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棘手的僵局

当晚,他们照例来到厅长办公室。

听完汇报,休威先生说:“我也有一些消息。我派人去了抽水机工厂,证实了波瓦拉说的事故发生的时间、他到厂和离厂的时间属实。伦敦警察厅打来电报说,在接到班里电报后,已立即派人调查了经由阿布鲁送到萨桑布顿的桶子。那个桶子从这里被运送出去的第二天早上,就到了沃塔鲁车站。车站正准备按照运货通要送往托特那·科特路。桶子被工人从火车上卸下来时,走过来一位男子。自称是这只桶子的收件人,说他想将桶子转运别处。还自备了马车及马车夫,要求将桶子立刻交给他。男子中等个头,黑色头发,蓄着胡子。承办的人说他像外国人。男子说他叫莱恩·菲力克斯,还拿出了几个寄送给他的信封,以此为据。他在签收单签了字就将桶子领走了。此后他的行踪就无法掌握了。菲力克斯的照片被拿去指认过,大家只说很像,却无人敢肯定。

“有关菲力克斯的情况也调查过。据说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画家,担任绘画工作。目前单身一人,有一位中年管家兼女仆。听说她在三月二十五日及这个月的八日请过假。

“这就是伦敦来的报告。”休威说,“下一步该怎么做?先去帝羌找夫人的女仆,利朋去好了。明天是周日,就明天走,周一早上回来。班里,送给波瓦拉的雕刻品的事你负责调查。周一去德皮耶鲁公司。电话告知结果,我再做下一步的计划。诸位,周一晚上见。”

周一早上,班里出现在卡比西大道。

“又来麻烦你了,托马先生。”班里说。他又将圣拉萨尔车站查出的桶子跟他说了,“有两个桶被送了出去。今天我来是关于第二只桶子的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极度惊讶的托马说,“我敢保证,我们只送出一只桶子。”

“你们是否将菲力克斯的订单混淆了,结果总公司和这边都出了货?”

“这样的假设令人难以接受。总公司从不备有这等高档商品,它的管理与售卖全部在这边。不过,为了慎重,我打电话问问总公司。”

总公司的第尼回话说,那边在同一时间里没有送出过任何桶子。也从未给菲力克斯寄送过任何东西。

“即便如此,托马先生。贵店这月的一号有个桶子经由奴昂被运送出去了,则确有其事。能否给我浏览一下那天由贵店送出的同样型号的桶子的明细表?”

“可以。只不过要费时间的。”

班里接着说:“有关澳马大道的波瓦拉先生同贵店的交易——尤其想请你谈谈最近卖给他的那件商品。”

“波瓦拉先生?他是美术通,也是我们的优良客户。这店自从我负责以来,六年里他大约买了三四万法郎的美术品了。隔不了两月他要来选购一次。我们有了新品,一定通知他,他一般都会买。至于最近的交易,”托马查阅了一下账簿,“那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菲力克斯订购的作品的姊妹篇。那是三位女性的大理石群雕,一位坐着,两位站着。是三月二十五日订购的,我们二十七日送走的。”

“要如何才能区别送给菲力克斯的和送给波瓦拉的呢?”

“简单。虽然都是三人群雕,但菲力克斯的是两人坐着,一人站着;波瓦拉的是两人站着,一人坐着。”

“这么麻烦你真抱歉!”

“那份明细表要送哪里呢?”

“警察厅!”

托马的介绍不仅扰乱了班里的思路,还让他不无失望。在波瓦拉的书房里发现了桶子印痕及木屑,利朋的推断是菲力克斯与波瓦拉就是凶嫌之一。他虽觉得有待证明,但可能性亦是很大的。现在,对于这一切,从波瓦拉本人、管家到托马,真实性得到一路的认定。再往下来,桶子装的就不是死尸了。它是直接从波瓦拉家送还店里的。如此,利朋的推测就无法成立了。更让人沮丧的是,没有新的推测来替代它。

突然,他想,要是知道菲力克斯在那个要命的晚上回饭店的时间和当时的神色的话,或许对前面的推断有所肯定或否定。他打电话回替察厅,确定没有别的指令之后,就去了康第涅特饭店。

见到负责人,班里说:“又来了不是!”

“力所能及吧!”

