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婴眼珠子的血色缓慢消失, 蛇纹也在一寸寸退下去,掐住蛇母的手臂忽然使不上力气了。
它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还想要抬手, 但体内好像有另一股力道在阻止他, “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转眼间,司澜便已经重新占据身体的主导地位, 而九婴的精神体被禁锢在了一个漆黑的世界中, 不,确切来说,是一个漆黑的牢笼。
司澜早已提前在自己的身体里下了个阵法, 以自己的肉身为牢笼, 封禁住九婴这颗脑袋的精神体。
九婴疯了般咆哮怒吼,“司澜……你……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已经法术全无了吗?”
“啊?你是指曲泽给我喝的那杯水吗?”司澜漫不经心望向曲泽,曲泽从地上爬起来,擦拭掉嘴角的血, 恭敬的站到司澜身边。
司澜一脸惊诧, “曲泽,你怎么吐血了?”
曲泽余光睐向昊微, 面上却没说什么, 只轻轻咳嗽着, “尊上,不碍事。”
昊微此刻看到曲泽恭敬的站在司澜身旁的模样, 短暂愣了一下, 随后联想到先前司澜的那些「心大」的行径, 恍若明白什么。
一股被戏弄的怒火在心底悄然升起。
自己真的是白担心他了。
亏他还打算耗损修为, 将九婴的精神体从司澜肉身里打出去。
同样, 九婴心中此刻也升起一股被戏弄的怒火, “曲泽,你背叛了我?!”
九婴现在和司澜共用一个身体,虽然不占据主导地位,但是却能通过司澜的身体,见之所见,听之说听,言之所言。
曲泽木讷着表情回道,“我没有背叛你,因为从始至终我都不是你的盟友。”
九婴似是难以接受,嘶吼道,“不是我的盟友?我不是已经让你看到他怎么断了你的胳膊吗?你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人卖命?”
“他是我师尊,莫说是一只胳膊,便是他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他。”曲泽一字一顿道,表情岿然不动。
司澜不由点点头,这个徒弟没白疼,似是想杀人诛心,他又道,“其实在你第一次找到曲泽后,曲泽就将你说的那些话禀报给我了。”
“……”九婴。
九婴的怒火在黑暗中无处可泄,疯了般嘶吼咆哮着,不愿意相信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直被被玩弄着,“既然你从始至终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么还会被骗到这里来?”
“因为不是你想要见我,而是我有事情要找你。”
“你有事要找我什么?”
“是,我想知道,你当年是用什么方法杀死边让的。”
司澜的话问完,边上的昊微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司澜。
边让是天道之子,超越六界五行,不受轮回管控,一般的方法根本杀不死他。
而如今,与天道之子同等修为等级的是神皇级别。
目前在六界仅有两位达到神皇级别,一位是早已闭关上万年的啻忧神君,另一位便是昊微自己。
昊微凝眸看向司澜,不明白司澜为什么要问九婴这个事?
九婴冷笑一声,心里对曲泽背叛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故意道,“好啊,你想知道这个事是吗?那你杀了你这个徒弟,我就告诉你。”
司澜挑眉,“当真?”
“当真!”
司澜抽出长鞭,站到曲泽对面。
曲泽即使听到司澜和九婴的对话,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永远沉着脸,眼神无比坚定的看着司澜。
仿佛能为司澜而死,是他的荣幸。
司澜抬起长鞭,瞬间化作利剑,青色的剑光直直朝曲泽劈过去。
只是在曲泽头顶上方时,司澜突然转变了方向,砍向金珏仙盒。
“不要……”
九婴见此情形,肝胆俱裂的喊了一声,它看到金珏仙盒被庞大的剑气,砍出一道裂痕,那裂痕慢慢扩大,砰的一下炸裂开来。
九婴的心也随之炸了下。
金珏仙盒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上,露出盒子内的绛玉珠,在黑暗中闪烁着红色幽光。
司澜缓慢走向绛玉珠,凝眸仔细打量着。
那九婴也趁机打量着绛玉珠。
这珠子通体剔透,颜色纯正,算是绛玉珠中的上等佳品。但再怎么上等,它也不过是颗绛玉珠,对于修士来说,倒是有几分用处。但是对于神仙妖魔来说,这颗珠子却作用不多。
靠它来提升修行,还不如多去摘几个人参果。
司澜不明白九婴废了半天的劲,怎么就为了这么一颗珠子?
