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干了些什么?”阿莱克斯对着他的手机大吼道。他第二天整个上午都待在酒店里,正准备把枪收起来时接到了凯特的电话。
“瞧,要不我怎么等到今天上午才打电话给你,”她说,“因为我知道你会生气的。”
“那你到底希望我说什么?说‘干得好,凯特!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我告诉过你我要去查奥利弗·斯通和他的朋友,你说可以的。”
“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帕特里克·约翰逊谋杀案的目击者。而我曾告诉过你千万别去碰这个案子!”
“是啊,可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关联。所以,你先听我说好吗?我有许多情况要告诉你。”于是,她连续说了几分钟,将昨晚斯通告诉她的情况告诉了他。
听了她的话,阿莱克斯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好吧,好吧,我们直奔主题。他们看到了谋杀却没去警察局报案,因为他们担心警方会认为他们有罪?”
“我觉得奥利弗不怎么喜欢警察,可能与他的过去有关。”
“紧接着,他们就追踪其中一个凶手,进了他的屋子,还差点送了命?”
“对。”
“而在他们‘夜盗’凶手的屋子的时候,这伙人闯入了弥尔顿·法布的家?而且他们录下了这些人的录像?”
“可是,弥尔顿的女朋友被这些人绑架了,这也是他们不能报案的原因。”
“但他们并没告诉你这些谋杀者的名字?”
“我想他们只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但录像带上有他们,你认没认出他们来?”
“他们还没有给我看录像。”
“该死,为什么不给?”
“他们想先让你看。”
“好极了,可我远在四小时车程之外忙着,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明天总统就来了。”
“他们不肯改变态度,阿莱克斯。我试过了。他们只肯给你看。我是说,来吧,阿莱克斯。我在司法部工作,他们对我不了解。他们能告诉我这些情况已经不容易了。奥利弗信任的人是你,不是我。”
阿莱克斯挠了挠头,把电话扣在下巴上,最后把枪套背在身上。
“好吧,你又打算怎么办?”
“我在想,明天我们过去见你。”
“明天?明天总统来这里!他的事高于一切,凯特,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本来是想让你见见骆驼俱乐部的——”
“见什么?”
“噢,对不起。奥利弗和他的朋友自称他们是骆驼俱乐部。是一个秘密的监督机构,已经存在许多年了。你知道几年前就是他们首先识破了国防部长的丑闻吗?你记得,是吗?他引导政府与某些卖主签订合约,从中获取回扣。他们是从白宫一个助理厨师那儿搞到的一个小便条上得到的消息。这一切都令人吃惊,阿莱克斯。”
阿莱克斯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一个白宫的助理厨师为某个叫做骆驼俱乐部的组织暗地里侦查国防部长?是个笑话,对吗?请告诉我这是个玩笑,凯特。”
“忘了它,那不重要。”
阿莱克斯跳了起来。
“不重要!”
“阿莱克斯,你能不能听我说?他们在这个案子上作了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调查。他们的确做了。”
阿莱克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好吧,你们全过来,然后呢?”
“我们明天参加典礼,然后大家坐下来,他们可以给你看录像,并告诉你那人的名字。然后,我们从那儿开始调查。”
“你是说让我把这一切呈给特勤局吗?”
“对。有了这个人的名字,还有这些录像上的人,我们已经掌握了可靠的资料。我们得把切斯缇缇弄回来,弥尔顿的心都碎了。”
“切斯缇缇到底是谁?”
“噢,很抱歉。他是弥尔顿的女朋友。就是她被绑架了。”
“联邦调查局负责绑架案,但是切斯缇缇每秒钟都有可能被撕票。”
“他们不是普通的绑匪,他们要危险得多。他们每隔几个小时就打来一次电话,让弥尔顿跟她说几秒钟话,表示她还活着。我觉得现在他们不会伤害切斯缇缇,至少目前不会,因为事情陷入了僵局。”
“那么,这一切又与帕特里克·约翰逊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嗯,这方面的关系有些模糊。我想他们会更全面地解释给你听的,从他们告诉我的一点点来看,我想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阿莱克斯明天会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作为一个特勤局特工,他应当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去。而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骆驼俱乐部。上帝啊,帮帮我!
“阿莱克斯,你在听吗?”
“在。”他短促地说。
“那么,你怎么想?我们能过去吗?”
