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电视人的梦想是什么？”
BT电视台总部三楼的楼顶露台上，汤米转过身，后背靠在护栏上，接过索菲娅递给他的一杯咖啡，目光温和地望向分落在自己目光范围内的四个白人男女，问出了一个问题。
四个人彼此对视一番，有人欲言又止，有人耸耸肩，总之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等待了几十秒钟，都没有人回答之后，汤米笑了起来：“恭喜各位给出了正确答案，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刚才准备和我聊聊狗屁梦想，我会让索菲娅告诉他如何更快的办理离职手续。”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是南加州大学，加州大学之类毕业，传媒专业，电视制作专业等等，所以你们该意识到自己捡到了什么样的大便宜。”汤米叹了口气，朝众人无力的摊了摊双手：
“我的黑人好友，沃尔夫·塔克先生，用了将近一年时间替我从无到有搭建了BT电视台，公共关系，各种批文，管理制度，市场分析，受众调查等等等等，这么说吧，除了他有梦想这一个缺点之外，简直无可挑剔，所以，我用有梦想的节目制作思路，换来了他帮我把BT电视台搭建完成，现在，他留下的宝贵遗产，将完整的交给你们，我的黑人朋友，替你们做完了最艰难的前期工作。”
“我觉得一个一个单独的交流，会显得我对各位更重视。”他停顿了一下，再度抬起头：“自我介绍一下，汤米·霍克，这家电视台的老板，所以，谁先来？”
“里克，里克·卢瑟，马克·沃伦先生告诉我，我会是这间电视台负责节目编排的高级副总裁。”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一头红棕色卷毛的白人，看到其他人没有要第一个开口的打算后，主动说道：“我之前在活色生香成人娱乐公司做制作总监。”
“索菲娅，陪其他三位去聊聊天气之类的话题，给我和这位卢瑟先生一点点单独交流的空间。”汤米对索菲娅说完之后，看向里克·卢瑟：
“我在回加州的航班上，看过你的所有资料，让我记忆深刻，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影视制作专业，你天生就是影视节目编排的人才，只是你那个前任傻逼老板兼校友不识货而已。”
……
“只要男男女女在镜头前表演就能让那些顾客付钱买我们的电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个行业开始了又一次优胜劣汰的变革期。”里克·卢瑟对活色生香公司的老板史蒂夫·希尔说道：
“小电影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几个简单的场景，几个演员，已经不能让顾客产生掏钱把电影买回家的冲动，家用录像机的出现，正冲击着这个脆弱的产业，看看日本录像机卖的有多便宜？人人几乎都能买得起，他们只要在家里架好录像机，就能自己拍下属于自己的小电影，有什么区别，一样简单的场景，一样的姿势和动作，为什么要买我们的？”
史蒂夫·希尔看着手里这份里克·卢瑟交给他的本年度项目计划书：“所以，你就准备劝说我，让我们的公司像好莱坞电影公司那样，提高成本，拍真正有故事情节的电影？”
“没错，我们要用身体之外的因素吸引顾客，我们减产，但提高质量，之前我们一周能推出七部电影，但我现在觉得，也许可以放慢速度，一个月完成一部电影，用一部高质量的小电影来证明活色生香公司与其他那些没有追求的小电影公司的区别。”里克坐在史蒂夫对面，认真地说道。
史蒂夫看了一眼计划书上的文字：“《这不是终结者》，上面写的标签是科幻？一部科幻题材的小电影？你疯了吗？你就不能继续让你的团队去拍沙滩，别墅？”
“《终结者》是部好电影，距离第一次上映已经过去三年时间，仍然有很多二轮电影院播放这部电影，而且这部电影的录像带仍然是录像带租赁店的抢手货，我看这部电影时，产生过一个疑问，如果一个机器人用他的金属球杆和女人做爱会是什么样子，我猜一定不是只有我好奇，一定有其他人也充满好奇。”里克听到老板问起来，信心十足地说道。
他相信自己这个思路，绝对能让公司的新电影大卖，谁能拒绝一部成人款的《终结者》呢？
“《白雪公主与七个黑人》《世界最后一个男人》《1VS100体力大冲关》……”老板满脸蛋疼的看完了里克交给自己的计划书，随后盯着里克说道：
“你不是要证明公司，而是准备埋葬公司，白雪公主也许不会找公司的麻烦，但《终结者》《1VS100智力大冲关》的版权公司能让我们把这几年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部吐出来，说不定最终破产关门。”
“一切都看起来似是而非，不会出现对方有版权的角色，只需要让观众明白就可以，不需要点破，不给对方任何能找我们麻烦的机会，我会规避一切风险。”里克听到老板的顾虑，马上说道：
“不然，我们仍然拍那些简单到没什么剧情的电影，早晚会被市场淘汰。”
“你知道吗？你先被淘汰了。”老板把他的计划书好像垃圾一样丢还给里克：“我给你放个长假，你可以用这段时间重新给我准备一份计划书，或者，用它找份新工作，我们是圣费尔南多谷的小电影，不是好莱坞的大电影，我们只专注身体。”
“也许我的假期还没结束，你的公司就关门大吉了。”里克捡起计划书，叹了口气，最终拉开椅子，起身朝外走去。
……
“你没看过之前BT电视台那些节目编排计划书对吧？”汤米对里克问道。
