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不要告诉我，你们设置了一个这么复杂的计划，牵扯了人鱼海域, 还有德亚大陆，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们打败这个精神体吧。 ”莱芙道。
“当然不是。”鲁夫道, “这只是目的之一。不需要亲自对付这个精神体, 还能借此削弱对手的实力，这对委员会而言, 自然是好事一桩。”
鲁夫用一种套近乎的语气道：“毕竟，现在委员会的实力大不如前了，若是勉力对付这个精神体，委员会不至于做不到，但也要折损一半战力。”
对付魔龙精神体需要委员会的一半战力。
莱芙在脑中进行了估算。假使委员会中顾问是最强的战力, 其余的战力相对于顾问的实力而言可以忽略不记。也就是说，那个魔龙精神体能战胜四个半顾问，而她可以战胜魔龙精神体。
换算可知, 鲁夫这样的，她一个人至少可以打四个半——在天天、时时、刻刻都有全盛状态下。
莱芙没说什么，但是鲁夫莫名有了一种强烈的被挑衅的感觉。
“您分明来自那个至高无上的世界, 为何要选择堕落？”鲁夫用一种让人恶心的亲昵口气惋惜地说, “我不是来打败您的, 而是来将您从堕落中唤醒的。”
两个指挥官都陷入了迷茫之中。他们的上峰说起的另一个“至高无上的世界”，他们无法理解。
他们也无法理解，莱芙·白不是委员会的敌人吗？按照上峰的说法，莱芙·白现在已经受了重伤, 为何上峰还是对她客客气气的，甚至有几分恭敬？
莱芙脸上的轻松之气褪去了。
她不认同鲁夫的话, 也不觉得鲁夫得知了委员会核心成员所知的一切。
但是她能理解鲁夫刚才说的那两句话的含义。
“至高无上的世界”，指的是另一个世界。“堕落”指的是她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为敌，而选择守护这一个世界。
委员会的核心成员，果然是这样看待她的。
两个指挥官交流着目光，他们猜测“至高无上的世界”是与魔龙同在的世界，而“堕落”则是背弃魔龙的表现。
莫非这位莱芙·白骑士，曾经也和委员会的核心成员一样，乃是地位极高的魔龙信仰者？她甚至还与魔龙有着密切的关系，却选择背叛了魔龙，成为圣殿的附庸。
莱芙·白作为信徒，一定格外受到魔龙的眷顾，以至于即便在背叛之后，魔龙依旧愿意接纳她。因而才会授意她的上峰，来重新唤起莱芙对魔龙的信仰。
魔龙大人是何等的仁慈，何等的宽容。他们不敢去想象，若是他们自己背叛了魔龙，会否也有第二次机会。
他们甚至猜想，莱芙·白骑士的战斗力，会不会也是来自于魔龙的恩赐。
莱芙·白是多么不识抬举？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指挥官们看她的目光有点微妙，似乎夹杂几分羡慕嫉妒，还有几分义愤，莱芙开始迷惑了。
她还迷惑，这位顾问分明表现了与她对打一场的意图，为何到现在还不动手。
“我原本准备先让您一招的，”莱芙拔出了剑，“顾问先生，您是打算让我先动手了。好的，我想您就是这个意思。”
“在堕落之后，您还是依旧强大，足够打败强大的精神体，若是您的能力一开始就为委员会所用，该有多好。”鲁夫见莱芙对他的话听也不听，直接开始对他动刀了，只能略显狼狈地闪到一处，在下一击到来之前，不得已只能喊停，“等会儿……”
“看来您的伤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鲁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他虽然没有碰到莱芙的刀锋，裤子不知怎么的却断了一截，“或许是这二十天的修养，使得您恢复了一些。”
莱芙如言停了下来：“有什么话你就先说吧，我怕战斗一旦开始，你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您真是擅长挑衅。”鲁夫已经足够自负了，瞧了这世界上除了委员会核心成员之外的所有人，但是依旧会觉得莱芙的话搓伤他的自尊心，“我已经在说了——我想要与你对战一场，但是如前所述，您不在您的全盛状态，这时候我在武力上赢了您，也不会让我获得任何荣誉。倒不如等您归顺于委员会之后，养好了伤，我们再切磋一番。”
