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 沈从殊很少再想宋樾。
才回岱城那一阵,午夜梦回时,但凡想到这个名字, 心脏都一缩一缩的疼。
“是谁啊?”
“长得也太好看了!”
“还带保镖,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保镖无一不身材高壮, 硬朗冷肃,一身制式黑西装, 给人气势极足。
周围人窃窃私语。只见那些保镖在将宋樾送至主宾桌之后,不消谁来开口, 保镖自动撤离到了门口去了,如同此次婚礼的守护者,分别站立在门的两侧。
快十二点,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新郎与新郎父母将人安顿好,寒暄几句,又匆匆离开。
宋樾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 但他非公众人物几乎没人认识他,这阵骚动又很快淡去,唯有坐在沈从殊对面的关明哲,多看几眼后, 终于认出那是谁。
诧异用手指一指前方主桌上的宋樾,再将手指回来, 对着沈从殊:“诶那不是……”你的那个小男友?
想当年, 关明哲在知道沈从殊和一个年龄小几岁的大学生谈恋爱的时候, 很是心塞了一阵, 哪儿哪儿看宋樾都不顺眼。后来发现沈从殊这个小男友身份似乎不简单,再后来只过一个来星期, 沈从殊就忽然说要离开公司离开榕城。
当年关明哲追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沈从殊守口如瓶,许多事在沈从殊离开榕城之后不了了之。
关明哲没想到时隔三年,居然还能在许微的婚礼上遇见沈从殊的那个小男友。关明哲讶然想问沈从殊,但猝不及防被沈从殊冷淡一眼看过来,关明哲倏然闭了嘴。
行。
就你这个小男朋友金贵,说都不能说。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只交往半年,早就分了手!
总归那是沈从殊的事,以沈从殊现在和他现在的关系,这些事已经不是他该管。
倒是关明哲身侧的小女友发现他与沈从殊眉来眼去似有异动,心中一紧,追问他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小女友和关明哲谈恋爱已经有一年,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交往几个月以后,才知道关明哲曾经有一个长达六年的女朋友,小女友曾经在关明哲家中看见许多前女友的痕迹,合照,奖杯,礼物这一类,分手两三年了,关明哲都没舍得扔,还放在家里。
小女友全身戒备,危机感甚浓。关明哲只摇头,就算分手,沈从殊对他可不是这种提都不让提的态度。将刚才到嘴的话都全咽回了肚子里,只觉得胸口闷胀酸涩。
“我说感觉那么熟悉呢,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桌上隔沈从殊几个位置的一个女同学忽然一击掌,一脸的恍然大悟。实在是宋樾长那一张脸,又众星拱月,出场得太不低调了一些,导致所有人止不住的对他好奇。
这个女同学从前和许微一起去过深海酒吧,女同学:“三年以前见过,来头可太大了!”
她有抬头往那一方看过去,确认那一张标志性的帅脸没有看错,才继续八卦说:“蔺樾,恒扬集团继承人,唯一的独苗苗!他大学的时候就在丛树路开了一家酒吧,现在这个酒吧在整个榕城都很有名,不知你们听说过没,叫深海酒吧。不泡吧的人可能没听过,但是泡吧的应该全知道!”
女同学常去酒吧,有关宋樾的传闻听过不少,继续说道:“看见刚才他身边的保镖了吗?三年以前,前面那一位还经常出现在酒吧唱歌。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失恋了还是怎么的,有一次就喝多了,听说胃出血送医,差点儿没救回来。后来就没再看见他出现过酒吧。豪门独子嘛,家里看得就跟眼珠子似的,避免发生类似的意外,保镖应该也是那时候给配上的。”
女同学连猜带蒙,说得头头是道。
这种八卦人人都爱,桌上的其他人也听得是一惊一乍。
“真是恒扬?就我知道的那个恒扬??”
“妈耶,难怪这阵仗!突然觉得他带四个保镖都带少了!”
“这么有钱还长这么好看,我刚才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就他这长相,放娱乐圈里不吊打那些明星?这也能失恋???”
“我忽然就平衡了,这世界是公平的!”
