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一身法虽快,手中柔羽虽是利器,却挡不住数十人众。在一鼓作气消灭十几人后,剩下之众已经反应过来,扣动弩箭就要激射。这无数利箭射出,就算常贵山长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在胡孝一急得无可奈何,心如死灰时,就听嗖嗖声响,如流星追月。数条寒光飞来,瞬间击杀了数名弓箭手。
在卸怨楼众因吃惊回头看时,又是数支利箭射来,再死不少。这下炸了锅了,众人哪还顾得上命令去射杀胡孝一等人,一个个回身开始对着远处射出箭矢反击。
瞬间内院前后一片喊杀和惨嚎,不少人已经死于非命。
戴焕恩一惊,慌忙去看,就见门外不少身穿重甲的人手持利器杀来。这盔甲他再熟悉不过,尤其是一个领头人更看得头上青筋直跳,心头狂怒不已。
哗啦啦几声,有人从碎木堆里钻出,竟是金不二。一口鲜血缓缓流下,他只用衣袖擦了,就去碎木下找人。不一会儿,找到彩儿将她搂在怀里。
此时彩儿面如金纸,进气少出气多,显然心脉受伤,大限就在眼前。金不二慌了,颤抖着呼唤彩儿,一声声,一次次。
终于她双眼微张,看着眼前这傻哥哥苦笑,说:“这……这下可好……我不欠你什么了。我深爱着你……却万念俱灰,我……恨你!生生世世。愿你活着,好好活着……”说完身体一沉,就这样去了。
金不二双眼圆睁,张大嘴无声吼叫着,将彩儿尸身紧紧抱住。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一次次,一声声,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忽然有卸怨楼众逃窜过来,金不二双眼渗血,单手搂着彩儿尸身,另只手把枪金光直刺。
瞬间又是惨嚎声起,不少徒众死于金枪之下。金不二渴望借此发泄心中怒意,更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任由箭矢和刀枪刺在身上和四肢,他就像个没有生命和感觉的木偶,不断拼杀不管不顾。直到附近卸怨楼众被他杀个干净;自己断了左臂,金枪落地;他和彩儿尸身都成了血葫芦,这才颓然跪倒。
看看臂中彩儿,紧闭双眼去了一个安静,再无心机、争端和背叛的世界,不知自己死后,是否能过去找她。不知最后,彩儿真是恨着自己,再没有一点爱意?
金不二苦笑一下,都觉这无关紧要。就像自己一开始下定的决心,无论到那儿,无论怎样,只要能在彩儿身边,自己宁愿做个影子,永远守护着她。
哪怕自己成为一棵大树,也希望长得高大,将自己树影伸向这所爱之人。
伴随失血过多,金不二已经恍惚,双眼发花摇摇欲坠。不知死后,能不能到香儿所在的地方……
“快撤、快撤!”一声声急促地叫喊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对金不二来说再熟悉不过。
霍然睁开眼,转脸一看,就见戴焕恩为首,正要从自己身边逃跑。在他身后,有一人舞动超长宝剑猛追。卸怨楼从今恐怕就在江湖除名了。
暗一咬牙,轻轻放下彩儿尸体,伸手够来一把短刀叼在嘴里。又找到一旁金枪,取下枪头,这才缓缓起身。
看准戴焕恩冲来,金不二飞身上前,头发散乱如厉鬼、罗刹一般。
戴焕恩正回头去看身后追兵,忽感杀气兜头,一看面前有独臂怪人杀到。顾不上思考,身体自然回击,一掌结结实实打在来人胸口。
可没听到对方惨哼或嚎叫,冷光却兜头落下。噗嗤一声金属切割皮肤的动静,鲜血狂喷出来。要不是这人力弱,再加自己偏头,这伤势恐怕不会只有皮开肉绽这么简单。
顾不上许多,大吼一声:“给我滚开!”又一拳击打那人下巴,高高将他带飞而起,恐怕几米有余。
再不愿多待,甩步子向外就奔,一溜烟已经不见。在戴焕恩身后还有不少余党,却被后面追兵赶上,一个个斩杀。
现场惨状让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简直如修罗场一样。又因雨水冲刷,真正是血流成河。
咕咚闷响,有人重重摔落,正是被击飞的金不二。此时见他下巴已经碎裂,连下牙都翻出了口腔之外,样貌恐怖至极。
常贵山冲过来将他抱住,不顾血气扑鼻,大声呼唤着金不二的名字。
终于,他幽幽醒来,见常贵山在前,眉毛一弯。又环看四周,找到地上彩儿的尸身,凭空虚抓。
常贵山明白他要什么,抱着金不二来到近前,将他放在彩儿尸体旁。
满足地看着彩儿,扭身想最后摸一摸她的脸庞;可惜,再也没有力气。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望着常贵山,缓缓摇头。最后又看向胡孝一那边,眉毛跳动不知什么意思。
常贵山伤心难过,却拉着金不二的手,说:“哥哥会将你和彩儿合葬一处;你胡大哥也会原谅之前一切的。哥哥保证。放心去吧!”