里克·卢瑟摇摇头，用手捋了一下蓬乱的红毛：“我只知道这个电视台想要吸引黑人观众，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没有人和我聊任何节目制作之类的话题。”
“很好，因为之前那些计划书都没什么用，我设计了大概三十多个节目方案，全都是……沃尔夫·塔克喜欢的垃圾，他是黑人，但他严格意义上又已经不算是黑人。”汤米喝了口咖啡，坦诚地说道：
“但我希望你看完了沃尔夫·塔克和他的团队前期帮BT完成的十几项调查数据。”
“BT电视台之前发起了十七项针对加州大多数低收入黑人群体的电视节目调查，所有数据我已经都看过。”里克点点头：“那些调查做得非常出色。”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付他们薪水？”汤米听到里克对那些调查数据的夸奖，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后反问：“有什么想说的？”
“底层黑人更喜欢满足窥私欲以及表现欲的节目，所有的调查数据其实最终都指向这两点。”里克用手轻轻搓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才对汤米说道：
“其实人类天生就拥有窥私欲，但因为自律或者道德甚至受过良好教育种种因素，其他阶层的人能压抑并控制自己的这种欲望，底层人士除外，如果他们自律，也就不会沦为底层，所以他们的窥私欲最为强烈，他们想看，我们就给他看这些，满足他们的欲望，给他们看他们在现实中看不到的，却经常幻想的东西。”
“这一点我同意。”汤米满意地点点头。
老实说，马克第一次给他看这家伙的资料时，他就对里克赶到满意，第一，他是专业人才，南加州大学影视制作专业毕业，第二，现在是八十年代，小电影还没有后世那么夸张，但这个家伙已经想到要改良小电影，避免单一化和观众审美疲劳，这说明，他对市场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会随波逐流，知道制作什么样的节目去适应市场，无论他的节目是否能真的适应，但只是他善于思考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固化的行业从业者优秀许多。
里克继续说道：“其次是表现欲，底层黑人男女在乎什么？让其他人发出赞叹的发型，廉价但漂亮的衣服，亮闪闪的鞋子，如果他们拥有我说的这三种中的任何一种，相信我，他会愿意向所有人炫耀，以期能赢得所有人嫉妒的目光，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以及与自身地位完全不成比例的贪婪之心，越底层的人越贪婪，事实上，我看完奥康纳小姐交给我的调查数据时，我已经在忍不住有了一个猜测，现在刚好想要确认一下。”里克看向汤米，试探地问道。
汤米放下咖啡杯，对他问道：“什么问题？”
“BT电视台是不是根本没想过面向所有黑人群体，那些高收入，中产阶级的黑人完全不是我们的受众，或者说，BT电视台只专注群体基数最庞大的底层黑人。”里克直视着汤米，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汤米微微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否认，因为其他阶层的黑人基数太少，他们不是收视主力，从收视率考虑，的确是这样。”
“因为我觉得窥私欲，表现欲这些特质，会让那些家境良好的黑人不会喜欢我们电视台的风格。”里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汤米说道：“家境良好的黑人，大多数会下意识避免去看底层黑人喜欢的节目，我在大学读书时，就从我的黑人同学口中，知道了这个问题。”
汤米点点头：“基于你对底层黑人群体的窥私欲，表现欲以及贪婪等总结，你对电视台的节目制作编排有什么想说的吗？随便聊聊，反正我们有很多时间。”
“利用《黄金时段限制法规》，站稳黄金时段，虽然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但我们只有一小时的机会。”里克语气肯定地说道：“每一个独立电视台，想要抢夺一些收视率，抢夺一批固定用户，都是从这宝贵的一小时开始。”
里克嘴里的《黄金时段限制法规》，是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为了限制三大电视网，在1970年制订的一条关于电视业的法规，这条法规规定，在每天晚上的两个黄金时段，也就是美西时间晚上7：30-8：00和晚上10：30-到11：00（美东时间则提前一小时），所有美国电视网络下属电视台，在这两个时间段不准转播母公司的节目，必须用自制或者单独采购的节目进行时间填补，哪怕本来播放某部母公司制作的精彩美剧，还没有播放完，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也必须强制切换成自制节目，等黄金时段结束，再继续播放美剧。
这条法规就是防止那些规模庞大的电视网彻底垄断电视业而成立，不然比如ABC，CBS这种规模庞大的电视网络，制作一部大投资剧集，在全美数十个下属电视台同步播放，根本不可能给独立电视台任何活路，所以这条法规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美国这些小小的独立电视台提供竞争的机会，虽然机会不多，只有宝贵的一小时，但只要肯制作出精彩的自制节目，就能用这一小时让观众记住自家电视台的名字。
