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子时,大风肆虐星月被不断遮蔽,冷光若隐若现。秋去冬来,虽然刚踏进立冬一只脚,这风里却如同裹了冰碴,吹在身上透体发寒。
就是这样的夜,连更夫都不愿在寂静无人的街上长待,完成基本使命后抱着膀子脚不沾尘地往家疾奔而去。
此时此刻就算给个金元宝都不如暖烘烘的被窝好使,毕竟温暖在此时来说更实在,也不会受罪。寒冬腊月给个金元宝在这没人的深夜,不当吃不当喝不防寒,除了冻死没其他结果。
一街两行紧闭门户黑灯瞎火,有些门灯都被吹灭,更显黑暗无光。
即便这样,街角竟然还闪出一人。看他的身法之快,绝非寻常百姓。
在一阵疾奔下,转了个弯来到城隍庙旁。探头看了看,就因为昨夜那通折腾,现在山门前的守卫多了起码三倍不止。
也难怪,再过几天就是“民岁腊”祭典,成宗是要亲临的,甚至还要参与大局。这要是敢让人混进来并作出什么危险举动,恐怕相关人等都有麻烦。
昨夜,守军抓住歹人问了情况,把密室和一切准备连夜挑了。不仅发现了数条直通城隍庙各殿的暗道,还找出了不少火器。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相关人处决,香客馆查封,就这连城隍庙守卫统领和巡城兵营都被牵连。可以说腥风血雨,人心慌慌,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不客气说,连整个大都上下都紧张起来了。
来人看看城隍庙山门,又看看四周,嘴里叽里咕噜不知是说还是骂。搓着手来回踱步,像是在等人。
啪嗒!
急忙循声望去,原来一旁小巷里有人正冲他招手。
“这混蛋玩意儿!”骂了一声,这人发足奔过去,却见小巷口已经无人。
没有担心和疑惑,这人钻进小巷,见一个人影飘动在前,于是紧追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去两条街,这才钻进一处乐坊。
什么是乐坊?并非寻常歌舞作乐的地方,而是遇到紧急事情,可以报信的所在,也叫预警楼。
乐坊在大都各角各处都有,基本上百十米作为间隔,就会暗藏一个。里面会有鼓、钵、钟等物,就为遇上侵袭、盗匪、走水等紧急祸事使用。
乐坊就近都有看守,是从平民百姓里选出的。他们家住附近,定时领取微薄俸禄,在关键时刻就要敲响就近的乐坊,相互传出信号,通知巡城兵马直达内城。
但平时无事,乐坊不会守人,毕竟里面除了响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盗匪都懒得动这些物件儿。如果为了破坏,那更麻烦,需要将大都所有的乐坊找到并逐一破坏。乖乖!那可不是体力活如此简单了。
两人钻进乐坊,虽然有瓦遮头有墙挡寒,可这里无门,冷风还能不断钻进来。
来人拍拍身上浮土,一阵哆嗦并搓着手埋怨:“胡孝一,你就不能找个好点儿的地方么?这才真是顾头不顾腚,穿堂八面风更难受!”
呵呵一笑,胡孝一直直腰,不以为然道:“苗三,你这是内城待惯,已经不知道外面的日子怎么过了吧?出来办事还要享受,你是在做梦么?”
原来这俩正是那约好见面的胡孝一和苗三。真不知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见面就呛火,谁看谁都恨得牙痒痒,却在关键时刻还要相互利用。
要说他们像孟焦,那真是侮辱先人;要说他们是反贴门神,但又不像。奇怪!
看看胡孝一,竟发现一天不见,精神好了许多,这要是完全恢复岂不是更如肉中之刺,麻烦的紧?
胡孝一却发现苗三神情有异,笑道:“怎么,让你我来相面的?这才一日不见就这样看我,难不成你苗三有什么特殊喜好?”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苗三微怒,抬手抛出一物给胡孝一,问道,“这是你的吧?”
伸手接住,细看是块腰牌,上面有“内卫”二字,压金边,背后深紫色。
胡孝一嘴角一挑,很自然地将它揣进怀里,没有问更没有客气。苗三呢?看着他收起,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你小子真是看我不顺眼,处处找麻烦是吧?”搓搓手,用下巴点指胡孝一,苗三说,“昨天那种事你找巡城兵马不就好了,干嘛把我的内卫腰牌搭上?你可知道早朝之上有几人被摘了乌纱,又有几人被发配?我拜托你,安生点行么?”
又一笑,把腰牌重新拿出来抛还给苗三,胡孝一说:“既然你罩不住,那就别给我啊!”