感激地眉毛狂跳,又看向彩儿。常贵山推着他的后背,拉着他的手过去,让金不二最后抱着这心爱之人。就这样,一对苦命鸳鸯殒命。
希望到了下面,金不二能学胡孝一那般厚脸皮,哄回彩儿的心就算最好。至于彩儿死前是不是真的恨他,也随着两人殒命,再无答案。
在胡孝一搀扶着冷钰萩过来时,金不二的瞳孔已经扩大,甚至眼珠开始变得灰白一片。
香儿心里难过,倒在师傅怀中大哭起来;鸿儿看姐姐哭泣,竟然也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黑豆在旁喵喵惨叫,恐怕也是一种宣泄和哭泣吧。
……
在众人稍稍平复情绪后,盔甲铿锵之声传来。
胡孝一回头看他,怒骂道:“该死的东西,就不能快马加鞭么?若不是晚到,至于这样?枉费彩儿如此信任你,你……你却做了什么?”
长剑交给旁人,苗三没有生气,更没有反唇相讥。一扫往日那种吊儿郎当之态,缓缓从胡孝一身边走过,直到彩儿娘亲身旁并蹲下。
点点头,苗三自责地说:“抱歉,都是我的错。”又看着老夫人,苦笑道:“师姐,小弟来晚了。若是早来一会儿,不知能否见你最后一面,救你们母女于水火呢?当年我应该拼死留住你,也不会有今天这惨剧发生。师姐——”对着尸身,重重三下叩在地上。起来再看,额上已经鲜血崩流,青黑一片。
看他这样,胡孝一也不忍再说,颓然坐下。冷钰萩看他,又看看死去的彩儿,心中伤痛也是难以言表。
随着无数内卫赶回,开始七手八脚清理场地。可这股浓重血腥气息和无数冤魂,却该如何呢?
……
两座新墓立在卸怨楼后山。
常贵山、胡孝一、冷钰萩等人跪在一边,碑上刻着“金贤弟金氏弟妹安葬”等字样。
三次叩拜后,几人起身。一声长叹,常贵山又忍不住落泪。
胡孝一等人没有过来劝解,因为他们心中同样不是滋味。
看看一旁的墓前,苗三也已跪拜完毕,起身自语道:“师姐,当年你深爱着师兄,无论如何小弟都会将他带回。到时该如何选择,由你决定!”说着又是一拜。
这话说着好似没什么,但细品却透着丝丝寒意。恐怕下次见面,戴焕恩和苗三之间的仇怨,会有个彻底的了断。
拍拍手过来,苗三看着胡孝一苦笑一下。其他人知趣地走开,原地只留他们二人。
……
“戴焕恩就这么逃了?”胡孝一问。
点点头,看着两座新墓,苗三惭愧道:“抱歉。”轻叹一口气,补充道:“不过你哪位姓金的老弟不错,一段枪头深深扎进他左肋,又加我最后一掌,恐怕活着也是个残废。”
没有埋怨,胡孝一说:“一举灭了卸怨楼,证明之前我说的不是假话吧?”
苗三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低声说:“胡孝一,你真毒!从那时你就想到了现在,甚至连彩儿的背叛,暗中留下踪迹都能猜到。若说戴焕恩心毒,我更害怕你这种谋划长远之毒!”
歉意一笑,望着新墓,胡孝一说:“我想到了一切,甚至猜到彩儿有办法及时联系你,却没想到这结果。是的,我太自私了,如果当时说出宝藏所在,应该不会这样惨烈才对。”
看看他,苗三怪异一笑:“果然宝藏让人迷失,就算你胡孝一也是如此。虽然你不会用它们作恶,但护宝之心却冷到可怕。若不是最后我们赶到,难不成还要赔上自己和你心爱之人的性命?宝藏所在就算拿来应对一时困难,都不可以么?”
被苗三说得一怔,胡孝一看着他满脸都是吃惊。随后缓缓低下头,表情痛苦不堪。恐怕那个时候,他心里已经被秘宝的责任束缚,再也想不到旁人了。
此刻被苗三局外人一语道破,胡孝一内心的自责恐怕会伴随他一生一世。
是的,当年男师傅莫奇粱就是因死守宝藏秘密,失去了一生所爱。那种痛苦,折磨他半生,甚至连带折磨了鬼婆几十年。
守宝不错,但真的不能变通,选择感情至上,做个常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