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场金秋十一月的盛会,翁施从给宋科长报名那刻起就开始了紧张的准备。
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宋科长上场发挥了。
万米长跑安排在下午,从早晨开幕式,翁施就围在宋尧身边叽叽喳喳不消停。
田径场上正在跑两千米,跑道边围满了呐喊助威的人,也不知道哪个傻逼分局弄来个鼓号队,敲一下锣喊一声“加油”,翁施得扯破了嗓子说话宋尧才能听清。
宋科长在看台上看了会儿比赛,挺无聊,于是迈着步子往主席台后边的小树林走,打算去抽根烟,翁施拿着纸和笔,小跑着跟在他后边。
“宋老师,我准备了蜂蜜水、淡盐水、10度的凉白开、40度温白开,还有90度的热白开。专家建议前五圈喝蜂蜜水,第六圈开始喝半口淡盐水,之后就都喝温白开水,这样最好了!”
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宋科长逗乐了:“哪个专家说的?”
估计场上比赛进入到了冲刺阶段,忽的一阵锣鼓震天响,翁施被震了个激灵,赶忙捂着耳朵,嚷嚷:“悟净大师,就是成天上电视那个呀!”
“那孙子去年就因为诈骗被抓了,”宋科长咧嘴,“牢底坐穿。”
翁施生怕宋尧听不见,拔高分贝喊道:“但他这套长跑饮水论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宋科长掏掏耳朵。
“宋老师!”翁施嗓子都喊哑了,“你能听清吗?听见了吗!”
宋科长无奈地扶额,嘴里叼着烟,把小呆瓜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拽了下来。
“能听见,傻帽儿似的,嘚吧嘚。”
翁施这才注意到,原来他已经追着宋科长到小树林里了,震天响的锣鼓声被主席台隔绝,只能听见个大概。
他嗓子都喊得冒烟了,不高兴地说:“那你不早提醒我,我喊了那么久呢!”
真是不懂事的宋科长,以后在一起了肯定也不知道心疼人,真发愁。
“你他妈!”宋尧气笑了,“是我让你喊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翁施撇嘴,开始说正事,“喝水计划一定要严格执行,到时候我在场边陪跑给你送水。宋老师你放心吧!”
蜂蜜水和淡盐水都好理解,就是那90度的热白开怎么回事?
“你是让我跑不赢别人,就泼水把人烫死是吧?”宋科长朝翁施吐出一口烟圈。
“咳咳咳……”翁施挥挥手赶跑二手烟,“不是的呀,90度的热白开和10度的凉白开是用来调制40度的温白开的,这样调制出来的温白开新鲜又冷热均衡,不冷不热。”
他格外严肃,宋科长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脑筋差点儿没转过弯来。
“……傻逼。”
“水的事就交给我了,接下来我和你分析分析主要对手。”翁施把手里的小笔记本翻了两页,咕哝道,“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为了避免没文化的宋科长抬杠,翁施还特地解释道:“这是《孙子兵法》说的,这位孙子可没因为诈骗罪被抓,他说的话你总要相信吧?”
宋科长无言以对。
“宋老师,这回你的主要对手只有两个,一个是樊东,另一个是王天游。”翁施目光炯炯,一副严阵以待的认真样儿,“我挨个儿和你分析。”
宋科长背靠着大树,好整以暇地抽着烟,看看这小呆子能分析出什么花儿来。
“先说樊东,他刚从缅甸执行跨境缉毒任务回来,身高179厘米,体重85千克,很强壮结实,刚结婚半年,喜糖主要成分是大列巴牌的巧克力,两个月前去军区医院拔蛀牙。”翁施照着他的小本子念。
宋科长呛了一下:“咳……咳咳咳……”
操了!这呆子怎么连人家拔蛀牙的事儿都知道?!
翁施朝他投来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宋科长肯定是被他收集信息的能力驯服了,他又在宋科长面前展现了一个闪光点。
翁施啊翁施,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Beta!