“你是说不用武力，而是要用别的方法与我对决吗？”莱芙道，“那我能用武力吗。我只会简单直接的战斗，不能来那些花里胡哨的。”
“……我从未想过与您对决。”鲁夫取出了一个泡泡，“从头到尾，我只是想要唤醒您而已。”
“那是什么？”莱芙意识到那个泡泡和人鱼一族吹出来的泡泡不完全一样，在色泽上有些不同，而且人鱼一族的泡泡表面上看起来温柔无害，这个泡泡里却带有强烈的亵渎意味。不过具体的差别很难形容。
“这是经过改造的‘人鱼之息’。”鲁夫道，“里头是另一个世界的对您的呼唤。”
“‘改造’？能穿越空间的柜子也好，晶核也好，海藻也好，什么东西到了委员会手里都能改造吗？”莱芙道，“委员会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手艺人集团，偏偏要将才能用在害人上。”
指挥官自顾自地将“另一个世界的呼唤”理解成了“魔龙的嘶吼声”，据说在向魔龙祈祷的时候，他们的几个同僚都曾经有幸听到过。
两人指挥官小声地讨论起来。
“魔龙的嘶吼声”中蕴含着力量与智慧，但也充满了危险。
对于虔诚的信徒而言，听到魔龙的嘶吼是一种奖赏，而对于有异心的人而言，魔龙的嘶吼是一种警醒与折磨。
两个指挥官的低声对话通过黑蛋传到了莱芙的耳朵里，比起鲁夫那句含含糊糊的话清晰多了。
指挥官们曾经数度看到鲁夫顾问享用人鱼之息，可见这就是滋养顾问们的虔诚的办法。
可是他们对于魔龙的虔诚没有顾问那么强大，因而还没有资格享用。
“魔龙的嘶吼，有趣。”她执着砍刀去捅那个气泡，没想到那气泡异样坚韧，一戳之下，非但没有炸开，反而开始膨胀，将她连人带刀地包裹起来。
见此，那个白衣的存在感很低的娇弱女子伸手去拉莱芙，自然也被包拢在气泡之中。
“水是最柔软的东西，但任凭什么利器都无法切断。”鲁夫喃喃地后退几步，“醒来吧，莱芙……人鱼之息中传来另一个世界的呼唤，您已经沉睡太久了，快醒来吧……”
莱芙睁开眼，发现敌人消失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没有拿着刀，而是一把开了七彩跑马灯的键盘。在键盘上摸了几下，立刻便找回了手感。
眼前是两个屏幕，一个屏幕上是游戏界面，幽灵龙即将刷新出来；另一个屏幕上则是直播页面，飘满弹幕。
夜幕降临许久，窗外依旧灯火辉煌。她拿起手机，上面没有出现那条某某因熬夜而猝死的信息。
她踢了一下桌脚，椅子流畅地滑到房间一角。
刚到的外卖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拿起冰可乐，清凉感入喉，还是熟悉的味道。
戴了透明手套，拿起一只蜂蜜芥末味的炸翅中。酱汁和酥脆面皮的气味在口中爆炸开来，鸡肉腌制得恰到好处，柔嫩多汁。
幽灵龙就要刷新出来了。
她擦擦手指，举着冰可乐又回到了屏幕之前，在一顿漫长的键鼠操作之后，幽灵龙终于倒地，游戏屏幕上出现了“顺利通关”的字眼；另一个屏幕上游艇与火箭齐飞。
这是顺利的一天，没有出什么差错。
了却了一桩遗憾，不知为何，她看那只占了屏幕一角的幽灵龙的尸体，突然觉得怜惜得紧。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没有从椅子上起来，她举着冰可乐，一路滑到了门口。她知道，只要打开门，就能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但是在开门之前，她突然犹豫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里是假肢，还是两条能让她自由奔跑的腿？
她又看了看冰可乐，为什么它闻起来有一种柠檬草的香味？
在门后，她现在最想要见到人，是谁？
人鱼之息中的世界，是鲁夫从未想象中的奇妙世界。
有着怪异而美味的食物，能将人们从一个地方快速送到另一个地方的神奇箱子……那儿没有夜晚，永远都亮如白昼……那儿也没有四季之分，没有严冬，也没有夏日里能热死人的日头……
那是属于神的世界，那就是天堂。
神官也描述过天主的世界，但是他们也没有去过，而委员会能让他亲眼看到，让他亲身感受到，而且还告诉他能有办法去到那个世界——这就是他冒着风险加入委员会，并且坚定信念至今的原因所在。
自然，他终究还是凡夫俗子，无法全然拒绝这个世界的诱惑，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用人鱼之息，来滋养他的虔诚。
