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历九百三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人鱼海域。”莱芙看到了伯蒂给她留下的最新消息, 上面只有一个地点。
正如莱芙先前所猜测的，委员会的目的地并不在圣殿中枢所在的极地冰原，而是在相反的方向, 在德亚大陆极南以南的海域之中。
“这是从圣殿中枢传来的信，给骑士小姐的。”娜提雅维达将一封信递给莱芙。
照样是常青藤的图案, 是来自黛博拉大人。
莱芙接过, 犹豫了一会儿。
此刻，德亚大陆上的多数人口都集中在安全的地方, 食物充足，最具有威胁力的一些魔物已经被清楚，传染病也已经得到了控制。
最近这三个月以来，连续不断的任务终于要告一个段落。
先前，在她的每一个任务之后, 黛博拉大人都会给她一封信。
莱芙往系统界面望了一眼，发现左上角显示的等级是七十级。在她完成第六个任务，即通过圣殿骑士的考核之后, 等级是六十级。再往前推的每一个任务期间，各会增长十级……
从某种意义上，这三个月来的一连串的小任务合起来可以视为一个大任务。
而一系列的小任务之外, 一直持续的大任务, 就是要将一个狼人和一个血族遣送回托纳大陆, 这个任务显然已经进入尾声。
距离最高等级，还有五个大任务。
盯着系统界面，莱芙的思绪略微发散开来。
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具有真实性，但既然如此, 她的系统界面、系统背包、升级的规则、初始携带的武器，又该作何解释？
没想出答案, 莱芙习惯性地关注了一下《屠龙手册》的更新情况。
照旧，有些延迟。
“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的手掌在莱芙面前晃了几下，“您怎么了，望着空中发愣……”
“没什么。”莱芙的脸庞慢慢地染上粉红色，她不会告诉娜提雅维达，她其实也挺关注新的屠龙技。
不过，她才……才不是有所期待。
只不过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仅仅是好奇！
莱芙想了想，还是当着娜提雅维达的面拆开了黛博拉大人给她的信。
娜提雅维达的眼睛弯了一下：“上面写了什么？”
“这不是她亲笔写的。”莱芙略微有些失落，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完全是圣殿惯例的公文套路，关键信息都在固定的位置，“下一任务的地点，就是‘人鱼海域’。
“我需要关闭另外两片大陆通往德亚大陆的‘通道’，就必须得到人鱼一族的帮助。然而最近，一向与世无争的人鱼族和人类产生了一些纠纷，最近出海的航船频频遭遇海难……继而……”
“人鱼海域，这样不是很好吗？”娜提雅维达瞳孔一缩，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愣愣地看着莱芙出神，看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垂下眼，失落的情绪在眉眼之间一闪而过。
“您……这……”麦德拉被娜提雅维达变脸的表现唬得一愣一愣。
娜提雅维达的拳头紧紧握着，指节泛白，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似的，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骑士小姐，终于可以见到您感兴趣的人鱼了……”
往常这种时候，娜提雅维达分明应当激烈地表达对人鱼的不满才对，没想到居然如此克制。
这种表现，反而让莱芙更加难以视若无睹了。
莱芙正色道：“我对人鱼的兴趣只是普通的兴趣。我对娜提雅维达的兴趣——无论是长着尾巴的还是没有长尾巴的——都要比对人鱼的兴趣大上千倍万倍。”
娜提雅维达脸上雨过天晴，睫毛上轻轻颤动的水珠没有落下来就消失了，轻轻地环住了莱芙的胳膊：“我知道的，我一向很信任骑士小姐。”
莱芙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娜提雅维达接着道：“骑士小姐不用在意我的心情，只要在您心里，给我留下一个小小的角落，偶尔想起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麦德拉猛咳了一阵，盯着娜提雅维达看了一会儿，恶龙表现得丝毫没有破绽；她又盯着莱芙看了一会儿，骑士沉浸于恶龙的表演之中，也丝毫没有发现破绽。
但凡是一个能从经验中获取教训的人，就应该知道这是恶龙季节性的转变，为何莱芙总是能配合得毫无过渡痕迹？
小人背着手往外走去，她实在没法忍受娜提雅维达这副做作的样子，也没法忍受莱芙这么迟钝。明明这大恶龙心里根本没有把人鱼当一回事，却故意摆出这副样子来。
娜提雅维达道：“我知道在骑士小姐的‘故乡’，好多人都喜欢人鱼，人鱼人见人爱，不像我，就只有骑士小姐……”
“抱歉，我忽略了娜提雅维达的心情，没想到你先前表现得不在意人类对魔龙的看法，实际上却是在意的。”莱芙越听越揪心，抱着娜提雅维达开始哄。
哄了一会儿之后，姿势对换，变成了娜提雅维达把莱芙抱在怀里。
