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者也吼叫:“再铺上,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那是不可饶恕的破坏!”
当激烈的争辩没有结果时,黄绢恰好乘坐直升机来到。她在了解了经过之後,拍着汉烈米博士:“一切工作,都是他主持的,就算他主张把这个广场用炸药炸掉,我也不会反对!”
汉烈米感激黄绢的支持,一下子冲过去,把她抱了起来,不住打着转。他转动得如此之急速,令得黄绢的长发,呈大半圆形,散布了开来。
既然黄绢这样说了,反对者自然无可奈何。有上百位持反对意见的,愤然离去,表示抗议。
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各种工具已经准备妥当了,每一块石板上都编了号,以准备再照原来的次序铺上去。先从边缘开始,一块块石板,被挖掘起来。
在石板之下,显然是经过建程序,全是坚硬的泥层,毫无疑问,泥层是经过处理的,使之更结实。而且,在平整的泥土上,有着显着的线条。
这又是一项巨大的发现,令得汉烈米欢喜若狂。但真正令得他高兴得几乎昏了过去的是,在中心部分的九块石板被移开之後,石板之下不是泥土,而是两块更巨大的长方形石板。
当汉烈米看到了那两块长方形的大石板之际,他大叫着:“门!这是两扇门,通向神领域的大门!”
他叫着,然後跪了下来,亲吻着那两扇石门。再用精巧的工具,小心翼翼,在另外几个考古学家的协助之下,把那两扇石门打了开来。
那真是石门,可以向上打开。石门的一边,有着门应该有的栓,那使得这两扇石门,不必像其馀的石板一样移开,而是可以打开的。
门打开之後,人人在阳光之下,都可以看得到,是一个相当大的地洞,有整齐的石级,一直通向下面。
所有人的兴奋,到这时,真已到了沸点。在洞口,先用回声探测仪,测到了这个地洞的深度,是广场边长的十分之一:九点一叁二公尺。
回声探测仪是绝对精确的,这个探测结果,也使人感到建广场的建师的计算,是何等精确。有了那麽重大的发现,首先进入地洞的荣耀,自然归於汉烈米博士。
汉烈米挑选了八个他的支持者,再加上闻讯特地赶来的黄绢,一共是十个人,由他带头,进入地洞。自然,他们有着最好的配备,包括氧气面具,强力照明设备和无线电通讯仪。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强力的鼓风机,还是对着地洞口,操作了半小时,好把新鲜空气吹进地洞去。
然後,汉烈米手持强力电筒,先踏下了石级,走进地洞去,黄绢和其他八个考古学家跟在後面。
十公尺左右的地洞,并不是十分深,没有多久便已到了洞底。那是一个大约叁公尺见方的空间,对准石级处,又有两扇石门,石门上刻着巨大的楔形文字。汉烈米一看见就认了出来:“权力之门”。
“权力之门”是甚麽意思呢?汉烈米这些考古学家想不出所以然来。黄绢在这时候,倒有点怦然心动,权力——这正是她委曲自己,和卡尔斯将军在一起之後,最大的追求目标。在短短的时间中,她所追求到的权力,可以说是人类史上罕有的奇迹了!
可是权力的追求,是漫无止境的。而且,追求权力者的欲望,就像是吸毒者对毒品的需求一样,不断在增加,永无满足。
权力之门——如果表示进了这两扇门之後,就可以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黄绢想到这里,捏着电筒的手心,不由自主在冒着汗。
自然,汉烈米博士和其他的学者,是不知道黄绢的心情的。汉烈米在用电筒照射了一遍之後,声音之中,充满了恼怒:“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了!”
汉烈米一生之中,不知道进入过多少古代神的建,包括建造在地面上和地底下的。丰富的经验,使他一看就可以知道,某些建物是自从封闭之後,就再也未曾被人发现过。但是也有更多的,是在淹没的岁月之中,被盗宝人光顾过的。
对於考古学家来说,最痛恨各种类型的盗宝人。他们有特殊的本领,进入古建,肆意破坏,盗取宝物。被他们光顾过的地方,考古学家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去整理,而在更多的情形下,破坏程度令得考据工作失误,或根本无法进行!
这时,在两扇石门之间的门缝,有着多处缺口。显而易见,不知是在甚麽时候,这两扇建造完美的石门,被人用简陋的工具,粗暴地撬开来过。
汉烈米的恼怒,传染了其他人。反倒是黄绢最镇定,她道:“在我们弄开门之前,是不是要先戴上氧气面罩?”
汉烈米恨恨地道:“但愿里面充满了毒气,曾进去过的人,死在里面!”
