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鹅拧和魏红那边的生意到了年底也放假了,那是必须要回老家过年,跟父母团聚的。
大表姐也不知道三仓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能让这个天生的乐天派,变得像怨鬼附身似的。
但是三仓带了对象回来,她是知道的。
谁知道是小年轻没长性,是不是俩人闹别扭了,还是家里人嫌他没跟家人商量的,就领姑娘回家过年呢?
反正大表姐猜想,三仓的怨鬼附身,肯定跟他带来的对象有关。
因为她可算是眼睁睁看着三仓长大的,二十年了,从没见他出现过这种状态。
单单今年带了个对象回来,就变成这个熊样儿。
所以猜想跟对象有关。
不过猜想归猜想,大表姐可不会乱说。
三仓拉着脸犯牛脾气,你就牛着呗。
看看到时候你大哥怎么收拾你!
到了初三,就变成娘家人看闺女的日子了。
像大仓娘这样出嫁多年的“闺女”,父母年纪也大了,初三就不用父母亲自出马。
基本就是闺女的兄弟来看望妹妹或者姐姐。
而大舅魏春安比大仓娘大,而且他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大舅也可以不用亲自出马看望妹妹。
只要派魏东弟兄几个来看看他们大姑就行。
至于二舅魏春平,多年不来往——无视吧。
但是对于新女婿,第一年回访,老丈人那是必须要亲自出马的。
初三这天,顾老师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浩浩荡荡地来女婿家了。
其实主要目的也不是来看望女儿女婿,主要是来看望亲家。
不单单是看望亲家,就连亲家的亲支近派,也是一并探望。
探望的方式就是让这些亲支近派过来陪酒,比方说二仓的二叔三叔必须到场,还有近支的梁秉海等人,也要被叫过来陪客人。
其实这才是新亲家最正式的“认亲”。
顾家的人通过这次探望,知道了新女婿梁二仓的叔叔大爷们到底是谁,哪一个跟二仓家的服气远近。
这些了解清楚了,万一以后有什么交集,也能分出个远近亲疏来。
同样,姓梁的这边对顾老师那边的过来的兄弟们,谁是谁,哪一个跟顾老师的服气远近,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基本上,能跟着顾老师来的兄弟,除了亲兄弟,就是亲叔伯兄弟,再远的就没资格来了。
今天,大仓家实在是太热闹了。
往年初三的时候,只要招待魏东他们几个就行。
但是今年顾老师带着兄弟们隆重上门,咱们家肯定要以最为隆重的仪式接待。
老英雄梁金元当仁不让往炕上正中一坐,顾老师坐他右手,顾老师的哥哥坐左手,其他兄弟依次往下排。
至于二叔梁秉义,三叔梁秉礼,还有秉海他们几个,都是坐在下手。
负责给客人倒酒布菜,来回奔忙,极尽服务员之能事。
家里人欢天喜地忙碌着招待客人,唯有三仓和艳云姑娘,一如既往地一片愁云惨雾。
现在已经是初三,他俩也看明白了,想在这个家里一个被窝,几乎已无可能。
很明显,家里人现在就是人盯人。
二十九的那天还是英子一个人拉着艳云去睡觉。
可是自从除夕,家里多了好多的妹妹。
英子的炕上满了小姑娘。
大家整天就是打成一片。
或者换句话说,就是在节日的气氛当中,把高艳云裹挟进去了。
她根本就没可能独自行动。
三仓也处于被一直安排工作的状态。
看来,这样的人盯人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俩想要重温旧梦,只有等到正月十六,俩人开着车离开这个家。
远走高飞难找寻!
三仓暗下决心,近几年绝对不会回这个家了。
这个家已经成了他的伤心地。
他太受委屈了。
虽然说他跟艳云整天在一个车上,包括住旅馆都是一个被窝,他也不差这几天俩人分开睡。
但是事儿没这么办的。
为什么二哥和二嫂还没结婚的时候,母亲她们就处心积虑让他俩住下睡在一块儿?
姐姐还装模作样把二哥和二嫂叫她屋里去拉呱,拉着拉着就借口上厕所开溜,再也不见踪影。
反正一句话,全家人都在努力地让二哥和二嫂睡到一起。
为什么到了他和艳云,全家人就把事儿反过来了呢?