阿莱克斯朝腰间的枪看了一眼,有大约一秒钟,他在想是否现在就结束这一切,是不是更容易些。
“阿莱克斯!”
“好的,你们来吧。”
“我们能带上阿戴尔菲亚吗?她非常担心奥利弗。”
阿莱克斯终于爆发了。
“噢,当然。凯特,带上阿戴尔菲亚,再带上奇怪的猴子和长颈鹿俱乐部。既然一切由你做主,你为什么不跑到白宫去,直接告诉总统本人?我能肯定他会非常高兴知道这一切。或许还会让你乘坐空军一号来这里呢。别忘了告诉他我的名字,那样他好知道到这里后该抽谁的屁股。”
凯特的声音令人恼怒地平静。
“好吧,我现在挂电话了。我们明天去见你。”
电话断了,阿莱克斯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福特,该走了,咱们出发吧。”是队长在喊他,“福特,你准备好了吗?”队长提高了嗓门又问道。
阿莱克斯猛地跳起来去开门。队长转过身盯着他,“你没事吧?”
“从没这么好过。”阿莱克斯说。
夜幕降临时,汤姆·海明威走在德国一个小镇的街上,这里离法兰克福有一小时路程。他穿过琳琅满目的商业区,从哥特式教堂旁走过,钻进一条小巷,进了一幢公寓楼。他乘电梯来到三楼,经走道来到第四间公寓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有人请他进屋。
屋里没开灯,但海明威几乎立刻就将目光集中在房间的一个角落。
“汤姆,我发现你的第六感官还是很敏锐。”当他笑着往前一步时,一个声音对他说。
这是一个阿拉伯人,但他没穿长袍,却穿着两件套西装,尽管他头上扎着穆斯林头巾。那人示意海明威在一个小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对面。海明威感觉到有其他人的存在,但他没说出来。
阿拉伯人坐回自己的椅子,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我跟你父亲是近三十年的好朋友,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他了解我们,花时间学我们的语言,了解我们的宗教和文化。很遗憾,现在没人这样做了。”
“他很特别,”海明威说,“非常特别。”
阿拉伯人拿起放在桌上的小杯子,喝了口水。他请海明威喝,被婉言谢绝了。他递过一张纸给海明威。
“说定了的。”他说。海明威拿起那张纸放进了口袋,一眼都没看。
“我相信你已经考虑了很久。”海明威说道。
“我一生都在考虑这些。”
“你保证没人会宣布承担责任?”
阿拉伯人点点头,“已经做好了,我肯定我的人会积极配合。”
“不折不扣地完成每一项任务,绝对服从安排,将被视为他们是否对你忠诚的检验。”
“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全对你有利。阿尔扎瓦锡利以及像他一样的其他人已经被你的国家引诱并且已上钩。他们已经和伊斯兰脱了干系。”他停顿了一会儿问道,“你对明天有信心吗?”
“有。”
“攻击一个超强权机构,决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超强权机构也是由人组成的嘛。”
阿拉伯人摇摇头,“我们是很不一样的人民,不一样到你的国家不愿承认和接受的程度。”
“也许我们越是不一样,就越一样。我们都热爱和平。”
“请原谅我这样说,但那些话都是你们佛教徒的胡说八道。”他又喝了口水。
“美国人军费开支比全球总和还多。除了侵略目的,没有哪个国家这么做是为了自我保护或为了和平。你的总统只要一按按钮,整个阿拉伯世界就会在蘑菇云中消失。”
“我们没有理由那样做。中东已经有很大改观,独裁正在被民主所代替。”
“对,取消美国曾鼓励和支持的独裁。然而,在多数情况下,那些获得权利的民主派对美国的仇恨远远超过了对下台的独裁者。你们进入伊拉克,不了解它的历史和文化。美国似乎对大不列颠占领美索布达米亚并建立一个人工的名叫伊拉克的国家很感兴趣。而这个国家的人口由什叶派、逊尼派、库尔德人以及许多其他互不来往的种族和人群组成。你们想过你们能否轻松地迫使伊拉克人前进,挽救伊拉克并给它和平吗?”他举起了手,“不能用炸弹把一个民族带进民主。那样会本末倒置,不是顺从民意。穆斯林人去参加选举,途经夺取家人生命的轰炸所留下的弹坑。你觉得美国式的民主会让他们忘记是谁杀害了他们的丈夫、妻子和孩子的吗?”