“两周前的周六,也就是三月二十七日晚,菲力克斯几时回的饭店?还能想得起他当时的样子吗?”

“我去查查。请稍等。”半个钟点后,他回来了,摇着头,“不清楚。”他说,“认识他的人我都问过了,没人知道。一位十二点换班的侍者说,菲力克斯十二以前没有回来。这人值得信赖,他的话比较可靠。那晚接班的侍者,还有夜间电梯司机及替菲力克斯整理房间的服务员都没当班。我再找他们,然后告诉你结果,来得及吗?” ※棒槌 学堂の精校 E书※

班里又打电话回了警察厅。

休威说:“伦敦有报告来了。有一个桶子在上周二,即四月一号,被送到巴黎来了。它是从克劳斯火车站出发,经由多佛——加莱的客车运送的。寄件人是雷蒙德·鲁美德,收件人是杰克·多贝鲁。你去查查好吗?”

“到底有几个桶子?”去往车站的途中,班里一头雾水。得到的资料不少,但缺少关联性。新的证据的出现只能使事情更加复杂混乱,问题更是无法解决。在英国的时候,他相信菲力克斯是无辜的,但现在,他不能那么肯定了。

在托运处,班里出示了利朋的名片。工作人员早就把他认出来了。班里生硬的法语还没说完,对方就说:“桶子我还记得。”拖过身边的文件翻了起来,“就是这个。它是一号,也就是上周四下午六点差一刻到的。是由克劳斯车站寄给多贝鲁的。未领取之前一直存放在本站。没多久,收件人就亲自带着马车来取了货。”

“多贝鲁的外貌?”

“黑胡子,中等身材,皮肤偏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班里拿出了菲力克斯的照片:“是他吗?”

工作人员仔细看了看:“不敢肯定。”他犹豫着说道,“倒是有点像,但不能肯定。”

“那人几时来取的桶子?”

“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应在五点一刻下班,但为了办理那个桶子的签领手续,我延迟了五分钟。他走时应在五点二十。”

“桶子有无特别的地方,如它跟一般的桶子比,有不一样的吗?”

“有两点。第一,这个桶子特别结实,我从来没见桶子用那么厚实的铁箍。第二,桶子特别的沉。装载的时候,要了两名搬运工人。”

“除了标签之外,上面还有别的文字说明吗?”

“有。”他说,“‘请退回’的字样用了英、法、德三种文字来标注。还注有巴黎公司的名称。”

“记得那家公司吗?”

“想不起来了。真遗憾我把它忘了。”

“听到名称是否能想起来?是不是雕刻品制造公司德皮耶鲁公司?”

“好像是,但不敢肯定。”

“没关系。桶里装的是什么?”

“货单上注的是雕刻品。我们不能打开的。里面是不是雕刻品就不知道了。”

这个桶子跟他们手头的是同一型号的,但这样的桶子很多,都是德皮耶鲁公司的。新的进展丝毫没有减轻他的困惑。

班里一面朝着旅馆的方向慢慢的走着,一面回想着各项调查结果。他竭力地想要找出它们之间的整体关联性。关于这三个桶子的奇特的搬运路线,他顺了顺思路。还是各是各的,没有什么勾连。

他点起一根雪茄来,想着要是不按桶子的出现顺序,由寄送时间来看呢,是否能有发现。最先寄送的是周二晚上由巴黎出发,经由阿布鲁一萨桑布顿到伦敦的桶子,周三早上到达沃塔鲁车站。第二个桶子是上周四早上发于伦敦,经由多佛——加莱,下午到达巴黎。第三个桶子同样是周四晚上由巴黎经奴昂送伦敦,在第二周的星期一到圣凯萨琳码头。路线是由巴黎到伦敦,再由伦敦到巴黎,又从巴黎运到伦敦。其中像是隐含着什么。接下来的一瞬,班里眼前一亮:什么三个桶子!就是一个!只不过桶子在不断地运来运去,将人搅晕乎了!

