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烧烤架前,蒋润烦躁地把一把肉串塞进保镖手里,径直进了屋里。从何健回来后,林宇就没再出来。蒋润进屋后,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于是跑到院外朝李君吾喊:“他俩去哪了?”

李君吾脱口想说飞走了,别找了。但碍于外人在,只得说:“还能去哪,犄角旮旯搜一搜,指不定躲哪搞事呢。”

蒋润听到这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眼睛瞪的眼珠差点飙出去。他进屋把楼上楼下的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终于在厨房两排橱柜间找到了两个闷头憋笑的狗男男。

两个人全都坐在不到半米高的小板凳上,再加上全都弯着腰而且是在厨房最里面,被橱柜和门的死角挡了个严严实实,不怪蒋润找不着。

蒋润气成河豚,心想,何健一回来林宇就跟着跑了,这个妖孽留不得!

“Surprise!”何健举着筷子朝进来的蒋润一挥。

“你们躲在这儿干什么!”蒋润气急败坏地嚷道。

何健一揽林宇的肩,“搞事啊!”

林宇斜何健一眼,抖掉扣在肩头的手。何健的手顺着林宇肩头滑到手肘弯里,他不明就里地又拿上去扣在林宇肩头。

“狗爪子拿开!”蒋润走过去扒拉掉何健的手,“你那个录音到底什么时候结束,VLOG还拍不拍了,不拍我找别人了!”

何健拿开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嬉皮笑脸道:“拍拍拍!录音再有十天准能结束,您看月末开拍行吗?”

“你给我离他远点!否则……”蒋润气哼哼地说幽怨地瞥一眼从头到尾没看他的林宇。这人是个瞎的吗?!

“哦哦,离这么远行吗?”何健搬着小板凳挪开半米。

蒋润瞪了何健一眼转身出去了。他那边刚走,何健搬着小板凳又凑到了林宇身边。

林宇面无表情地搬着小板凳往里挪了半米,“保持距离。”

“别介啊爸爸我不是你最爱的鹅子吗~”何健赶紧搬着小板凳追上去。

林宇再往里挪半米,何健又追半米。林宇勉强绷直嘴角又要挪,但是他已经挪到墙根了。何健见他无路可逃赶紧堵死退路,挤到林宇身边,把人堵在墙和自己中间,然后长腿一抬蹬上橱柜门。一副混不吝的熊样。

何健扭头露出一脸猥琐的狞笑:“跑呀,看你能不能跑出我的五指山,”他把手伸到林宇面前狠狠地做了个抓握的手势,“插翅难逃!”

林宇突然抬手,手中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他中指,“说啊。”

“啊啊啊疼,爸爸我错了——”

“哥哥!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刚才蒋叔叔到处找你们。”方祁趴在厨房窗台上,好奇地看着俩闹成一团的大人。

“周姨!”何健抻长脖子冲窗外喊,周姨远远地应了一声,“他拿着签子爬窗户!”

周姨火速出现在窗外,拿走了方祁手上的签子,“我天!祖宗诶,慢点下。”她伸头朝厨房里看,看见快被何健挤扁的林宇先是一怔,随即像没看到似的问:“想吃什么我拿给你们。”

“肉串每样两个,算了,我们出去吃吧,”何健这么说却没起身,又提醒周姨,“烤肉给小孩儿吃把肉撸下来,签子别给他们。”

周姨去打对一群娃娃了,林宇看着何健,“很懂嘛。”

“那是!生活小能手何霸霸你值得拥有~”何健拿肩头撞撞林宇的肩,“挑完了吗?”

“嗯,先去洗澡,出来再擦药。”林宇只觉得窝在何健和墙中间热的难受,他说着话就起身,后脑勺堪堪撞在向里开的窗户角上,何健眼疾手快拉了他一下。

“哎!你急什么。”何健使劲向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才没让他后脑勺磕在窗户角上。

保镖听见何健喊,突然出现在窗外,于是就看见坐在板凳上的何健仰着头,起身的林宇90度弯着腰,两张脸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咳。

又看见了。

林宇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僵住。

何健发了两秒的愣,手按着林宇的背往下压,“先坐下,我先出去,你能不能看看头顶上是什么再起。”

林宇抬头,头顶正对窗户角。

“真磕上去保管你失忆。怎么想当男猪脚?”何健边贫嘴边起身拎着小板凳往外走。

林宇弯腰挪出来跟了出去。

“药呢,给我吧我自己擦。”何健在前面走,手在身后冲后面跟上来的林宇招了招。

林宇看着那只手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触到何健掌心在五指收拢的刹那,烫到似的猛地收回。

何健抓了个空,感觉只抓到了三四根手指尖。

他扭头瞅林宇:“?晃点我。”

林宇飞快把药塞进了他手里,被狗撵似的去了院里。

何健原地愣了会儿,他怎么感觉林老狗好像、似乎、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是他的错觉吗?