九婴视线紧紧黏在那颗珠子上,然而越看,越察觉到不对劲。
这颗珠子,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即使过了十万年,被封印了那么久的记忆,但他不会忘记那个东西的模样。
他的精神体最初从封禁中苏醒过来时,无法动弹,只得慢慢修炼恢复。而在这其间,他听到玄灵门的某任掌门和弟子聊天,得知这里封印了金珏仙盒,盒内藏的红色珠子是稀世珍宝,能佑玄灵门常青不败。
他便以为那颗珠子,就是和他一起被封禁起来的东西!
他的精神体后来能动了,走遍极音八卦阵的十万个虚幻场景,才找到金珏仙盒。
他发现第一任掌门在仙盒外布了封禁阵法,而解开阵法的口诀只有第一任掌门才知道,无法通过阵法打开金珏仙盒。
那就只能强行用武器打开,而金珏仙盒的材质是用昆仑山的玉石打造而成,质地异常坚硬,需得神器才能劈开。
这也是他盯上司澜的原因之一。
司澜手中的玄心鞭是上古三大神器之一,用它或许能劈开;
可是现在才发现,找了半天这个东西也不是自己所要找的!
他废了那么多心血,杀了那么多魅蛇,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又小心,可还是错的离谱!
九婴一时承受不住,精神体受到剧烈的冲击,在黑暗中痛苦哀嚎着。
“为什么会这样?”
大抵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原因,司澜此刻莫名的共情对方,感受得到对方传来的痛苦和绝望,心脏仿佛都要裂开了。
这颗珠子不是它要找的?
“为什么要让我苏醒?是为了让我永远活在悔恨中吗?杀了我吧!杀了我!”
九婴嘶吼着话,张大嘴巴露出獠牙,突然开始攻击阵法,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那巨大的冲击力,一股一股冲向阵法,随后又反弹到九婴的精神体上,九婴眉心涌出来一道道裂痕,精神体快要破裂了!
司澜也受到影响,突觉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吐了口血出来。
九婴若在他体内自爆,他必将也会受到重创。
司澜连忙将绛玉珠放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在胸前,静心施咒。但奈何九婴一直在冲击阵法,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五脏六腑都在颤动,口里的腥甜味越来越重。
他又吐了口血出来。
“尊上!”
司澜不敢睁眼,继续施加禁制,正焦虑时忽然感觉一股灵力涌入到体内,为他抵挡住阵法的冲击。趁此机会,他连忙在体内又加了一层封印,逼得九婴无法动弹,连自爆也做了。
“放开我……你不杀我,我要杀了你……”九婴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威胁着话。
司澜睁开眼,擦拭着嘴角的血渍,无可奈何道,“你要找什么东西?我们做个交易,我来帮你找,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掉边让的。”
听到这话,九婴的情绪缓缓镇定下来,只是不敢轻易相信司澜,被欺骗和戏弄的阴影还蒙在心头。
“我要怎么信你?”
“你信不信我不重要,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回那个东西,你只能靠我。毕竟除了我,你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
九婴沉默下去,思考着司澜的话。
司澜目前的确是他接触到的人中最合适的,如果司澜肯帮他,那想必还有机会可以找到那东西。
“好。”
“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颗红色的血珠,宛若拇指般大小,血珠晶莹透明,但其间似有点点血迹凝于其中。”
司澜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听他叙述,也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甚清楚。
“它是谁给你的?”
“是边让。”九婴声音忽然低沉下去。
司澜咂舌,他废了那么大的劲就为了找边让送给他的一个东西?
