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八年,赵国大旱,秦王派王翦为主将领兵攻赵,而赵国则命李牧与司马尚筑垒固守,抵抗秦国。
听到军营外有人持王令欲见主帅时,王翦正和其余诸将站在沙盘前商讨破敌之法,骤然有小兵传信过来,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这个时候?
“快请。”虽然私底下王翦的恶趣味浓厚,但是在正事上他却从不耽搁,“王上这个时候传令,恐怕是有什么变故。”
之前领兵灭了韩,又几乎是看着嬴政长大的王翦,对自己选择的主君还是有自信的。他说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自己,若不是意外绝不会食言,这一点他有着非常的自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走进来的并不是他们在咸阳常见的内侍或者宫人,而是一个在春初裹着厚重斗篷,巨大的帽子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将自己完全藏在了披风之中的青年。
王翦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下去吧,”他挥退了给对方带路的小兵,看着对方退出帐篷后,王翦也没有相迎的意思,然而双手往胸口一盘,“雁北君这个时候来,就不怕翦将你的人头留下来?”
雁北君这个名号一出,帐篷里的副将们瞬间炸了锅,有人皱眉有人退步,过激的甚至将手搭在了佩剑上,拔剑直指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影,只要王翦一声令下,就能把人永远的留在这里。
那人却从斗篷下伸出了素白的一双手,抓着兜帽的两侧向后一掀,露出了姣好的面容:“许久不见,王将军。”他带着温顺的笑容,像是儒雅的教书先生,“舒此行可是未带任何兵器,将军若杀,可是不站仁义那边儿的呢。”
一边说,他的手一边解开了领口的系带,厚重的披风没了束缚,堆落在了地上。而一如白舒所说,他此刻身着一袭黑色常服,莫要说是兵器,就连铠甲都没有穿戴,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文弱书生,而非是威慑一方的将军了。
王翦的重点却全然不在这里:“王上赐给你的剑呢?”
“唔?”这个问题让白舒有点儿差异,他也完全没有打算遮掩自己的好奇,“您的重点还真是和旁人完全不一样啊——啊,好吧。”看着王翦将手搭在剑上的动作,他耸了耸肩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动作,“不小心弄丢了。”
他说的很轻松,无论是举起似是投降的双手,还是他身上放松的态度,都诠释着他对此的不在乎。他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笑意,口气也是懒散的样子,这让王翦感到怒火中烧:“弄丢了?”
“嗯啊,”白舒的视线划过指着自己的几柄剑,瞬间判断出了这些剑都是用钢打出来的,而并非是铁或者铜,“一个不小心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里了。”注意到了王翦握紧剑柄的手,“好吧,是舒的错。”
“错?”白舒的态度让王翦越发上火,他那副嬉笑的样子让王翦此刻只想弄死他,“王上赐给你的东西,你不放置妥当也就罢了,弄丢了还敢如此言笑?”
“所以我在这里站着啊,”白舒微微侧头,表情越发无辜,“希望借将军之力,帮舒寻回王上的赐剑。否则下次舒,就无颜面见王上啦。”一边说,他一边眨眼看着王翦,脸上是一片无辜,甚至还有几分请求的意味。
就算是年轻时跑遍了七国,见惯了美人的王翦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长得足够貌美,能胜过很多可以称作好看的女子了。而看着他这张脸,即便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他装出来那般副无害,也会忍不住心软。
“好好说话!”王翦训斥了一声,压着剑柄的手松了松,“你可知弄丢了王上赏赐之物,是多大的罪?”
细密的睫毛在王翦的视线中颤了颤,似是害怕一般:“知道。”
“知道你还犯!”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妖孽,王翦呵斥道,“加上假传王令——”
“关于这个,”垂眸的美人儿抬眼,浅棕色的眼球里毫无惧色,反而还有看戏的期待,“王上诏令,将军可要看?”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丝帛,然后顺手递给了在一旁的不知名小将。
王贲看了眼自家被噎到不能言语的亲爹,心里暗自说了句‘该’。终于有人让自己这个没事儿就喜欢瞎搞的爹,亲自尝尝身边有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还喜欢看戏的人,是什么感觉了。
“拿上来。”王翦不知道自己的亲儿子正在暗自议论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白舒完全没有自己刚刚愚弄了人家的感觉,他很自主的将视线落在了帐篷中央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沙盘上:“做的不错,可惜有些地方画错了。”虽然没有了系统,但是他的记忆力也不差,“需要帮忙校准么?”
