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孙树茂回到二舅门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毕竟他现在算是干饭店,等到饭店里客人基本走光,饭店里的厨师、服务员等人才开始吃晚饭。
吃过晚饭他又照例诱导着孙丽红跑到饭店后边黑暗处,摸索了一顿。
然后浑身蹿火又无可奈何地回二舅这边睡觉。
一边走过来一边烦躁地思考,到底怎么才能让孙丽红乖乖就范呢?
推开二舅门市的大门,让孙树茂奇怪的是,二舅一家居然都没有睡。
以往这个点儿的话,门市上的人基本都睡了,最多也就二舅或者建东还在里边坐着。
其实就是留下个看门的,等这位关东“贵客”回来睡觉。
没想到今晚二舅一家都没有睡觉。
原来是有客人,二舅正在陪着客人喝得正酣,二妗子和建东等人都在旁边坐着。
而且很稀罕的是,大表姐梁惠燕也在旁边坐着。
而且看表情,二妗子和大表姐等人对那位客人都有些毕恭毕敬的感觉。
一看孙树茂大大咧咧进来,那位客人有些奇怪:“二哥,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树茂,俺大姐家的老小!”二舅说着,对孙树茂道,“你这个舅也是梁家河的,你得叫舅。”
孙树茂瞅着那个客人,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哦,是大姐姐家的孩子啊,最小的都这么大了!”看样子客人喝得有点管用了,脸红通通的:
“叫什么?树茂是吧?坐下一块儿喝点!”
二舅不冷不热的说:“树茂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再喝点儿?”
“吃倒是吃了,不过再稍微喝点儿也还行。”孙树茂说着,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二舅的脸色更加冷淡了。
他们家到现在还是老规矩,客人来了,都是男主人作陪,女主人肯定不能上桌。
建东和小徒弟们更不能上桌。
如果怕错过了饭点儿耽误干活,那就让建东跟小徒弟们去厨房那边随便吃点。
这是老传统,在梁秉义的思想观念中,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规矩,那是绝对不能被破坏的。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这位从关东来的外甥明显没有规矩这种概念。
自己只不过就是跟他客气一下,客人让他喝点也是客气,没想到他一个小辈儿,居然大咧咧就一屁股坐下了。
不过他都坐下了,梁秉义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个外甥虽然是小辈,但也算客人。
当舅的即使心中不悦,也不能说什么。
孙树茂坐下也没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冲客人举起杯:“舅,我敬你一杯,我先干了。”
吱溜就一饮而尽。
客人本来喝得管用了,或者说喝的有点高兴了,一看这个年轻人不错,挺爽快!
于是也高高兴兴地喝了一杯。
一来二去,两个人推杯换盏,越说越投机,越喝越高兴。
反倒把梁秉义晾在一边插不上话了。
这让梁秉义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过了一阵子他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开口说道:“树茂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饭店干活吗?早点睡觉,我跟你舅还有话要说。”
孙树茂跟这位舅喝的正高兴,聊的正投机呢,当即想都没想说道:
“没事,早睡晚睡一个样,反正我也不困。”
这话把他二舅给噎的直翻白眼儿。
一看短时间内是很难把这位尊贵的外甥给支开了,二舅没有办法,只好端起酒杯,主动要求跟那位客人再喝一杯。
客人喝的高兴了,当然是来者不拒,于是又高高兴兴的跟秉义哥喝了两杯。
孙树茂一看他们两个人喝,自己闲下来,很有些寂寞难耐的样子。
一看二舅跟那位舅喝完了两杯,他又举起了酒杯,对自己的二舅说道:“二舅,我也敬你三杯。”
他二舅看都没看他,更没有端酒杯,而是看着那个客人说道:“立喜啊,惠燕的前程可都托付给你了,你一定得给她办好啊!”