“我的国家必须认识到可以通过许多途径和方法获得自由。恐怕目前我们只能采用我们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阿拉伯人又喝了口水。
“这是个崇高的思想,汤姆。但是,我觉得你们的领导中没有一个是这样想的。万能的上帝可以只需挥挥手就征服你们的军队。然而,我们阿拉伯人是凡人,在军事上无法打败你们,因为你们有钱和武器。我们看到在美国强大的军事力量之后所跟进的是美国的企业和美国的输油管道。你说你们的目标是一个自由世界。那么,非洲有更多的独裁政权,在那儿,有计划的种族大屠杀要严重得多。而那儿却看不到美国的坦克。当然,中东的石油太多。你不要觉得我们可怜的沙漠野蛮人没意识到美国的目标是利己的,汤姆。起码允许我们保持那种礼貌吧。”
“自由是一件很好的东西,我的朋友。而美国是全球最自由的国家。”
“是真的吗?一个拥有奴隶长达二百五十年之久,并将黑人又奴役了长达一百年的国家?我对你们的自由有自己的看法。五十年前,伊朗民主选举了一个首相,他在全国厚颜无耻地推行石油工业计划。美国石油公司对此很不满,所以,你们的中央情报局帮助推翻了该政府,并重新扶持起一个新的傀儡伊朗王。他对西方风格的无比热爱导致了伊朗革命,一切对真正的民主的希望至此全部落空。美国一直在全球玩弄这样的把戏,从智利到巴基斯坦,都是这样。西方世界的政策已经直接导致了全球数百万生灵遭到涂炭。”他停顿了一会儿,凑近海明威仔细端详。
“要是伊拉克的新政府不合美国人的口味该如何是好呢?”
“可是,我知道你相信自由,”海明威轻声说,“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坐在一旁听你和我父亲讨论这些事情。”
“是的,我一生都在听从上帝的教诲,为自由而奋斗。我很清楚人民有发言权的国家有多好。我不赞成在有些阿拉伯国家对穆斯林妇女的方式;看到金碧辉煌的皇宫和破烂不堪的贫民窟相邻而立令我难过。穆斯林世界存在很多问题,我们应当面对它们。然而,要让别人告诉你应当追求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吗?为什么不能两种方式并存?美国只有不到全世界百分之五的人口,却要消耗全球能源的四分之一。贫穷的国家不能得到他们所需的能源,他们的人民遭受苦难,丢掉性命,因为美国拿得太多了。所以,这些国家是否应该侵略美国这个能源独裁并迫使其少用些石油?美国会喜欢那样吗?”
“如果你这样想,又为什么要帮助我呢?”那人耸了耸肩,“这很简单,因为每杀死一个美国人都以成上百千个阿拉伯人的生命作为代价。阿拉伯自杀式袭击者正在屠杀成千上万个同胞。每一次爆炸都在削弱我们自己的力量,正中美国人下怀。”
他停顿了一下,又喝了口水。
“西方媒体报道这些自杀式袭击者杀死他们自己是为了进入天堂。可是,上帝说拯救生命才是最伟大的。拯救一个生命等于拯救许多生命。难道我们需要通过杀戮来进入天堂?为什么穆斯林不能享受和平,相信上帝,为上帝服务并通过这种方式升入天堂?在西方世界,孩子们在和平中成长,难道我们的孩子就不该有这个权利?”
“他们当然有这个权利。”海明威说。
“你的国家在提出无法做到的要求,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能源危机之前,除了阿拉伯和以色列问题之外,美国对中东并不关心。后来,9·11事件发生了,你们袭击了塔利班。我没什么意见,若处在你们的位置上,我也会那么做的。可是,你们现在的目标是想让中东一夜之间变成民主,简直是疯了。你们几百年才做成的事情要我们几年就完成。”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而且这不仅仅是伊斯兰反对西方的问题。数千年以来,阿拉伯国家发展了自己的习俗与文化,他们的文化习俗与沙漠天气息息相关。那里,自然资源稀少,以部落为社会基础,并拥有自己的领袖。很久以来,美国不觉得那些有什么问题。然而,现在他们觉得有问题。当然,如你所说,我们必须改变。立即改变!迄今为止,十万伊拉克人丧失了生命,国家处于混乱之中。这样,我不能欢呼进步,汤姆,我真的做不到。”
“我只能尽力而为,如果不奏效会损失什么?”
