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桂溪坊是个四通八达的胡同串,东边第二间三进的小院子一直空了大半年。
不久前,终于搬进来了一户人家。
桂溪坊离着南乐县的主城道远,地价相对便宜的多。
所以这一带并不热闹。
东边总共十间院子,也就将将住了三五家。
新搬来的这一户,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悄无声息地住下了。
南乐县春日里的风光向来是极好的。
所以每当一开春,大街小巷的酒楼里便忙碌了起来。
“苏师傅,再加两份蟹粉狮子头和炙羊肉!”
穿堂而过的伙计步履不停,掀了后厨的帘子朝着里间高声喊道。
黄土垒成的长台前,三个灶火上都搁着锅子。
中间的瓦罐里闷着盖儿,“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右边的铁锅里是香气扑鼻的辣子鸡,浓稠的酱汁裹着饱满的鸡肉和鲜艳的干辣椒,还没出锅,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苏师傅!”
后厨里煎炸烹炒的声响此起彼伏,小伙计怕里头的人没听见,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嗓子。
苏禾汗流浃背地回过头来,左手握着铲子,右手拎着炒勺。
“听见啦!”
巴掌大的小脸被灶火蒸得红扑扑的,赭石色的包头布巾早已湿透。
尖尖的下巴上挂满了汗珠,她一抬胳膊全抹在了手臂上。
“你跟掌柜的说一声,今日真不能再接待了。”
左手边的铁锅里突然窜起了一股高涨的火苗。
小伙计尖叫一声,吓得想往外头躲。
但实际上,他离灶台还有五六步远的距离。
苏禾早已司空见惯,她放下铲子,抓了一大把青菜盖在火苗上。
炒勺翻炒几下,火苗便消失了踪影,翠绿的菜叶子很快也吸饱了汤汁。
苏禾拎了个大碗,几下子将菜盛了出来。
“上菜!”
小伙计出去后没多久,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掀了帘子进来。
他是典型的水桶型身材——圆润均匀的没有腰。
这种低头看不见脚尖的人士,走路一般都不会太快。
可是掌柜的非同常人,他的小碎步能带起一股风,陀螺似的炫了进来。
“小苏呀——”
圆圆扁扁的脸盘子上堆起一个层层叠叠的笑容,挤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彻底眯成了一道弯月牙型的缝隙。
那样子别提有多么和蔼可亲,憨态可掬。
“掌柜的,我一个人是真的忙不过来了。”
苏禾绕开石墩子似的掌柜,将一只开水烫过,拔干净毛的三黄鸡从搪瓷盆里捞出来。
拎着鸡脖子,从上到下拘了一把水。
掌柜的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痛,开始喘不过气来。
“您看看,我这锅里头炒着三个,架子上烤着两只羊腿,就这还欠着十好几个菜呢。”
苏禾说着话,手上也没耽误,将三黄鸡搁在案台上,拎起了大砍刀。
“您要是再招揽客人,除非我能长出三头六臂,否则——”
见说着话,大砍刀便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咚——”
一声响后,鸡头同身子分开得干脆利落。
咕噜咕噜就要往下滚,苏禾抄起左手接住后,看也不看地丢进了盘子里。
嘶——
掌柜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一截儿几乎看不着的脖子。
有点凉,冷飕飕的。
“小苏呀,你看这客人都上门了,咱们做生意的,哪有不让人家进来的道理——”
苏禾头也没抬,一刀下去,鸡脖子也断成了两截。
“……”
“哎哎,这样吧——”
“今日的净利,分一成给你!”
苏禾心中一动。
哦?
掌柜的这出了名的铁公鸡,居然舍得拔下一毛?
可见今日的客栈大堂,该是何等座无虚席的火热场面。
相比外间济济一堂的客人。
苏禾更好奇的是,她到底还能不能从这只铁公鸡身上再薅一根毛下来。
于是她没有接话。
手上利落地砍下去,一刀又一刀。
鸡身,鸡胸,鸡翅,鸡腿……
都被剁成了一截一截的肉块,规规矩矩地躺在苏禾的手下。
掌柜的被这闷热的厨房烤出了一脑门子汗。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咬了咬牙开口道。
“两成,两成行了吧!”