客人叫田立喜,跟梁秉义同村,而且跟秉义一样,也属于村里最早出来的那一批进城农民。
而且,要论做生意的话,田立喜比秉义做得还早。
生产队解散以后,农村实行了大包干,调动了农民生产积极性的同时,也让一部分有生意头脑的人开始做点小买卖。
梁家河最早的生意人,应该数鹅拧。
田立喜虽然做生意比较早,但是比鹅拧稍微晚一点。
鹅拧贩卖年画很挣钱的那几年,田立喜一开始看着眼热,也跟着贩了一个腊月的年画。
但是他觉得年画这东西季节性太强,只能干一个腊月。
而且如果进来的年画年前卖不出去,就要压整整一年,等到来年腊月再买。
或许来年腊月,手里压下的年画已经不是那么时兴了,也就买不上价钱。
也就是说,他贩卖年画没有鹅拧那么专业,仅仅干了一季,挣得并不算多。
等到转过年来,鹅拧又去贩卖其他东西,田立喜觉得自己老是跟在鹅拧屁股后头,鹅拧贩卖什么自己就贩什么的话,永远只能吃屁。
肯定没有鹅拧挣得多。
田立喜就开始琢磨属于自己的生意。
后来他想到,他们家的人都会绑笤帚的技术,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曾经赶集卖过笤帚。
于是,田立喜决定自己还是重操祖传旧业,绑笤帚卖。
不过卖笤帚这活儿也是很有季节性。
基本上都是从秋后,笤帚苗下来以后才能开始干,能一直干到年底。
甚至过完年还能干一阵儿。
但是开春以后,笤帚苗基本用完了,没有原料,这个生意只能暂停。
等到秋后收获了笤帚苗以后再干。
所谓的笤帚苗,基本上就是高粱穗子经过脱粒之后,剩下的带着杆儿的空穗子。
用这些空穗子能绑成扫地笤帚。
也有一种是经过脱粒以后的黍子穗子,这种空穗子比较细小,也短,能绑成小笤帚,可以用来扫炕。
这两种笤帚苗都是在秋后,庄稼收获了以后才能有。
后来田立喜就想,能不能自己在秋后多进一些笤帚苗?
这样即使到了夏秋季节,新的笤帚苗还没下来的时候,自己依然有笤帚可以卖。
毕竟那些家里需要笤帚的,可不分季节。
到第二年秋后的时候,田立喜一边发动家里老婆孩子齐上阵,都在家里绑笤帚。
一边自己蹬着自行车,到各村去收笤帚苗。
因为他要压下够用一年的笤帚苗,这就需要一定的资金量了。
为此他还借了亲戚朋友的钱。
再转过年来,春暖花开的时候,别人家里存下的笤帚苗已经用完了,也就没有笤帚可卖。
但是田立喜的手里却是还有大量的笤帚苗。
只要是地里的农活不是很忙的时候,全家人还是老婆孩子齐上阵,都在家里绑笤帚。
而田立喜则是带着笤帚去集上卖。
这时候的集上,已经很少有卖笤帚的。
而且天气越来越暖和,其他卖笤帚的一个都没有了,不管哪个集,偌大的集上只有他一家卖笤帚的。
这生意就不要太红火。
田立喜几乎每一集都能卖得精光。
眼看着自己的买卖在集上属于“蝎子拉屎——独一份”,田立喜果断决定,涨价。
毕竟物以稀为贵,集上只有自己这一家卖笤帚的,没有比较,也没有竞争。
自己的笤帚就是卖得贵一点,那些家里需要笤帚的,别无选择,就是贵也只能买他的。
就这样,他的笤帚卖得很贵,但照样每一集都能卖光。
他是在秋后笤帚苗最便宜的时候存下的笤帚苗,现在到了夏季,绑出来的笤帚以最贵的价格卖出去。
这一下子田立喜发财了。
每一次赶集归来,家里人都能看到他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
吃过晚饭,田立喜依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两口子睡下以后打着手电筒,光着身子在被窝里数钱。
所谓钱是男人的胆。
田立喜守着满被窝子的钱,数着数着就数兴奋了。
而且被窝子里两口子光着身子打着手电,此情此景也是很容易让人热血上涌。
于是钱都不数了,一堆儿划拉起来,两口子先干狗屁倒灶的事去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在刚刚改革开放之后的那个年代,不管是鹅拧,还是田立喜,还是村里其他几个早早就做生意的。
无一例外都发了财。
只不过就是有的发大财,有的发小财而已。
反正比死趴趴守着自家那点承包地,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人家,手里要活泛得多。
田立喜挣着钱了,就开始琢磨着扩大生意规模。
这时候梁秉义已经带着建东和外甥去县城开了轮胎门市。
另外村里还有两家也进了城,一家进城炸油条卖,另一家在城里当菜贩子。
田立喜于是也决定进城。
进城开一个专做笤帚苗和笤帚的门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