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楚曜容醒了,醒后赶走了为他诊治的一干人等,成?欢也没有留下?来。
殿内空荡荡的,又只独留他一人。
嵩阳殿是王宫内最大的寝殿,最大最金光灿烂,但也最空最冰冷。
高筑在王宫大殿之下?,隐在朝堂之后,这个地方,从西城少郢离开后,他就一直在这个大殿中忘我生存。
体内的蔓毒在西城时就被种下?,但到了这里症状却变得严重,每日总有那么几个时刻像蚂蚁一样灼他的心,而他却只能用几声咳嗽掩盖。
沈裳本来是他医治的希望,两年前蔓毒在她身上出现,一度差点要了她的命,但他把她救了回来。
然后花三月盖药园,将西城的医师安置在此,以沈裳试药。
他也卑鄙地想过,如果沈裳最后都能救回来,那他是不是也不用受此折磨。
但他们刚刚在他耳边说什么?
“杀了沈裳?”
她还是听他的话,想去要了他的命吗?
可她又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楚曜容看着头顶辉煌的天花板,半晌才道?,“暗卫。”
安越出现在他身旁,跪地请罪,“卑职失职。”
他本一直跟着,但见他后花园晕倒时错过?了第一时间救下?他的时机。
楚曜容没有怪他,他真正的麻烦一直都是这个毒和沈誉。
一个后宫女子的计谋,他没有多放在眼里。
但是,楚曜容问他,“沈裳呢?”
安越依旧跪着,“药园内毒发身亡。”
“何毒?”楚曜容问道。
“加大三成?剂量的蔓毒,王上,王后当时也在。”安越回道?。
说完,空气忽的变得十分安静,安越又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楚曜容。
字条被他慢慢展开,里面只有三个字:杀沈裳。
所以,她听话地去做了?
楚曜容闭上眼,问道,“她做了什么?”
安越低头答,“公公发现您失踪便去寻了王后,王后在后花园发现了您的踪迹,并且认出了药园的宫女,随即就以寻您为由进了药园,之后,沈裳便毒发身亡了……”
安越说的完整,楚曜容问他,“这字条又是何时的事?”
安越答,“在您离开药园不久之后。”说完,他顿了一下?,又道?,“梁王似乎在沈裳醒了之后就知道这个消息。”
沈裳的毒,楚曜容几乎可以确认是沈家的人下的,甚至于最后要夺她命的毒,他也几乎确认是沈誉所为。
所以,这是又派成?欢来为他斩草除根?
楚曜容深吸一口气,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命令道?,“药园有鬼,毁之。”
安越愣住,但还是依道?,“喏。”
如果真是药园有鬼,沈誉也早就应当知道才是,又何必等着她醒了才动手。
安越不解,但又有些理解,药园已经暴露,已经不能再作为养药之地。
“卑职派人去另寻。”安越说道,他病发越来越严重,再拖下?去很可能会和沈裳一样陷入昏迷当中。
楚曜容却摆手,“不用了。”
寻了十几年,试了三年药,这毒,沈誉最想看到的,就是他割了这天下,去求他。
将天下与尊严递到那人面前,去换回自己一个苟且偷生,他做不到。
宁愿少活几年,他也做不到去求那个人。
药园毁了,在这王宫悄无声息地存活了三年,又悄无声息地消亡。
沈裳也好像早就身亡,跟药园一样,活得时候无踪迹,死的时候也没起任何波澜。
成?欢还在伊人殿等着楚曜容来兴师问罪,结果事情好像从未发生一样。
只是楚曜容与她腻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
除了一月三次的朝事,其余时间他都要唤她来伴着他。
嵩阳殿好像变成?了她另一个住处,每天清晨她睁开双眼,就发现楚曜容半枕着胳膊,看着她。
见她醒了,也不多说什么,将吻轻轻贴上她的额头,随即起身。
这一日,成?欢拉住了他的要起身的腰,人转面抱着他的瘦腰,睡意朦胧地道,“王上又要去哪?”
楚曜容愣了一下?,人又躺了回去,将被子拉上遮住她的手臂,回道?,“近日养的芙蓉要开了,孤去看看。”
闻言,成?欢睡意一下?子没了,她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抬眼看一旁的男子,问他,“王上养芙蓉作何?”
楚曜容低头看着她,手指轻拨女子脸上的几根丝发,脸上带着一丝笑道?,“孤喜芙蓉,趁着时光尚好,想看看满园的芙蓉会?是何等的风光。”
说完,他微微低着头,在他额间的一缕乌发也斜落下来,男子眉眼浓厚适中,不浅不重黑眉似月弯勾,平时幽深的眸子里此时一片清澈,好像无所顾忌也无所求。
楚曜容垂眸看着她,弯腰又再吻上她的额,问道,“到时候孤也带上你,可好?”
成?欢沉溺在他的目光当中,情不自禁地应道?,“好”。
闻言,楚曜容笑了笑,伸手挪开她的手臂,撩开被子起身离开。
随即搭上几件衣衫,穿上长靴便往走。
等人走不见了影,她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七八月才盛开的花,何以在这三月便要绽放?