“七点三十分到八点钟，我们有一次机会，晚上十点三十分到十一点，我们有一次机会，我觉得不如第一个机会，我们设计一个表现欲节目，第二个机会，则是更大胆的窥私欲节目，循序渐进。”
看到汤米没有回应，里克继续说道：“我举个例子，我们可以设计一款室内真人秀节目，叫做《发型之战》或者其他什么名字，找来加州那些黑人发型师，再让底层黑人报名参加节目，由发型师帮忙设计他们的发型，让观众评分选出全场最拉风的发型，然后给发型师和他的模特搭档一笔奖金，这就是表现欲和贪婪的结合，黑人们会愿意从我们的节目了解到什么是足够酷的发型，而且他们也会踊跃报名，毕竟只要入选，就能免费得到一次发型师设计发型的机会，更主要还能出现在电视中。”
“我说过你是节目编排的天才，就是这样，好的思路能给人发散的空间。”汤米听完里克的话，认真地想了想：
“现在按照你的思路，我会觉得稍稍改动一下，也许效果会更好，比如把你的思路改成东西海岸的黑人发型师对决呢？我们制造矛盾，扩大矛盾，吸引眼球，提高收视率，甚至还能继续衍生其他对决，比如纹身师对决，比如歌手对决，如果有好的思路，我觉得东海岸一定有独立电视台愿意找我们聊聊节目在东海岸的转播权问题，甚至是联合举办，想想看，两家电视台看起来各自支持一方，实际上合伙瓜分广告费，甚至还能收那些发型师，纹身师，歌手的费用，等节目知名度足够大时，他们想要出现在节目中，代表东海岸或者西海岸出战，需要付给我们一笔钱才行。”
“加入地域对抗显然更吸引人，但，也许会引起一些场外冲突，我是说东西海岸的黑人街头帮派问题……”里克对汤米说道。
汤米淡淡地说道：“那是社会治安问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做一档足够吸引人的节目而已。”
“的确如此，不该我们考虑这个问题，这个思路如果你觉得不错的话，我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去筹备包括策划案，团队，预算在内等等前期工作。”里克看到汤米不在意，也没有继续多说。
汤米拿起香烟，点了一支，看向里克：“其实我在考虑，在第一个黄金时段制作并播放一款满足窥私欲的节目是不是更好，比如……一个名字叫做《我和我所有孩子的妈妈们》的节目？当然，名字可以调整，但大概意思如此，我们找个一夜暴富的知名黑人说唱歌手或者演员或者NBA球星，他有很多女人，有很多不同女人帮他生下的孩子，我们展现这个黑人成功人士与女人和孩子相处的生活方式，主题表面看起来宣扬亲情，但实际上，我们给他设计剧本，我要让黑人观众们看到他的生活，就明白如果黑人有钱之后的生活实在太舒适，美女成群，车库停满豪车，养十几个孩子都没问题……”
“为什么要放在第一个时段？听起来第二个时段也没有问题。”里克没有对节目思路给出评价，而是好奇的问起汤米为什么要把它放在第一个黄金时段。
汤米吐出口烟雾，对里克说道：“你知道我第二个时段准备制作一个什么样的节目吗？科普节目，名字也许会叫做《万能改枪王》或者《人生第一把枪》之类，找几个加州枪店的老板，向观众科普一下如何改装枪械，哪里能买到廉价枪械，如何把报废武器废物利用之类的知识。”
“虽然枪械类科普节目的确很常见，但你这种节目编排……这是恶魔才能想出来的编排方式……”里克听到汤米的话，忍不住瞪大眼睛：
“你等于前面不断告诉底层黑人，看呐，拥有金钱后的生活有多美好，十几个女人排着队帮你生儿育女，对你百依百顺，随后就告诉他们如何才能快速拥有金钱……黑人抢劫案增多，对电视台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对电视台没有任何益处，只会对银行有益处，有钱黑人避免被抢，会把钞票存去银行。”汤米无辜地看着里克：
“听着，我说出这个提议，完全是感觉我们不能单纯贩卖娱乐，也要有一些帮助黑人朋友获取知识改变命运的科普类节目。”
里克看着比自己年轻不少的老板，有些虚弱地说道：“你重新定义了帮助黑人，获取知识和改变命运这三个短语，我甚至怀疑你创办的黑人电视台，到底是提供娱乐节目给黑人，还是把黑人当成娱乐节目。”
“说到这个，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似乎娱乐的味道太重了些，我们还是要有些人文关怀在里面，我想过一个节目思路，温暖且充满人文关怀。”汤米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思路，对里克说道。
里克狐疑地看向汤米，短短接触这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这位老板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文关怀：“什么思路？”
汤米兴奋的搓了搓手：“我们会安排私家侦探帮单亲家庭的黑人孩子，找到他们流落在美国各个角落的父亲，全程跟拍，我要看到孩子和母亲的灿烂笑脸，看到父亲流下感动的泪水。”
“你确定那父亲流下的是感动的泪水？”里克绝望地看着自家老板那张笑容明显亢奋的脸，开口问道。
汤米对里克说道：“管他是不是感动，反正孩子和妈妈会感谢我们，而且观众也能在电视机前幸灾乐祸。”
“所以，这个让所有没有做好防护措施的黑人男性都心惊胆战的节目，叫做什么名字？”里克木然地点点头，问道。
汤米说出了节目名字：“黑人专属节目，《寻爹美利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