甚至还将那个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先前以为那金珏仙盒里可能藏的是边让的尸体,便慎之又慎,不敢主动攻击,等着那九婴主动入他的身,将金珏仙盒露出来,他才敢抓九婴。
司澜脑海顿时生起万千思绪,试探性道,“那边让有说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九婴没说话,沉默下去,大抵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司澜听不到他回答,只好凭空幻化出笔墨和布帛,在布帛上画出那块血珠。
“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血迹再稍微加重一点。”
司澜按照要求修改,下意识道,“你的记性挺好的,过了十多万年,居然还记得这块珠子长什么样。”
九婴又沉默下去,异常的沉默。
怎么可能会忘得掉?
最后一幕,那个人脸色苍白,将珠子交给他。
那人说,即使魂飞魄散,也杀不了他,他还会重新投胎,堕入轮回。
“北川雪尽,吾归之时。”
如过北川已经雪尽,他堕入轮回,那是不是已经投胎很多次了?
想必,他的人生有喜有悲,有爱有恨,唯独没有他了。
“六界甚广,这颗十万年前的珠子恐怕不太好找。”九婴嘶哑开口,赤目猩红如血。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等了。
那是边让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也是复活边让的唯一希望。
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想再看它一眼。
“我可以传送你回到上古时期,找到当初将珠子从我身上偷走的人。”
司澜闻言,不由惊讶挑眉。
传送回上古时期,这是传回咒吗?
净秽咒便是来自于传回咒,进入到咒法中的人,都无法影响过去,但又不一样,净秽咒只能看到已故之人生前一年的场景。而传回咒却不受限,超越轮回,能回到过去任何一点。
司澜拧眉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能完成传回咒吗?”万一半路出了事情,他被卡在六道轮回间,或者被迫永久停留在上古时期,那就惨了。
九婴半是安抚半是引诱,“我可以完成,你若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边让的,那你就亲自去看看。”
司澜感觉到自己若是拒绝它了,它便绝不可能告诉他杀死边让的法子。他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既是如此,那我再加一个条件,你将传送咒的咒术传给我。”
在天道未造人界之前,仅有神仙妖魔冥五界,适时群雄荟萃,咒法迸发,整个世界都在血腥暴力中延续生命,但同时也在强大盛旺中飞快发展。
后来,天道造了人界之后,为平衡规则,不惜让掌控五界的三位天道之子陨落,还降天谴于五界,重创五界中的强者。
在此期间,许多法术和神器也消失在历史的浩瀚洪流中。以致现如今谁捡到一个上古神器,就能随便在六界叱咤风云。
九婴没想到司澜这人不仅狡诈,还贪婪,居然盯上他的咒术。
九婴恶狠狠的咬住牙,不想同意,但转眼想,自己都要死了,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努力在心中说服自己,心不甘情不愿道,“好。”
司澜嘴角一勾,将九婴的精神体从体内放出来。
九婴的面容与先前相比,判若两蛇。
现在的九婴,面部俱是裂纹,双目猩红憔悴,丝毫不见先前抢夺司澜肉身时的那股霸气和恣意。
仿佛一瞬间,他老了几千岁。
司澜继续问了些传回咒的规矩,得知阵法若是出了问题,一旦留在过去,他将会法术全无,变成普通人。
而他对过去施加的影响,若是违背了历史,将会被天道扭正,甚至有可能天道会为了秩序,彻底抹杀掉他的存在。
曲泽听完话后,向来木讷的脸总算露出点情绪,拧着眉头走到司澜跟前,低声道,“尊上,万一阵法出了问题怎么办?”
“不会,我想他也应该是真心想找那颗珠子,不会让阵法出问题。”司澜递给曲泽一个安抚的眼神。
九婴看到曲泽这副担心的模样,不由沉下嘴角。
这个小兔崽子看起来很爱司澜,爱到毫无底线,所以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小兔崽子要司澜血债血还的话?