虽然愤恨,但还是人人戴上了氧气面罩。
古代的建物,尤其是建在地底的,常因为年代久远,使空气发生了变化。若是贸然进入,就会跌进死亡的陷阱之中,佩戴了氧气面具之後,自然安全得多。汉烈米使用了极薄而又坚硬的金属片,自门缝之中,插了进去,然後,轻轻摇动着,再用力向前或後推拉着。不一会,门已向外移动了一些。
汉烈米向身後的人作了一个手势,一时之间,强力电筒的光芒,集中在门上。汉烈米再一用力,石门发出一阵“轧轧”的声响,向外面打了开来。
在那一刹间,各人的心情,都紧张到了极点。整个大石板广场的密,可能全在这两扇石门之中了。如果汉烈米最初的估计没错,那麽,打开了石门之後,将可以通向人类古代最伟大的建之一,一座巨大的陵墓之中,里面有数不尽的瑰宝,等待着他们。
所以当石门向外渐渐打开之际,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屏住了气息的。
等到石门终於打开,在强力电筒的光芒照耀之下,人人都发出一下惊叹声来——石门并不是很大,甚至称不上壮观,可是,门内的空间,宏大得几乎使人不能相信!
当然,门内的空间,不会有地面上的广场那麽大,可是它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在石门没有打开之前,谁也料不到,在地底下,会有那麽大的一个陵堂!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陵堂,正方形,每一边,大约有二十公尺,高,大约是十公尺。必须说明一下的是,在石门打开之後,并不能立时进入那个陵堂,因为石门是开在接近顶部的。也就是说,在石门打开之後,还要走下二十馀级石级,才能踏足在陵堂的地上。
所以,当石门打开,各人向内看去时,看到那个陵堂,是由上而下的角度。那样的角度,自然更可以清楚地看到陵堂的全貌。
在陵堂的中心,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台。那石台的形状,有点特别,就在石台边上,有着两具骸骨。
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两具骸骨,一具相当高大,生前一定是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人,而另一具则比较瘦小。
那具高大的骸骨,是被包在一件金光闪闪,看来全然是用黄金打成的薄片串成的战袍之中,只有手、足和头部露在外面。还有一顶黄金铸的战袍头盔,放在距离那副高大骸骨的头部不远处。
而那具短小的骸骨,却只是穿着看来相当破败的麻质衣服。
黄绢看到了这种情形,只觉得讶异,不明白这种情形代表了甚麽。她至多只能猜想,那个穿着黄金战袍的人,一定是了不起的一个大人物,这里,应该就是这个大人物的陵墓。她也可以进一步联想到,这个大人物,可能是亚述帝国显赫的历史上的一位君主,而这里,就是这个皇帝的陵墓。
可是,何以皇帝的遗体,会不在棺椁之中呢?又何以在皇帝的遗体之旁,另外有一具骸骨呢——虽然在骸骨上,是无法认出在世时的地位身分的,但是那些破败的麻质衣服,表示这个人绝不会是身分高贵的人,何以他的遗体,能和皇帝一起在陵墓之中?
黄绢的心中,充满了疑问。正当她要开口相询时,已经听得汉烈米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闷哼声,接着,他就向下直冲了下去!
看他冲下去的势子,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就跳了下去一样。他冲下去的势子是如此之急,以致冲完了石级之後,他又向前奔出了几步,直到他到了那个石台附近,才收得住势子。
当他站定之後,他又发出了一下怒吼声来。这时,其馀的考古学家,也纷纷向下冲去,有几个在黄绢身後的,甚至不顾礼貌,抢向前去。
这种情形,使黄绢知道,这些出色的考古学家,一定有了极其重大的发现。可是她不明白,何以汉烈米博士,又发出了两下愤怒之极的吼叫声呢?
她也急急向下走去,看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具黄金战袍中的骸骨。她望向汉烈米:“博士,恭喜你有了巨大的发现!”
巨大的陵墓之中,空气显然没有问题,所以各人已将氧气面罩取了下来。汉烈米神情仍然极怒,甚至因为发怒,而变得有点出言无状:“恭喜个屁!”
黄绢有点啼笑皆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已另外有两个考古学家对汉烈米道:“还是值得恭喜,毫无疑问,这是沙尔贡二世的遗体。汉烈米博士,这是人类考古史上最大的发现!”
汉烈米叫了起来:“石门一打开,我就知道这里是沙尔贡二世的陵墓。可是你们看看,这里遭到了甚麽样的破坏!一个伟大君主,他在世时,统治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可是他的遗体,就这样躺在地上!”
一个皇帝的遗体,就这样躺在他建那麽宏伟巨大、在当时来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建成的陵墓的地上,这真是说不过去的。
棺椁在甚麽地方?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除了黄绢),亚述帝国君主的陵寝,都使用巨大的石棺来殓葬。而石棺,也一定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石台之上。
如今,那个石台在——这种形制的石台,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就是放置石棺用的,可是石棺呢?
皇帝的陵墓之中没有石棺,那是不可思议的。而且,另外一具骸骨,是属於甚麽人的?
接下来的疑问更多了——在这座陵堂之中,几乎没有别的任何陈设,除了正中那个石台之外,一无所有。
整座陵堂,上下四面,全是石块砌成的。在十九世纪中叶,被考古家发掘出来的沙尔贡二世王宫之中,遗址的壁上,都有着精美的刻画,表示帝王生平的活动。可知道这位君主,十分喜欢把自己的活动表现出来。
那麽,何以在他的陵墓之中,反倒全无所有,一点没有刻画呢?