对,一定是他的错觉。

老狗单身已久,闷骚的一批,能让他不好意思,那他得是个多浪的女人才能浪得动这条老狗的春心。

何健打了个激灵,他自问没这身本事。

院子里热火朝天。方祁真的把整条胡同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都请来了,笑闹声、吵嚷声,再加上李君吾和赵导大嗓门的聊天声,院子里活像是装了五百个人,而每个人都在说话。

林宇拨通了方俣的电话径直出了院子拐进了胡同里。

“烧烤趴结束了?”方俣接起电话就问,“让方祁别给我发短视频了,从七点到现在发了三十几条。”

“那你就收着,”林宇笑说,“问你个事。”

“问。床事就算了,我到现在还没摸清你是喜欢人还是喜欢兽……”

“滚。”林宇难得爆了句粗口,声音不高带着笑意,怎么听都不像骂人,跟问“早上好”别无二致的口吻。

“何健家的老房子是怎么回事?”林宇问。

“老房子?”方俣语气有些诧异,像是没想到他打电话来只是问何健的事,“我不知道,等会儿,我问问简兮。”

电话那头响起另一道声音,隔着听筒太远听不清楚。林宇保持着接听的姿势,慢慢溜达到胡同口,外面停着几辆豪车,他扫了一眼又转身朝胡同里走。

“……老房子做了抵押贷款。怎么?那小子肯放下面子跟人借钱还贷了?”话是揶揄的话,但完全没有揶揄的口气,方俣叹气道:“他家现在能卖的也就剩老房子了。”

林宇心口堵的厉害,停在墙外,伸手拽了一下伸出墙头的皂荚树枝,余光瞥见小楼二层阳台站着一个人。

是何健。

何健正看着他这边。

林宇心里咯噔一声,隔着这么远应该听不见,他挤出一个笑,抬手冲那边挥了挥。

何健望着他这边,半天才抬了一下手,懒懒的很快又放下了。

“简兮知道贷款什么时候到期吗?”林宇问。

“下个月月末,具体哪天何健没跟我们说。这小子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跟我们开口,更别说其他人了。他跟你提了?”

“没提,不经意说漏嘴了,听他的语气应该是钱没凑够。”他站在墙外,视线穿过枝丫罅隙看着何健晾晒浴巾、毛巾,然后拨弄了一下挂在衣架上的袜子。

那是他上午洗的两双袜子,一双黄色、一双白色,四只袜子并排晾在一条绳上,阳光暴晒了一天。

“没事,下个月末我和简兮回去一趟,给方祁过生日,顺便偷摸去南丰把老房子买过来,吓一吓他哈哈哈……”方俣说着大笑起来,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看来是被何健的铁磁给揍了。

林宇在心里说了句“揍得好。”。

“论缺德无人出你其右。”林宇评价完好友的缺德行为就挂了电话。

事情不太麻烦,只是不论他和方俣谁出手解决这栋房子的产权问题,都会或多或少伤一下何健的自尊心。

他记得何健说过,何弘铭出事是高二暑假。应该是从那时起,家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少年人的自尊心变得尤其敏感,还是少年就把自己推上了家庭顶梁柱的位置。敏感的自尊心让他不想要施舍,更不想看见同情的目光,所以一个人暗自较劲、玩命的努力,和齐雅两个人倾其所有维持这个家,尽最大的能力给何弘铭最好的治疗——单单这一点,母子两个人就要耗尽所有的精力,花光所有的家财。

林宇在心里叹了口气。

何弘铭的病历档案从医科大转到和棠后,张培钦第二天就拿着档案找了他。档案里,特殊备注一栏写着“经诊断患者患有中度抑郁症,且在201X年2月、11月发生过轻生行为……”的说明。

一步步了解何健,一点点了解这个家庭。林宇觉得他有必要找时间跟何健谈一谈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何健就被林宇从床上拽了起来。

何健困成傻逼,站在床尾闭着眼左摇右晃,脑袋一磕撞在林宇肩上。

“站直。”林宇一手抓着他肩,一手拿着T恤套在他脖子上,“快穿,化妆师在下面催了。”

“哦,好的,我正在穿呼~呼~呼~”

林宇都气笑了,抬手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

何健勉强睁开黏连的眼皮瞅瞅面前的人,一脸蒙,“你打我?为啥?”

林宇把他手从身上拽下来,指指浴室,“你还有两分钟,导演来催过一次,化妆师也来催过一次……”

何健立刻精神了,胡乱套上T恤,“你怎么不叫我?”