莱芙突然意识到了娜提雅维达话里的另外一层含义，从娜提雅维达的胸口抬起头来：“娜提雅维达的意思是，只有我一个人喜欢，这远远不够吗？”
“……”娜提雅维达把莱芙的脑袋摁下，“我那样说，只是想让骑士小姐高兴而已，并没有觉得‘只有骑士小姐’是值得遗憾的事情……我没有这个意思。有骑士小姐喜欢我就够了，不过骑士小姐若是更喜欢我一些，就更好了。”
莱芙抬起头来：“不够的。”
娜提雅维达又把头摁下去：“够的。”
“其实娜提雅维达身上有非常、非常讨人喜欢的地方，只不过别的人没有那么敏锐，所以没有发现，这不应该，”莱芙执拗地把头抬起来，用双手摁住了娜提雅维达的肩膀，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骑士小姐知道了什么了？”娜提雅维达好气又好笑，“我务必得提醒您，魔龙可是相当顽固的独居动物，地盘意识强烈，只会因为旁的生物侵入领地、觊觎所有物而恼怒，却不会因为孤身而觉得孤独，相反，非常享受这个状态。”
“娜提雅维达不是需要我吗？”莱芙指出了娜提雅维达话语中的漏洞，“纯粹的独居动物，又怎么会需要恋人呢？”
“这是因为骑士小姐闪闪发光，您身上具有我喜欢的一切物品所具有的特征，如果可以，我真想您放在我的收藏品之中。我的其余一切收藏品都只能烘托您的光辉，而不会有丝毫掩盖。我想要整日整夜地看守着您，不让任何存在觊觎您。”娜提雅维达的目光划过莱芙的五官，“只不过，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所以才没有这么做的。”
“娜提雅维达也有友人，”莱芙的思绪发散开，“是因为任务结束，快要和友人分离了，所以今日才如此多愁善感吗？”
“骑士小姐为什么要假装没听到我的话？”娜提雅维达眯起了眼睛，“我会有友人，是因为需要她们来参加我们的成婚典礼，结果这个典礼迟迟未至。”
“娜提雅维达分明也在假装没听到我的话。”莱芙说着牵起了娜提雅维达的手，“来，跟我过来。”
另一个帐篷里，别琳与茗巴黛正在收拾行李。
“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吗？”茗巴黛略带伤感地嗅了嗅，空气中似乎当残留着甜美的人类的气息。
此行，一路上没有在任何地方有过多停留，因为行装简易，没有多少需要整理的东西。只需要将昨夜用过的羊毛加工相关的材料和工具收起来，就可以启程了。
“至少不用再因为娜提雅维达大人而提心吊胆了，我老是担心她被莱芙气着，会拧断我们的脖子来出去。这种事她也并不是干不出来。”狼崽扭动着身体，将莱芙给茗巴黛做的黑伞叼起来，拖到茗巴黛脚边，“别忘记了。”
“唔，可我觉得，娜提雅维达大人有了许多变化。”茗巴黛的脚尖一下一下在地上点着，“饲养人类会让魔龙心情平和，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即便是心情再平和，也是对人类，而不是对我们。”别琳道，“魔龙的禀性哪有那么容易改变？不要以为她假称我们是‘友人’，就把这当真了。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导致悲惨的结果，娜提雅维达大人可是丝毫不会对我们抱有同情心的。”
狼崽话音刚落，就见茗巴黛直勾勾地望向帐篷外。
娜提雅维达被莱芙牵着，一脸乖巧地朝她们走来，就像是一只犯了错误的、被大蚊子带着去别的蚊子的家里道歉的小蚊子似的。
总之，娜提雅维达大人的表情并不正常，这传递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茗巴黛把脚留在了地上，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狼崽背后的毛发直竖起来，耳朵向后耷拉，毛茸茸的尾巴软倒了，夹在后腿之间。
它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又向上望了茗巴黛一眼，向前一步。
茗巴黛用脚尖压着狼崽的后背，把它纳入到裙摆里头。
裙摆上鼓起一个包，狼崽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我同娜提雅维达，是来向你们告别的。”莱芙说着，拍了拍娜提雅维达的背，“快，打个招呼。”
娜提雅维达怔了一会儿，弯下腰，朝两只魔物鞠了个躬，动作毫无违合之处，语气温柔地说：“感谢……你们对骑士小姐的照顾。”
茗巴黛一下子绷直了背，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怎么办……这是她在做梦，还是干脆是临死前的幻想，她居然看到娜提雅维达大人在向她们鞠躬？
茗巴黛低下头，和狼崽对视一眼。
狼崽也是瑟瑟发抖。
娜提雅维达咬着下唇，倔强地侧过脸去，仿佛在掩饰着内心的脆弱。
“瞧，其实娜提雅维达是非常好相处的……”莱芙注意到了茗巴黛的表情，也读懂了别琳的肢体动作，回忆起娜提雅维达之前也曾经因为她的这两个朋友彼此亲密、忽略了她而伤心难过，不由得对娜提雅维达产生了更加深刻的怜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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