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附子一手拿背包,一手拎行李箱站在渡口,棒球帽下的刘海因为出汗变得一绺一绺的,她紧紧闭着眼睛,咬了一下嘴里的软肉。
咬出了血,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和真实的痛感。
“那就是梦。
“现在才是真的。”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何附子把背包挂在双臂上面,举起来背到身前,她捞着背包带子往肩膀上弄了弄,背后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饱含激动与小心翼翼。
“是附子吗?”
何附子的身形一顿,她猛然转身。
几步之外有个目光慈祥的老人家,一头白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朴素的藏青色棉麻连衣裙上不见褶皱,站直的脚上是双黑色布面的按扣凉鞋,干净而整洁,气质很好的老人。
是来接她的外婆。
来小镇过暑假前一个月才知道的亲外婆。
真好。
梦里一次,此时一次,两次初见。
外婆,我的朋友们。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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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要落山了。
何附子牵着外婆的手走在镇上,由着她带自己回家。
“陈老太,这就是你说的外孙女啊。”
“长这么大了,在津城上大学,厉害嘞。”
“乖乖,可真是白。”
“皮肤好好,我一天抹八百次精华都比不上,年轻就是顶呱呱。”
“好靓的呢。”
“小美女喝不喝西瓜汁?”
“这会儿还是怪热的,吃碎碎冰吗?”
“给!拿着拿着!”
“陈老太你别掏钱了,就给小娃解解渴,我请的我请的。”
何附子接过碎碎冰,一股冰凉穿透她的毛孔钻进她的皮肉血管,她攥住了手指,帽檐下的一双眼望了望四周。
那次走的也是这条路,也是这些人,也得到了一根碎碎冰,草莓味的。
一模一样。
我不想一模一样,不能一模一样。
碎碎冰上凝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湿哒哒的顺着何附子的指缝滴落,她停了下来。
陈老太关切道:“是不是累了?你把包给外婆吧,外婆帮你……”
何附子摇头,她握着碎碎冰指向一个方向:“外婆,走那边能到家吗?”
“能。”陈老太将外孙女的长马尾拨到前面,顺了顺小碎毛,“小镇的大街小巷都是通的。”
何附子眨眼:“这样喔。”
她咬破碎碎冰的包装袋,狠狠嘬了一口里面的清甜,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们走那条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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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街是农贸市场,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档口,一家挨着一家,从街头开到了街尾。
“周家铺子”在街头第二家。
何附子走到那儿时,店面拉上了卷帘门。
隔壁的水产店门前坐着个人,现在没生意,他闲得打起了手机游戏,两条粗粗的眉毛都在使劲。
“老太,你要买肉吗?平章出门了。”
他在百忙中抬了下头,黑黝黝的脸,平实的五官,憨厚样。
何附子差点没有忍住,当场喊出一声“十全叔”。
陈老太见外孙女待着不走,以为她想吃海鲜,便进了刘家店:“十全,今天还新鲜的都有什么?”
刘十全连忙把手机搁一边,身前皮围裙上的血腥脏污干巴巴的,他戴上橡胶手套,拿了个塑料蓝拍打拍打:“那必须是河蟹啊,要来点吗?扇贝也不错,颜色好看得很。”
陈老太问还在原地的外孙女:“附子,你想吃什么?”
何附子脱口而出:“鲑鱼。”
“鲑鱼吗,早上好像卖完了,我看看。”刘十全把长捞网伸进靠墙的大水箱里,好一通捞,水花乱溅到他身上脸上,他嘿笑着收起捞网,“还剩一条!”
鲑鱼在网里挣扎,一只粗黑的手掐住它的腮,朝袋子里一塞。
结钱的时候,陈老太发现外孙女总是在看“周家铺子”,或许不是看,只是在发呆,刚好对着那里而已。
她随意问起铺子的事。
“平章去接小悦了。”刘十全数着钢镚找零,“她下午考完就不上了,书多东西多,一个人搞不好,得要她哥去给她扛回来。”
何附子含着一块碎碎冰鼓了鼓嘴,周小悦今天放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