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打开着,翁施蹲在地上,往里塞了两件棉袄。
王明哲躺在床上看着他:“翁,去哪儿出差啊?别忘了捎点儿土特产回来。”
翁施从枕头底下摸出账本,小心翼翼地裹进其中一件厚棉袄里,这是他最重要的小本子,可不能不带走。
简单地装了几件衣服,合上行李箱,翁施一屁股坐在上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明哲,明天我就搬走了,你帮我照顾照顾我的被褥,每周都要晒两次太阳,不然被子不香了。”
这要求来得太突然,王明哲愣了愣:“啊?你这是要搬哪儿去啊?”
翁施支吾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实话,低着头说:“我去一个朋友那儿住段时间。”
他不敢和王明哲说其实他要住到宋科长家里了,等哪天被宋科长赶出来了,多丢人。
“甭走啊!翁,你走了我多无聊啊,下班回来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谁来陪我解闷儿啊,”王明哲急得直拍大腿,“我需要你就像学法医的需要尸体,我离不开你就像防腐离不开福尔马林啊!”
这真挚的语气听着挺让人感动,就是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
翁施撮了撮鼻子:“……那你咋不去太平间住呢。”
“你就别和我幽默了,”王明哲操起枕头砸他,“你这咋说走就走呢,为啥要搬朋友家去住啊?”
“因为,因为——”翁施接过枕头抱在怀里,抓了抓脑袋,诌了个理由,“我欠他钱。”
他要对宋科长负责和他欠宋科长钱,感觉也差不多,不算骗人。
“你等会儿,我捋一捋,”王明哲抬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嘀咕道,“你欠他钱?你还要搬他家里去?你这不仅是铁了心不还钱,你还要鸠占鹊巢、霸占他的房产啊!”
这都哪儿和哪儿呀,翁施摆摆手:“不是——”
王明哲越说越来劲,比了个大拇指:“翁,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机呢,我前两天听一本小说,叫《穿成黑莲花Beta后在异世界独自升级》,里头那大反派都没你这么心狠手辣。”
“哎呀不是,”翁施赶忙解释,“我是去还债的!”
“肉偿?!”王明哲一双牛眼瞪的老大,三两下翻身从床上爬下来,也一屁股坐到翁施行李箱上,严肃地伸出一个手指,比了个1,“你是这个?”
翁施一下就明白了王明哲的意思。
他们Beta吧,在这方面比较灵活。通俗点儿说就是可上可下,前面后面都能用,有的Beta在心理认知上更偏Alpha,有的Beta则更具有Omega特质。
翁施脸红了:“你问这个干嘛?”
“那我知道了,”王明哲看他这反应心里有数了,又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圆圈,“看来你是这个。”
翁施和被电了的兔子似的,赶紧把王明哲这不雅的手势按下去:“你别瞎分析。”
“翁啊,你可别犯傻,金钱诚可贵,屁股价更高,”王明哲严厉劝诫,“珍爱屁股,Beta有责;你的屁股,将来会成为一个Alpha温暖的家,别让它成为你还债的工具。”
翁施被他说的坐立难安,脸颊热气腾腾,耳朵眼儿里往外直冒火。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去给他打扫卫生,做做饭拖拖地的。他身体不好,本来也需要人照顾。”
“真的?”王明哲眉头紧锁,“那你给我写个保证书,用你屁股盖个章,保证你不滥用它。”
翁施红着脸推了他一把:“你快听你的小说去吧!”
他才不滥用呢,上回就滥用了一晚上,他腰疼了好几天,身上的痕迹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下去呢。
“那你啥时候还完债,总得有个期限吧。”王明哲问,“可不能傻傻给人家打工。”
“我应该住不了多久就回来啦。”翁施双腿并拢,下巴靠着膝盖,“你多帮我晒晒被子。”
也许都不等这个冬天过完,他就回来了。
翁施有点儿懵,有点儿欢喜,还有点儿难过,心情挺复杂。
他那么喜欢宋科长,默默给自己鼓了一百次劲儿,想要更靠近宋科长一点点。但真的走近宋科长了,他又生出一股莫名的胆怯,没有人觉得他配得上宋科长,就连卓科长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把他当情敌。
宋科长会喜欢他,这是翁施在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宋科长对他那么好,宋科长维护他、逗他,他喝醉酒后做了那样冒犯的事宋科长也没有拒绝他,还让他搬去自己的家里。
翁施趴在阳台栏杆上,抬头看一眼黑黢黢的天。
从喝醉酒那天开始,一切都太突然了,就像坐上了和谐号动车似的,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思绪,车就“嗖”一下开出去好远好远。
宋科长是怎么想的呢?他那么喜欢逗弄我,这次也是觉得逗我很好玩吧?
他正想着宋科长,宋科长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翁施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吓了一跳,看见来电显示后忽然心突突跳,接通后轻轻说:“宋老师?”
“在干嘛呢,”宋科长凶巴巴地说,“行李收好了没?”