“胃出血?搞不好真的要死人的,三年前他才多大,对自己可真狠!!”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让他失恋的女人是谁,啊哈哈哈哈……”
……
沈从殊就坐在座位上安静的听着,抬头还能见到对面关明哲看过来莫名复杂的眼神,只垂头喝一口茶,当作视而不见。
很快,婚礼便开始。
许微和蒋丞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许微父母显然也对这个女婿极为满意,在台上接受新人敬酒的时候,笑得很是开怀。
沈从殊朝他们那一方看,不经意间,就看见了宋樾。宋樾坐在主桌,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他没有看这边,视线也落在前面那对新人身上。宴会厅中灯光很亮,越发衬得宋樾的肌肤冷白,狭长的双眸微敛,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他那一桌都是蒋丞公司合作的伙伴,宋樾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却也是身份最高的一个,坐在主位上,时常有人主动与他说话,他也只淡淡点一下头,极少开口。极致绝佳的相貌,冷然淡漠的神色,即使坐在一群人之中,也气质出众,举手投足,贵气逼人。
他是真的和从前不一样。
随意散漫褪尽眼底,如一片深海,让人捉摸不透。
沈从殊微微出神,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回在台上那对新人身上。
到最后扔捧花的环节。许微在仪式前就千叮铃万嘱咐,让沈从殊一定上台。沈从殊就这一个闺蜜,结婚时提出的要求,自然要满足,当时便同意了。
可现在……沈从殊忽然就有点儿不想上。只不过旁侧刚好坐着龚倩,从前许微大学时候的室友,年纪三十了也没结婚,还单着。最近正恨嫁,积极相亲特别信这个,她一个人不好意思,知道沈从殊没结婚,都不问沈从殊去不去,拉着她就上。
沈从殊被迫被拉上台,站在一群未婚的女孩子之间,等待接手捧花。抛手捧花前,许微转头看了一下,确定沈从殊的位置以后再抛,手捧花从前往后扔,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沈从殊怀里,别人想抢都抢不走。
只想敷衍但不想接花的沈从殊:……
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新娘,心中无奈。
从前打球,怎么没见你手头有这么准过?
成为最后的幸运者,被主持人叫上台去做互动。沈从殊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视线无意朝主宾桌扫过,宋樾端坐在椅上,一双狭长深眸,正对台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不过一个刹那,沈从殊便已将视线转向别处。
沈从殊站在台上有些出神,主持人还在巧语连珠卖力活跃现场气氛,一个包袱接一个包袱的抖落,逗得台下观众爆笑出声。沈从殊觉得在台上站了许久,实际不过两三分钟,最后话筒递至许微手上。许微看一眼台下带女朋友来参加婚礼的关明哲,再看向离最近的宋樾,笑着为接到捧花的沈从殊送上祝福:“祝你和叶医生一直一直相爱,早日结婚,一年抱俩!我等着参加你们两个人的婚礼,也已经等很久了!”
沈从殊万万没想到!震惊转头,看向许微,下一秒,就见许微俏皮朝她眨一眨眼,沈从殊:“……”
沈从殊和叶知予恋爱合约这件事,许微是唯一知情者,当初沈从殊不堪沈方青强制安排的相亲困扰,答应叶知予的合约意见之后,曾和许微透露过这件事,由于只是约定不是真正的恋爱,直到现在,许微都没见过叶知予,只知道姓叶,沈从殊称呼他叫叶医生。
俩前男友都在这个婚礼现场,沈从殊大约知道许微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仍旧震惊于许微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事已至此,沈从殊也不可能反驳,唯有勾唇露出一抹笑,默认一切,加之还得对许微说一声:“谢谢。”
一直到下台,沈从殊的视线都没再往主宾桌看,回到位置上,旁侧龚倩还看着沈从殊手上的手捧花一个劲说羡慕,渴望的眼神藏都藏不住。沈从殊干脆就将花转赠给她,她高高兴兴收了。
仪式结束后,正式开席。待到许微蒋丞领着伴郎伴娘过来敬酒,一桌人全从座位上站起,沈从殊再转头时,视线扫过主宾席,原来宋樾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宋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工作之后,各自有各自的事,吃过午饭,一桌人陆续离开,沈从殊早上提前来,下午也没有久留。
时间尚早,久没来榕城,沈从殊没什么事,沈方和乔玉华知道她今天参加朋友婚礼,以为她晚上才回。沈从殊离开后,忆及今天见过的宋樾,调转车头,将车直接开上了高速。
明山寺沈从殊已经三年多没来,走进去,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姻缘树下的老尼,还是原来那个老尼,只不过几年过去,她已经不再记得沈从殊。
伴随风吹叮铃铃的铃铛声,沈从殊走到姻缘树下,寻着记忆,去找她曾经挂在这里的姻缘签,大约找了十来分钟,许愿签没有找着,反而引起老尼的注意。
老尼看多了这种状况,问道:“姑娘找许愿签?”
