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枚加了配重弹头和稳定尾翼的特制“炮弹”，一看就是出自高手手笔，那独特的弹体结构正是解决土豆炮精度不高的最好方法。
“轰！……”
巨大的轰鸣在旷野间回响，伴随的，是飞溅的肥皂碎末和被爆炸的气浪掀起的尘土。好在这是荒无人烟的山野之地，若是被人听到，只要是稍有见识就能听出这绝不是一般的烟花礼炮之声，而是被狭长的管道压缩过的爆鸣，换而言之，这只能是枪声，而且绝不是一般的火铳，因为火铳的黑火药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威力。
“好恐怖的破坏力……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怕是连身体都要给打碎了。”
查看着被子弹穿透的肥皂堆，那仿佛是被炮弹轰过的巨大弹痕让陈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却透出难以抑制的兴奋。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再精密的推算也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以他的见识，这样的破坏力都快赶上小口径机炮了，用来打人绝对是牛刀杀鸡，富富有余。
“看来你的思路是正确的，这种箭形弹无论在初速，弹道稳定性，还有破坏力上，都要远远超过传统的弹药，这绝对是枪械史上的一次革命……我看已经可以定型了。只是从临时赶制的枪管里发射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如果把枪械设计的再合理一些，我看威力还有得提升。”
“嗯……”
和陈老的兴奋不同，面对着自己的杰作，杜兵却显得心事重重，似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他满意。
感到了他的异样，陈老问道：“你是在担心没有设备，造不出子弹？”
杜兵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它应该还能再完美些，可就是想不出问题在哪。”
陈老不以为然：“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就算是那些世界名枪，刚造出来时又有几个是尽善尽美的？不都是在使用中不断总结经验再加以改进的吗？你想一步登天，这怎么可能？”
杜兵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自寻烦恼了，自嘲地笑了笑：“说的也是，看来是我太心急了……照这个实验的效果来看，虽然定型还早了点，不过做几支不同规格的样枪验证一下效果倒也不错。只是没有设备，子弹还得手工制造，未免有些麻烦。”
陈老苦笑：“没办法，除非你能弄到合法的手续，或者干脆移民美国，不过我想这两条对你而言好像都不太可能吧？”
在中国，像他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想申请一支气枪的持枪证都无异于白日做梦，更别说让国家允许你研制军火了。至于说到移民，杜兵根本不会考虑，用他的话说：人在国外，吃洋米喝洋水花洋钱，连国籍都是人家的，你说你造出的枪是中国的，谁认？
杜兵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以前枪械的设计只是停留在纸上，法律的问题倒是不必担心，可现在既然已经开始动手造枪，那么就不得不考虑警察的存在了。他们可不会管你造枪是为国为民还是杀人打劫，造枪本身就已经是重罪，国法无情可不是说着玩的，弄不好就得进去吃牢饭。
更让他担心的是：因为前些日子的事，他的名字已经在警局里挂上了号。要知道他当时可是当着刑警队长的面在两个小时里造出了一支性能优秀的狙击步枪！虽说事出有因，可也暴露了他的造枪能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间工厂是干什么的：造模型用得着这么专业的设备吗？警察只是碍于情面一时不好将他怎么样，毕竟是刚刚立过大功的有功之臣，可你如果真的把他们当傻瓜，那就是自己智商有问题了。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想办法吧……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长长的吁了口气，杜兵将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这时才感到了一种成功的喜悦，脸上也总算是见到了一丝笑容。
陈老笑道：“是该回去了……没人看着，你那宝贝徒弟今天还不知怎么折腾你的设备呢，这些天你把他可憋得不轻，背着你都不知求了我多少遍，还打听哪有机床卖，再不让他摸摸枪，我想他都要另起炉灶了。”
杜兵笑道：“走都还没学会，就想学跑，我看他这性子还得再磨磨。”
陈老呵呵笑道：“年轻人嘛，浮躁些总是难免的，他其实也算不错了。你磨归磨，也别太冷了人家的心，真把人气跑了到时后悔的可是你。”
“放心，我有分寸。”
……
杜兵很有分寸吗？
至少王少秋没感觉到。
拜师的兴奋还没有消散，他就发现自己之前想得似乎过于乐观了。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杜兵给他布置的这个课题有什么意义？若不是对杜兵的人品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甚至都要怀疑杜兵是否在用这种方式敷衍他想赶他走了。相比之下，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这又是一次考验，所以尽管不能理解，也只能咬牙坚持着。
