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起了小雨,直到天亮雨才停。雨停后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青草泥土气息。
晨风清凉,从阳台溜进门半掩的卧室,床上熟睡的两人都动了动。何健抱着被子蜷缩起来,顺手抽走了带着体温的另一床被子。
身上的被子嗖地一下被拽走,林宇转醒后抓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刚过六点半。放下手机想再睡会,肩头突然被顶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过去,何健的脑袋抵在他肩上,怀里抱着他们俩的被子。
仅剩的那么点睡意跑光了,林宇起身下床看着斜睡在床上的人——两腿夹着一床被子,怀里抱着一床被子,头枕在他枕头上,头和脚的连线刚好是床的斜对角线。
这睡姿。
两米二的床都不够这货睡的。
林宇扯了两下他怀里的被子想给他盖上一角,结果硬是没拽过一个睡着的人。
何健听见呲呲的油煎声,鼻尖嗅到煎蛋的焦香味,于是两腿夹着被子、两手抱着被子翻身喊:“爸!我要四个煎蛋!”
喊完又睡着了。
不一会卧室的门打开,举着锅铲的林爸爸用锅铲把敲敲门框,“儿砸起床了。”
“啊?”何健睁眼迷蒙的视线里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举着锅铲带着围裙,喊他儿砸,他猛地坐起身,惊喜万分地又喊了一声“爸!?”。
林宇原本只是玩笑地叫一声儿砸,没想到叫出事了。
“卧槽!”何健坐起身后才看清笔直地站在门口的是林宇,“哎,睡傻了,对不起。”他弓着背把脸埋进被子里大喘了几口,抬起头对林宇笑笑,“林爸爸早。”
“……早。”林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果他没见过何弘铭,一定会觉得何健的行为非常神经质。可他见过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眼中有岁月淘洗后的温和从容,也有历经生死后残留的颓然。
“你做饭了?”何健拿开被子的动作一顿又把被子按了回去,“……我,等会儿帮你。”
“又头疼?”林宇打趣道。
何健不尴尬反而笑嘻嘻掀开看了一眼又压了压被子,好像能压下去似的。
林宇打趣完他回去继续做早饭,何健掀开被子去洗漱。他进厨房时林宇正同时煮面和煎蛋。
“厨神,我干什么?”
林宇回手递给他一个大量杯,“接300毫升开水,倒汤碗里。”
何健从电烧水瓶里接热水回来,弯腰看两个汤碗里混在一起的菜干、肉干和浓汤膏,“豪华方便面?”
“嗯,我妹的拉面说,回头别忘了提醒我再给她补上。”林宇把面盛到加过水的汤碗里,然后盖上两颗煎蛋,递给何健,“开吃。”
除了回家时吃的早饭,这算是他吃过比较豪华的早饭了。大清早新认了个爸爸,还有豪华早饭吃,有点感动。
何健舔着嘴唇端着面往外走,小声哔哔,“这个爸爸认对了。”
“哪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敢拔劳资的毛?”
“哪个为老不尊的爸爸拔秃儿砸的毛?”
“秃了吗?”林宇端着面出来瞥他裤子一眼。
“差点!非常悬!蛋二次受伤外加受惊今早儿头疼的时间都不对了。”何健吃着林爸爸的面完全没点逼数地控诉林爸爸昨晚辣手摧毛and蛋蛋的无耻行为,早把先撩者欠薅这一条忘脑后去了。
“以形补形,”林宇把自己的煎蛋夹过去他盖在他煎蛋上面,“吃掉这颗蛋,从此你就是这个小区无人能敌的何蛋蛋。”
何健咬着煎蛋笑,“林爸爸你太损了,你的蛋是扁的?还两面金黄、边缘酥脆。”
“小处男在意的还挺多,别吃了。”林宇作势要夹回送出去的煎蛋。
何健非常迅速地在他伸筷子前端着碗挪到他斜对面,“我们小处男就是这么斤斤计较必须圆又圆,跟你们两面金黄、边缘酥脆情场老狗比不了。”
林宇看了他两秒开始笑,“吃不吃?受惊小处男。”
“就事论事,吃还是要吃的,”何健说完又小声加了一句,“金黄酥脆林老狗。”
林宇突然起身,上身跃过桌面,伸筷夹走了盖在面上的煎蛋。
“啊——还我蛋!”