后花园内本就有芙蓉园,何以需要他一位君王去亲自养?
这人在骗她!
成?欢连忙起身,简单收拾完毕后,想遣散几位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自己去寻。
平时宫女们都不依,定要跟在她身后,但今日却又不知为何却依了她,成?欢没有多想,没了后面的一大堆人,她自己走出去反而更方便。
三月的后花园,开得最灿烂最亮眼的路旁的樱花树,从入口一直引着人们往里,樱花铺满地。
成?欢来到芙蓉园口,里面树木嫩绿,也算繁茂,但似乎不见花开的影子。
那人果然骗她!
成?欢想往里进去看看,走近去了四五步,忽的一段急促声让她步子顿住,声音来自园子内的花木后面,男欢女爱,声音时高时低,里面的人连她进来的声音都未听见。
树木后的两人尽情于中,对外物的声音仿若未闻,也肆无忌惮。
成?欢脚步停住,以为自己见了什么宫内污秽之事,她转身欲回时,突然听见里面有人喃喃唤了一句,“成?欢……”
从嗓子眼溢出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欲望,也是她如何都忘不掉的声音。
听到男子的那句话,树木后的女子似乎迷茫地告诉男子,“主子,奴不是王……后。”
女子声音愈加愈小,最后男子忽的叹息一声,“是啊!你不是她。”随即响起一声咯嘣脆响。
成?欢便没再听见那女子说一句话。
他做了什么?
成?欢身子僵住,她背对着里面,听到树木后再次传来的声响,她连忙快步离开。
大脑一片空白,快步离开那处肮脏的位置。
可为什么,那个人要在她最爱的芙蓉园里做这种事?!
成?欢离开了芙蓉园,背影匆匆,站在暗处的人影一直看着她离开后,人才从芙蓉园门口出现。
楚曜容朝里唤了一句,“好了。”
芙蓉园内的花木深处才走出来两位身影,男子天生带着戏眉,身着打扮只肖像沈誉三四分,他一出声,声音却与沈誉假可乱真。
一旁的女子着宫里的美人衣衫,低首唤他,“王上,王后信了么?”
楚曜容轻瞥他们一眼,淡淡说道,“这便与你们无关,拿上钱财就尽快走吧。”说完他便抬脚离开。
安越跟在楚曜容身后,问道,“王上,卑职以王后的口吻,将信已经送到梁王府上。”
楚曜容问他,“她的信都是被一位叫青荷的鹰眼送出,你去送他会?信?”
“卑职跟了几次,按照那鹰眼的习惯送出,至于梁王是否会信……”安越勾起唇,“卑职以为,梁王定会?冒险一试。”
宫外十里香廊设宴,八侑之规格,乐舞齐欢……
于沈誉来说,是天赐良机,虽然他不知,这良机是他楚曜容送的。
傍晚时分,嵩阳殿内,一阵风儿卷着樱花花瓣飘散入殿。
楚曜容脚下?黏着樱花花碎,手上却拿着新开的芙蓉,花朵不大,香味却够。
楚曜容穿着一身玄衣,只手拿着花儿,从殿外走进来。
听闻王后回了后,便在嵩阳殿内挥退众人,闭门不出。
楚曜容心里似明镜一般,他走进大殿,看着半个身子斜靠在桌子上的美人儿,目光盯在桌上的酒壶上,勾起唇。
此时外面的夕阳还算明亮,霞光轻柔阻挡着身后即将来临的暗夜,在夜晚到来的最后之际,把自己的最后一丝柔光洒尽。
楚曜容慢慢靠近她,弯下腰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轻纱,随后又替她盖上,将手上的芙蓉花儿拿到她眼前,轻声道?,“你看,它美吗?”
成?欢睁开眼,目光所及,一朵娇嫩的花儿此刻正在她眼前绽放,芙蓉真的开了。
他没骗她?
可为什么又是芙蓉?
想起什么,成?欢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见。
楚曜容笑笑,将花放下,扬起衣袍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看了看,问道,“喝酒怎么也不唤上孤?”
说完,拿起酒壶,酒水清脆地滴在翡翠玉盏里,散着清雅酒香,楚曜容推一杯给她,又拿一杯给自己。
听见酒水滴答的声音,成?欢立起身子,从桌上抄起一杯饮下?。
楚曜容也跟着仰头喝尽,随后又倒下?两盏。
成?欢拿起酒盏,她原本已喝了不少,虽然并未全醉,但人也有些恍惚,她看着面前的人,问他,“八月的芙蓉何以三月便开了?”
楚曜容勾起唇,“孤让它几时开他便几时能开。”
成?欢也笑了,脸颊微醺,起身坐到他怀里,又低头闻了闻他身上还带着的花草香,一直手在他背后流连,轻声道?,“八月芙蓉三月开,难不成?王上会?法术?”
楚曜容捉住她乱动的手,抬眼看她,眯眼瞧着她,似是打量几番,说道,“孤倒觉得王后似乎会妖术?”
妖术?
醉意中,也不知是她听错了还是怎么?
就她还会?妖术?
成?欢低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男子,说道,“妾还真会?一点。”
那个人还真教了她如何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