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仓一边叙述,柳爱兰的脸色随着叙述在快速的发生变化。
等说到老头被击垮了,躺在炕上一病不起,柳爱兰眼里的泪水已经奔涌而出了。
大仓一看,柳阿姨被自己给导哭了!
趁热打铁,他把两只篮子往地上一放,做出要急匆匆离开的样子:
“柳阿姨,我买的东西既然拿来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放在这里,您愿意收就收下,不愿意收可以扔到山下去。
打扰了,我们走了,您保重啊!”
说着把两只篮子往地下一放,拉着他的母亲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柳爱兰流着泪跑上来,“啪”的一巴掌打在大仓的后脑勺上:
“你这孩子,既然来了,话没说清楚,干嘛要走啊!”
好嘛,刚才为了往外撵人家娘俩,她都准备抄枪了。
现在又埋怨人家走得太急。
打完大仓,柳爱兰表示亲近地拉着大仓娘的手,把娘俩让进屋里。
进了屋,柳爱兰热情地给娘俩倒水,让他们坐下。
然后急不可耐让娘俩把梁叔的情况详细的跟她说说。
大仓娘怕自己说不准确,就给儿子递眼色,让他说。
大仓于是跟柳爱兰说,爷爷在家一病不起,是因为心病。
他就是认定了是自己当初害了爱兰的前半生,甚至说害了她一辈子。
看样子,他这个心结要是解不开,是好不了了。
只不过爷爷昨天透露过一句话,在临死之前,他希望能见上柳爱兰最后一面。
虽然不敢奢求奢求能够得到柳爱兰的原谅,当然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只是想当面向柳爱兰表达自己的歉意,表达自己有罪。
然后想劝劝爱兰,不要一个人再在山上住了,年龄越来愈大,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可怎么办啊?
大仓一边说,柳爱兰又是一边流泪。
尤其是那一句:“年龄越来越大了,一个人在山上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可怎么办啊?”
柳爱兰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住嘴,呜咽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想当年那个顽强勇敢的英雄人物,居然因为有了心病,好好的人就突然一病不起。
心病的原因就是听说了自己的遭遇,觉得是他害了自己,他的思想就拐不过那个弯儿来了。
更让她无比感动的是,梁叔自己都病成那样了,他还在牵挂自己。
怕自己年龄越来越大一个人在山上有个病有个灾的,身边没人照顾,会更受罪!
多好的人啊!
想到这里柳爱兰呼地站起来:“走,我跟你们去一趟梁家河,我跟梁叔把事说明白!”
柳爱兰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让梁叔解开心结,必须自己亲自去开解他钻了牛角尖的思想。
到了梁家河,柳爱兰跟着大仓娘俩来到梁叔的家。
一进屋,看到炕上躺着个老人,半蒙着头,蜷缩在炕稍。
这哪是当年她十七岁时敬佩仰望的骨干民兵,小小年纪就杀过土匪的英雄人物梁金元啊!
这不就是个奄奄一息的病危老人吗!
柳爱兰鼻子一酸,一步扑进去,噗通一声就在炕前跪下了:“叔,你怎么这么傻啊,不该你的事,那怎么能怪你啊——”
被窝里的“病危老人”身体一震,猛地翻身用胳膊肘撑起身子。
他看到了跪在炕前的柳爱兰。
虽已时隔三十多年,昔日那个碧玉年华的青春少女已是人过中年,但眉眼之间,依然是当年模样。
老头当即“嗷”一嗓子就像老牛一样哭了起来:“爱兰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俩人就这样互相攥着手,抱手痛哭起来。
其他人就那样在旁边看着,也不解劝。
这俩人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还是让他们哭出来的好。
等到他们都哭够了,大仓等人才上前,七手八脚又把爷爷揽着让他躺下。
别人也把柳爱兰拉起来,让她坐在炕沿上,挨着老头的枕头边。
柳爱兰对梁叔说,自己已经听大仓说了,梁叔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当年那些事,怎么也不可能怪到梁叔头上啊!
她对老人家说,这么多年以来,她一个人没事的时候,也是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但是她早已经想明白了。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件事是因为梁叔让自己跟他的儿子自由恋爱,刺激了自己的家人。
然后她的家人这才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包办了婚姻。
但是她想明白的是:
她有那样的家庭,她家里人有那样的观念,即使没有梁家河这件事,她家里人照样会给她包办婚姻。
即使不会这么巧,摊上女婿失踪让她成了望门寡,可能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甚至嫁个酒鬼赌鬼,整天把她打的死去活来的,那也完全有可能。
真要是摊上那样的丈夫,想走身边又有孩子,不走根本没有活路。
死都死不起,那才叫一个惨呢!
实际上这样的悲惨妇女,她也见了不少。
也就是说,她不管怎么说,现在了无牵挂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子女,一身轻松。
虽然过得清苦一些,但是没有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样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如果梁叔非得要把自己上山一个人过日子的责任揽到他自己头上,那么,梁叔这是有功,而不是有错。
因为梁叔,让她没有掉进一个火坑。
说到这里,柳爱兰自豪地拢了拢头发:“叔,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你看我像五十多岁吗?
我自己长什么样儿我自己清楚。
就我现在的模样,跟下边村里那些四十来岁的妇女差不多。
甚至,那些还不到四十的妇女,看起来都比我老。
我过得挺好,没觉得受苦。
我这是上山享清净去了。”
大仓娘等人就在旁边站着呢。
听柳爱兰说到这里,大家禁不住开始仔细打量她。
而且奶奶等人看完她,又去看大仓娘。
这让大仓娘十分愤怒。
很明显,家里人这是在拿自己的模样跟柳爱兰做比较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大仓娘已经被伤害了。
因为她从十多年前,头发就白了不少。
虽然这些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舒心,头发变白的速度减缓。
但是现在也是白了过半。
白发让人显老。
而且就是不看头发的黑白,看脸,大仓娘跟柳爱兰也是没法比啊。
柳爱兰现在还属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外表。
而大仓娘呢——人家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奶奶,更是标准的奶奶形象啦!
大仓娘气得走了。
回家哈口水去!
一个个盯着自己看什么?
不认识啊?
没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盼盼她奶奶吗?
嗯,二仓和云丽的女儿学名梁顾盼,小名盼盼。
盼盼这个孩子是二仓和云丽辛勤劳动结出的硕果,梁顾盼这个名字嘛,是顾老师的作品!
不得不说,大仓娘摊上顾老师德高望重这么好一门亲家,那是十分骄傲和知足。
而顾老师也是同样的想法,感觉摊上梁家河这么好的一门亲家,亲家事事处处真的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明明是老梁家的孩子,居然说自己这个当姥爷的是文化人,让姥爷给外孙女起名。
梁家河这门亲家实在是太给面,太开明啦。
开明得梁老英雄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他都慷慨激烈地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了。
直到柳爱兰坐在他枕头边上跟他开解半天,梁老英雄的眉头这才渐渐展开。
感觉爱兰说的有道理。
而且他也能听得出来,这不是爱兰为了开解自己,而故意说好听的。
而是爱兰这些年来深入思考的真实想法。
爱兰这些想法,老英雄觉得有道理,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