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白蓝双璧

白鸰掀起纱巾看了看他,调戏道:“你莫不是要趁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男孩子,一并带回去吧?”

顾清遥故意板脸道:“要不是为了你这个闹腾的小鸟,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任他有什么好看的男孩子,能有我家的鸰儿好看吗?”

白鸰耸耸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你真的遇到了,就在里面风流快活了,哪还会记得我?”

顾清遥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你再闹,可别怪我现在就抓你去风流快活!”

白鸰吐吐舌头,又收敛笑容道:“他叫蓝鸢,今年十八岁,最善琴艺和书法,”他将银票塞进顾清遥的手里,郑重道:“夫君,你一定要将他平安带出来。”

顾清遥点点头,两人便转身各行各的。

顾清遥一走进沉璧轩,立刻便有一位中年妇人迎了过来,并不像寻常秦楼楚馆的妈妈桑那样浓妆艳抹,倒是端庄沉着,颇有韵味。

妇人道:“这位大侠气宇轩扬,一看便知是武林中的青年才俊,大侠请这边坐,我这就去传些酒菜。”顾清遥随着她在大厅的一张桌旁坐下,妇人便与他攀谈起来,“大侠很是面生,应当不是本地人吧?”

顾清遥点头道:“在下行走江湖,路过此地,听闻沉璧轩是远近闻名的风雅之地,更有白蓝双璧,色艺出众,故而前来,还望一睹风采。”

妇人闻言,有些惊讶,却又很快笑道:“那么请问先生想要白公子还是蓝公子?”

顾清遥闻言,心里不禁疑惑,这白鸰明明已经嫁人了,她为何还要这样问?鸰儿明明已经嫁给我了,他又如何会再出现在这里?他好奇,便问:“他们二人今日都有空?”

妇人笑道,“自然有空。”

顾清遥更疑惑了,“可我来时听说,他们是这里的红牌,就算是见一面,也要排上个十天半月。”

妇人面露尴尬,陪笑道:“不过是传闻夸张罢了。”

顾清遥道:“那我两个都要。”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十两银锭放在桌上。

妇人面露喜色,收了银锭,起身道:“请大侠随我上楼。”

顾清遥随他上楼进了一间雅间,轻罗幔帐,是温柔乡的样子。很快有小二上了酒菜,便见到两个年轻男孩推门进来,对他微微行礼。

“白瑶、蓝瑾,见过大侠。”他们一个身穿白衣,活泼娇艳,一个身穿青衣,温雅可人。两人都不高,看起来还是少年的样子,弱不禁风,稚嫩得很。除了年纪小些,看起来与白鸰和蓝鸢还真有几分相似。

顾清遥愣了愣,问:“你们是谁?”

白瑶道:“我们就是您点的白蓝双璧啊。”

顾清遥摇了摇头,“你们……”你们明明不是。他并未说出口,而是换了个说法,“听说白蓝双璧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八岁,你们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似乎与传闻不符。”

两人对视了一眼,蓝瑾坦诚道:“大侠说的,是从前的白蓝双璧,他们已经不在了,如今的白蓝双璧,就是我们。”

顾清遥忽然明白了。这个地方,总不会缺人,前面的离开了,就会立刻有人补上,白蓝双璧远近闻名,许多人慕名而来,所以沉璧轩立刻选了新人补上,虽然不如原来的双璧那样色艺惊艳,但总比落空的强。若是来者不知,便可以糊弄一时,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有谁会在乎伺候他们的小倌究竟是谁?只要伺候得好,就行了。

顾清遥心里默默叹气,佯装惊讶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白跑一趟了?”

白瑶犹疑了下道:“从前白蓝双璧中的白鸰,几个月前已经赎身嫁人了。”

顾清遥佯作惋惜道:“那是可惜了,我无缘见到这位白公子了,那么那位蓝公子呢?总不会也嫁人了吧?”

蓝瑾面露难色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他前阵子受了伤,身子也不好,也是不能接客了。还是让我们来服侍大侠吧。”

顾清遥抬手阻止他们上前,又道:“既然这位蓝公子还在,那么请二位为我引荐吧!”他说完又拿了十两银子,放在蓝瑾的手里。

他原本就高大,再加上气质不俗,不怒自威,说出的话也是不容反驳。两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难住了。他们拿着银子低声商量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顾清遥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自己百无聊赖地吃了几口酒菜,又等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听见有人走过来,推门而入。