九婴直到此刻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只是找错了人而已,如果当初找的是司澜身边的其他人,或许早就成功骗到司澜的肉身。
九婴冷淡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现在害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处了。”
司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九婴闭上眼睛,念着口诀,声音萦绕在山洞内,低沉醇厚,却又莫名诡谲。
司澜脚下,涌现出一道星月型阵法,散发着金色光芒,一点点将司澜包裹住。尔后,司澜的身形瞬间从阵法内消失,置身于六道轮回间。
轮回道上,三百三十三道齿轮飞快旋转,九婴的声音仿佛穿越轮回在他耳畔响起。
“你查到血珠的下落后,取出掌心血便能破阵,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好。”
眨眼见,司澜已被传送到陌生的世界,身体急速下坠,跌落到草地上。他刚稳住身形,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也从天而降,他本能的接住对方。
“小东西?”他看着怀里白白嫩嫩的小人儿,又惊又吓道,“你怎么跟着过来了?”
昊微稳住身形,面色淡淡,“不知道。”
“……”司澜。
不知道这阵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将小东西也传送过来,他只好轻声叮嘱他,“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嗯。”昊微应了一声。
司澜打量着四周,两人被一层褐色结界包裹住,与眼前的世界生生割裂开来。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茫茫荒漠。
天空亦是淡淡的荒漠色,不见白云,不见山鸟。远处天际线与地平线相连,融为一体,似无边炼狱,充斥着死亡绝望的气息。
——
九婴施展完传回咒后,脸色微微一变,“好像出了点差错。”
曲泽听到这,二话不说,左手举剑冷冷抵向九婴,“出了什么错?”
“传送时间出了问题,让他回早了。”
或许是因为十万年没有施展咒术,手法生疏了才会出现纰漏,也或许是他寿元将尽,力不从心。
九婴看着曲泽担忧的面庞,咬了咬牙,“你放心,他不会有事,我就算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将他送回来。”
曲泽这才收回长剑,一动不动站在阵法前,守着阵法。
不知想起来什么,他转身寻找天界小太子的身影,发现不知何时小太子不见了!
那小太子是离开极音八卦阵了,还是也跟着司澜去了上古时期?
曲泽目光落到阵法上,眉头蹙了蹙。
——
司澜和昊微二人还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这里荒无人烟,连个会喘息的生物都没有,九婴为什么要将他们传送到这里来?
正疑惑间,忽然地动山摇起来,前方卷起漫天尘土,只见一只巨大的脑袋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不对,是一群巨大的脑袋!
司澜连忙拽着昊微跃到半空中,透过飞扬的尘沙,才看到那些巨型脑袋是九头蛇。
明明只有两只妖蛇,可却有十八个脑袋,甩着尾巴朝前跑时,气势磅礴,声势浩荡,宛若一群妖兽出山。
这两只九头蛇一边跑一边说着话。
“是不是上次送的十个战士,让边让不满意?”
“应该是的,这次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孩子倒霉了……”
司澜听到这,拽住昊微的手,立即跟在这两只九头蛇身后。
这两只九头蛇一直朝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一处绿洲旁停下来。
那两只九头蛇立即幻化出人形,走进族群内。
此刻,九头蛇首领坐在高位上,一只手曲起抵在下巴上,神色凝重。而其他九头蛇则聚成一圈,围着首领,叽叽喳喳说着话。
“我们已经献上十个战士给他当做猎物捕杀了,他居然还要降罚于我们!”
“我看应该是上次摺雨的事惹到他了,所以他就一直在故意找我们麻烦”
“不,即使没有摺雨,他也照样会来挑刺,听说九尾狐一族仅仅因为有女子多看了他一眼,他便将人的眼睛挖掉!”
众人听到这,都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不知是谁突然道了句,“难道我们中荒就要一直这样被他压迫吗?”
