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楚言不欲和一个外人解释他的家事，他只道:“我听说你家里有把你送出国的打算，你与其在这里算计江遥烟，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话音落下宋应嘉的脸上就巨变，“你说什么？”
此时宋应嘉脸上的笑意全失，黑眸里满是怒气和嘲讽，把他送出国很明显是不想让他再碰家族产业的意思，他再回来已经是四年后。
他拿什么去和那几个私生子争？
他抬眸直直地望着霍楚言，“是我父亲的意思还是我爷爷的意思？”
霍楚言提醒道：“是你父亲的意思，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你和江遥烟之间怎么相处我管不着，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再利用她。”
宋应嘉听了这话却莫名地笑了一下，他低低道：“看来是我猜错了，如果江遥烟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你今天一定不会来找我。”
按照霍楚言的性格，他绝对不会管他父亲婚前的孩子，更有可能是会把她送走，好让她再也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这个人，从小就是那么霸道。
霍楚言言尽于此，说完便离开了。
而宋应嘉却在霍楚言走后颓然地躺在了沙发上，忽然他捂着眼大笑了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可笑了，不管是他的家族还是他的自以为是。
但是在他的人生中，从没有放弃二字。
...
江遥烟离开别墅区之后如游魂一般走在路上，她满脸恍惚地捏着手里的纸，最后她颤抖着将手里的文件撕了个粉碎。
这一晚江遥烟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酒吧，她甚至都忘记了把校服换下。穿着校服的少女坐在吧台前不能再惹眼了。
甚至还有酒吧里的保安来确认她是否成年，但江遥烟始终只字不发。
她的面前放着一杯烈酒，她却没有动。这是她第一次来酒吧，往前十几年的家庭条件不允许她来这样的地方消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江遥烟扯了扯嘴角，她是霍家的女儿。
坐在吧台前的江遥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围过来几个人，几个男人的脸上带着兴味和不怀好意，他们正准备和她搭话的时候却被人打断了。
顾萤初皱着眉拉住了江遥烟的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几个人男人看到顾萤初之后彼此对视了几眼，他们是这里的常客，自然知道这个女孩的身份是他们惹不起的。
他们暗暗咬牙，即将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江遥烟怔怔地转头看着顾萤初，她机械般地说了两个：“喝酒。”
顾萤初看了一眼她面前放着的smirnoffvodk，她不能就这样放着江遥烟不管，不说她们是同学，她也是霍家的养女。
于是顾萤初带着江遥烟回了她们的位置，坐在位置上的宋明珠看到江遥烟也愣了一下，她注意到江遥烟难看的脸色之后便带着朋友们去了别处玩。
她把空间留给了顾萤初和江遥烟。
顾萤初和江遥烟不怎么熟，也不好问她出什么事了，她把酒推到江遥烟的面前，说道：“喝吧，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江遥烟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不会好了。”
顾萤初没说话，她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半小时后。
宋明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人哭成一团的女人，明明不熟的人却抱在一起痛哭，嘴里不知道在嚷嚷些什么。
她的嘴角微抽，正准备过去把她们拉开的时候却无意间听到了她们说的话。
江遥烟满脸泪痕，靠在顾萤初的肩上喃喃道：“妈妈，遥遥好想你，遥遥没有家了，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而顾萤初听了这话却忽然按住江遥烟的肩，她红着眼眶生气道：“杳杳？我不许你再想那个女人，你已经从罗马回来了，这里是宁城。”
说着她猛地抱住了江遥烟，低低地哭泣：“再也不会有人虐待你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你别哭。杳杳你还痛不痛？”
江遥烟摇头，茫然道：“没人虐待我。”
宋明珠的手顿住，她如至冰窖一般看着顾萤初，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她把江遥烟认成了林杳，她说...她说卫清兮虐待林杳。
宋明珠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即捂住了顾萤初的嘴，她不再让她说一个字。她又去看明显已经喝醉了的江遥烟，一时不确定她听明白了多少。
她轻叹一声，只希望她们两个人明天醒来把这件事都忘记。
宋明珠把江遥烟送回了宿舍之后才带着顾萤初回去，她坐在床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已经睡着的顾萤初，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安。
-
江遥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挣扎着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拧着眉揉了揉额头，开始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她昨天去酒吧喝酒了，她还在那里遇见了顾萤初。
然后她哭了，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之后顾萤初哭着和她说了什么？
江遥烟揉着额头起身往卫生间里走去，忽然她想起了顾萤初抱着她说着那些话，她整个人顿在了原地，瞳孔微缩。
昨晚，顾萤初说，林杳的母亲虐待林杳。
她恍然记起林杳的母亲是卫家的人，而这些年林家和卫家一直维持着原有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林傅生和卫清兮婚姻的破裂而断绝来往。