现在好了，杜兵提出的要求总算是给办到了。这下，相信他再没有理由为难自己了吧？看着面前这支长达两米，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土豆炮”，王少秋禁不住一阵洋洋得意，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能让一支“土豆炮”的射程达到七十米，并且还能准确的命中一个可乐瓶大小的目标，相信就连那些以DIY出名的老外也没几个能办到吧？这要是拍成照片发到网上，搞不好就能引起轰动呢——就像那个花了七年时间DIY出一架遥控苏27的德国佬一样。
说起这“土豆炮”，其实真的没什么技术含量，顾名思义，它就是一些闲得蛋疼的美国佬利用随手可得的PVC水管材料发明的一种发射土豆的玩具。这种“炮”的结构原理十分简单，需要的材料也仅仅是PVC水管、胶带、酒精或汽油、电子打火器还有土豆这些随处可见的日常用品，只要稍有动手能力的人都能轻易制作。它使用高挥发的燃料与空气混合后产生的可燃气为动力，利用电子点火引爆，能将炮管中的土豆发射到几十米外，虽然威力仅仅只能将空油桶打出一个凹痕，却有着强力的后座和震撼的声响效果，可谓手感十足，就算是能随便玩枪的美国佬也非常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在国外早已流行多年，只是国内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了解的人不多，玩的就更少了。
话说回来，爱枪成痴的王大少爷对土豆炮本身倒是并无反感，相反在以前买枪无路的时候，还非常痴迷过一阵这种既不犯法又能过“炮”瘾的游戏。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满怀希望的拜师后，杜兵给他的第一个课题居然会是摆弄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玩意儿。加上所订的要求又远远超出了土豆炮所能达到的极限：限于材料和结构的原因，普通的土豆炮射程最多也不过三四十米，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准头可言，超过三十米要打中一个汽油桶就得拼人品了，七十米打可乐瓶？就连一般的高压气枪都不一定能办到，这不是难为人吗？
可抱怨归抱怨，杜兵的话他还真是不敢不听。这个把月来，他办法想尽，先是加厚管壁和炮膛容量，接着又延长炮管，打磨标准的土豆炮弹，甚至异想天开的在炮管内壁纹上膛线……所有能用的办法全部用尽，光是消耗的PVC管都够铺好几条街了，成绩也有不小的提升，可离杜兵的要求却始终差上一大截。近几天来更是毫无进展，急火上心都快要抓狂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要不是……嘿嘿，还真想看看杜兵看到这支土豆炮时会有什么样惊讶的表情呢，相信一定会很精彩吧？
正美滋滋地意淫着杜兵被自己的天才作品惊得目瞪口呆，然后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要反拜他为师时，杜兵回来了，王少秋急忙起身迎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实验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杜兵看了看他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道：“看你这样子心情好像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又被你猜中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王少秋眉飞色舞地点头说道：“土豆炮已经做好了，七十米打可乐瓶，十枪八中，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验……这下，可以把枪还我了吧？”
没有理会王少秋的炫耀，杜兵接过土豆炮，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讶。几枚加了配重弹头和稳定尾翼的特制“炮弹”，一看就是出自高手手笔。那独特的弹体结构正是解决土豆炮精度不高的最好方法。从炮弹的外形来看，配重和气动结构设计得都十分合理，挑不出任何毛病。而土豆炮本身，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只要细心体会就不难发现，那不同寻常的尺寸比例虽然牺牲了一定的人机功效和美观，却能将燃气引爆的能量最大化地转化为炮弹动能。别以为这很简单，它必须要经过最精密的膛压计算才能办到，来不得半点取巧。这样的专业素质绝对不是王少秋能有的……毫不夸张地说，能设计出这样的土豆炮，在正规的兵工厂里至少也能当个技术员了。
这还真是个惊喜呢……杜兵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莫名的微笑，笑得王少秋心里直发虚。
“谁帮你设计的？”
“没，没人啊，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王少秋吓了一跳，急忙心虚地否认，可是杜兵的注视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好吧，我说，我是找人帮了我……不过他只是帮我设计，这炮可全都是我亲手做的。”
“那人是谁？他在哪？”
事实上，这才是杜兵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不知道。这小子是个帮人做私活的，我以前在他那买过几次东西，都是网上交易，没什么深交。”
杜兵微微皱眉：“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吗？能不能帮我约他见个面？”