班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及发现是那么的有根有据,丝丝入扣。它既符合托马说的只送出一只桶子的说法,此外,桶子装人尸体的问题也能得到解释了。对这种罕见的桶子一时有三个,并在同一时候在各地不停的运送的情况也有合理的解释。

是的,肯定就是这样的。可是,若真是如此,打开桶子,偷梁换柱的事将是在这三段旅程的某一处进行。由卡比西大道店家的中庭出发时,桶里装的确实是雕刻品,一直到七点四十七分由圣拉萨尔车站开往阿布鲁的火车,都能肯定没被动过手脚。运抵圣凯萨琳码头时,桶内虽然装的是死尸,但有证据能证明不可能是在普鲁芬姬号上更换的。所以,手脚必定是在圣拉萨尔——阿布鲁——萨桑布顿——沃塔鲁——克劳斯——多佛——加莱——嘉迪尼街的货运站——奴昂之间的某一处做下的。班里决心由此下手。

接着往下推衍,班里发现,三次转运,都能出现一位黑胡子、中等身材、长得像外国人的男子出现。第三次是菲力克斯不假,前两次的男子虽然身份不明,但都很像菲力克斯。如果这三人都是菲力克斯的话,那就更能证明桶子只有一只。而菲力克斯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将桶子运来运去。班里又一次确证了自己的推测。

要是这些都是菲力克斯所为,就有两种情形:一,他就是凶手。为了处理尸体而将桶子运回家里;二,他是无辜的,凶手把桶子寄送给他是想加害于他。他一直倾向于认为,菲力克斯是无辜的。但有一点很重要,需要加以确认。就是菲力克斯从圣凯萨琳码头领回桶子,是否真的不知道桶子的内容物是死尸。他想起了在伦敦警察厅打开桶子那一刹那,菲力克斯的备极惊讶与恐惧的神情。难道菲力克斯是天才演员?难道他真的毫不知情?班里想,即使是更天才的演员,也不能有菲力克斯那样的演技。菲力克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击倒了,至今还卧病在床呢。他总不可能是装病吧?菲力克斯对桶子里的死尸一定是全然无知!真是那样,他就清白了。这一点需要有医学证明,他是不好妄下断语的。

要是菲力克斯是无辜的话,那凶手到底是谁呢?杀人动机是什么?他实在不能有任何结论,也没有任何能稍微加以暗示的证据。

班里从杀人动机转到杀人方法上来了!勒杀不常见,也是非常恐怖和残忍的。杀人之前的准备工作很花时间。在班里看来,就是最残忍的人特别要选择这一方法,也难以冷静执行。这或许是在极其激动的情况下,或是在爱恨交加而生的嫉妒时,犯下的罪行。那么,最具可能性的动机就是嫉妒了。

勒杀,一般说来,是凶手在毫无别的办法的情况下才采用的手段。由此看来,这桩谋杀就不是有计划的行动。否则,凶手肯定会备好作案工具。不是预先谋划好的凶杀,想来就不那么冷酷了。凶手在与夫人单独相处时,忽然情绪暴涨,变得狂乱起来。除了极端的嫉妒之外,还会是什么足以鼓起这样的激情呢?

要是嫉妒真是这次凶杀的动机的话,那这又会是谁呢?该是夫人的旧日恋人吧。这一直是调查的盲区,班里认为有必要查清楚。还有,要不是她的情人,就是她的丈夫了。若是菲力克斯和夫人有约,被波瓦拉发现,谋杀动机就能成立。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

班里将自己理顺的思绪以客观事实的方式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

三月二十七日,周六——波瓦拉家晚宴。夫人失踪。

三月二十八日,周日——菲力克斯回到伦敦。

三月二十九日,周一——菲力克斯寄来订购函给德皮耶鲁公司。

三月三十日,周二——德皮耶警公司收到订购函,将雕刻品经由阿布鲁一萨桑布顿寄出。

三月三十一日,周三——沃塔鲁车站有一神似菲力克斯的男子来领桶子。

四月一日,周四——桶子由克劳斯送出,在北停车场被领走。寄往伦敦的桶子抵达嘉迪尼街货运站。

四月二日,周五——菲力克斯接到鲁迪的明信片。

四月五日,周一——菲力克斯到码头取桶子。

除此之外,菲力克斯还将一些重要事实记录下来。一,名叫鲁迪的人寄给菲力克斯一封有关桶子、打赌、能力测试的打字信纸,与桶里发现的、有关五十英镑负债的纸张用的是同一类型、使的是同一架打字机。二,菲力克斯寄给德皮耶鲁公司的订购函也是同一信纸所写。

班里对自己这次推理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