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映寒听见赵晚媛拈酸吃醋的话,语气幽淡,道:“是啊,外人都在?说呢,姐姐难道还没有看清楚,谢美人已是如今最得王上宠爱的妃子?了么?”
她停顿一会儿,瞥向谢芙,继续说道:“从前朝亡国的公主,到我们北晏的帝妃……谢美人可真是创造了诸国中前无古人的历史,令妹妹佩服不已。”
郑映寒的语气平静,盯着谢芙的眼眸却阴沉,眼底凉意如水波动。
眼前的女子?披着件荼白衣裳,身姿纤瘦,不施粉黛,甚至连发髻都未挽起,任凭长发流泻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眸清冷而?疏离。
但即便这?样一言不发,依旧她们彻头彻尾压了下?去?。
这?个不知从何升起的认知,足以?点燃女子?心底暗藏的嫉妒与?恨意。
她郑映寒从前人称京城第?一才女,容貌才情样样不输其他女子?,打小时起自诩矜傲,凡事要求极严,如今却被一个她看不起的女子?压了下?去?,这?叫她如何能忍?
后宫的妃子?皆依附天子?宠爱而?活,她郑映寒进了宫,便从来都不打算在?争宠上让步。
既然?要争,她奉陪。
皇后的宝座,她也?不会容许他人触碰。
赵晚媛没能听出郑映寒的话外之音,只以?为?她在?替谢芙说话,顿时看向郑映寒,眼底浮起不可置信。
郑映寒此时没有心情和赵晚媛解释这?些,面无表情。
见郑映寒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赵晚媛怒上心头,也?不再?理会她们,霎时转身走了。
祁绫画朝剩下?的郑映寒和郑琮看了眼,没说什?么,转向谢芙,瞅见她仍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道:“嫂嫂,你身体还没恢复,绫画扶你回去?休息罢。”
谢芙点了点头。
适才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是不想?说,也?不愿多费口舌。再?加上郑琮在?旁,她也?不想?在?此多留。
只是她虽不提,但并不代表之前的事情都能一笔勾销。
谢芙冷淡垂眼,正?要转身回营帐里去?。
谁知,郑映寒竟先她一步,毫无预兆地拦在?了她面前,“等等。”
她步伐一顿,掀眸看向郑映寒。
祁绫画也?注意到了,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道:“昭容娘娘?”
郑映寒面上勾起微微笑意,道:“本宫有话想?和谢美人说,公主应该不会阻拦吧。”
祁绫画被一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见谢芙没有拒绝,便只好闷闷地答应下?来,扭头松了手。
她走到后面,对郑琮道:“右相大人,我们去?旁的地方吧。”
郑琮垂眼笑了笑,“是。”
从始至终,他都带着面具般的微笑,眼中却蕴着看不透彻的深意。此时最后看了那道荼白的身影一眼,旋即便步履从容地跟着祁绫画离开了。
身边的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谢芙和郑映寒,小途子?也?乖觉地退了下?去?。
谢芙问:“娘娘想?说什?么?”
既然?旁人都不在?,郑映寒也?不想?继续装下?去?了,开门见山,盯着她冷声道:“你明明不喜欢王上,不想?得到王上的宠爱,又为?什?么要替王上挡箭?”
她不是瞎子?,进宫后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完全能看的出来,谢芙的心不在?皇宫里,她不仅不像其他妃子?一般曲意讨好,婉转求欢,反而?次次惹怒王上,丝毫不改冷情冷性。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独得圣宠。
她郑映寒进宫这?么久,王上除了偶尔来看她,从未在?她的寝宫内休息过,更别说碰她了!
她心心念念着想?要拥有与?王上的孩子?,却次次都没能留下?王上!
而?她谢芙区区一个亡国公主,却能独占王上的宠爱,凭什?么?
若是仅仅如此便罢,谢芙还完全不将圣宠放在?心上,王上的宠爱对她来说,好似最轻贱的草芥,同时更是数次惹怒王上,当众与?王上作对。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愈发愤恨。
她郑映寒费劲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其他女子?那里竟然?不值一文,怎么会这?样!
听出郑映寒话中的尖锐,谢芙不知道说什?么,极轻地笑了笑,只道:“你在?乎我回答什?么吗?”
这?个问题,她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错。
郑映寒被她的话一噎,美眸怒视着她。
但很快,她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道:“别装了,谢芙,谁看不出来你如此拙劣的谎言?”
“前几日,你在?众人面前忤逆王上的事情,你难道忘了吗?你被贼人掳走,回来之后居然?性情大变,竟还为?王上挡箭……这?件事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如此说不通的道理,你当王上根本没有察觉吗?”
说到这?里,郑映寒唇角挑起,笑意有些森寒。她慢慢道:“王上是北晏的君主,你这?种拙劣的把戏,迟早会被拆穿的。”
她话语落下?,本以?为?谢芙会面露惊慌,即便不惊慌,也?会被这?话镇得心生畏惧。
可不料,等她一腔酝酿已久的狠话放完,那道荼白身影却半点没有反应,漆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眼波如水般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郑映寒心中不可抑制地僵了僵,手心冷了。
她怎么……没反应?
谢芙终于回过些神,见郑映寒表情奇怪,轻声道:“娘娘若说完了,便离开吧。”
她言罢,转身要回营帐中去?。恰巧此时纸鸢从晨炊那儿回来,见自家美人站在?营帐门边,连忙匆匆跑回来。
“美人!”