翁施下巴一抬,接着说:“可见这个人爱吃糖,吃坏了牙,说明他很没有毅力,应该坚持不下去,我们可以用耐力耗干他。”
宋科长额角抽抽两下。
耗干樊东?
那家伙为了执行任务能在雨林里趴三天三夜,耗死宋科长就和耗死一只耗子似的简单。
“下一个是王天游,万米长跑项目的老选手了,今年为了这个比赛刻苦训练,就是为了一雪前耻!”翁施井井有条地论证,“但他也不是没有弱点,他是白羊座,宁王殿下的星座分析专栏说了,白羊座是最没有爆发力的,我们可以通过突然冲刺爆发穿越他!”
王天游没有爆发力?
这傻逼是缉私口出了名的硬脾气,爆发起来一人干翻一伙走私犯。
“宋老师,怎么样?我分析的到位吗,连战术都给你设置好了!前半段你每跑五百米就来一次冲刺爆发,只需要八个来回就能将王天游甩在身后。后半段你匀速前进,根据我的估算,你在八千米的时候就可以超越樊东,把他耗干。”
翁施一通嘴上操作猛如虎,而后得意洋洋地合上小本子,满脸写着“夸我夸我来夸我啊!”
一根烟也抽完了,宋科长呼出一口气,看着翁施,慈爱地说:“外面风大,你找个屋子暖和暖和。”
翁施双眼发亮,宋科长主动关心我了,一定是被我的认真和用心打动了吧!
他给小丽姐剥了整整两袋子的干桂圆,剥的指甲都裂了,小丽姐才告诉他这些信息的呢。
宋科长接着说:“在外边吹风吹久了,脑子都吹坏了,可怜见的。”
“宋老师!你怎么这样!”翁施不乐意了,“你对我的战术有意见,我们可以共同探讨改进,怎么能全盘否定呢?”
宋科长竟然还人身攻击,真是太讨厌了!
宋尧头都大了,抽完烟拔腿往外走:“你挺像那孙子的。”
翁施跟上,喜悦地说:“宋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我也能写一本《翁子兵法》?”
“我说你像牢底坐穿那孙子,”宋科长冷哼一声,偏头看着翁施,“挺能忽悠。”
翁施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小本子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他瘪瘪嘴,捡起本子小跑着追上去,嘴里絮叨个不停:“宋老师,那我再和你说说姿势吧,我研究了好久姿势呢,长跑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姿势——”
“哟?研究什么姿势呀?”前边蹿出来个特妖娆特妩媚的声音,“我对姿势也颇有心得,阿尧,你喜欢老汉推车还是观音坐莲,哎呀抱起来也很好,人家也是很爱的嘛!”
卓致文靠在主席台下的石阶边,大高个儿随风摆动,风情万种地给宋科长抛了个媚眼。
宋科长扶额,这傻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停下脚步,后背“哐”一下撞上来个人,翁施只顾着看笔记本儿没看路,一头栽在了宋科长背上。
前有抛媚眼的卓科长,后有揉脑门的翁呆瓜,宋科长夹在中间,满脸写着无语。
翁施从宋尧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卓科长?你不是在广播站里吗?”
“出来透透气,里边太闷热了,待久了对我的毛孔很不友好。”卓科长看看翁施,又看看宋尧,再看看他们身后那片隐蔽的小树林,忽然嘴唇颤抖,捂着心口说,“你你你……你们该不会是在里面,行了那等难以启齿的苟且之事吧?!”
翁施咂咂嘴,瞄了眼宋科长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后背,心说我倒是想和宋科长苟且,无奈没机会实践猪蹄扣啊!
卓科长做西子捧心状:“怪不得……怪不得我听到你们在说那什么姿势,难道你们已经实践了?”
姿势?卓科长难道说的是那方面羞人答答的姿势!