半小时后,收拾齐整的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下午我回来的早,拉面我买。”何健给张阳发完信息抬头跟林宇说。
林宇正在挽衬衫袖子,挽两节露出手腕和半截结实小臂。璀璨的晨光里身姿俊雅的男人垂着眼,五官在高光下纤毫毕现地呈现出它的轮廓与主人赋予它的温润气质。
他抬头看何健,“嗯,晚上我朋友可能会过来。”
“巧了,下午方祁也要过来拿他的实验水培菜。”何健的视线从他侧脸收回落在门前朝露覆盖的草地上,晨光里青翠欲滴。
雨后的风带着潮气,吹在脸上凉凉的。何健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去古玩市场的山路上林宇冰凉的脸,他下意识伸手抓了一下林宇的手腕。
林宇挽衬衫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他。
两人猝不及防地停在一颗高大的紫藤树下,风吹过盛开的紫藤花串发出沙沙声响。
“你一年四季都是凉的吧。”何健抓了一下不过一秒,放开手继续走,听见花串在头顶摇曳,跳起脚摸了一把花,结果摸了一手花粉。他这边脚尖刚落地,手腕突然被抓住,接着被按在跳动的温热的皮肤上。
林宇把按在颈动脉上的手松开,“凉吗?”
何健的视线从林宇的眼睛移到他沾了花粉的颈动脉处,指指他脖子说:“抹上花粉了。”
垂下手后他反复地搓着指腹上的花粉,花粉湿滑,搓几下生出粘腻感。
林宇随便抹了两下脖子,继续挽他的袖子。何建原地愣了一秒随即又跳起来摸花串。林宇跟在他后面慢慢勾起了唇角。
何健像个青蛙似的跳了一路,沾花惹草了一路,直到出了小区正门才消停。
他们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何健扫完共享单车冲站在路口的林宇挥挥手,利落地骑上车走了。
他刚刚竟然觉得气氛gay里gay气的,要不是知道林宇在碧海云天的套房里睡过女的是个直的,他都要怀疑……草!肯定是跟付简兮、方俣那对狗男男待久了,看谁都gaygay的。
———
李荣天的办公室里,小乐也在。见他进门,小乐起身叫了声哥。
何健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他和小乐、他和李荣天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小乐没有笑闹,李荣天没有臭脸骂人。
“李哥跟我说了,”何健坐在沙发上对小乐说,“真想不起来他能送我什么大礼。”
小乐站着没坐下,按平常他的尿性肯定直接坐在何健旁边或者沙发扶手上。
“或许他就是吓唬吓唬你,这几年你俩闹的太凶了,但凡他出头都不会让你好过,哥,”小乐有些歉然地看着何健,“我跟River那边和巧克力那边都谈了……”
何健打断他,“行了,都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落到你手里是咱们赚了,你怎么还轴上了。”
一直没开口的李荣天拎着一份合同从办公桌前绕出来,“你合同马上到期,这是公司拟的新合同,看看。”
何健接过来没打开,“李哥你看过就行了。签还是不签?”
李荣天一手插兜,一手摩挲着青胡茬,目光落在何健脸上。他似乎疲倦到了极点,眼下青黑,眼白上的红血丝即便何健离他一米多远还是清晰可见。
何健甚至能发现他瘦了不少。
“哥,北城的时尚圈星传媒独大很久了,你要不……”小乐欲言又止。他们这些从底层混起来的模特能走到今天,一路上艰难坎坷简直不要太难。更何况有太多人眼见爬到峰顶,啪叽一下摔得粉身碎骨。他很想从何健身上看见再生的希望,否则从今往后他的每一步都必将胆战心惊。唯恐步了后尘。
“转圈怎么样?”何健往沙发背上一靠,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两个人,“我的本专业,玩命苟一苟混口饭吃不难吧。”
“转圈?”李荣天终于开口了,他嗓子沙哑的不成音,“播音主持?你毕业证拿到了吗?这四年你什么样我不知道,你要是那块料我至于……”
何健听见了久违的臭骂,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不过李荣天说的很对,他当时考进传媒大学靠的是艺术加分,进去也是吊车尾。这些年玩命学,图书馆24小时借阅室长期有他的身影,至此才拿到毕业证学位证。当时他没想过毕业后以专业为生,天真的以为能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等后浪上来时也能叫他一声前辈、老师。
结果,童话里果真都他妈是骗人的。
“晚上约饭来吗?”等李荣天骂痛快了,何健起身看着两人问,“挪窝饭,约饭是约饭,约过不散。”
他在星传媒四年,临走了散伙饭总要请一波。
“约过也不散。”小乐笑的眼中带泪花。
“人你攒,地儿帮哥选一个回头通知我,晚上见。”何健潇洒的来潇洒的走,留下办公室里两个人盯着翻都没翻的合同兀自怅惘。
李荣天依稀记得这小子拿着他的名片找上门那天,上午十点的阳光都没他亮。十七岁的少年明明已经窘困到了极点,连商场促销展台都走,却没一丝卑微与阴郁。高昂着头,笑容灿烂,如初春破土萌生的新芽。
如今的他更像初夏的花,向阳而开,明亮灿然。
作者有话要说:(^o^)/~
即何坚强、何蛋蛋后何某某改名何花花
何某某:(╯‵□′)╯︵┻━┻
林大夫: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