沈从殊点一下头。
老尼:“许愿树上的许愿签每一年会整理一次,大约两三年就会全部换新,如果隔得远了,就不用找啦,找不到了。”
沈从殊空手而归。
回到家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沈方和乔玉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从殊进门后,乔玉华听见门口的动静转头:“回来了?”
以为沈从殊在婚礼上吃过,没有多问。
沈从殊点一下头。
乔玉华:“冰箱里有车厘子,对面的小伙子给的,想吃自己去洗。”
沈从殊平时最爱吃这些,但是今天没什么胃口,摇摇头。注意到车厘子的来处,疑惑问:“对面小伙子?”
沈从殊买下这个房以后,乔玉华每年都会来,她为人热心,把邻里关系都处得比沈从殊都好。从前对面住的小夫妻,和乔玉华也很熟络,每每乔玉华沈方和来,出入见到都会喊姨喊叔叔。主要在于乔玉华但凡有东西就爱分享,家里烙个什么饼啊,做什么手工包子呀,一次做很多,乔玉华都爱敲门去送点儿给邻居。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沈从殊一个人住在这里,乔玉华沈方和夫妻俩分外不放心,总想着把邻里关系处好了,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这三年沈从殊回了岱城,他们只有沈方和有检查时才上来,一次待个三两天,白天有事情,晚上才回来,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又走了。这次待五天比较久,才说买点东西来自己弄吃的。煲个汤,量没把握好,弄多了,想起对门的小夫妻,就端了一碗过去。
“我去敲门,谁知道小张他们早已经搬走了,现在对面的房子里住的一个年轻小伙,长得可帅!”乔玉华都忍不住夸赞,然后说道:“我们给他一碗汤,后来他拿了一箱车厘子过来。本来没想要,还回去以后他又放在门口,人走了,敲门也没人应,我想着你爱吃就收下来,明两天再还点别的什么给他。”
“车厘子品相是真好,饱满多汁,又大,我跟你爸尝了几颗,特别甜!”
沈从殊听乔玉华一通描述,绘声绘色,便走去打开冰箱看了,确实如乔玉华说的,光泽饱满,又大又圆,拿起尝了一颗,也确实很甜。
晚上沈从殊没吃别的,就洗了车厘子吃下肚。
星期一和星期二,沈从殊带着乔玉华沈方和跑医院复查做体检,复查会涉及到一些检查项目,一天做不完。周二把这些弄完,周三又要回岱城了。
乔玉华惦记着吃了对面邻居车厘子的事。周二把所有检查做完,就拉着沈从殊一起去超市里买鱼买肉,做了一桌的饭菜。
“我看他应该自己一个人住,你待会儿去请他过来吃饭。”
饭菜快做好时,乔玉华喊沈从殊去对门喊人。
沈从殊都没搞清楚对面究竟住的是谁,但乔玉华吩咐,又在于那箱车厘子沈从殊吃得最多,沈从殊从沙发上站起身,听话开门走出去。
大约三五分钟后,沈从殊才回来。
乔玉华和沈方和都在厨房里,沈方和安了起搏器以后,不能累着,乔玉华现在都和沈方和分摊家务,饭有时候也会两个人一起做。
她听见沈从殊回来,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去了那么久,问得怎么样了?”
沈从殊:“没喊到,家里没人。”
乔玉华不信,又亲自去喊,敲好一会儿门都没开,得到和沈从殊同一个结果,才遗憾回家。
回家后乔玉华看着满桌子菜,心疼:“可惜了,做那么多,吃不完明天都得倒。”
不管如何,这次来榕城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周三早晨吃过早饭,沈从殊开车又载着乔玉华沈方和一起回了岱城。
周四,沈从殊如常上班。
本以为君悦尚府的样品房项目在周二沈从殊人不在岱城的时候程浩已经去过,没想到沈从殊才上班没多久,就被程浩告知,君悦尚府那边也改了时间,把见面时间改成了周五,也就是明天,正好沈从殊也在。有沈从殊在,程浩心定下大半。
派出他们公司最厉害的设计师,不管最后成功与否,他都坦然了。
程浩期待看向沈从殊:“殊姐,你怎么说?”