翁施缓缓瞪大双眼,脸红的能开出朵鲜艳的大红花来。
卓科长说话真是让Beta害臊!
宋科长一贯脸皮厚,不知怎么也是耳根一热,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他妈又犯病是吧?”
“卓、卓科长,”翁施面红眼热,赶忙摆手澄清,但他越着急越害羞,就越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我我、我不是——我说姿势是因为宋科长马上要用到了,我怕宋科长姿势不对会受伤,因为比起耐力和爆发里,姿势也是很重要的,姿势不对那耐力再好爆发力再强也不会舒服的……”
宋尧喉结上下攒动,抬手掩面。
这呆子知不知道他自个儿在说什么!
卓科长一顿猛掐人中,简直要晕厥:“翁啊,上回见你,你还是个连‘操你妈’都不会说的Angelaboy,真是士别三日啊!”
翁施急得团团转,下意识地扯了扯宋尧的衣摆:“宋老师,我说不来,你来说吧!我说的姿势是那个姿势,不是那那那——”
“阿尧!”卓致文娇俏地跺脚,“你说句话啊!”
宋科长额角青筋都冒出来了,他先是转头,两只手掌“啪”一下拍在翁施脸颊上:“你,闭嘴。”
翁施撅着嘴,点头。
宋尧又看着随风摇曳的卓致文,冷声道:“你他妈的能不能少点戏!”
“没情趣,”卓致文哼了一声,上前勾着翁施脖子,“小翁比你好玩多了。”
翁施愣住了:“卓科长,你怎么?”
“哎呀,我逗你呢!”卓致文撩撩头发,“就你这飞机都打不利索的小处男,你知道什么叫老汉推车观音坐莲吗?”
“卓科长,你别说这些了,”翁施声若蚊蝇,“大庭广众的……”
他都二十三岁了,其实该知道也是知道的……
翁施害臊死了,颤颤巍巍地捂住脸,从指缝里偷偷瞄宋科长。
咦?宋科长脸色怎么也有点不自然,耳垂好像红红的。
三个人唯一泰然自若的卓科长眉梢一挑:“这儿就我们三个,怎么就大庭广众了。Angelaboy翁,你也该知道知道这些生理常识了,毕竟将来我们组建了三口之家,我和阿尧肯定会在家里亲热的,如果你撞见了,那你不要太过惊讶,可以默默观看,也可以摄影记录一下,不过友情提示,不要拿到黄网上去卖片哦~”
翁施发出了一声哀嚎。
宋科长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将连脖子都羞得通红的小徒弟拉回自己身边,牵着翁施的手就走。
卓致文幽幽说道:“商女不知亡国恨,下句是什么?”
翁施前段时间背了不少诗歌,俨然将背诗刻在了DNA里,即使他此时害羞的要命,听到有人念诗还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接话:“隔江犹唱后庭花!”
宋科长黑着脸把这呆瓜的脑袋转回来:“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有人接话,卓科长这下来劲儿了,语气无比幽怨:“阿尧,后庭花已开,静待君采撷!”
翁施:“……”
呸呸呸!他就不该接卓科长的下半句诗!
宋科长拎着满面红霞的小呆瓜到了洗手间,让他冲冲脸。
“耳朵洗洗,听了太多污言秽语。”
宋科长一手插兜,另一手虚握成拳,不自然地抵着嘴唇。
“哦。”
翁施乖乖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泼在脸上,然后搓搓脸,又掏掏耳朵。
他背对着宋尧,弯着腰,短袄和里面的毛衣向上缩起一小截,露出一小段后腰。
宋科长看在眼里,忽然和被烫了一下似的,手指尖不自觉一缩——
操!真白!
水流声哗啦啦,宋科长眼神有些游移,转了一圈后又落回了自己这小徒弟身上。
以前只觉得这呆子长得清秀可爱,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和狗崽子似的讨人喜欢,今天这么定了睛一看,才发现小呆瓜身段也是极好的,腰细腿直,后腰那地儿好像还有浅浅的腰窝。
有吗?