苏禾心中一乐,扭头正好看见掌柜的一脸牙疼的模样。
她心下明了,这恐怕已经是铁公鸡的底线,再拔下去,就要啄人了。
苏禾见好就收,点头应道。
“成交!”
这燥热的后厨,掌柜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边擦着汗,边掀开帘子往外走。
“……罗汉大虾,莲蓬豆腐各加两道!”
苏禾扶额。
刚刚说什么来着,她现在只怕非得长出三头六臂不可了。
欠着的菜是十二道,还是十五道?
赚钱的感觉,实在是有点令人窒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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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回到桂溪坊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
她穷得很,南乐县那几条繁华热闹的长街上,地价和物价都比别处要贵上好些。
她那点微薄的积蓄,紧紧巴巴的,也只够租得起桂溪坊东头最偏的这间小院。
掌柜的抠门得很,苏禾忙碌了一整天,伙食就只有午膳给提供的两个烧饼。
她今日甚至都没来得及吃。
此刻正贴在她的衣襟里,已经变得邦邦硬。
苏禾推开木门,她这一间勉强算个两进的小院子。
正房里既是卧室又是客厅,临窗一个大炕摆上炕桌后就是平日里用饭之处。
挨着北墙是一张架子床,床上的铺盖都是些极为普通的棉布。
苏禾穿过正房径直去了后厢。
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一颗杏树。
现在还没结出果子,满树粉白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
杏树下头有一口小井。
苏禾在厨房里忙了一整日。
尽管裹着头巾,她也很是难受。
所以一回来,便直奔后院洗头。
开春的井水有些冰,苏禾兑了点热水,将盆子摆在长凳上。
翻开衣领,扎了个马步,半蹲在木凳前。
刚解开长发,果然就闻着了一股子油烟味。
苏禾正用竹瓢浇着热水,冲洗头发上的皂荚,突然听见脚边传来细微的响动。
“喵——”
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轻巧地蹿到了长凳上。
苏禾用布巾包住长发,顺道擦了把脸。
这才看清楚,原来发出声音的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从头到脚都是一身奶白色的毛皮,没有一根杂色。
鼻头粉嘟嘟的,染上些湿润的水汽。
一双眼睛像琉璃宝石一般,泛着碧蓝色的光泽。
好漂亮的一只“霄飞练”。
就是瘦弱了些,小肚子平平坦坦的,四条腿也是纤长笔直。
苏禾从衣襟里掏出那块硬成木头板子的烧饼。
掰了一小块下来,放在手心里。
那小猫竟然也不怕生。
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近了些,鼻头凑到苏禾的掌心上闻了闻。
然后毫不客气地扭开了脸。
仰起头,用那双晶莹圆润的琉璃眼看向苏禾。
按理来说,猫儿的脸上应当是做不出表情的。
不过,苏禾却是在这只漂亮的霄飞练雪白的小脸上,看出了明晃晃的“嫌弃”。
苏禾不由失笑。
“难怪你这么瘦,小猫咪还挑食呀。”
正这么说着,苏禾感觉自己的肚子似乎也若有若无地叫了一声。
她抬起手,摸了摸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端详的小猫,皮毛光洁顺滑,云绸一般的手感,绵软温暖,舒服极了。
“皮蛋瘦肉粥喝不?”
小猫偏了偏脑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喵——”
苏禾听不懂猫语,不过她理解的意思就是同意。
不多时,后院里架起了小炉子。
炉子上摆了一口小锅。
小锅里是切成丁儿的青菜,肉沫,皮蛋碎和大米。
苏禾乌油油的小脑袋和霄飞练白晃晃的小脑袋一大一小凑在火炉边。
火心是偏青的蓝色,内圈是偏黄的红色,到了最大的外圈就变成晕开的橘红色。
火苗安静地舔舐着锅底,小猫专注地看着火苗。
苏禾觉得这只小猫说不定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养的。
这通体雪白干净的毛色,和一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
怎么看都不像是流浪猫。
苏禾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皮毛顺滑柔软。
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
“小可怜,你是走丢了吗?”