王少秋愕然：“你见他干吗……倒是能联系上，不过这家伙脾气挺怪，卖的东西又有些敏感。你知道，做这种生意的人，一般都不会轻易跟人见面，我跟他也不算很熟，怕是不好说话。”
杜兵想了想，拿出纸笔和绘图工具，片刻间就画出一张复杂的土豆炮设计图：“你把这张图纸传给他，如果他感兴趣，就约他见面，时间和地点都可以由他来订，他要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王少秋好奇地打量着图纸，却看不太明白，只是感觉这么复杂的结构，做出来东西一定差不了，不禁有些心动。
“行，我今晚就跟他说……兵哥，你对他怎么这么感兴趣？就为这土豆炮？”
杜兵笑了笑：“土豆炮只是个玩意儿，但见微知著，能将炮管直径、长度、燃气比例、炮弹重量，甚至是炮弹和炮管的摩擦力都计算得丝毫不差。在各项的数据中取得一个最佳的平衡比例，这样的能力可不多见……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或许能帮我解决现在遇到的瓶颈。”
王少秋却有些不信：“连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能行？”
“术有专攻，至少在数据的计算配比上，我不如他。”杜兵很坦然地说道，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天下第一。
“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哪怕他是一个乞丐，至少在要饭上，他肯定比你强。”
王少秋似懂非懂地点头，也不知有没有真正记住。
“好了，现在来说说你的事吧。造了这么多天的炮，说说，都有些什么心得？”
“啊？”
“啊什么啊，不要告诉我你这些天都是出工不出力，一点东西都没学会哦！”
王少秋被杜兵眼睛一瞪，顿时吓出一头的冷汗，连忙赔着笑道：“怎么会？心得是吧，当然有啦……嗯，让我想想……心得，心得……老大，你就饶了我吧，要不你把我当炮弹射出去得了，你说这么个破玩具，我能有什么心得？”
“玩具怎么了？谁说玩具就一定学不到东西？”杜兵正容说道：“这些天，你一共造了十七支土豆炮，修改了五十三次，不算这支别人帮你设计的，射程从最开始的二十多米一直提升到五十多米，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一点体会？”
王少秋愣了一下，沉吟道：“要这么说，好像还真有……最开始，我只是想着把炮管加长加厚，这样就能承受更大的膛压，可后来却发现原来这炮管并不是越长越好，燃气的威力不提升，炮管太长射程反而会下降。后来，我又在炮弹上想主意，把土豆削成标准的球形，又在炮管内壁抹油，减少发射时的摩擦，这样一来，无论是射程和精度都提升了不少，可最多也就能打个五十多米，而且我发现这球形的炮弹虽然比没加工时要强许多，可发射后还是会有些飘，估计加工的精度有关吧，毕竟我不可能把土豆削成一个标准的球形。最后，我试了几次将炮管做出膛线，可结果反倒更糟，精度是上去了，可射程却直线下降，估计是膛线的旋转影响了炮弹的初速，可要是加大燃气威力，PVP管又肯定承受不住，这个问题一直想不出办法解决，搞得我头都大了。”
杜兵轻轻点头：“看来这一个月你没有白费，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
王少秋苦笑：“没办法，我有几斤几两难道你还不知道？能干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杜兵摇头：“不，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你让炮弹打出了多远，而在于你有没有从中体会到它的法则。虽然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握它，可是，你至少应该感受到它的存在，然后你才能慢慢地去了解它，利用它，最终达到让它能随你的意志转动。”
王少秋听得一头雾水：“法则？什么法则？”
“其实刚才你已经说过了：炮管长度和膛压的关联、炮弹形状的对精度射程的影响、膛线的缠距、口径的大小……这一切，就是弹道的物理法则。”杜兵看着王少秋认真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逼着你在这么个玩具上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吗？就是因为我想让你亲身感受一下这种法则。土豆炮虽然是玩具，可是它的发射原理与枪炮完全一样，因为威力的限制，法则的影响将会表现得更加明显。一支初速九百米的枪和初速一千五百米的枪，除非用仪器测试，否则普通人很难体会到这其中的差别，可一只射程三十米的土豆炮哪怕只是提升十米的射程都能让人眼前一亮。这就是我让你摆弄土豆炮的原因。从本质上说，它跟改枪并没有什么分别，同样都是在法则的约束下，挖掘某种结构的极限潜力。”
王少秋愣了半晌后，羞愧交加：“对不起，兵哥，我一直还以为你是故意在刁难我……总之我发誓，今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再打一丝折扣，否则就让我的王字倒过来写。”
杜兵笑骂道：“臭小子，跟我耍这种心眼：王字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字？一点诚意都没有，看来你是还想再多练一阵土豆炮吧？”
王少秋大骇，连忙摆手：“没，没，这完全是口误，我忽悠谁也不敢忽悠你啊，要不，我重新发誓？我要是……”
“行了，别把发誓当成喝水，男人的誓如果发多了就不值钱了……拿去吧，这一关算你过了。”
“我的1911！哈哈，太好了……多谢兵哥！”捧得失而复得的手枪，王少秋笑得跟孩子一样，就差抱着杜兵亲上两口，浑然忘了自己这一个月来曾无数次诅咒他夺走自己的最爱。
开心吗？那是当然的！
失去枪的日子，仿佛连生命都不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