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废宅。
轻风拂来,略带丝丝微凉,透过四处坍塌的围墙,拨动着院内的十七八堆篝火,带起点点火星跃动,一阵明,一阵暗。
风萧萧缓步走到院墙旁,抬头望月,道:“月如弯刀伴血红。”伸手理了理披风,又道:“除了那个胡舵主,余人全部杀光。”
他没义务、没工夫、也懒得费口舌,向丐帮帮众解释、证明那个胡舵主是蒙人奸细,又免得日后有麻烦,干脆全部杀光了事。
洪凌波应了一声,拔剑唰的跃过了半塌的院墙。
里面立时传来喝问声,紧接着便是打斗和惨叫声。
小龙女却没有进去,有些犹豫的望着风萧萧,低声问道:“都要杀光么?”
她还从没开过杀戒,又和这些人无冤无仇,就算性子再冷,一时也难以接受。
风萧萧柔声道:“你不愿意就算了,还是我去吧!”说着,掏出了那副薄如蝉翼的手套,准备带上。
小龙女伸手扯住他,道:“我听少爷的话。”双足一蹬,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踏空而行,连续带出了三道白色倩影,衣袂荡荡,飞过了墙头。
风萧萧认出这正是“螺旋九影”,心中暗赞。
论速度,比他也差不了许多,论姿态,更是美出百倍,活生生的仙子飞天图嘛!
身形一闪,也是高高跃起,只不过立在了院墙之上,向里俯望。
洪凌波武功还算不错,大半都是一剑毙敌,身法也快,毕竟她也是古墓派弟子,轻功自不会差。
不过连杀了十几人之后,她便有些气喘,身形渐缓,衣摆、袖口处皆染成血红,被三个五袋弟子围在了中间,一时冲不出去,只能自保。
小龙女可就厉害了,三道残影,一段一段地在院内跃动,条条红练之中穿行,竟是滴血未曾沾身。
一名六袋弟子带着几人,从破屋内匆匆走出,抬头便看见小龙女在场中纵横披靡,无人能接下一招而不死,心中寒气直冒,都快冻成冰了。
大声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无故闯入本帮分舵,肆意杀死本帮弟子?”
小龙女根本听而不闻。
她向来漠不关心他事,除非是少爷说起,旁人的话语含义,她连想都不会去想。
洪凌波这时趁隙冲出包围,飞速跑回到墙下。
三名五袋弟子奋力追赶而来……
风萧萧却提高了注意力,目光环绕着那间破屋,来回扫视。
他之所以没有亲身下场,就是想要在旁边居高搜索,找出那个胡舵主。
眼见洪凌波逃回,心下不喜,但也知她已经尽力,仍是笑道:“做得不错!”说话间,抬脚踢出。
“喀啦”一声脆响,墙头被踢出一个小坑,一块石砖应声飞出,途中断成三截,旋转、呼啸。
“噗噗噗”,三名五袋弟子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定住了冲势。
“咣当”声连响,手中兵器接连落地。
洪凌波看着没入三人胸口的碎砖,立时打了个哆嗦,好半晌才回过神。
那名六袋弟子寻声望来,顿时胆丧魂惊。
来人既不通名,也不报腕,分明是打算赶尽杀绝。
而此处高手本就不多,那三名五袋弟子便是其中翘楚,却死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让他愤怒顿消,只剩绝望。
风萧萧耳朵微微一动,说道:“凌波,你去破屋后面,将人拦住,快!”
院内余人已经所剩不多,全都跟着那名六袋弟子,拼命抵挡小龙女。
所以洪凌波一路毫无阻碍,连蹦带跃,迅速转到了屋后,一声娇斥,传来兵器撞击声,只是声音渐远。
风萧萧身形一闪,拖出残影,迅速追去,很快便掠过了破屋。
一名黑衣乞丐偷偷从屋内探出头,扫视了一圈,然将门前一具尸体拖入屋内。
没过一会儿,他便慢慢爬了出来,一直爬到方才那具尸体所在的位置,趴下装死,身上满是血迹,也不再是黑衣。
“你这人倒也狡诈,但能瞒得过我么?”风萧萧笑嘻嘻的站在屋顶,满脸戏虐的神色。
他天性多疑,经过破屋时便静心听了一听,立时发现其中还有活人,于是跃上屋顶,看了一出好戏。
这人倒也真沉得住气,仍是一动不动。
风萧萧蹲下身子,向下俯视,笑眯眯地说道:“你也算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人有时能死,也是件很幸福的事。说吧,说得越多,死得越快。要是让我满意,保证给你个痛快。”
那人缓缓撑起身体,问道:“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不死?”