“我第一遍叫你,你说‘谁叫我谁孙子’,第二遍叫你,看。”林宇指指自己胳膊上一块红,“谢谢何霸霸不杀之恩。”

何健凑过去盯着林宇的胳膊看,像是拳打的一块红,再加上皮肤白,看着就疼。

他那手指摸摸那片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白,来,吹吹痛痛飞。”他说着还真吹了一口,然后又上手搓了两下,“哎,太困了,对不住。以前付简兮叫我也挨过揍,那啥,以后在遇见这种情况你隔着三米远直接泼我一盆水比较快,伤害也比较小,肯定不掉血。”

林宇被他搓的整条胳膊都麻了,在他后背推了一把,“快去洗漱,早饭时间搓没了。”

“没了就没了,我大逆不道打爸爸,必须挨点罚,要不我mua一口吧……”

大清早,林宇感觉要爆血管,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踹进了浴室。

何健下楼时,已经过了四点。

昨天他又爬楼梯、又爬山,还玩命划船是真的累过头了早上才会家暴,呸,误伤林宇。再加上昨晚烧烤趴结束已经十二点,凌晨三点半起床拍摄,他是真的爬不起来。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早在他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比这还不如呢,还不是过来了。

化妆师给了他一套校服,很古早的校服,换上衣服又给他化了减龄妆。大清早第一镜就是“年少时离家去外地求学跟爷爷奶奶告别的场景”。

因为何健的超长发挥,这一镜拍的是前所未有的顺利。

副导问:“是不是想起了往事,你眼里有戏啊小子,厉害。”

何健垂头笑,刚刚他差点泪崩,站在胡同口扭头朝身后的老人摆手那一幕,虽然和从前不一样,但感觉是一样的。

以前爷爷奶奶总是能送多远就送多远,恨不得把他送回北城家门口在回来。

他肩上还挎着帆布书包,再配上一身校服,英俊的“少年”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垂着头感伤的样子让摄影师都忍不住多抓拍了几张。

“回头。”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何健,他抓着书包带扭头向后看。

“咔嚓。”

林宇看着手机上抓拍的照片满意的点点头,收起手机慢慢走近,目光锁定着仿佛穿越时光而来的少年。

“你高中,是这样吗?”

“肯定不是啊,这是标准好学生的样子。我,校服我倒是有,但从发下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何健把书包道具和校服外套直接脱下来递给了道具老师。

“没有校服,平时升旗、有活动不穿?”林宇问,他从国外回来就一直上国际中学,国际中学都需要穿校服,更别说其它学校了。

“穿啊,穿校服又不需要自己有,随便谁的扒下来就能穿。”何健揽着他脖子往回走,“像你这种好学生是理解不了的。”

林宇大概能猜到,班上小班霸,每周一升旗就强抢同学校服,简直令人发指。

他越想越想笑。

“笑吧,现在我脾气可好了,搁以前……也不能把你怎么地,毕竟你这么帅。帅爸爸有饭吃吗?”

早饭是周姨叫司机出去买的,十几个人坐在院里吃早饭,相比昨天晚上,同样是人多,但早饭吃的尤其安静。

安静的清晨,古朴的小院,初升的太阳,未干的露珠,一切都让人舒服的不想开口说话。

老胡同里的最后一镜,是现在的何健穿过时光的薄暮在同一个清晨踏入了几年后的家,家里没了等他归来的老人,但老树还在,旧陶缸里生机盎然,房檐下佛珠吊兰随风轻摆。年久的木门发出吱哟响声,彼时他走有人千里先送,此时他归只余一室浮尘。

站在房檐下的男人一身改良汉服,微仰着头目光悠远地看着这座城,轻声问:“南丰你好吗?我回来了。”

这是乡愁部分最后一镜,后期会把他之前在轩辕阁、在山顶、在蓝河上问候南丰的画面剪成快闪镜头,来一个点题。

拍摄结束,拍摄团队呼啦啦撤走,赵导临走跟何健定了回北城的拍摄时间。

送走所有人,何健站在红漆木门槛上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然后慢慢蹲下直接坐在了门槛上,面朝里仔仔细细打量起这里。

林宇依旧站在正门口的房檐下,两个人隔着一个院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这么看了许久。

“想什么呢?”半晌后,林宇走到何健身边坐下。

“想你种的菜什么时候能吃。”何健手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腮呆呆地说。

林宇笑笑,目光从他侧脸收回放到对面的小楼上。

“你有没有过特别想,想要的东西?”何健突然问。

“……有。”林宇淡淡地说。

“然后呢?”何健扭头看他。

林宇沉思半晌,“……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幼稚。”何健诚恳地评价道,“不过也没什么好办法……林宇。”

“嗯。”

“我可能看不住它了。”

林宇赶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伸手过去抓住了何健搭戳在地上的手,“……下海营业吧,林爸爸包你。”

何健都顾不上手被抓了,一脸震惊地瞪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狗比:“林爸爸你,你他妈真是感动的我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好瘠薄感动。操~”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谁先开始笑的,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何健在心里骂了林老狗一通,真他妈会破坏气氛,现在好了伤心都伤不下去了,还得陪他傻笑三百回合。

不过想想,人生得一闷骚老狗,似乎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c ̄)y▂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