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殊没有想到, 宋樾竟会对她发出这样的质问。觉得莫名奇妙,不可思议。
沈从殊瞌睡全无,微微睁大眼睛, 吃惊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对于宋樾,她哄着宠着, 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认可他, 看不起?
而且,他只是太年轻, 不是不聪明,不是没能力,他只是待飞的雏鸟, 还在丰满他的羽翼。沈从殊从不怀疑,再过个几年,工作以后的宋樾,会是怎么的光芒万丈, 如飞越高空的雄鹰那样展翅高飞。
看着神色冰冷的宋樾,沈从殊慎重道:“宋樾,我不知道我的什么举动什么话,给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从前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她看宋樾, 并没有因为她说这些而神色稍缓, 心知最主要的症结恐怕还是在刚才他们争执过的那个问题上,或者说, 是在程守言和关明哲身上。
但在目前,沈从殊只能尽量避免,却也不能彻底消除。
沈从殊其实有时候面对宋樾过甚的醋意,也很为难。
小醋宜情大醋伤身。
他们不止一次因为关明哲发生争执,现在又到程守言,而这仅仅只是客户而已。
沈从殊思量片刻,说道:“宋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与关明哲继续走得太近,也不想我与关明哲一起去程总家中拜访他。但你要明白,这都只是工作。确实,我和关明哲分手以后,不应该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就该像你之前和他说的那样,就当他死了。但是现实不允许我这样做。有关公司的事情,从前我也和你说过,我是不可能放弃这个公司,对我而言,这个公司的存在,确实很重要。”
“并不存在什么看轻你,看不起你,只是你的年龄小是事实,你还在读书也是事实。许多事情,需要真正遇到了,你才会明白。你现在来和我谈论我们公司的项目工程应该要如何去开展,如何去实施,这都还太早了。”
“宋樾,你那么优秀,又那么聪明,你只是短短一个寒假假期,都能进到别人挤破头皮都挤不进去的恒扬去实习。我由始至终都相信,你的未来拥有一片坦途,充满无限的可能。”
“所以宋樾……”沈从殊手拉着他的,又再轻轻摇一摇:“你别再为这个问题,和我置气了,好不好?”
“我这么喜欢你,你别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保证!去程总家我保证快去快回,吃了午餐就找借口离开。”
……
沈从殊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是解释又是鼓励连说带哄,想宋樾气消一点。却没想到,她这样说,只让宋樾更为气闷,难以消解。
“沈从殊。”
宋樾紧紧皱眉,目光只落在沈从殊的身上,冷声开口:“所以,你只以为我是在吃醋?以为我为了吃个醋,无理取闹,不顾全大局也不顾全你?”
“你是不是还在责怪我,老是吃这些没理由的醋,太霸道也太离谱?”
沈从殊手还在宋樾的手中,因为怒气,宋樾的手攥得很紧,让沈从殊很疼。
沈从殊拧眉轻呲一声,意识到弄痛沈从殊,宋樾倏然放手。
他一双眼深谙,里面情绪变换,极强的攻击性对准她,是沈从殊从未曾见过的盛怒时候的模样。
“你认为你这样,是为了我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一切以工作为借口,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陪同前男友去别的男人家中吃饭,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一句接着一句,问得沈从殊哑口无言。
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仿佛有一双能洞悉一切的双眼,能看穿她想法的卑劣。
这其实很可怕。
因为就连沈从殊都没有意识得到这个问题,在他不留情揭穿她之前。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沈从殊跟着冷下脸来。
没有人在被这样揭穿心中的卑劣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确实,如果不是和宋樾交往,这些现在正在争执的问题,就全然都不存在。她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所以,为什么呢?
沈从殊看向宋樾,看着他正在盛怒中,薄唇紧抿,眉目凌厉飞斜,却依然堪称绝艳的脸。
舍不得对他说任何一句的重话。
“宋樾,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非黑即白。”
沈从殊轻声说道:“很多时候,成年人的世界,必不可免,需要妥协。”
无论是她与关明哲分手以后一起经营公司,还是为了拿到项目,而去巴结讨好程守言。
难道她自己就特别愿意这样做?