风萧萧思索了一阵,道:“暂时还没有。”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多,一切都是听彭长老的命令。”
“胡舵主,你……你竟敢叛帮……啊……”那名六袋弟子听到这边言语,愤怒之下,猛的转身,却被小龙女从背后一剑穿心。
胡舵主干笑了两声,道:“彭长老是丐帮原四大长老之一,早就叛帮投靠了蒙古。”
风萧萧从房顶跃下,道:“说些有用的!”
“他去捉郭大小姐了。”
风萧萧眼神一凝,问道:“时间、地点?”
“还不到一刻,他刚走,你们就来了。在城南登仙楼。”
风萧萧突然问道:“你想活?”
胡舵主心下一喜,道:“我愿亲自领路,如果有丝毫虚假,随你怎么炮制我都行。”
“你果然聪明,不过你知道的太少了,还不足以活命。”
胡舵主却舒了口气,道:“不肯轻易许诺之人,必然重诺,风大侠不愿出言欺骗,在下尽量争取活命就是。”
小龙女这时轻盈盈的走到了风萧萧后,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更显清冷,幽幽站着,既冷且纯,丝毫看不出,她刚刚杀了近百人。
风萧萧冲她微微一笑,扭回头问道:“如此说来,你定是还知道些什么咯?”
胡舵主偷偷瞟了小龙女一眼,心头忽的一热,赶忙低下头,道:“所知不多,究竟有没有用,风大侠自有判断,不论结果如何,在下绝无怨言。”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先去救郭大小姐要紧,彭长老生性好色,又会一门叫做‘摄心术’的邪功,要是晚了,只怕……”
洪凌波姗姗来迟,白衣的胸口到下摆,有一道长长的血痕,走近说道:“风少爷,已经杀了。”本想再表表功,好得一声夸奖,但看见风萧萧沉着脸,立时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风萧萧自然不满,他方才吩咐的是“拦住”,可不是“杀了”,虽然无甚影响,但做错事,却不知道错了,还想表功……
“胡舵主,你带路,小龙儿,你看好他。”风萧萧已经彻底死心,洪凌波就是一块顽石,再怎么琢磨,也只会变成碎石,而不会变成璞玉。
去城南的路上,胡舵主便将所知之事全部道出。
他前些年,被彭长老用“摄心术”控制,犯下了严重的帮规,只得无奈听命于人。
月前,彭长老忽然前来,要求乔装跟在他身边,当时不明所以,可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掌棒龙头的命令。
要他前来此城,找寻黄蓉的行踪,并接管此地丐帮的一切事务。
风萧萧微微皱眉,问道:“你是说,掌棒龙头投靠了蒙古?”