江遥烟此时心情复杂，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与林杳无关，可她一想到霍家，一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就止不住心中的恨意。
林杳痛苦，霍楚言就会痛苦。
充满恶意的念头充斥着她的大脑。
江遥烟死死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手机，她打开了楚盛App进入了学生，怔怔地选择了发表帖子，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地打下了几个字：家暴受害者林杳。
她不需要再输入任何字，短短七个字马上就能引爆楚盛。
一分钟后，江遥烟笑着按下了发送键。也是在她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宿舍的门铃响起了。
门外，霍楚言拿着江遥烟和霍厉啸的DNA鉴定报告，他昨天晚上就来找过江遥烟，但她人不在宿舍，电话也关机。
此时门内迟迟没有反应。
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霍楚言蹙着眉看了一眼江遥烟，她白着一张脸，满身的酒气。他嗤笑了一声：“有什么事不会来问我？非要听别人说？”
说完他就买把DNA报告塞进了江遥烟的怀里，他微微有些不耐：“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别人多嘴我就和你解释清楚，我父亲和你母亲分手是你母亲提的，他也不知道她怀孕了。”
“办收养手续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但是很遗憾，你不是他的女儿。如果你想知道你生父的身份，我会派人去查。”
江遥烟一瞬不瞬地看着纸上的结果，这两天她的心情起伏就如坐云霄飞车一般，直到如今这一颗心才算落下了来。
霍家不欠她，霍楚言不欠她，林杳也不欠她。
她仓惶地流着泪抬起了头，像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她抬头把手机递给了霍楚言，“霍楚言，对不起。”
泪水滴在了地板上。
霍楚言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七个字。他的心脏猛缩，顾不上问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他转身就走。
他立即给蒋致一打了电话，那边接的很快。
蒋致一：“楚言，你看到了？你先别急，我已经找人在删帖了，五分钟之内就能删掉。”
霍楚言的声音发紧：“杳杳呢？她去班级里了吗？”
蒋致一：“我马上问。”
楚盛高中部三年A班。
原本安静的教室忽然响起了骚动声，且声音越来越大。副班长看着里凭空冒出来的帖子，惊讶地递给了坐在她身边的姜微。
有人急道：“你们看了吗？谁发的帖子？杳妹在哪里？千万别让她看到。”
也有人很冷静：“估计是谁恶作剧？素质也太差了吧。”
姜微看着五分钟前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帖子，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迅速成为了热帖，回复已高达几百层了，她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杳妹。”
姜微抬头看去，林杳正站在教室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喊她的人，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似是觉得大家的反应有些奇怪，不知道是怎么了。
何子馨犹豫了一下，问道：“杳杳，上...”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瞒不住林杳的。
姜微倏地站了起来，她径直走到了林杳的面前。她用力地扣住了林杳的手腕，一字一句说：“林杳，你别看。”
有人看不过去，提声道：“这一看就是假的啊，你们都在担心什么。林叔叔对杳妹有多好，运动会上你们不都看到了吗？”
教室里逐渐响起了附和声：“就是啊，发帖子的人也太不负责了吧，杳妹这样的小仙女，她爸爸妈妈怎么舍得打她？”
姜微却在心里说，不是。
不是林傅生，是卫清兮。
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林杳的脸色在那一瞬变得苍白，她怔怔地拿出手机打开了楚盛App。
姜微的声音微颤：“林杳，别看。”
但是什么都晚了，林杳看到了。
A班整个教室此时安静的落针可闻。他们看着林杳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之后转身就走了出去，大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但她这个反应，似乎证实了上那个帖子的真实性。
姜微接到蒋致一电话的时候林杳已经不见了，她拿着手机往走廊两侧看了一眼，“致一，林杳她刚下楼，她看到那个帖子了。”
随即整个A班一片哗然，之前说是林傅生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林杳刚从国外回来两个多月，怎么想都不会是林傅生。
听说林杳自七岁之后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是谁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个无比沉默的早晨，哪怕这个帖子已经被删除，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包括卫祁。
他恍惚坐在别墅客厅里，一旁的蒋致一和赵不然都没有说话，这件事对卫祁的打击很大，他一直反复地在问这是不是真的。
赵不然低声道：“楚言去找杳妹妹了，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等她回来你问问她。”
蒋致一还在低头发信息，他头也不抬地说：“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先发个澄清帖说那只是个恶作剧，这是林杳的个人隐私，不应该被拿上来这样讨论。”
卫祁有些无助地问：“阿致，都是假的是不是？”
蒋致一抬头看了卫祁一眼，他欲言又止，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心。这件事不论对林杳，卫祁，还是霍楚言，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单从霍楚言的反应来看，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最后只是说：“楚言会把杳杳带回来的。”
...