怕沈从殊周五还有其他事,程浩神叨叨:“周二你不在,正好取消,殊姐你周四回来上班,时间就约在周五,你说巧不巧,就好像是特地等你似的!”
沈从殊无言看向他:“……老板,你正常一点儿,人家那是正常修改会面时间,跟我完全无关好吗?”
别说沈从殊本身在周五没安排什么事情,就算真有什么,程浩作为老板,她作为他的员工,他要她做什么工作,她还不得乖乖去做?
毕竟,老板才是老大,她只是老板手下混饭吃的小角色。
时间约在早上九点半钟。
于是周五,沈从殊与程浩清早准时到达君悦尚府售楼部。
刘经理不止约了一家装修公司,为了效率,是几家装修公司都约在一起,起初,大家都在售楼部大厅等着。沈从殊看其他公司,每个公司至少三人,多则四五人,手上都拿不止一叠资料还有设计图稿,个个昂首挺胸,整装待发。再看他们公司,就她和程浩孤零零两个人,两手空空,除了量尺和笔记本,啥也没带,不止公司名气不如人,气势好像也输了人不止一节。
没戏。
公司综合实力到底还是差这些大公司太多。沈从殊默默在心里为这次样板间项目划了个大叉。
来之前,程浩多少还有点儿雄心壮志,没准就真被他们给拿下了呢?万一呢!来之后,见到几家岱城闻名,数一数二的装修公司在君悦尚府齐聚。其中有些人沈从殊可能不认得,但是程浩认识啊!几家的负责人都来了!
……要这么玩,他们还有什么机会?
在岱城几家全城闻名的装饰装修公司面前,程浩自感矮了不止一截,才来时候的雄心壮志,也备受打击,灰飞烟灭。
算了算了,就当来涨个经验。
在座谁也不知,还没开始,兴欣装饰的老板和首席设计师就已经同时开始摆烂。
九点半,刘经理的秘书准时走出来,领着大家一起往里走,进到售楼部这里最大的会议间。
刘经理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看见几个装饰公司都进来,招呼大家都找座位坐下。
待所有人分别落座,项目介绍却还没有开始,刘经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可能还得等一会儿时间,公司上面来人视察,正好碰上我们这个项目招标会,说也来看看。”
也在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刘经理把上面的三张位置空出来,自己也坐在侧位的原因何在。有点儿内幕消息的,在刘经理说完之后,开始窃窃私语。
沈从殊和程浩坐在加长会议桌的最尾端,两个人在心态上双双都摆了,等不等都很无所谓,沈从殊甚至拿出手机,将其静音,打开开始玩起连连看。
大约等了十余分钟,会议室门口,终于又来了人。
先是进来两个男人,人高马大,穿一身制式西装,进来后,自觉分开,站在门的两侧。
沈从殊忽然眼皮子一跳,感觉这个场景怎么有点儿熟。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门口就又已经走进来了人。
熟悉冷淡的眉眼,挺鼻薄唇,好看到让人尖叫的一张脸,工整的西装穿在身上,淡化了年龄感。他跨步进来,肩宽腿长,西装穿在身上别提多好看。
一路走上主位,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
刘经理恭敬相迎,待他坐下之后才转身对在座所有装修公司说道:“年前,锦华建工被恒扬集团收购,这是恒扬集团今次下来的视察人员,蔺先生。”
先不说刘经理知不知道宋樾的真实身份,只宋樾那一身气度,出入还带保镖,又是顶上恒扬专程派来,只这几条,完全就足以让刘经理恭敬对待。
已经遮掩不住心里的惊讶,从宋樾走进那道门开始,沈从殊的视线便落在宋樾的身上,待他坐下,刘经理在做介绍之时,宋樾轻抬眼眸,漠然的视线,与沈从殊略带惊讶的视线,相遇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