谁知苗三没接,抬手打了回来,嘴里说:“算了,送出去的我不要。苗某人再不堪,还不至于出尔反尔。”
伸手接住,眯着眼看苗三,胡孝一摇摇头又将腰牌揣进怀里。他也搓搓手哈口气,活动活动脖子。
“苗三,你还是个十足小人!只说因为昨天那事有什么人被罚,却怎么不说有什么人被奖了呢?”上下打量苗三,见他有些心虚,胡孝一冷哼,“你呀,得便宜卖乖,我可不是成宗。”
被人说中心事,苗三脸上微红,可马上恢复。这就是他最大“优点”,脸皮够厚。要不是这样,怎可能在内城混到现在的位置?
“泉州之事调查得如何了?”胡孝一没说主题,反而来了这么一句。
可苗三也没反对,顺嘴答音:“派人查了,还是不见城中百姓,无论生死甚至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就像整个城镇只留下无生命的东西,但凡有生命的都消失了一样。”
搓着下巴,胡孝一陷入沉思。他始终想不明白泉州城里发生过什么事,就算红莲、巧手鬼婆和莎影也都是借助空城做法,根本不明白人去了哪里。
看看苗三,有个问题要问,却被胡孝一忍下了。是啊,苗三这么重视自己的位置,对这事一定守口如瓶装作不知。内卫就是内为,内城外的事,除非指派否则不会主动参与。
哼!等官兵发现信息中断派人了解,恐怕已经多月过去了,又与他苗三何干呢?
“喂,胡孝一。你也说了,咱们不是要相面的。泉州疑团我会盯着,但现在是不是要说说正事儿?”苗三问。
“哦?你认为泉州鬼城不是正事儿?”胡孝一奇道。
一撇嘴,苗三不以为然:“起码不像这事。不过是一城百姓,这里却牵扯大都核心,还有天,”
不等说完,胡孝一赶忙摆摆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懒得废话,还是直接进入正题比较好。
于是胡孝一将昨晚的事细说了,尤其提醒在香客馆见到了护国法师,尽管让他跑了,但此事一定没完更不可能与他扯不上干系。
另外还告诉苗三并递给他几颗药丸,就说这是常贵山无意得到的,正是沈自在等人研制的那种提升功力秘药。
胡孝一自己也分析过,这种药一定就是半成品,恐怕沈自在用的成品效果远在此药之上。更提出了猜想,这次祭典会不会有人用来强化刺客,杀一众护卫措手不及都不好说。
“难道昨天那阵闹腾还不能打散这群歹人的野心?”苗三奇道。看来他也猜中了胡孝一所做目的,却没想事情怎会如此简单结束,真是幼稚。
摇摇头,胡孝一答非所问道:“还有件事,寒城主人寒梦莲被害,肚腹被剖胎儿被取,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难有人模仿。为以防万一,我提醒你将此事一并调查,否则真有牵连要后悔莫及的!”
确实,寒城虽然被成宗有意侵蚀消弱,但没想到寒梦莲会惨死。听了胡孝一的详细描述,苗三顿感脊背发凉。
扪心自问他苗三也是个狠人,却不能对女子做出这种卑劣行径。要让他来,可以杀或拷问,但剖腹取子——
胡孝一瞄他一眼,不置可否。想了想,又补充道:“掉以轻心只会提前结束你的官运。苗三,你如果信我,咱们这次还要通力合作。你保的成宗,我们要保百姓。”
说着又伸出手掌举在他面前,胡孝一似笑非笑地等着。
苗三看看胡孝一,心里快速拨弄着“算盘”,衡量过后一掌拍来。就这样,两个对头再次合作,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你们在暗地,我怎么寻找?起码定个见面地点或当天的见面办法才行。”苗三说。
谁知胡孝一看着他笑,似乎在等,又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方便说一样。
瞧他这阴阳怪气的模样,苗三就觉生气。毕竟从起初相识,他就一直费劲儿摸索胡孝一的心思,希望看穿他的一切计谋。但到现在几次交手劳心劳力,落得什么好处了?
实则苗三也是多余担心,就连冷钰萩都看不透胡孝一,他苗三又能好到哪里呢?
“你能不能有话说话?看你这样,我……我心里想抓狂。实话说,要不是顾全大局,现在早将你碎尸万段了!”苗三竟然毫不隐瞒,把心里话全抖了出来。
胡孝一笑着点头,说:“实话、绝对实话!这是在等,等你找来我要见的人。否则,咱们一拍两散,各自回去睡大头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