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单手压在剑上,在一众秦使震惊的目光中进入了大殿。
于是臣子们早早准备好的议题,就莫名其妙从‘燕使’转移到了白舒的身上,此刻莫要说什么燕国督亢图了——反正燕国迟早是秦国的,燕使什么的见不见得都无所谓——连嬴政最近新得的胡姬生了个儿子都没人恭贺了。
先集火那个让王上不断破例的赵国降将,弄死了再说其他!
白舒抹着鼻子,看着坐在王座上满脸戏谑的嬴政,听着周围难得统一了意见的秦国文武大臣,久违的感受到了一股子委屈。
他为了秦国朝堂的和谐,为了王上安慰,牺牲这么大,当事人竟然还笑?
“是王上宽宏大量——”这么小心眼的君王真少见!
“怜悯舒没有官职在身——”要不是你找了个‘用功勋换雁北不变’的借口,我怎么可能没有勋爵在身。
“赐臣下如此殊荣——”好让我在你被发现胡闹之前,先集火一把替你接下来挡个灾,还能顺带娱乐你一波。
“臣下不胜惶恐。”这种特殊待遇,你们谁要快点儿拿走吧!
嬴政坐在最上方,瞧着白舒咬牙切齿的笑容,冠冕上的垂帘随着他的窃笑轻轻摇晃:“好了,今日是特例。”将自己亲手推下水的人又拉了回来,“燕使在侧殿等候已久了,还是先传燕使吧。”
然而这话并没有解围,甚至因为秦王主动揽责的举动,一殿的疯狂追随者对白舒的仇视更深。一度让白舒产生了一种误入某个大型邪O教0组织场所,打断了他们疯狂朝O拜仪式的错觉。
抬着死鱼眼去看上方的嬴政,一点儿也不感激他。
台上君王的话说出来,殿外就传来了内侍拖长的宣召声。内殿文武臣子讨伐白舒的声音,也随着这声音也逐渐平复了讨伐白舒的声音。虽然对这个降将看不惯,但毕竟已经是秦国的臣子了,在外人面前,还是先和谐一下吧。
反正人就在这里跑不了,等燕使走了再讨伐也不迟。
燕使荆轲与副使秦舞阳,就是在这样臣子间尴尬又冷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杀意的仇恨,君王高坐台上,脸上是诡(xing)秘(zai)莫(le)测(huo)笑容的奇怪气氛中,踏入大殿的。
与他们之前所假想的备受重视不同,不要说秦王了,就连秦国的臣子们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在看那个站在左侧一身暗色常服,长得异常娟秀好看的男人。然而除了‘好看’之外,荆轲看不出这人有任何问题:“燕使荆轲携副使秦舞阳,拜见秦王。”
荆轲捧着装有樊于期头颅的盒子,他身后是捧着燕国督亢图的秦舞阳。
随着他的声音,充满仇视和敌意的目光视线,零零落落的自白舒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然而荆轲和秦舞阳并不知道他们视线中的敌意原本是冲着白舒去的,他们只知这些秦臣眼神不善,个个看着他们的样子像是想要将他们凌迟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秦舞阳害怕了,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白舒的眉头一挑,将佩剑贴腿藏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燕使这是怎么了?”嬴政也注意到了秦舞阳的动作,他甚至亲切的发出了问候。
“边城小镇出来的小子,没见过如您这般威武的人。陡然有幸得见天子真容,被天子所震慑了。”荆轲回头看了眼秦舞阳,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了手中装有樊于期人头的盒子,展示给秦王看。
嬴政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白舒的重点却在‘天子’这个词上——荆轲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站在白舒身侧的武将上前,检查了一下盒子:“王上,的确是樊于期。”并没有将装有人头的盒子奉上的想法,甚至还主动将盒子合了起来,似乎是担心脏了这大殿一般。
嬴政也懒得看一个死人的头,他虽然小心眼,但也没无聊到和一个死人过不去。况且说实话,虽然他看重樊于期,对他的背叛也十分失望。但只要想到樊于期的死给燕国带来的负面影响,即便对方也是无心造成的,他就不生气了。
死了还不忘记弥补自己的过失,就勉强原谅樊于期好了——反正都死了。