小猫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它看了苏禾一眼,又扭过头接着观察火苗去了。
只留给苏禾一个高冷的侧颜,玲珑小巧的粉色鼻头,莹润明亮的碧色眼睛,和雪白纯净的茸毛。
一人一猫就这么安静地蹲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锅的边沿开始冒出水汽,像雨后春笋般不甘示弱地往外挤。
撞的锅盖上下颤动起来。
苏禾揭了盖,大米和肉糜都已经炖得软烂。
小猫此时也不再高冷,它撑起身子往锅里看去。
“喵—喵——”
苏禾怕它不知道分寸,把爪子伸进沸腾的锅里,烫着自己。
于是小心翼翼地拨开它的脑袋,用大勺子盛了两勺放在小碗里。
“烫的哦,慢慢吃。”
小猫凑上去闻了闻,这回总算是给面子。
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它乖乖地蹲在小碗边,认真吃了起来。
苏禾往锅里撒了点食盐和香料,用勺子搅匀后盖上锅盖。
熄灭了炉火,让余温滚着锅底又炖了一会儿。
等她再揭开锅盖的时候,院子里香味更浓了些。
日落西沉,夜幕降临。
一人一猫都抱着自己的碗。
安安静静地坐在墙根下喝上了粥。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秦邝推开门,急匆匆地从西厢走了出来。
“公子,梨花奴不见了。”
言成蹊躺在南窗下的美人榻上,手里握着一册志怪故事的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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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蜜腹剑长公主×绿茶忠犬小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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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驸马同归于尽后》详情如下:
口蜜腹剑富贵花长公主×卑微隐忍绿茶小狼崽
文案:
琅華公主是幼帝唯一的胞姐,与青梅竹马的永康侯也曾是京城的一段佳话。
谁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永康侯大军压境,剑指金銮殿。
待琅華公主赶到的时候,幼弟已废,永康侯拥立舒太妃遗落民间的二皇子登基称帝,即将迎回年少时的白月光。
永康侯的银甲上寒光凛凛,他丢下长剑,眼角眉梢的血迹还未干透。
“琅華,此事并非——”
未等他说完,公主的匕首已经出鞘,狠狠抵在他的脖颈上,血线锋芒毕露。
大梦初醒后,琅華看着此时文弱清癯的永康侯世子,低眉顺目地站在她跟前,面带红晕地说。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殿下可愿同去云衔寺赏春?”
琅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万分感慨地想着:
当年的眼光是真的不行,这般手段实在无趣至极。
琅華公主丢下错愕的世子,自己去参加了舞阳县主筹办的赛马会。
输了比赛的奴隶除非被主子买走,否则就会被关进兽笼,供青云阁内的贵人们观赏取乐。
琅華独坐高台之上,她的视线划过兽笼里殊死拼搏过后,鲜血横流的一地狼藉,青葱的手指点了点半跪在地,断了一条手臂,狼崽子般凶狠的少年。
“我要他。”
众人皆匪夷所思,唯独舞阳凑到她耳边,挤眉弄眼。
“总算开窍了,早就和你说,永康侯世子娘们唧唧的,有什么意思?”
琅華勾唇,露出一个甜美明艳的笑容:“确实,没有意思。”
小剧场:
清樾天生荧惑之命,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流落异乡,受人冷眼唾弃。
几经辗转,被贱卖给王室贵族成为斗兽场上的奴隶。
那头黑熊咬端他一条手臂的同时,他也捣烂了它的一双眼睛。
清樾不想死,但他知道,这条命从来都由不得他,倘若非死不可,总要拉上这头畜生垫背。
他以为自己命尽于此之际,高台上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伸手点了他。
听人说,救他的,是当今圣上的嫡姐,琅華长公主。
琅華给他最好的伤药治手,送他去文华殿求学,去光武营任职,还给了他“清樾”这个名字。
以后的很多年,京城再也没有血肉模糊的角斗场,和卑微低劣的小马奴。
清樾成了光风霁月,人人敬畏的京兆大都护。
他以为,公主至少是看重他的。
直到,在桃林芳菲的云衔山上,清樾见到了和光同尘,天之骄子般的永康侯世子。
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唤道:“琅華。”
而后,公主绽放出温柔可人的笑脸,她叫他:“表哥。”
那一刻,清樾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礼法风骨全都白学了,他只想一根一根地敲碎眼前这个男人的骨头。
“殿下,我此生都是您最忠实的信徒,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