这个时候,帐篷里的副将们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敌将,而他们在军事主帐里接待了敌国的将军?
“别乱想,”就好像读懂了他们的内心独白,白舒的话还在继续,“等你们的主将大人看完信,大家就是同僚了,作为同僚帮你们纠正一下小错误,是应该做的,不用太感激我了。”视线在所有人脸上划过,然后收敛。
“你胡说什么!”年轻一些的受不了白舒这幅作态,“你是赵国人吧!”
“不哦,”不出意外,是刚才脸上表情最愤怒的那个,白舒快速在他的备注上打上了‘不经激’的标签,“按照地理来分,我是齐鲁的人,按照血统来分,我大概是……”他点住了下巴,做出思考状,“炎黄子孙?”
“你敢戏弄我!”拔剑就冲向了白舒,白舒单脚向后一推同时抬手,在对方的剑错来时卡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向下一掰使得对方手腕脱臼,他手中的剑自然下落。
而白舒此时正巧错身,左手向下一扯后背完全贴在对方身前,一个借力将对方背负投,掀翻在了地上。同时右手接住了下落的剑,剑尖刚巧停在了对方的面前:“大家都是炎黄子孙,是兄弟哦。”
事情发生的太快,围观副将们的制止声还未脱口,场中就发生了反转,而站在最上面的王翦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因为是同僚,往日也多有切磋,所以秦将们对彼此的战斗力非常清楚。但如此迅速的一秒拿下,固然有自己同僚轻敌的原因在其中,对方的战力也绝不可小觑。
“那么,我们说好了,对吧。”白舒持剑的右手轻微抖了一下,然后他像是拿不动剑一般将剑往那副将脑袋旁边的地上一刺,人顺势弯腰伸出了左手,“大家都是兄弟,就不要上来就动刀动枪啦。”
那小将侧头看着插在自己脑袋旁边的剑,又看了看白舒的手。
这是威胁对吧,这根本就是□□裸的威胁!
“够了,”王翦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的声,“李信,你也起来,别闹了。”
哦呀?
白舒挑眉看着眼前眉宇轩昂的小将,见对方也没抓着自己的意思,便收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之前解开的披风,将自己重新拢在了披风中:“那么,将军可还有什么问题?”
“你……”王翦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年轻时还是个游侠,眼力自然比其他人强得多,“右手怎么回事?”他们王上和眼前这人的那点儿破事儿,他算是知道比较多的那个了,就算是这样,许诺副将之位,他们王上没疯吧?
疯了也不要紧,蒙毅他们怎么不看着点儿?
“我挺好的啊,”白舒的身子都拢在了披风下,脸上的笑容一如刚进来时的温和,“那么,从今日起舒也是将军的副将了,对吧?”
王翦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人的笑脸,对他刚才那好像是示威的插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有了计较:“待会儿去大夫那里看看,”估摸着应该是右肩或者右臂有伤,“上了战场,可没变招的机会。”
白舒还是挂着笑,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想的什么:“那么,副将?”
“啊,尊王上令,”这人好像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今日起,他便是此行伐赵的副将之一了。”忽然想起自家王上在丝帛上写的对方的名字,一个被他沉埋已久的猜测在多年后,再次萌芽,“大家就是同僚了。”
这话无疑是在帐篷中投下了一击重弹,炸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说起来,”王翦认命的叹了口气,对自己看大的,算得上是半个学生的任性主君,除却退让还能怎么办呢,“你之前说你把王上的赐剑弄丢了,丢在哪里了?”
“大概是邯郸吧。”白舒的手轻轻抚过沙盘的边缘,眼睛微微弯起,笑容却不带温度,“和我的人一起,不小心丢在了邯郸。”他的嘴角上翘,却没有梨涡挂在脸上,“所以啊,才需要借将军的人呢。”
“若是不能亲手取回,那就没意义了。”
“你还不确定就在邯郸?”王翦目瞪口呆,“那如果不在邯郸呢?”
“那就继续找啊,”白舒耸肩,像是在评论晚饭好不好吃一样,“反正赵国就那么大,一寸一寸的翻过来,总是能找到的吧。”如此说道,“若是找不到,那就把剩下的四国也翻过来,直到找到为止吧。”
王翦:王上,你知道你送来这个副将,微笑着说出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