霍楚言赶到6号楼的时候林杳正低着头慢慢地走在路上，而她周围有数道视线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人们在窃窃私语。
他下了车直接拉着林杳走到副驾驶，把她塞了进去。他不想让那些人再这样看着他的杳杳，他的杳杳从来都不需要这样同情又怜悯的目光。
霍楚言开口才发现他喉间干涩，说出来的字句又沙又哑：“杳杳，你别怕。我带你回去，阿祁和不然他们都在等你。”
一直垂首的林杳怔怔地抬起头，喃喃道：“霍楚言，爸爸会知道的。”
自从卫清兮去世之后，林杳一直在试着和自己和解，但收效甚微。直到她被林傅生接回国，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地好了起来。
她的身边充满了爱，林傅生，宋云织，宋慕音，卫祁以及霍楚言。她没能从卫清兮身上获得的爱似乎都在这两个月被填满。
可现在，这些似乎正在慢慢破碎。
霍楚言将车停到一旁，他的大掌轻抚上林杳的侧脸，小姑娘苍白的脸一片冰凉，他低声道：“杳杳，你爸爸有权知道这些。”
回应他的是林杳的摇头。
霍楚言带着林杳回了别墅，门一开卫祁就想上前，可是真当他看到林杳的时候他却不敢上前一步，他们都能看出来林杳的脸色不太好。
霍楚言三人把客厅里的空间留给了这兄妹俩。蒋致一看了一眼霍楚言，说：“楚言，帖子是江遥烟发的，你知道吗？”
霍楚言低声：“我知道。”
赵不然烦躁地揪了一把头发，“这都是什么事！”
“你打算怎么办？”蒋致一不明白的是江遥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件事难道不是只有你和林杳清楚吗？”
“两年前，顾萤初曾去过罗马当交换生，她去参观音乐会场的时候看到了杳杳和卫清兮。那天在体育馆，她认出林杳了。”
蒋致一轻叹，难怪那天那两个女孩会是那个反应。
蒋致一微微蹙眉：“这其中应该出了什么事，顾萤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客厅里。
卫祁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林杳，她垂着眸，看起来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一瞬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居然是那一天霍楚言和他说：阿祁，你什么都不知道。
卫祁当时听不懂，这时他却不能再明白了。他张了张唇，如此反复了几次才道：“杳杳，哥哥谁都不相信，只想听你说。”
他的声音微哑：“姑姑打你了吗？这样多久了？”
林杳的羽睫轻颤，她伸手试探着握住了卫祁的手，卫祁立即紧紧地回握住了她。她低语：“哥哥，妈妈她没有打我。”
听了这句话卫祁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第一次意识到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岁月里，林杳不知道有多绝望。但他立即意识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情，卫清兮的精神状况那么不稳定，卫家知道吗？
不管他信不信，答案都很明显，卫家是知道的，所以至死卫清兮都没能回国。也是如此，他们帮着卫清兮把林杳带出了国。
在卫清兮和林杳之间，卫家的人选择了卫清兮。
这一个上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霍楚言他们来说不是。
卫祁没能从林杳嘴里问出半点信息，他冷着脸回了卫家；林傅生得知了学校里发生的事，赶来接走了林杳；顾萤初被宋明珠喊醒，知道了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
而江遥烟，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宋应嘉，看似温柔的少年叹息着把她拥入了怀里：“我很抱歉，这件事是我的错。”
*
当晚，林家。
林傅生转身轻轻地关上了林杳的房门，宋云织红着眼等在房门口，见他出来才低声问道：“杳杳怎么样了？傅生，你说...”
林傅生哑声道：“她睡着了。云织，我想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