宋科长像看仔细点儿确认一下,翁施冲完脸直起身,转过身说:“宋老师,好了。”
宋尧心头“咯噔”一下。
操他大爷的宋尧,你他妈刚刚在干嘛?
翁施见他发呆,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宋老师?”
宋科长恼羞成怒,赶忙避开翁施的眼神,故意恶声恶气地说:“下回见到卓致文那傻逼离他远点儿,别跟他学坏了,他那人就喜欢瞎几把意淫。”
翁施有些低落,原来宋科长是担心我意淫他呀……
“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脑子里怎么想的吗?”翁施这时候突然和卓科长产生了奇妙的共情,顶嘴道,“你们都是科长,是平级,你又管不了人家!”
宋科长哼了一声:“行,他是科长,你总不是科长了吧,我他妈还管不了你了是吧?”
拿职级压人这套老土但有效,翁施立即蔫儿了,瘪瘪嘴:“能管。”
“那不得了。”宋科长又得意了。
翁施心想你别开心得太早,宋科长比他老,他总有把宋科长熬下去的那天,到时候他就天天管着宋科长,这辈子都把宋科长管得死死的!
“宋老师,”翁施总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放心,“你会和卓科长组建科长之家吗?”
“……叫你离他远点儿,就是为了避免你本来就不高的智商再降低一个档次。”
翁施很执着:“那你给个准话,会不会。”
宋科长心念一动,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你问这个干嘛,和你有关系啊?”
“我——”翁施语塞,“我就问问呗。”
怎么没关系,和我大大的有关系,我也想和你组建家庭呀,就叫师徒之家。
宋科长见他这副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话的样子,莫名心情大好,双手插着兜往外走,还吹起了口哨。
“宋老师,会不会呀?”翁施不放弃。
宋科长一步三晃,吊儿郎当地说:“不会。”
这俩字儿就够翁施高兴好一阵了:“那我们继续准备比赛,刚才说到哪儿啦?哦对了,姿势!”
脸蛋又是一烫,翁施赶忙甩了甩头。
“这个你还是自由发挥吧,”翁施可不想再拿冷水洗脸了,嘟囔说,“《孙子兵法》没教过。”
走在他前面的宋科长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下午三点,万米长跑准时开始。
法医和刑侦队的一干人等也前来给宋科长加油助威,尚楚见翁施满脸兴奋,问他:“你瞎高兴什么?”
“宋科长马上就要拿奖了呀!”翁施欣喜,“我们物证科就要有奖状啦!”
尚楚看看还在检录的宋尧,再看看激动的翁施,觉得这小徒弟八成脑子有点毛病。
“小翁,比赛还没开始,你怎么知道你们宋科长能拿奖。”
“前八名都能拿奖,”翁施一拍手掌,“一共十三个人比赛,刚才接到消息退赛五个,宋科长至少是第八名啦!”
他一激动音量就陡然增大,走到了起点处正在热身的宋尧听了正着:“……”
他旁边的王天游放声大笑:“宋科长,你自家人都觉得你只有第八的能耐,哈哈哈哈哈哈——”
北风灌进他喉咙里,王天游被呛了个正着:“咳咳——咳咳咳……”
“傻逼。”宋科长评价。
“宋老师,加油!”翁施双手握拳,“我会全程陪着你的!”
他左手一瓶蜂蜜水,右手一瓶淡盐水,身上还垮着红黄蓝三个颜色的水杯,分别装着凉白开温白开和热白开。
裁判举起发令枪:“预备——”
翁施心说坏了,刚才忘记喊加油口号了,赶紧补上!
于是他振臂高呼:“宋尧宋尧!”
法医和刑侦队的几十号人齐齐响应:“迎风闪耀!”
与此同时发令枪响,宋科长被这加油口号吓了一跳,左脚绊右脚,输在了起跑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