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与他初见白领之时颇为相似,只是这人比白鸰稍高一些,身穿淡青色的衣服,身上的味道也与白鸰的身上有些相似,淡而不妖的香味,长发束在脑后,梳得一丝不苟,看来是特意装扮了一番才出来的。他长得也是很好看的,巴掌大的小脸,清秀可人,比白鸰多了些温润,少了些灵动。只是他的左眼上,蒙着一块白布,用一条长布裹起来,在脑后束好,显然这只左眼,是看不到的。

蓝鸢拘谨地走进来,对顾清遥行了一礼,道:“蓝鸢见过大侠,听说大侠指名叫我来,匆忙收拾,姿容憔悴,让大侠见笑了。”

与白鸰的活泼调皮全然不同,蓝鸢讲话温柔细语,面色苍白憔悴,让人不免生出怜惜之感。

顾清遥道:“听说你擅长弹琴,不如给我弹奏一曲吧。”

蓝鸢走到内间的纱幔后,那里摆放着一架古琴,他坐好调了调琴弦道:“不知大侠想听什么曲子?”

顾清遥看了看他道:“就弹你最擅长的一首吧。”

蓝鸢点点头,手指轻捻,琴声铮铮而出,清冽冷峻,听得出有久未练习的生疏之感,却依旧技艺纯熟,一曲《高山流水》与白鸰相比,只好不差。

顾清遥坐在他对面默默地听着,一曲弹毕,两人都沉默了。

顾清遥喝了口茶道:“旁人此时都会选些情意缠绵的曲子,你怎么选了这样一曲清心高洁之曲?”

蓝鸢道:“既然大侠让我弹最擅长的,我自然就从命了。”他抚着琴弦若有所思,“从前我有一至交好友,也善音律,我们常常一起合奏《高山流水》,只可惜……”他捂着心口,轻轻咳嗽了两声,他咳得极为忍耐克制,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

不用想,他所说的至交好友,自然就是白鸰了。顾清遥道:“你身体不适?”

蓝鸢又咳了两声,致歉道:“抱歉,扰了大侠的兴致。大侠还想听什么?”

顾清遥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玩味道:“你们伺候客人,就是给客人谈曲子听吗?”

蓝鸢手指在琴弦上僵了僵,又咳了几声道:“我……我如今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大侠,所以不宜行房,还望大侠见谅。”

顾清遥看了他一会,留意到他的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淤青,还有那手上细小的伤痕,这些都不是一个红牌小倌身上该有的,想必他容貌损毁,处境也是一落千丈,受了不少委屈。若是白鸰在此看到他这副模样,定要难过了。顾清遥心想,这么一个娇俏可人又温柔如水的人,竟然沦落到这番田地,真是令人唏嘘。他忽然庆幸自己在白鸰十六岁时就替他赎身了,否则纵使能红得一时,却也总有年老色衰或飞来横祸,到时处境便会难上加难了。

顾清遥也不再跟他绕弯子,直言道:“我是来为你赎身的。”

蓝鸢缓缓站起,睁大眼睛望着他,连咳嗽都一时忘记了,“你?为何?我容貌损毁、重病缠身,大侠赎我回去,岂不是白白浪费银钱?”

顾清遥走到他面前道:“那是我的事,无需你操心,只要你点头,我便立刻去跟你们管事的谈价钱。”

蓝鸢苦涩一笑,“价钱?如今我能值几个钱?只怕是后院里的厨子都比我值钱。我不过是个废人,就算是离开了这里,又能做什么?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顾清遥道:“何必妄自菲薄?我听你的琴弹得很好。”

蓝鸢道:“许久没弹了,这些日子都在做些打杂的活计,今日也是赶鸭上架,上不了台面,让大侠见笑了。”他想了想,又问:“我与大侠素不相识,大侠为何要为我赎身?”

顾清遥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知道,你我素不相识,我贸然提出为你赎身,你难免心生疑虑。可是不管我是谁,不管我要带你去哪,总之一定是比你在这里的处境好上许多,难道你不愿去?”

蓝鸢沉默了一下,又道:“多谢大侠好意。只是……蓝鸢已是残花败柳,不值得大侠垂怜。”他这话说得虽凄楚,却坚定,顾清遥听得出,这并非自谦,而是拒绝。

顾清遥看了他一会,道:“你并不想赎身,你想留在这里,可是在等谁?”他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蓝鸢撇过脸,并不答话。

顾清遥负手而立,断定道:“是不是在等你口中的那位至交好友?”

蓝鸢惊讶地望着他,忽然又猛烈地咳起来,他颤巍巍地掏出帕子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忍了忍,却发现帕子上已被咳出的鲜血染红,他慌乱地将帕子团成一团塞回怀里,扶着琴桌跪了下去,似乎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