“都冷了。”
“没事,我加热就行。”
白郁舟去加热外卖,安溪蜷在沙发里,任由自己被酒精拖入昏睡的深渊。
她迷迷糊糊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内容混乱不清,但安溪知道那全是她少女时发生过的事,在那座几乎陪她度过了所有寒暑假的岑家山庄里。
屋里忽然咚的一响,安溪从梦境中惊醒。
她撑开眼,模糊看到白郁舟弯着腰,在捡什么东西。
安溪又闭上眼,问她:“几点了?”
白郁舟回头看她:“才一点,你就睡醒了?”
安溪坐起身,酒劲还在,她很昏沉,但意识已经清醒,无法再睡了。
屋子里漂浮着外卖的香气,安溪腹中空空,终于有了饥饿感。
她过去和白郁舟一起吃外卖。
和白郁舟面对面坐下,安溪注意到白郁舟瘦了一大圈,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安溪意外。
白郁舟不以为意道:“角色需要,也为了上镜好看。”
尽管白郁舟脸颊上没肉了,但脸型和五官也因此愈发立体,这样的状态上镜的确是最好看的。
安溪便没再在意,和白郁舟零零散散聊了很多,最后两人一起喝空了三瓶酒,扶扯着倒在床上昏睡。
这次安溪睡到了早上六点。
昨晚窗帘没关,安溪一睁眼就能看到仍旧漆黑的天空。
白郁舟躺在床的另一头,睡得很死。
安溪轻声下床,宿醉的头重脚轻感让她差点当场倒回床上。
安溪坐在床边,垂首摁着额头。
她很厌恶这种严重的宿醉感,会让她想起母亲病倒那天早上,以及她在国外浑噩寻死的那段黑暗日期。
安溪洗了个澡,披上羽绒服,在阳台上坐到天色大明。
春节第一天,街道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少,难得的很是清净。
八点过,白郁舟醒来。
她顶着一头乱发,挤到安溪身旁,和她一块看了会稀拉的车流,忽然问:“你还记得昨晚我们都聊什么了吗?”
安溪回忆了一番,想不起来。
昨晚酒后她说了很多话,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事实具体如何,她分辨不清。
“我都说什么了?”她问白郁舟。
白郁舟瞅了她一眼,认真说:“你说你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安溪:“……”
白郁舟一笑,揭过这个玩笑:“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了,那会我也喝了不少酒,但我记得你提了岑舸的名字。”
安溪窒了窒:“我提她……什么了?”
白郁舟抓了把头发,回忆道:“好像是说的你们在岑家老宅时候的事情,什么日记本还是笔记本什么的,具体的我也忘了。”
安溪以前送过岑舸一本暗恋手账。
说起来,小时候安溪送过岑舸很多东西,只要是安溪觉得漂亮的,值钱的,昂贵的,和岑舸般配的东西,她都会买过来送给岑舸。
现在安溪一点也不想提那些旧事。
和白郁舟坐了一会,她们一起吃早餐,再去电影院连着看了三场电影,吃过晚餐才分开。
大年初二,剧组恢复拍摄。
安溪投入忙碌的工作。
岑舸没再出现,没人打断安溪的状态,她情绪也愈发稳定平静,静到枯燥乏味。
除去拍戏的时间,剩余时候,安溪过得有些浑噩。
有时候她晚上回房间,明明刚洗过澡,但过了一会,她会突然记不起自己刚刚是否真的有洗过,只能打开浴室门,看湿润的地板和换下的内衣来确定。
2月底,岑舸再次出现在安溪房间外,依旧只是送送夜宵和早餐,有时候会和安溪说一两句话,要么叮嘱注意身体,要么预告明天天气。
到3月下旬,岑舸单方面告诉安溪她有工作要忙,可能要去半个月,但她会在安溪《锦瑟传》杀青前回来。
第二天安溪拍完戏下班,果真没在门口看到岑舸。
她独自穿过安静的走廊,找出房卡,刷卡门。
房卡插入取电槽,滴的一声鸣响,灯光陆续亮起,照出空静的客厅。
安溪慢慢抓住门把,停顿片刻,再轻轻关上门。
咔哒一声响后,整个房间落入彻底的安静里。
《锦瑟传》预期四月初全剧组杀青,但因为各种意外,最终拖延到了四月二十二日。
杀青那天,安溪有个角色人物采访,她带妆录完采访,再卸妆换衣服,参加杀青宴。
岑舸并没有出现在杀青宴上。
4月23日,安溪飞回北城。
飞机落地,安溪往车库走。
小苗跟在她身后,感叹这八个多月的艰辛拍摄,现在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家好好休息几天了。
安溪愣着神,没注意听小苗的话。
小苗瞧了眼她有些苍白的侧脸,无声叹气。这段时间安溪一直这样,不拍戏的时候总在木愣出神,跟没了魂儿似的。
小苗没再说话。
两人一路安静地抵达车库,找保姆车的时候,有个个子挺高的女人迎面走来,目光直直盯着安溪。
安溪只盯着地面,没有发现她。
小苗敏感地快走几步,先行挡住那个女人。她担心是什么记者或者私生。
女人被小苗拦得脚步一停,开口喊道:“安溪!”
安溪抬起眼,终于发现面前高个女人,很面熟,但安溪想不起是谁。
女人看她目光迷茫,自我介绍说:“我叫陆真,我们以前见过很多次。”
安溪想起来了,陆真,岑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