在神的世界，普通人过的日子，都要胜过这个世界的最富有的国王。他想象不出，有谁会放弃那个世界，而选择这个世界。莱芙·白一定也只是像平时的他一样，陷入了暂时的迷失之中，只要让她体验一下另一个世界，那美妙的远景，定会让她对身边的诱惑产生抵抗力。
每次鲁夫沉浸于人鱼之息里的世界的时候，都久久不愿意醒来。没有想到才过去片刻，莱芙就从里头睁开了眼睛。
不愧是来自神的世界，即便是堕落了，却依旧有强悍的意志。
鲁夫安静地等在一旁，没有去打扰。如果顺利的话，今天之后，委员会核心成员又要再增加一位了。
莱芙推了推娜提雅维达，后者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没有醒来。
她只能去戳那个包容她们的泡泡，这一回泡泡一下子就破了，一时受力不稳，莱芙跌在娜提雅维达身上。
“我猜骑士小姐大约是看到一些好吃的了吧。”娜提雅维达闷闷地笑了两声，睁开眼，“您似乎咬了我几口。”
莱芙脸一红，不置可否。她知道娜提雅维达这么说也算是一种体贴，这样一说就不会再追问她看到什么了。
她反问：“娜提雅维达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娜提雅维达道，“一定要现在说吗？”
“说吧。”莱芙道。
“我看到了，我在和骑士小姐玩一些有趣的东西。”娜提雅维达凑到莱芙耳边，“骑士小姐穿得很清凉，在沙滩上……”
“喂！”莱芙恼道。
“骑士小姐不要想歪了。”娜提雅维达道，“不是您想象中的有趣。”
“我可没有想象任何东西。”莱芙道。
鲁夫看着莱芙和娜提雅维达黏在一起，皱了皱眉。他听说过莱芙·白有些特殊的癖好。看来这个除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的白衣女人，说不定也会凭着和莱芙·白的关系，在委员会占据一个特殊的地位。
娜提雅维达接下来又描述了一些细节，莱芙大概猜到了娜提雅维达看到的几副场景，涉及游乐场、电影院、沙滩等等另一个世界的情侣会去的地方。
莱芙开始对委员会里的能工巧匠感到震惊了，他们是如何将心理上的向往与另一个世界的场景进行这种精巧匹配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也不是震惊的时候，她应该进行战斗才是。
“明明说好了是恶龙的嘶吼，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没有听到，可惜。”莱芙起身。
娜提亚维达凑到莱芙耳边：“骑士小姐想听的话，我可以单独吼给您听的。”
莱芙身体一僵，娜提雅维达搀着她，她才勉强能站起来。
“您已经‘醒’过来了吗？”鲁夫道。
“我从来没有不清醒过。”莱芙举起刀，手突然哆嗦了一下，“你无法诱惑我，也无法动摇我。”
“可惜啊，可惜。”鲁夫摇摇头，“我看您明明失去了战力，却还是如此顽固吗？既然如此，我只能为委员会除掉你了。”
莱芙半个身体都靠在娜提雅维达怀里，她浑身都哆哆嗦嗦地冒着冷汗。无法控制自己的尾巴，手里的刀显得沉重无比。
这该死的被改造过的人鱼之息，居然还能产生残留的作用。
她的身体虽然还是现在的身体，控制肢体的神经却完全不听使唤地将这具身体当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虚弱的身体。
莱芙这副难以应战的样子并没有让鲁夫觉得惊讶，他知道那具精神体的实力，知道莱芙恐怕受了很重的伤，二十天的时间远远不够痊愈。她刚才应该只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现在才暴露出来，已是不易了。
他将要亲手杀了她，杀了这个来自神的世界却背弃那个世界的人。
没有想到，到了此刻，莱芙脸上还是一派淡定，用呆滞却充满了挑衅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扯了扯身边的女子，理直气壮道：“娜提雅维达，我不行，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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