“嘘……”
那年幼的九头蛇刚说完话,便被其他九头蛇捂住嘴巴。
坐在高座上的首领睁开眼睛,红色瞳仁敛着幽光,仿佛淬着鲜血在其中。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警告,“休得妄言。”
这话刚落下来,下一瞬,一股强大的气息便从天际直接袭向九头蛇族群,精准找到刚刚开口抱怨的几只九头蛇。气息划过他们的脖颈,霎时,砍掉他们的八颗脑袋,鲜血从他们脖颈迸出。
而袭向那小九头蛇的气息,被首领以身给挡下。
“唔……嘶嗬……”
被砍掉八颗脑袋的九头蛇们,被迫现出原形,靠着那仅剩下的一颗脑袋,在地上痛苦的叫唤着,苟延残喘着。
而他的族人们见到这情形,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他们伸出援手,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司澜看到眼前这场景,下意识的捂住小白龙的眼睛。
果真如书中所记载的那样,边让统治中荒时,嗜血暴戾,乱杀无辜,难怪后来会被九婴杀死。
只是不知道,此时这群人中谁是九婴?
司澜努力在人群中找九婴,可惜没见过幻化成人形的九婴,分辨不出来。
这时,司澜看见远处八匹天马载着一辆巨大的马车朝这边驶过来,马车稳稳落在高座上,那八匹天马随后化作雕像立于马车八个方位。
夹杂着血腥味的微风吹动马车上的白色帐幔,帐幔内人影朦胧,声音却清晰冷冽。
“这就是妄言的下场。”
一众九头蛇敢怒不敢言。
那帘中的视线,直直落在首领怀中,看着那被吓哭的小九头蛇,似笑非笑道,“楮墨,你知道忤逆吾的下场吗?”
首领跪倒在地上,“这个孩子口不择言,是我这个首领没有教导好,所以主上你若罚,就罚我。”说完话,楮墨溢了口鲜血出来,是先前替小九头蛇当下的气息而受的伤。
帘子内的人,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那笑声,让一众九头蛇心中的仇恨和愤怒飙升到极致。然而在绝对力量面前,他们却不得不隐忍。
一道气息宛若银剑从帘中飞快冲出,直接击中楮墨,楮墨身体连连后退,撞到大树上,吐了口血出来。
可楮墨却立即跪在地上谢恩,“谢主上手下留情。”
“这一批战士挑好了吗?”
楮墨面露难堪,攥紧手指,“挑好了。”
那些被选中的战士,会被当做猎物,供边让捕获,也会被当成角斗场的野兽,与其他族群搏斗,供边让一乐。
基本上送过去的战士,十死九伤。
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往往精神受创,也变得不正常。
“喊他们过来,让吾看看。”
边让说这话时,就像是在挑选东西,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完全将他人生命视作蝼蚁。
楮墨唤来十位战士,走到马车前,“主上,请过目。”
这十位战士,身形高大强壮,袒露着上半身,展现出强健有力的胸膛和臂膀。
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挑开帐幔,众人见状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看那马车上的人。
司澜带着小白龙转了个方向,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边让的面容,那帘子又放了下来。
边让冷冽的声音响起,“但愿他们能多撑几日,让吾不要那么无聊。”
边让说完话,要离开,楮墨又开口道,“主上,这次九头蛇一族还为您准备了十位美人。”
这话说完,帐幔内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九头蛇族也莫名陷入到死寂中去,各个都紧张的攥紧手指,连口水都不敢吞。
这位主,自诞生以来,十万年还从未有过伴侣。
曾经九尾妖狐一族,企图用第一美人来勾引边让,却被边让硬生生挖掉了她的眼睛。
自此之后,中荒便不再敢有人对边让使用美人计。
这一次,楮墨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赌一把运气。
好在,帐幔里边让的声音懒懒的,“带上来看看。”
楮墨轻舒口气,立即让人将十个精挑细选的美人带上来。这十个美人,或小巧玲珑,或高挑婀娜,各有千秋。
然而帘子里的那道目光掠过美人儿的脸后,未作一丝停留。
“这便是九头蛇族的美人吗?”