想当年才刚毕业的时候,她也曾胸怀梦想,雄心壮志。在家装设计上,她未曾讨好过任何人。但工装工程涉及面太广,公司大部分效益都来自于此,不是家装可以比拟。
事关整个公司的利益,她桎梏于现实,没有那么多的自由可以去任性。
她作为公司的另一个老板,最大的得利者之一,必要的时候,需要配合,也必须配合。
“抱歉宋樾,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够答应你。”
刚才在浴室里还那么亲密无间,谁曾想,只短短不过半个来小时,两个人居然因为旁的事闹成现在这样不开心。
两个人在回家之前,都没有能预料得到这一场忽如其来的争执不休。
宋樾太生气了,胸腔都被憋闷得难受。
沈从殊如此顽固,半点悔过也无。他是气她和前男友去其他男人家中吃饭那么简单?如果是这样,那她公司也索性别去。天天和前男友待在一个公司,他虽然吃醋介意,但他什么时候阻止过她?
他介意的不过是她对待他那轻慢的态度,将他当做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先不说他是否能懂,即便他不懂,她有什么事,难道就因为他不懂而统统摒弃在外,就什么都不能和他说?只能分享喜悦却无法分担忧虑,那他顶着这个男朋友的头衔还有什么意义?在她心目中,他难道就只是一个漂亮的,只能讨人欢心,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形宠物?!
宋樾看着沈从殊,这个表面看起来春风和煦,骨子里却固执到极点的姐姐,怒极了,竟反笑一声:“爱去哪儿去哪儿,谁要你答应?”
隐忍一肚子的话,不想再说,也懒得说。
说了她也曲解,她也故意装作不懂。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谁都不想,也不知道要继续再说什么。
沈从殊作为两个人之中,年龄更大的一个,迅速将过多的疯狂滋长的负面情绪给收拢起来。
“我去一下卫生间,等会回来。”
盛怒之下,再待下去怕两个人再互相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沈从殊试图让自己冷静。说一句话后,掀被下床。
她迅速走至卫生间里,用冷水洗脸,让自己稍加冷静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宋樾竟连这几分钟都等不了。
未过片刻,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走得极快,重又快的脚步声里,似乎也能传递的情绪,沉闷,怒极,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从殊脸上还滴水,开门,跑出卫生间。
却根本来不及喊宋樾,只见到宋樾短短时间已走至大门口,伸手拉开了大门,人走出去,反手一拉,门被砸得“砰”一声,关上。
-
还是那一句话,汤隋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和宋樾做了朋友。
他和那些二代三代们在会所玩得正嗨,宋樾一个电话,喊他出来,他就得出来。
明明吃饭的时候是宋樾放了他鸽子提前先走,他还得听从召唤,巴巴的往宋樾身边去凑。
怎么,宋樾是主人,他是召唤兽?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倒霉遇上了宋樾,有宋樾做朋友,真是他汤隋这辈子的‘福气’!
听了宋樾的话,提酒到宋樾的公寓里。
到的时候,宋樾已经就着他的满柜价格昂贵的就,喝了半瓶。
汤隋进门看见,像宋樾展示自己带来的冰啤。
“你那个能喝几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喝这个,舒适,畅快!”
宋樾坐在沙发上,汤隋走过去,酒柜里找两个杯子过来,开了一瓶冰啤酒倒满两杯,再将宋樾剩下没喝完的酒收走,一杯递给宋樾,一杯给自己。
汤隋杯子才端起来呢,就见到宋樾端起酒吧,动作迅速,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便不需要汤隋,他自己倒了酒,又喝。
那架势,仿佛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将茶几上这些酒一个人全部喝完,而汤隋就是一个送酒的,根本不理他。
汤隋就着杯口抿两口,小心翼翼观察宋樾的神色。
讲真,和宋樾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他这样,身上一股浓浓的厌烦情绪,气压极低,意志消沉。
就上次山庄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
等宋樾多喝上几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汤隋才试探开口:“诶你不是和沈姐姐一起走的嘛,怎么又回自己公寓来了。”
还一副仿佛失恋才会有的死样子。
汤隋八卦兮兮问:“你俩该不会是吵架……”啦?
