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克斯·福特忍住哈欠,揉揉困倦的双目。
“留神,福特。”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塞式耳机里响起。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动作几乎无人察觉,然后又重新调整焦距。屋子里很热,好在他没穿凯夫拉尔防弹衣,穿上它犹如在身上捆个微波炉。与往常一样,连接监视器和耳塞式耳机及腕式话筒的电线引起皮肤过敏。耳塞式耳机本身更让他恼火,耳朵碰一下都疼。
他摸了摸背在肩膀上枪套里的手枪。和所有特情局特工一样,为掩饰突出的武器,他的西装胸部设计略宽。特情局最近把九毫米口径的手枪换成了西格,357。西格的优点在于其射击时有足够的阻滞力,而他的一些同事却对其扳机不满意,显然他们更青睐老式手枪。阿莱克斯原本就对枪支不感兴趣,所以,用什么枪对他来说无所谓。在特情局这些年里,他掏枪的次数屈指可数,开枪更是难得。
一念至此,阿莱克斯细细回顾起自己的职业生涯。他把守过多少入口?答案清晰地镂刻在他脸上的皱纹和疲倦的眼睛里。在他的职业生涯行将结束之时,他离开总统卫队,重新分配到特情局华盛顿外勤处从事更多的调查工作,即便如此,他仍然得在门外蹲守,监视过往行人,如大海捞针一般搜寻每一个企图对其监护人进行人身伤害的犯罪分子。
今晚的保护对象是外国政要,属低级威胁评估等级。接到这项保护一位来访国家领导人的额外任务时,离下班还有一小时,真倒霉。非但不能在自己钟爱的酒吧喝一杯,反而得确保无人向这位拉托维亚总统开枪。此人要么是爱沙尼亚总统?
酒会在乔治敦四季豪华酒店举行,但到场的人并非要人,许多人是奉命而来。几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中有来自白宫的几位下级官员,几个当地有心上报的华盛顿特区政府官员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国会议员,他是某国际关系委员会会员;此人看上去对此事比阿莱克斯还要感到乏味。
过去一周,这位特情局资深特工已额外执行过三次类似社交晚会保安任务。在总统选举前的几个月里,聚会、募捐、接见等活动接踵而至。每天晚上,国会议员及其下属得出席半打类似活动,与其说是为了享用免费晚餐,不如说是为了跟选民握握手,收取几张支票,有时甚至谈论一些相关问题。只要晚会有受特情局保护的人物参加,像阿莱克斯这样的特工就得在工作了一整天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前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阿莱克斯看了一眼他今晚的搭档,一个来自华盛顿外勤处、身材高大结实的小伙子。小伙子留着海军陆战队队员式的寸头,他也是在最后一分钟接到的命令。阿莱克斯再干几年便可退休,领取联邦养老金,可是,这个小伙子还得在特情局摸爬滚打二十余年。
“辛普森又躲过去了,”小伙子低声抱怨道。
“一连两次了。告诉我,楼上伺候的是什么人呀?”
阿莱克斯耸耸肩,不置可否。这种任务的好处在于它给你提供思考的时间;实际上,可以说时间绰绰有余。在这方面,特情局特工好比监狱律师:有充裕的时间反复考虑案子,捏造出一长串错综复杂的证据,暗地里保护当事人。阿莱克斯已不再关心打官司方面的事。
他看一眼手腕上的话筒,不由得苦笑起来。多年来话筒按钮不停地给他们制造麻烦。特工们抱起双臂时一不留神就会按下按钮,开启话筒,有时话筒也会莫名其妙自行开启。这时,里面便会传来有关某个时髦女郎正在附近闲逛的绘声绘色的描述,“你就没见过她那对大奶子吧?”
假如这句话每听到一次就得一百美元的话,阿莱克斯早就可以退休了。紧接着每个特工就会对着手腕上的话筒大声呼叫:“话筒打开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澄清自己并非有意炫耀,见此情景,阿莱克斯颇感滑稽。
阿莱克斯把耳机重新塞好,揉揉脖颈。他身体该部位大面积软骨因遭受过一系列损伤而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颈椎也因严重外伤而植入融合器。那是他在总统卫队执行引导总统车队任务时发生的事。当时他所乘坐的卡车正行驶在一条乡间小道上,突然路中间出现一头鹿,司机为躲避那头鹿猛打方向盘,结果车翻了。
阿莱克斯在那场小小的翻车事故中撞断了颈椎。经过几次手术,嵌入几根细细的不锈钢丝后,他那副六英尺三的骨架几乎缩短了整整一英尺,但他的身姿却因此而更加挺拔,因为钢丝不会打弯。身材变矮并没令他多么忐忑不安,可是,持续不断的颈椎痛却让他吃尽苦头。他本可以领取一笔残疾抚恤金,离开特情局,但他却不愿以这种方式离开。再说,他是单身又没有孩子,根本无家可归。所以,他加强锻炼,挥汗如雨,迫使自己恢复原状。做了几个月的案头工作后,他得到特情局医师允许,重返外情岗位。
如今,他已年届四十三岁。特情局特工的日常工作一向单调乏味,但他们却得时刻保持警惕。
在这种环境中度过了大半生的阿莱克斯,此刻在认真忖度,长此以往是否过于愚蠢。
真见鬼,自己怎么没有培养起个人爱好。或者,至少娶个妻子。
阿莱克斯咬紧下嘴唇以减缓颈部的灼热感,一边冷眼看总统夫人往嘴巴里填肥鹅肝酱。
这叫什么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