翁施瘪瘪嘴,宋科长总是爱凶他。
“收好了呀,一回来就收了。”
宋科长很满意:“明儿我叫个货车去你那拉。”
“不用了,我就一个箱子,不大的,可以自己带。”翁施说。
“就一个箱子?”宋科长哼哼一声,“平时看你穿的花里胡哨,还以为你衣服挺多的。”
“我可不花里胡哨,”翁施也哼唧了声,“我这是还青春呢。”
“怎么?嫌我老了?”宋科长低笑出声,悄声说,“往后有你知道我厉害的时候。”
翁施其实没听清他下半句说的什么,但宋科长这声低沉的笑就和个小钩子似的,直直往翁施心窝里钻,让他听的耳朵热热的,脸颊也热热的。
听筒那边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翁施问:“宋老师,你家小区有人装修啊?”
“楼上那户。”
翁施一下乐了:“看来高档小区隔音也不好嘛,我还以为有钱人住的房子没噪音呢。”
“瞧你这仇富样儿,”宋科长嗤笑,“酸吧你就。”
宋尧倚在房间门口,新买来的巨大衣柜基本组装完了,就差两扇移动柜门,两个师傅正在拧螺钉。
这房子是个两百多平的大平层,本来是有个衣帽间的,但宋尧觉得那玩意儿没用,装修的时候就让设计师改造成影音室了。不过现在家里要多出个人了,他急得小呆瓜衣服挺多的,黄色蓝色红色都有,一个衣柜恐怕放不下,于是就在刚刚连夜去家居商场挑了个大衣柜,给了双倍价钱,才让安装师傅出夜班。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急,但宋尧觉着衣柜这东西挺有仪式感的,搬进一个家里,把衣服都装进衣柜,才算落下来了。
他想让翁施在他这里落下来,开开心心、踏踏实实的。
床单被褥买了,牙刷牙膏买了,毛巾拖鞋买了,翁施喜欢吃海鲜,宋尧还买了几幅大海挂画,又挑了个海豚抱枕。
宋尧不是个心细的人,平时自己过的挺糙,唯独这回,在即将打烊的大商场里逛了个遍,把能想到的东西都买下来了。
常用的保洁阿姨也被宋科长请来临时加了个夜班,正在收拾厨房——厨房对宋科长来说就是个摆设,这么多年了也没用过两三次,餐具厨具都要重新清洗。
耳边是卧室里衣柜组装的哐当声、开放式厨房碗筷碰撞的叮当响,还有电话那头翁施浅浅的呼吸,宋尧忽然有种沉甸甸的满足感,就像无数根柔软的羽毛堆在胸膛里似的,很轻,又很重。
“宋老师,”翁施弯着腰,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托着脸颊,“我真要搬到你家里去吗?”
想想还是难以置信,和做梦似的。
“不然呢,”宋科长倚着门,“我家都俩月没人打扫了。”
翁施脚尖钻了钻地:“你叫我过去就是给你打扫卫生呀,那你怎么不请保洁。”
“经济拮据,”宋科长脸皮比衣柜门还厚,“有心无力。”
“那你请阿姨吧,”翁施和他斗气,“我给你报销。”
“你来给我打扫卫生,包吃包住,拖次地我再另外给你零花钱。”
上一秒还“经济拮据有心无力”的宋科长,这一秒就开始用金钱诱惑翁施。
“那我搬到你家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翁施又问,“你肯定要准备这个又准备那个,可累了。”
他不依不挠地追问,就是想从宋科长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有喜欢的人才能住在一起,那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呢?
“有什么麻烦的,不就多个人睡觉,”宋尧知道翁施平时喜欢窝在小角落里看书,就连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和小茶几都添置了,但偏偏就是要逗他,“什么也没准备。”
翁施“哦”了一声,心里酸溜溜,有点儿伤心了:“那我自己准备吧。”
翁施急着想要确定些什么,但宋尧却偏偏对此一点都不着急。
这个小呆瓜骨碌碌滚到他面前,他知道有多甜,但他不急着切,拍拍敲敲再逗逗,让这个胆小的瓜愿意自己敞开肚皮,把柔软的内里袒露向他。
“宋先生,你这画儿客厅挂一副是吧?”安装师傅问他,“你这墙得钻个孔啊,可以吗?”
宋尧捂住手机听筒:“行,钻吧。”
翁施听见声儿,问道:“宋老师,什么画呀,你家里还有人吗?”
宋尧对安装工人比了个手势,接着快步走到阳台:“没,电视声音,你干嘛呢?”
“等星星呢。”翁施随口说。
宋尧抬头,夜空黑黢黢的:“星星在哪儿呢,黑漆漆的。”
“我再等等。”翁施晃了晃脑袋,“宋老师,你说星星会出来吗?”
宋尧犹豫了一秒钟。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翁施说宋老师,我好喜欢你,像喜欢天上的星星那样喜欢你。
宋尧笑了笑,从茶几上操起车钥匙,拍了拍保洁阿姨的肩膀,示意她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看着点儿家里。
“穿暖和点儿,”宋尧说,“我刚查了,星星半小时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