边让忽然掀开帐幔,走了出来。
一众九头蛇吓得纷纷将头低得更深,根本不敢看边让的脸。
他们不知道边让要做什么,只能用余光看见边让穿梭在众人之中,脚步最后停在角落。
边让轻轻挑起一位黑衣少年的下巴,逼着对方抬起头。
“吾看,这位才是最美的。”
一众九头蛇闻言,纷纷看向角落,见到那个被挑中的人后顿时表情迥异。
黑衣少年脸色一点点窘迫起来,耳根泛红,伸手想要推开边让的手,可却被边让反手握住。
“吾要他了。”边让不容置喙。
楮墨张了张唇,“主上,他是……”
“怎么,他不美吗?”边让眯起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楮墨立即忍下心里的话,低下头回道,“美。”可是再怎么美,那个黑衣少年也不是美人,而是个男子啊。
楮墨和一众九头蛇心里都充满疑虑,但也不敢说什么,那黑衣少年在被边让带上马车时,本想出手反抗,可是在对上楮墨的视线后,黑衣少年又咬着红唇,收回了手。
八匹天马化出原形,腾空嘶鸣一声,驾着马车离开。
司澜和昊微也紧紧跟在马车后面,听到马车内传来边让漫不经心的声音。
“告诉吾,你的名字。”
“九婴。”
司澜和昊微听到这差点一趔趄,两人都没想到,那个清秀英俊的黑衣少年居然会是九婴!
怎么判若两蛇?
岁月还真的是把杀猪刀。
尤其是这「猪」还被杀了十万多年。
马车驶向九重天,眼前的世界,白云浮游,仙鹤归鸣,俄见琼楼玉宇,丹楹刻桷,美不胜收。
这与九头蛇一族所生存的环境,不啻云泥之别。
马车停在最高处的仙山上,仆人们抬着一顶小轿过来,其中一人跪在轿子旁,双手撑地。
边让掀开帐幔,兴许是突然看到刺眼的光芒,眯了眯眼,唇角溢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踩在那人的背下了马车,坐到轿子中。
司澜这才看到边让的面容,确实如书中记载的那样,银发玉面,男生女相,阴柔俊美,只是浑身都透着一股病态、暴戾、偏执的气息。
他仿佛是一个矛盾体,具有这世间最阴柔美丽的面庞,却又具有最残忍血腥的性子。
九婴也下了马车,跟在轿子旁,面容兴许是因为紧张而充血,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双眼睛明亮如水。
此时的九婴,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的话大概在十六七岁左右,身段修长,已初具成熟男人的身形,但面容还有些幼稚。
司澜仔细打量着九婴,不由点了下头,道,“边让还挺有眼光的,没想到九婴肉身居然长得如此俊美。”
说完话后,司澜感觉到身边的昊微气息忽然一沉,本能的又补充了句话,“可惜我不喜欢蛇,凉冰冰的,抱着不舒服。”
昊微撇开头,冷着脸追向小轿子,“九婴的传回咒出了问题,将我们传回到他和边让初识的场景,不知道这距离他杀边让有多长时间?”
毕竟传回咒里一年,现实世界一日。
他们若是在这里待久了,现实世界也会生变动。
“我没记错的话,九头蛇族遭遇天谴是在谛行三年,而九头蛇献美人给边让是谛行一年。”
昊微顿了下,侧目看向司澜,没想到司澜记性这么好。
司澜察觉到昊微的视线,刚想看他,他又移开目光了。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飞了一段时间,司澜忽然激动道,“既然回到了上古时期,那我岂不是可以看到偶像?”
昊微微微皱眉,虽然不理解偶像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司澜的态度中,能够感觉到偶像是司澜很喜欢的人。
“边让是天道之子,那他一定也会去见君黎!只要跟着他,那我也能见到君黎!”