不但不会处心积虑地成全——其实不需要你们处心积虑,只要你们给俺俩腾出一盘炕来,剩下的问题我们自己就解决了。
你们倒好,处心积虑把俺俩分开。
而且白天黑夜的人盯人。
还是那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三仓就是受不了家里人的区别对待。
前有车后有辙,你们怎么对待二哥二嫂,就怎么对待我们俩人,这才公平。
既然你们虐待我们,同样的亲生儿子,同样的亲兄弟,你们却区别对待。
三仓觉得这个家真的是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地方了。
再说了,二十九那天晚上,也确实很折磨人。
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有多大。
他抱着满心的希望,并且给艳云夸下海口,说自己家的人多么欢迎儿媳妇,尤其是母亲,想儿媳妇都要想出病来了。
甚至母亲不止一次跟他们兄弟说:“我昨晚又做梦了,梦到你们弟兄几个都娶上了媳妇。
我就到街上跟你们那些婶子大娘们说,这回俺再也不馋大闺女了。
俺家那些儿子都有媳妇了!”
可以说,母亲看到漂亮的大嫚儿,比色鬼看到美女都激动。
所以基于家里人对大嫚儿的渴望,还有二哥和二嫂的前车之辙,三仓和艳云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好几晚上没那啥了。
就是要等着回到家,家里那么好的条件,室外大雪纷飞,室内暖屋热炕,俩人滚在一个被窝里,可以安心地尽情发挥。
不管是三仓分泌了滚滚的荷尔蒙,还是艳云姑娘攒了满满的黄体酮,这些东西不但没能给他们带来冲入九霄的快乐。
反而变成了无处发泄的毒素。
其痛苦可想而知。
太折磨人了。
痛苦,折磨,委屈,愤怒,各种冤怨之气一天天在心里发酵。
才让三仓下定决心,不再回到这个家了——至少近几年他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了。
这个想法成熟以后,他心里反而舒服了很多。
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并且想象着再到过年的时候,看到自己不回来,家里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就更是有一种恶意的快感。
好在有这种恶意快感的支撑,他一天天熬着,就等正月十六,他就要跟艳云远走高飞了。
眼看着正月十六一天天临近,过年的欢乐气氛也在一天天变淡。
大家都在盼望着再过个欢乐的元宵节,聊慰一下对于刚刚过去快乐新年的怀念之情。
正月十四这天,大哥把三仓叫到了客厅,要跟他谈谈。
虽然对这个暴君十分痛恨,但是他有所召唤,三仓还是不敢说个不字,老老实实跟他到了里屋。
进来以后大哥坐在椅子上,三仓也不坐,就是表示自己还有情绪地摽在门框上。
意思是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反正我权当驴打秃噜。
一看他整整半个月了,还是那个蔫头耷脑的熊样儿,现在叫他过来,还故意做出很有情绪的样子表示抗议。
大哥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的手指在桌子上随意地点着:“三仓,你知道咱们的风俗,过年不打孩子。
可我觉得你大了,不是孩子了,我年前就想把你打得爬不动。
可是你姐姐劝我不要打你。
再说想到把你打得爬不起来,家里人过年也过不好。
我是看在爷爷奶奶,咱娘咱叔他们的面子上,我没打你。
这顿打我先给你记着,你跑不了。”
三仓毫不在乎地翻翻眼皮。
心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已经被你迫害得如此痛苦了,你还要打我。
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大哥盯着三仓:“我问你,那辆货车是谁的?”
三仓垂着眼皮:“艳云她们家的。”
“她是开货车跑货运的是吧?”
“是啊。”其实三仓肚子里的回答是:废话。
“那我问你,你凭着好好的学不上,为什么也去开货车?你想让学校开除,还是自己退学?”
三仓的眼皮就是一阵乱跳。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外边干的事,大哥怎么知道的?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大哥不但只是看了看车里的用品,就确定了三仓也在开货车。
而且有英子那个诸葛亮给他参谋,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
最实锤的是,前两天大哥给西部的货站打个电话,让人去问一下三仓学校的教师,梁三仓到底什么情况。
因为没开学,货站的人跑到三仓辅导员的家里,跟人打听的。
结果证明做大哥的猜的一点没错。
三仓在三个月前就请了病假——谁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医院证明。
反正,他已经三个月没去上学了。
虽然大哥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货站的人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还是气得差点大开打戒。
三仓这小子,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你好好的大学生,毕了业分配工作就是国家干部。
国家干部你不想当,你想当个大车司机!
这小子脑子进水了吗?
到底怎么想的。
可是,大哥愤怒归愤怒,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怒火。
过年啊,自己不能让家里鸡飞狗跳的。
现在眼看着年都过完了,是时候跟这小子谈谈了。
大哥一看三仓脸色煞白,眼皮乱跳,眼珠子瞅着地面乱骨碌,沉声道:
“你别想着怎么编瞎话了,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你的辅导员。
你三个月之前就请了病假。
学校里以为你真的病了。
但是我知道,你是跟那个姑娘开大货去了。
说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