纸鸢匆匆过来,见郑映寒也?在?,行了一礼,“见过昭容娘娘。”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们美人受伤尚未痊愈,恐怕不能在?外面站太久,还望娘娘海涵。”
言罢,纸鸢福了福身,便扶着谢芙进了营帐。
门帘落下?,留给她的只剩下?空荡荡的冷清空地。
身后的宫女小声道:“娘娘,我们回去?吧。”
郑映寒怒从心起,回身怒瞪那宫女,“本宫还要你说!”说完,她看了那紧闭的门帘一眼,恨恨咬了咬牙,随即便大步离开了。
宫女被骂的一缩,瘪着嘴跟了上去?。
另一处。
隐蔽的密林外,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站在?石块边,似正?观赏远处的景象,身旁站着两个随从。
“三哥!”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满是懊恼气急。
那道人影闻言,转回身,看向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郑映寒与?随身宫女。
正?是郑琮。
“怎么了?”郑琮掂了掂手中折扇,将其握住,淡淡看向郑映寒。
郑映寒走到他面前,紧咬牙关,说道:“三哥,你那一日在?赤沂山林中,怎么不将那谢芙给办了?”
说到这?里,郑映寒越来越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替王上挡了一箭,似还对王上改观。”
“王上本就喜欢她,她这?般,不是更合了王上心意……”
郑映寒愈说,便愈发不敢想?象,抬眼看向郑琮,攥着帕子?道:“三哥!”
郑琮瞥了她一眼,俊逸面容幽沉,道:“那日本能成事。可关键时候,被一个太医院的奴才挡了好事。”
“什?么?”郑映寒听出了不对,警觉拧眉,“……太医院的奴才?”
她想?起什?么,立即道:“是不是长得挺秀气,约莫十七八岁,穿着身鸦青衣裳?”
郑琮皱眉看向郑映寒,“你如何得知?”
三哥的反应顿时印证了内心的想?法?,郑映寒恨恨一咬牙,眼中燃起恨意,一字一顿道:“果然?是他!我就说那个小药师有问题!”
郑映寒方才在?谢芙那儿受了气,此时又忽然?得知真相,心中的不甘、嫉恨和怒火骤然?便破了防线。
她转身要走,“我要去?告诉王上!”
“小妹。”郑琮拦住她,神情肃冷,“你平时不这?样急躁的,今日怎么了?进宫前,三哥不是嘱咐过你要沉稳吗。”
郑映寒眼眶红了,她此时被怒火冲了理智,有些口不择言,说到后面几乎哽咽。
“三哥,你知道那谢芙有多过分吗?她明明得了王上宠爱,还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此卖弄心计,王上会被她蒙蔽的!她就是个狐媚子?!”
郑琮见一贯稳定自持的妹妹这?般失态,顿觉心疼。
他语气和缓了些,拭去?郑映寒脸上的泪水,“小寒,不是还有三哥在?吗?先别这?么激动,凡事不要往坏的地方想?。”
郑映寒经他安慰,缓和了一些。
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闭了闭眼。
“对不起,三哥,是小妹一时着急了。”
她似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片刻后,慢慢地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是她忘了,她郑映寒如今已经贵为?昭容娘娘,在?后宫中地位尊崇。而?那谢芙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她为?何要自降身份,庸人自扰。
郑琮满意地看着面前逐渐恢复平静的女子?,笑了笑。
不愧是他郑琮的妹妹。
“可想?通了?”郑琮问道。
郑映寒复睁开眼,眼睛还有未褪去?的红,咬牙道:“想?通了。”
她顿了顿,缓缓抬眼,说道:“那谢芙根本没有资格与?我争,我郑映寒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终有一日,我定会让那谢芙得到代价。”
郑琮挑唇笑了笑。
他神态放松,正?要说话,可这?一刹那却似感觉到了什?么,登时目光一冷,扫视过去?。
“谁?!”
伴随着话音落下?,不远处的林子?动了动,隐约出现一道身影。
那小太监见自己被发现,惊慌失措地要往外逃去?。
郑琮锐利眼风一扫,身边的随从立即闪身出去?,挡住了那小太监的去?路。
小太监知道自己逃不了,吓得两股战战,回到他们这?边,立即朝他们跪下?了。
“右相大人,昭容娘娘饶命!奴才方才只是恰巧经过这?里,什?、什?么都没听到!”
“是吗?”
郑琮还未说话,郑映寒却已然?开口。
她认出,这?个小太监就是不久前王上搜查时,替她去?太医院那边搜寻储黎的那个小太监。
在?惊恐的注视下?,郑映寒莲步轻移,走到那小太监面前,微微弯下?腰去?。
她注视着那小太监,状似有些低落,轻声说道:“那你说说,本宫适才哭的时候,是不是很丑?”
小太监连忙摇头,恭维道:“不会、不会!娘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怎会不好看!”
然?而?,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面前的女子?却没有丝毫被恭维的喜悦。小太监后知后觉猛然?醒悟,浑身一僵,只觉得血液都凉了。
……这?般说,不就是默认他都看到了?
小太监惊骇道:“求、求娘娘饶命,奴才发誓绝对不会把……”
然?而?,话尚未说话。
郑映寒已然?站起身,轻笑一声,出口的话冷厉:
“杀了他。”
她忽略了身后的惨叫,转身看向远处的景象,美艳眉眼还带着哭过的微红。
只是眼神凌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晚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