胡舵主小心斟酌道:“在下只是将经历如实说出,究竟是如何,还需风大侠判断。”
风萧萧思绪飞转,一路沉思不语……
登仙楼,名字听起来俗气,实际看起来也很俗气。
一楼吃饭,楼上住宿,不论是店内的布置、摆设,都和普通的酒店、客店无甚区别,只是面积要大上许多。
此时已然夜深,但店门大开,里面一片漆黑。
风萧萧进门扫了几眼,将楼内情形尽收眼底。
面前有两人头顶头,趴在一张桌上,好似正在熟睡之中。
不过他却没感到一丝的呼吸和心跳,显然已死。
店分三层,最上层的角落里,有一间客房的门缝之中,透出一丝的光亮,在黑洞洞的店里,极其显眼。
胡长老指着那里做了个手势。
风萧萧点点头,示意两女在此守好,然后飞身上跃。
房内声音隐隐,渐渐变大。
“再转一圈,果真好美!再脱一件……”
“……啧啧,好身材,不知你娘又是怎般模样,手抬起来……”
“……身子不要停,扭一扭,边跳边脱……嘿嘿,小美人,比你娘也差不了许多了。”
“咳!”风萧萧在门口轻咳了一声,问道:“那啥……不知道现在到哪一步了,我方便进去么?”口中虽这么问,一掌已经劈到门上。
无声无息中,门板化粉,被劲风激荡着往屋里扬吹。
灯烛立灭,木粉浑浊,难以视物。
一声闷哼,一声脆响,伴着一声女子的尖叫。
风萧萧拖着那人闪到了屋外,道:“清醒了么?将衣服穿好,我在楼下等你。”
尖叫转成抽泣。
店内不少客房里传来声响,被这一阵动静所惊醒。
胡舵主这时高声道:“江湖仇杀,万毋招惹,等会儿便走。”
各种响动立消。
风萧萧飘然下落,将手中之人往地上一扔,问道:“此人是彭长老么?”
胡舵主走上前,弯腰在这人脸上摸了摸,抬头道:“不错,就是他本来面目。”
风萧萧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晃出一片指影,用出了“人生百味”,然后负手而立,等候郭芙下楼。
胡舵主先是一阵纳闷,奇怪他为什么不询问、逼供,但随后看见彭长老的惨状,立时双腿微颤,额上冷汗直冒。
一阵风从门口卷入,他只感到背后一凉,这才知道,原来背心也已经被汗水浸湿。
又过了片刻,双腿忽地一软,坐到了地上。
风萧萧瞥了他一眼,道:“看来你还有事瞒我,否则何必怕成这般模样!”
胡舵主颤声道:“我……我……害怕……”
“现在说也不迟!”
胡舵主定了定神,惨然道:“当年一时不察,铸成大错,其后更是错上加错,直至深陷而不能自拔……风大侠给我个痛快吧。”
“说说究竟是何事!”
胡舵主垂头良久,道:“淫人妻女,事后将他们一家十余口毁尸灭迹。”
风萧萧眉毛微皱,问道:“是被‘摄心术’迷惑了心智么?”
胡舵主面无血色,抖着嘴唇道:“一开始是,后来……后来我怕事发,受到帮规严惩,所以……悔之晚矣……晚矣!”
风萧萧沉思了一阵,忽然一指点出,点中了他的额头。
胡舵主瞳孔瞬间失去神采,身体往后躺倒。
“人皆惧死向生……人性如此,又有几人能够漠视自己的生死……既然知道悔过已晚,就给你个痛快吧!”
郭芙总算走出了房门,眼睛红肿、双手环胸、两肩收紧,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下楼,看见地上的彭长老,俏眼立时一瞪,大步上前,一脚踢到了他的胯下。
风萧萧轻咳了一声,道:“还好没吃大亏,你……”
郭芙小嘴一撅,哭道:“他……他使邪法,让我自己……”呜呜哭个不停。
对女人来说,精神上的受辱,远比肉体上的更为痛苦。
洪凌波自然想起了前事,手中长剑“呛啷”落地,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风萧萧左看看,右看看,少见的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叹了口气,将彭长老提起,说道:“小龙儿,咱们先走,晚晴一人在房里,我有些放心不下。”
此言一出,洪凌波的哭声渐小,虽仍是抽泣不止,却快步跟了上去。
郭芙哇哇大哭,只道风萧萧会来安慰她,没想到他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心中思绪纠结,哭得更加伤心了。
风萧萧转回头,高声道:“店里可有三个死人,都刚死没多久,估计魂魄还在旁边徘徊,你可要小心了。”
郭芙顿时打了个冷战,转头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极是渗人。
尤其是胡舵主仰天躺倒,双目圆睁,被浸入店中的月光一照,微光流转,宛如看着她一般。
双腿骇得一软,顾不上再哭,急急忙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