“把燕国的督亢图拿过来给孤看看吧,”藏在垂帘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荆轲,“等过了今日,燕国就是大秦的属国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以至于除却白舒,没人注意到他尾音稍微抬高的问句腔调。
荆轲自然也没注意到:“本就是燕王送给秦王的礼物,秦王想看,是我们的荣幸——只是秦副使抖成这个样子,怕是无法好好为秦王介绍这幅图了,还请秦王准许外臣代替他,完成本属于他的使命。”
“不用了,一幅地图而已。”嬴政摆手,“孤看过那么多地图,不差这一幅了。”
荆轲不慌不忙道:“秦王看的地图虽然多,但无一能与这幅督亢图相比。只因秦王之前所看皆是秦国固有的土地,而这幅——”他转身接过了秦舞阳手中的督亢图,“是秦王未来对地图腻歪到不想再看的开端。”
这话说的很巧,如果不是提早知晓了对方来者不善,嬴政觉得自己会很喜欢这个燕使的:“好,如你所说——你上来和孤讲一讲这督亢图吧。”
他说的意味深长:“但愿不要让孤失望。”
嬴政恭恭敬敬的对着嬴政鞠了一躬,双手捧着地图缓步走向台子:“是,”垂下眼睑,神情恭敬又虔诚,“外臣谢过王上。”
荆轲捧着地图在桌子前站定,看着嬴政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后,他缓缓摊开了手中的地图。他的动作很慢,动作温柔的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女人。
白舒压着剑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秦舞阳:“王将军,”轻声唤了一句身边站着的王奔,“一会儿你去制服那个秦舞阳吧。”
“啊?”专注于燕国督亢图的王贲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白舒。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当荆轲手底下的底图全部展开时,荆轲迅速抓住了嬴政的衣袖,同时藏在底图最里侧的匕首就显露了出来,他顺手一拔快速刺向了秦王。
早有防备的嬴政反应不慢,他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手按在剑柄上——
——没□□。
因为此刻两人是侧着身站立在桌前,荆轲又抓住了他一边的袖子,嬴政向荆轲的方向走不难,退后却是有些难度的。这也就导致了他想要拔剑的话,前方空间不够,无法将剑完全拔出的困境。
白舒瞧见荆轲去抓嬴政袖子的时候,就抬脚把王贲朝着秦舞阳的方向踹了出去。提着剑的左手将剑抛至右手的同时,将剑鞘与剑分离,抓着剑鞘的左手直接将剑鞘投掷向了荆轲的方向。
事情发生的很快,除却白舒和被打招呼的王贲之外,便是反应最快的那个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就是空手和荆轲搏斗的嬴政,以及白舒掷出,朝着荆轲的剑鞘。
荆轲不得不伸手去抓朝着他脑袋飞射而来的剑鞘,而他这一腾手,因为扯不开袖子又想要和荆轲与桌子拉开距离而选择了近身战的嬴政,没了钳制后终于能够退开。
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一边拔剑,一边朝着白舒所在的方向退去。
荆轲一把抓住了朝着他头射来的剑鞘,旋身化解了剑鞘的力度后,又将剑鞘以相同的方式朝着嬴政射去。
剑鞘都出现了,荆轲自然不奢望与剑鞘配套的剑不会出现。
虽然不知为什么朝堂之上不准带剑的大秦例律在今日被打破,但一寸长一寸强,此刻有人持剑对他们刺秦不利这件事,荆轲还是知晓得。
余光扫到了三两下就被制服的秦舞阳,荆轲咬了咬牙决定拼了。
春秋战国时期虽然也讲剑术,但更多时候高手交战往往只在三两招之间,因此开局往往是掷剑的惯例,让嬴政一直在提防荆轲的投掷。也因此当看到荆轲将杀伤力相对较低的剑鞘投掷向自己时,嬴政很顺的就拐了个弯。
然而专注跑路的嬴政还,是没能把自己今日忽然卡住的剑□□。
倒是莫名其妙在今日被叫到朝堂上的夏无且反应极快,他看着场中刺杀的荆轲,瞬间想明白了这一切早在秦王的预料中。之前莫名其妙,好像是得了君王宠爱,被特例准许佩剑上朝的白舒,也是知晓这一场变故的人。
只是他们唯一没预料到的,是王上的佩剑因为太长拔不出来,出了问题。
“王上,背着剑就能抽出来了!”他高呼着,下意识将自己手中的医疗箱抛了出去,为秦王争取时间。
躲闪荆轲投掷剑鞘的嬴政在大殿中走了个S,与提剑的白舒擦肩而过后,堪堪停下了向前的步子。而夏无且提示话语恰巧传入了嬴政的耳中——
“王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