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瑜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嘴唇微启,似乎有些惊讶。
陆压还是那个陆压,但几日未见,不知是不是错觉,重瑜感觉他似乎清减了不少。
走神间,陆压纵身一跃,稳稳落地后走到了他面前,见他愣愣的样子,他将小酒坛甩到肩膀背后,挑了挑眉:
“怎么,看到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重瑜眨了一下眼睛,乌黑的瞳孔终于动了起来,他摇了摇头:
“不,只是……”
话说半句,他迟疑了一下。
陆压走到一旁的石桌,一边将手里的酒放下,一边问:
“只是什么?”
重瑜拉了一下膝盖上的毯子,敛眉:
“你为什么救我。”
虽然他不知道陆压是怎么想的,但他也明白对方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那日如果他真的想救自己,早在黄鼠精在穿过自己胸膛时,就已经出了手。
陆压弯唇,一手撑着脑袋看他: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重瑜郑重点头:
“要。”
也许对别人来说不需要,但他肯定是需要的。
陆压轻轻一笑,神情慵懒:
“那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吧。”
“……”重瑜忽然语塞。
若是他说有目的,他只需把他想要的给他便可,可是他却偏偏什么都没说。
仿佛似是看出了他的思虑,陆压坐正身子,道:
“小道长不用担心,我想要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但在我没有拿走之前,谁也不能动你。”
那人说话间,信手拔开酒坛上的封口,开封的一瞬间,有一阵竹子的清香拂面而过,如同夏日炎炎时的冰可乐,让人神清气爽,为之一振。
好东西。这是重瑜的第一反应,他闻见了酒里的浓郁灵气。
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体内都有灵气,只是或多或少来说。像灵气足的,花草动物都可以修炼成精,人也可以修仙。
但现在人类世界越来越现代化,工业污染重,自然被破坏,灵气已经越来稀薄,修炼者也越来越少。所以人界根本无法能酿出灵气如此浓郁的酒。
在重瑜发呆期间,陆压已经替他斟了一杯酒,推到他手边:
“喝吧。”
重瑜看着足足有十几秒,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
将杯子凑到唇边,竹香与酒香越发浓郁,还有扑面而来的灵气,几乎要将他熏醉。
他微微仰头,甘冽清甜的液体入喉,刹那间,他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瞬间丹田处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火苗子一窜而起,直冲天灵盖。
重瑜瞬间皱起眉头,手上一松,杯子就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出去,但这些他无暇空顾及,他扶着额头,痛苦地闷哼一声。
热,好热!
连意识都快要被燃烧殆尽,他咬着牙,竭力抵抗着这股热浪,但没有用。他的抵抗反而火上浇油,瞬间就席卷了全身。
这时他模糊间感觉眉心一凉,那股子炽热瞬间缓解了不少,他稍稍舒展眉头,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不要抵抗,试着将它融入经脉。”
那声音有些低沉,如缓缓拉动的小提琴,优雅,悦耳,有着使人瞬间安静下来的能力。
重瑜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任由那股热浪将他吞噬。
很快,他发现随着热浪走过的每个角落,损伤的经脉和五脏六腑都在以一种迅猛的方式开始摧毁重构。
但这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仿佛有人拿着几十把小锤子在往身上敲打,一遍又一遍。
他咬着牙,额头开始冒冷汗,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都在提示着这具身体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
意识随着热浪浮沉,他极力地想要睁开眼,但在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就在他晕过去的那一刻,有个人影出现在陆压身后,寂静无声,如同鬼魅。
他脸上带着面具,唯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他盯着坐在摇椅上的男子,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主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他?”
陆压将食指从他眉心移开,视线却是没动过。
那晚他的确没想插手,只是在那只妖的手从重瑜胸膛穿过时,他竟无端的感觉到扎眼,甚至有了杀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砍下了黄鼠狼妖的脑袋。
他不明白这股情绪是从何而来,但既然已经救了,那也不差再把他治好。
他淡淡道:
“我自有分寸。”
“可是为了救他,你沉睡了整整七天,你本应该杀了他才对!”男子上前一步,情绪稍微有些激动。
陆压魂体不全,本就容易受到各方面的限制,上一次沉睡还是千年前去捉一只修为极高的狼妖。
那一次不慎掉入陷阱,若不是鹿衔的父亲出手想救,估计就糟糕了。
而这一次,陆压居然为了区区一个人类损了修为。
陆压眸子几乎是立刻就冷了下来,他侧脸看着带面具的青年,声音微沉:
“我说什么你听不见吗?”
面具青年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逾矩,眸光闪了闪后,握着拳退后一步,转了个身后凭空消失。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陆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再看看摇椅上的人,显然没那么快醒,大病初愈,更深露重,又出了一身汗,若是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睡,估计半夜就发热了。
陆压叹了口气,认命弯腰将摇椅上的整个人抱起,走向小楼。
怀里的人出奇的轻,抱着跟没抱似乎没什么区别,陆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睡颜。
安静,毫无攻击力,甚至有点软。
嗯,很乖。
楼上,杜一荇刚把房间打扫完,准备下去扶重瑜上来,这刚出门,就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重瑜自己上来了,生怕他跌倒,便加快速度一边下楼,一边喊:
“道长,我来扶……”
话还没说完,迎面就看见陆压抱着个人上来,他连忙刹住脚,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塞回了肚子里。
当他看见陆压怀里的人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要从里面掉出来了。
!!!!他看见什么?!
陆压,公主抱,重瑜!
陆压见他直愣愣的杵在原地挡住了去路,皱眉:
“还不让开。”
杜一荇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闪到楼梯转角的最边上,结结巴巴地道:
“对对对……不起。”
陆压抱着人从他身边经过,上了楼,就在他要进门的事,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杜一荇看着他转过头,对自己说: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清楚吗?”
杜一荇狂点头。
陆压这才收回视线,走进房门。
等看不见他背影,杜一荇腿一软,靠在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一问,有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