只是那个‘啦’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就见到“磅”一声,酒瓶重重砸在茶几上,发出偌大的声响。
声音来得太突然,又大声,吓了汤隋一大跳。
宋樾眉头紧锁,狭长的一双眼,凌厉非常,透着厌烦,也透着危险。
低压气氛僵持几秒,他冷冷开口:
“要么闭嘴,要么滚。”
“你自己选。”
汤隋立即正襟危坐,给自己的嘴做了一个上拉链的手势。
宋樾不再管他,专注于酒上,继续喝。
-
沈从殊这边,宋樾走后,一夜没怎么睡着,第二还是正常上班,甚至因为睡不着而起床更早,去上班也比平时更早。
昨天被关明哲撞见她和宋樾的事,意料之中,关明哲又来找她,劝她对宋樾那个小孩放手。
沈从殊昨夜和宋樾吵架,心情本就极差,一肚子火没处发,结果关明哲这个罪魁祸首还看不懂人眼色,专程找上门来。
这不是送上门找架吵是什么?
两个人在沈从殊的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只除了沈从殊没像上一次那样动手砸东西,但你来我往的,比他们当初分手的时候吵得更凶。
办公室的屋顶都快被他俩给掀翻。
外面那么多的员工,各个坐在工位上,听着公司的这两个老板,曾经的情侣现在的怨偶,在办公室里大吵特吵。
被吓得缩头缩脑,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办公室用石膏板做的隔断,尽管里面上了隔音棉,但这么大的声音,也隔不断。陆陆续续有声音从那堵墙里传出来。
“……他才那么大点儿,还在读大学……有没有一点点公德心,你知不知羞?……”
“……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再怎么样,也比你乱搞身边人来得强!恶心,低俗,下贱!”
“……好好好,沈从殊你要这样弄你是彻底不要你的名声了是吧?……”
“……名声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说的!正常谈恋爱,关卿何事?”
“……我看你是彻底疯了!……”
“……你才疯了,关明哲你们全家都疯!!”
……
办公室爆发史无前例,特大级争吵。
持续整整一个多小时,直到快要吃午饭,才以关明哲怒极摔门而告终。
办公室里人人自危,佯装认真,各个都手忙脚乱找自己的事儿做。
午饭也没有吃,沈从殊直到下午才从被关明哲摔过的那扇门里出来。五点半钟下班,她还不到五点就走了。
许微上个星期六被砸了店,沈从殊喊人去帮她重新修补,前几天发给她一份清单。今天她把事情了结,从覃靖洲手里拿到钱以后,将修补服装店的钱转给沈从殊,还请沈从殊吃饭。
沈从殊正郁闷着,许微说请吃饭,她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约在一家自助餐厅,在门口约好,见面之后直奔餐厅里,拿了菜后,在座位坐下。
闲来吃东西时,才有时间说话。
“说说,你和宋樾究竟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沈从殊和宋樾在昨夜争执一场,今天到现在还互不联系,许微对于沈从殊和宋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凑成一对,极为感兴趣。
其实都过几天了,许微哪里忍得住不问,微信里发信息早就和沈从殊打听过了,只不过沈从殊事情忙,总是三言两语打发她,事情自然也就说得没那么清楚。
但凡是提前一天,沈从殊都能将她追求宋樾的经过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告诉给许微听,但是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便只简略说道:“我和宋樾就是在酒吧认识,就第一次你带我去深海那次,我在门口就遇见过宋樾,后来出门离开的时候又遇见他。你知道的,宋樾长那么好看是个女人都得动心。我那时候才和关明哲分手,不想谈什么情啊爱的,但是我就看中宋樾那颜值和身材,一心就想把他给勾上床。他是学生,也缺钱,还要在酒吧兼职唱歌。每次去酒吧的时候我都开车,喝酒以后,让他当了我好几次代驾。”
“我追他,想与他发展那方面的关系,他开始拒不答应,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沈从殊还是挺扼腕,对许微说道:“可答应是答应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只让亲让抱不让睡,就让人很难受!”
“就是大餐摆在眼前,可以吻可以看,就是始终不让吃。那种感觉,许微你懂的吧?”