“损失宝贵的生命,汤姆。”阿拉伯人严厉地说。
“那样就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没什么两样。”海明威回答道。
“你什么事情都能找到答案,和你父亲一样。他是在北京被杀害的。”
海明威点点头。
“但是,肯定不是中国人干的,汤姆。他们一点儿也不笨。”
海明威耸耸肩说:“我有自己的疑虑,从官方来讲,这件事情从来没解决。”
“你父亲是一个聪明的人。现在他去了更好的世界。”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我拿不准他去了哪儿。”
阿拉伯人忧伤地看着他说:“汤姆,不相信上帝是对你自己的侮辱。”
“我只相信我自己。”
“但是,当你的肉体不复存在时,它离开你到哪儿去了呢?”阿拉伯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它离开时什么都不带。”
“作出那样的选择是我的自由。”海明威坚决地说。
阿拉伯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再见,汤姆,祝你好运。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几分钟后,海明威沿着人行道回到车里。他看了看他朋友给他的那张纸,在脑子里将阿拉伯语翻译成英语。他发现那阿拉伯人的确考虑周详。
当天晚上,海明威坐上从法兰克福飞往纽约的飞机,飞行时间八小时。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想知道天上的神是否和星星一样多。有的宗教认为是这样的,但答案对海明威来说真的没什么。没有一个神回应过他的祷告。很多证据使他相信世上没有神这种东西。
在几千里外的大西洋彼岸,杰克上尉看着同样的天空也在考虑着第二天的事情。一切准备就绪,只需等詹姆斯,布伦南一行人的到来。作为最后一项安全措施,所有曾用于与他此次行动有关的手提电脑都已经销毁。不再有电影聊天室的讨论,而现在他很怀念那些对话。
那天晚上,杰克上尉驱车来到匹兹堡国际机场。他把车停在停车场之后,径直朝机场候机楼走去。他这次执行任务的路线很明确:从匹兹堡到俄亥俄;再从俄亥俄到火奴鲁鲁;再从火奴鲁鲁到美属萨摩亚群岛。在那儿,他会坐上可在泥泞的道路上行驶的雪橇到他珍爱的岛上去。
他在布伦南的工作已经完成。他不会待到事件真正发生的时候。那样即使是对他来说,都太紧了点。尽管他的工作已经完成,其他方面却刚刚开始。
现在该启动他的应急计划了。他与汤姆·海明威的合作已经结束,尽管对方并不知道。与你合作时很愉快,汤姆。他现在在为北朝鲜效力。
杰克上尉检了票,但他把一个小箱子留在身边。他去一家酒吧喝了点东西。然后,找到了休息室。从那儿出来,他在机场各处转了转。然后,他朝等待安检的队伍走去。然而,他并没有去安检,而是出了机场,来到另一个停车场,上了一辆等在那儿的轿车,朝南驶去。
加米拉坐在厨房的饭桌旁,在日记本上写下她去世的时间和日期,她很想知道她会多精确。如果她明天真的死了,她的日记会被发现。她在去世前写的东西会在报纸上发表,并会把她的全名放在日记旁边。然而,不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她又把写下的字擦掉了。她明天会不会幸存下来呢?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让微风轻拂着她,闻着刚割过的草香,这样的情愫对她来说还很新鲜。这儿静谧安详。没有轰炸或子弹的呼啸。她可以看到有人在散步和交谈。一个老人坐在房前的台阶上抽着烟、喝着啤酒。她可以听到从附近一个小操场上传来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加米拉还很年轻,前面的路还很长。然而,她慢慢地关上窗户,回到她那漆黑的公寓里。
“别让我令您失望,”她轻轻地向真主祈祷,“请别让我令您失望。”
距离加米拉的住处仅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阿德南·阿尔利姆刚刚做完他那日最后一次祷告。
和加米拉一样,他也反复请求真主的保佑。
他卷起祷告毯,放了起来。阿德南每天只祷告两次,早上和晚上各一次。他在遵守斋月规定方面不是个太积极的教徒,他的肚子因此饥饿了太多年。这些年来,他偶尔抽支烟或喝点酒。他从来没去麦加朝圣过,因为他付不起路费。
但是,他坚信自己是个忠实的穆斯林,因为他努力工作,从不欺骗,从不撒谎。但他杀过人,他以安拉的名义杀戮,为了保卫伊斯兰,保护他的生活方式。
有时候,他的全部生活好像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工作、祷告、打仗。他打仗是为了保证他的孩子不再打仗。可是,他的孩子们全死了。尽管做父亲的竭力保护他们,他们还是没能躲过劫难。