司澜两眼顿时泛起小星星,君黎掌管中天,治理手段刚柔并济,对待子民谦卑仁和,是唯一深受子民爱戴且自然陨落于六界的天道之子。
年幼时,司澜曾看过不少君黎撰写的书,被其仁和善良且又瑰意奇行的思想和行径所吸引。
可以来说,君黎是司澜在修行、认知方面的的启蒙老师。
昊微听到这,嘴角一撇。
原来司澜的偶像是君黎啊,不过,他也挺喜欢君黎的。
毕竟另外两位天道之子,一个比一个疯。
“好无聊。”轿子内忽然传出来边让的声音,顿了顿,那声音又响起,“去斗兽场。”
“是。”
仆人转了方向,抬着小轿子朝斗兽场走去。
九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得亦步亦趋跟着。这一路,边让除了问过他的名字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还未靠近斗兽场,便听到一声嘶吼声从里面,那是属于狮子的吼声,嘶哑绝望,震得人头皮发麻。
周遭空气充满浓郁的血腥味,是无数族群战士的鲜血,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不是尸城,却堆满尸骨。
九婴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他的哥哥……也是死在这里面。
边让下了小轿子,侧目看向一旁的九婴,九婴却没有避开边让的视线,睁着泛红的眼睛,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边让神色微怔,忽而勾唇笑了下,却没说话,坐到高台上,手指轻轻敲着椅把。九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旁的仆人推了过去,乖乖站到椅子旁。
斗兽场内,身形庞大的雄狮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数十个仆人合力将那巨狮的尸身拖了出去。
刚刚那道绝望的嘶吼声,应是雄狮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战胜雄狮的,是一只地龙。
司澜看到地龙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昊微。
在上古时期,还没有将龙分为等级,这时候地龙、天龙、真龙都是一个族的,所以这地龙,也算得上是昊微的某个祖宗。
昊微神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目光静静的望着那斗兽场。
司澜没想到这小孩性子娇气,但是胆子却一点也不小,若是别的孩子看到这场面,恐怕早就吓得躲到他怀里去了。
思忖了下,为了孩子能健康成长,司澜轻轻将昊微揽进怀里,伸手捂住了昊微的眼睛。
“这些画面太血腥,不适合小孩子看。”
“……”昊微。
昊微面上有些无语,但也没有推开司澜的手,竟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对方手上传来,很好闻,不忍推开。
他施法透过司澜的手,看到斗兽场内的场景。
那雄狮被拉下去后,又放进来一只九头蛇。
高台上的九婴看到那只九头蛇后,情绪有些激动,敛着眉,眼神一动不动。
边让漫不经心问向一旁的仆人,“这只地龙战胜几只妖兽了?”
“回主上的话,地龙战胜了六只了。”
边让啧了一下,懒懒靠在椅子上,“那再战胜这最后一只,就是七连胜了,不愧是地龙。”
不知想起什么,边让又笑着道,“下次,抓来一只真龙试试。”
九婴闻言,目光凶狠的瞪向边让,但边让却好似没有看到,目光仍专注的望着斗兽场内的情景。
兴许是杀红了眼,那地龙在看到九头蛇出现后,立即嘶吼着朝九头蛇扑过去,九头蛇仓皇避让,随后,九只脑袋纷纷张大嘴巴,朝地龙咬过去。
地龙立即甩起尾巴,竖起根根龙鳞,打向九头蛇。九头蛇有几只脑袋直接被巨龙的尾巴摔断,还有几只脑袋紧紧咬在了地龙的身上。
地龙和九头蛇瞬间都发出痛苦的吼声,互相撕扯殴打着。
不一会儿斗兽场便被打得碎裂开来,溅起一片尘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斗兽场内的情形。
下一瞬,尘土中现出一只黑色龙爪,径直朝着高台上的边让袭击过去。
边让反应迅速,瞬间握住了对方的爪子,这时另一侧一只巨大的蛇头朝边让咬过来,边让扭断龙爪后,轻轻一侧,避开蛇头的撕咬,