许微没想到他们俩还是这样开的头,既新奇又有趣,还搞笑。看着沈从殊睁大一双鹿似的双眼,里面全是一种求而不得的莫名懊恼,许微憋笑,点头:“我懂。”
从许微那儿得到认可之后,沈从殊才继续说。
“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姻缘庙?我说的我可能要有一个男朋友,当时我说的就是他。他那时候和我闹矛盾,说不想再继续我们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让我从他面前消失,别再去找他。我想了想,感觉我的世界如果从那时候没有了他,就会变得空落落的,我心底里大约还是很喜欢他的。”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向他告白了,问他想不想做我的男朋友。”
和许微诉说这整个经过,跟着思路,沈从殊回忆了许多她与宋樾相识到现在的种种。不可否认的是,回想起来,酸酸甜甜,大都是以甜蜜居多。就连生气争吵时的种种,和好之后再回想起来,也是仿佛裹了一层蜜似的。
许微听完之后,露出赞许的神情,竖起大拇指:“姐妹你真勇,你做了我以及全酒吧女人很想做但办不到的事,该说什么呢,厉害还是你厉害!”
沈从殊听了,失笑摇头。
“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俩在一起是在一起了,可还不是矛盾多多。要不然当时也不会那么纠结,去庙里走一趟,才下狠心去告白,决定和他在一起了。”
许微闻言挑眉,“展开说说?”
沈从殊:“你想想我们现在几岁,宋樾现在几岁?”
许微对于宋樾的年龄倒是没打听,但是也有大致的猜测,毕竟他读大学就已经差不多将年龄限制死,就那么几个数字,大一点小一点,总归是成年了。
许微觉得成年就行,没有问题。
她略疑惑:“所以呢?”
沈从殊都快以为她是明知故问,但视线对准她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行,她是真没懂!
沈从殊叹口气,说道:“年龄相差太大,身处环境不同,思想观念不一,容易产生太多的问题。”
她没有明着说和宋樾现在在冷战,但是许微神经大条,却在这方面还是很敏感的。
“所以呢?”许微问道:“你们因为这些东西,出现问题了?”
沈从殊闻言就看一眼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正好心中憋闷需要倾诉,点一点头。
“价值观的差异,会导致不管感情再好的任何一对情侣之间发生争执,或者冷战,我和宋樾之间,其实在一起之后,很少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因此我就把这一点忽略了。”
沈从殊手里握着杯子打转:“但实际上,我和他相差五六岁时不争的事实,我们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
“很多时候,我觉得他的年纪比我小,我应该多让一让他,多宠着他。但涉及到原则上的问题时,我们的价值观念的差异性就出来了,那是我没有办法对他做出让步的。”
许微什么人?旁观沈从殊和关明哲恋爱谈了六年。这期间沈从殊和关明哲不知道吵过多少次冷战过多少回,特别才刚毕业,他们公司才成立那会儿,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沈从殊和男朋友发生矛盾时候什么样,许微可太懂了。
特别的丧气,也特爱钻牛角尖。
非要关明哲好好道歉,哄着不可。
经历过太多,以至于许微现在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沈从殊现在怎么回事。一语中的:“所以你们现在就吵架了?”
沈从殊:“……唉。”
看她着丧气又烦恼的模样,许微好笑。
“知足吧姐妹,宋樾那么一个大帅比做你的男朋友,你还要什么自行车?”这一次,许微都帮宋樾说话,主要是看在宋樾那特别特别高的颜值的份上,特招人喜欢。
“你男朋友那么受欢迎,还不快去把人给哄回来,小心别的女人趁虚而入!”
顺着许微的话,沈从殊想象了一下宋樾抱着其他女人那画面,完全不能接受。
沈从殊:“……是不是我的好闺蜜,能不能说点儿好的?”
许微:“好的我也能说,你们俩年龄差异固然存在,但宋樾那种大帅逼男友能带给人的快乐旁人想象不到,你要这样想,如此一个绝品,只你一个人拥有。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不好好珍惜呢?”
“我们年纪比人家大,是大姐姐,哄着点儿,宠着点儿,又怎么的了?有一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嘛,快乐最重要的咯!”
“而且,”许微朝着沈从殊眨眨眼,双手合十,一脸神往:“我真的难以想象,有宋樾做男朋友,如果那个女人是我,我会有多快乐!”
沈从殊被她逗得,嘴角不自觉上扬,笑都止不住。转头白一眼她,“那你就别想了,宋樾已经贴上我的标签,他现在是我的!”
许微:“嘿嘿嘿嘿嘿。”
……
与许微吃一顿饭之后,沈从殊也想通了许多。
两人从餐厅离开,各自分开之后,走在车前,沈从殊没有上车,先给宋樾发了几条信息。
「弟弟,姐姐错了。」
「不要再生姐姐的气好不好?」
「姐姐爱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