现在,阿德南只有一项任务要完成。
闭着眼睛,阿德南在寓所里用步子量出医院走廊的尺寸。他下到大厅,向右拐后走了十四步,再右拐,打开门,模拟向下走八步,遇到一个平台,转身再向下走八步,下到大厅,来到门边。接着,他又如此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阿德南脱掉衬衫,在浴室的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身体。尽管他体格依然强壮,但肌肉之下却隐藏着一种虚弱,更像一个老人,而不像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
多年来,身体外部受过的无数伤口已经愈合,但里面的创伤却是永恒的。
他坐在床上,从钱包里拿出十张照片摆在面前,它们已经起皱,隐约留着他对家人的记忆。他抚摸着每一张照片,回忆着那些有和平和爱的日子。还有恐怖。那时,他父亲被沙特阿拉伯人砍头,因为他犯了轻罪。杀头通常需要砍两刀。而他父亲的脖子特别粗,所以砍了三刀才将头砍下来。当时才八岁的阿德南被强迫观看了这一幕。没人回忆这些场面时会不流泪。然而,阿德南的眼睛里没有眼泪。不过,在亲吻死去的孩子们那已经不太清楚的照片时,他的手颤抖了。
几分钟后,阿德南穿上大衣,离开了寓所。
骑上自行车,他很快到了布伦南市中心。他把自行车用链条锁锁在架子上之后开始步行。他沿着一条小路来到仁爱医院前,扫视了一眼他受雇的地方,起码得到明天。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街对面的那座公寓,他知道在那儿有两个阿富汗人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自己的武器,因为他们是有条不紊且非常专注的人,具有所有优秀狙击手所必备的一切素质。
阿德南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溜进了一个小巷子。他在门上敲了两下,但什么也听不到。于是,他用波斯语喊门。有脚步声近了,他听到阿默德用波斯语回答的声音。
“你要什么,阿德南?”
“说说话。”
“我很忙。”
“阿默德,一切必须准备就绪。有问题吗?”
门开了,阿默德对他怒目而视。
“我没问题。”他说道。但他向后退一步让阿德南进入汽车修理厂。
“我觉得有必要将一切再检查一遍,”他边说边在工作台边的小凳上坐下。他的目光注视着那辆车,明天它将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他对它点点头。
“看上去不错,阿默德,你做得很好。”
“明天才能看出来我们做得好不好。”阿默德回答道。
他和阿德南一起用了二十分钟将要执行的任务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我不担心我们,”阿默德阴沉着说,“让我心烦的是那个女人。她是谁?受过什么训练?”
“那不关你的事,”阿德南回答道,“只要她被选中了,就一定会胜任。”
“女人只擅长生孩子、做饭和打扫卫生。”
“你还生活在过去,我的朋友。”阿德南说。
“穆斯林的过去是很辉煌的,我们在所有方面都是最好的。”
“世界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阿默德。要想让穆斯林真正地重现昔日辉煌,我们必须跟上时代的步伐。让世界看到我们能干什么。我们能干许多事。”
阿默德轻轻拍了拍地板。
“那正好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们应当让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别来打搅我们。”
“等着瞧,明天之后就知道谁对了。”
阿默德摇摇头说:“你对一切都太相信了。你相信成天对我们指手画脚的美国人。”
“他也许是个美国人,但是,他勇敢,知道自己的职责。”他严厉地瞪着面前这位伊朗人说道。
“我会完成我的任务。”阿默德最后说道。
“是的,你会做好的,”阿德南起身离开时说,“因为我明天就在你身边,保证你做得到。”
“我想我不需要一个伊拉克人像看孩子那样看着我。”阿默德言词激烈地说。
“明天,我们既不是伊拉克人也不是伊朗人或阿富汗人,”阿德南回答道,“我们都是穆斯林,都听从安拉的旨意。”
“别质疑我的信仰,阿德南。”阿默德用一种危险的语气说。
“我不质疑任何事,只有安拉有权力质疑他的人民。”阿德南向门口走去,但是又转过身来说道,“我明天要见到你,阿默德。”
“我明天在天堂里见你。”阿默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