蛇头还想要再发动攻击,边让早已闪现到对方的身后,身影如魅,速度不可思议,那颗蛇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边让拧断了。
巨龙甩起残破的巨尾,带起强大的气流,势不可挡扫向边让,边让没有躲避,眼神闪烁,反而露出浓浓的嗜血欲望。
那巨龙尾巴在靠近边让脑袋时,边让倏然抬手捏住了龙尾,只听咔嚓一声,龙尾断裂开来,斗兽场内瞬间传来巨龙的痛呼声。
“嘶……嗬……你这暴君,必不得好死!”轰的一声,巨龙跌到在地上,睁着硕大的血眸,死不瞑目。
而那九头蛇还剩下一个脑袋,看到这种情况,吓得转身就要跑。
边让望着九头蛇的背影,眯了眯眼。
这一龙一蛇,居然还商量好一同反水。
啧啧。
边让右手聚集气息,化作长剑朝那九头蛇刺过去。
九婴见状,立即飞身上前,施法抵挡住边让的攻击,奈何他修为不如边让,被气息所伤,吐了口血,跌落进斗兽场内。
一众仆人看到这,都吓得屏住呼吸。
在九重天内还从没有人敢挡边让的攻击,这新来的人,怎么如此不懂事。
边让脸上始终挂着笑,慢悠悠落到斗兽场内,与此同时,天上升起一道道屏障,遮住阳光。
斗兽场内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
边让站在九婴面前,饶有兴趣道,“你放跑了那只九头蛇,不若……你跟吾打一场?”
九婴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边让的对手,但在这一刻,他也没有退缩,听到边让的话后,直接嘶吼一声,显出原形,朝边让扑过去。
饶是九婴有九颗脑袋,同时朝边让发起攻击,可边让的速度却是他的几百倍,他甚至都没有看到边让出手的动作,脖颈便已经被边让捏住。
好在边让似乎想跟他慢慢玩,捏住他的脑袋后,又甩开,根本没有伤到他根本。
越是这样他越恼火,加快速度,疯狂的攻击边让,但边让每一次都能轻松接收到他的攻击,再轻松推开,就像是在逗小孩子玩乐一样。
他忍不住嘶吼道,“怎么,你没力气吗?”
边让唇边笑意更深了,眼中翻滚着嗜血的欲望,直接一脚便击中九婴的心口,将九婴打得连呕三口血。
九婴感觉胸骨要断裂了,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他的原形比那个人大了几百倍,他看着那个人,就像在看着一个弱小的食物,但是为什么他却连他的身体都近不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修为存在?
天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认输吗?”边让似笑非笑问道。
九婴被刺激到,不愿意认输,又嘶吼着朝边让攻击过去,九个脑袋,九个心思,然而在边让面前,他所有的小心思小计谋,都被一一拆解。
九婴再次被打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边让依然笑着问,“认输吗?”
回答他的是新一轮的攻击,边让似乎很有耐心,也很有趣味,每次打九婴的时候,都不下最重的手,只将九婴打回去,一次次逼问九婴认不认输。
九婴始终不认输。
在一旁看戏的司澜,都忍不住默默在心里给九婴认输了。在绝对力量面前,不管鸡蛋怎么磕石头都会被石头砸得稀巴烂。
这九婴的性子太烈了。
司澜忽然间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九婴。
“嘶嗬……嗬……”
九婴被打出人形,幻化不了原身,一身黑衣被鲜血染头,明亮的眼睛亦是充斥着鲜血,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边让。
他的手指断了八根,却靠着剩下那两根支撑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他要杀了边让!
如果能杀了他,就彻彻底底解放了族人,解放了中天。
他摇摇晃晃朝边让走过来,边让不动弹,垂眸看着他朝自己举起手,然而手臂却颓然落下,闭着眼睛,昏倒在边让怀中。
边让轻轻哼笑出声,搂住九婴的腰,视线落在九婴的耳根上。
此刻这张脸,只有这耳根还是白皙的,没有被血糊上。
“真是个性子倔的小孩。”
可他偏偏就喜欢性子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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