没有刻画,文字倒是有的。一个考古学家攀上了石台,看到了石台上,用楔形文字刻着一行小小的字句,他连忙叫汉烈米过来。
大家都攀上了石台,看到那行小字,是刻在一个小小的圆孔之旁的。整句句子很快被译读了出来:我们的君主,伟大的沙尔贡二世,坚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
就是那样简单的一句话。而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全然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句话的意思,本来是再容易不过了,但是细想一想,却又不可思议之极。这里是沙尔贡二世的陵寝,是他的坟墓,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死人,所谓“坚持”,当然是他生前的坚持。为甚麽他要坚持坐在自己的陵墓之中呢?
或许,他是一个有着特殊怪癖的皇帝,但是,死人又如何可以坐着呢?
就算这位伟大的君主,坚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而他的臣属,又遵照了他的遗言,让他“坐”着的话,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问题是,他坐在甚麽地方呢?就坐在这个石台上?至少,要有一张椅子吧,椅子又在甚麽地方呢?而且,他为甚麽要坚持“坐”着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令得连汉烈米在内的所有考古学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是在一座极有考古价值的古墓之中,而像是进了甚麽迷幻境界一样。
黄绢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连连发出问题,可是却没有人睬她。黄绢来到汉烈米面前,大声道:“博士!”
汉烈米陡然震动了一下,摇着手:“这里有太多不可解的事,请你静一静!”
黄绢指着金战袍:“有甚麽不可解的,这个穿着了金战袍的人,一定是一位君主!”
汉烈米挥着手:“是啊,可是还有一个——”
他说到这里,陡地叫了一声,扑到了另外一具体之旁。这具骨,本来本身也是一个谜,但是由於谜团太多了,这具骸骨反倒被人忽略了。汉烈米这时,由於和黄绢的对话,陡然想了起来,刹那之间,至少有五个人,围住了那具骸骨。
汉烈米仔细看着,那实在是一具普通的骸骨,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来。可是这样普通的一具骸骨,却出现在一个君主的陵墓之中。
汉烈米在看了一会之後,向其他各人作了一个手势。他和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那骸骨翻了过来。
虽然他们的动作十分小心,可是在翻动之际,那具骸骨还是散了开来。
(我们在很多电影之中看到,有一具完整的骸骨挂在半空之中,但实际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当一个人的身体,肌肉腐烂殆尽,只剩下骸骨的时候,联结骨节和骨节的组织,也一定早已腐败,所以,人的骨骼便无法联结在一起,必然会散落的。)
那骸骨的头部,甚至向外滚了开去,一个考古学家忙将之捧了起来。
当骸骨在被翻过来之际,在肋骨之际,有一柄匕首,跌了出来。
那是一柄形状相当奇特的匕首,柄的部分还镶有宝石,匕首略弯,呈新月形。这种匕首,正是亚述帝国的武士随身佩用的那种。
汉烈米拾起了匕首来,喃喃地道:“这个人,是被人杀死在这里的!”
匕首自肋骨中跌出来,那麽这个人是被人用匕首刺进胸口致死的,这一点应该毫无疑问了——这个人在中了匕首之後,身子扑向地,面向下死去。
在骸骨被翻过来之後,看到在骸骨之下,还有一块叁十公分见方的泥版。这种大小形状的泥版,考古学家们定然也不陌生,楔形文字就是刻在这种泥版之上的。
可能是那人向下扑去的时候,故意要把那块泥版压在身下的。因为他有几只手指,就在泥版的边缘,当时的情形,可能是他还紧捏着这块泥版。
泥版已经裂开了,但显然在碎裂之後,还没有人动过。所以,还是照碎开时的位置排列着,可以看得出上面刻着楔形文字。
汉烈米作了一个手势,几个人一起伏下来,仔细研究着上面的文字。
在那块泥版上的楔形文字,和他们以前接触过的大不相同,刻得又小又精细,密密麻麻,所以看起来十分吃力。汉烈米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来,遇到他有疑惑之处,他就和其他专家讨论着。
黄绢已经不耐烦起来,她先是抚摸着那件由金片串成的战袍,对古代的冶金工艺,赞叹不已。
她也想到,这一件战袍,卡尔斯将军一定会爱之若狂。因为那是古代一个声势赫的君主的殉葬品,而这个君主,曾统治亚洲、非洲一大片土地——要把自己的统治势力,扩展到至少和古代几个赫的君主一样,这正是卡尔斯将军的野心!
黄绢回转身来,看到所有考古学家,都伏在地上看那块泥版,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她等了一会,已经用了她最大的耐心,但是在二十分钟之後,她还是忍不住了:“我是不是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有了极伟大的发现!”
汉烈米的神情十分怪异,但是他的反应却十分快,他立时尖叫了起来:“等一等!”
汉烈米博士是权威,黄绢倒还懂得尊重权威,所以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分钟。可是那些考古学家,还是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
黄绢感到忍无可忍了,她提高了声音:“你们在这里慢慢研究吧,我去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发现。”
汉烈米的视线,仍然盯在那块泥版上,他挥着手:“我劝你别去宣布,因为这里,有一件十分不可解释的事发生过。我们只有发现,而无法解释,这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
黄绢吸了一口气:“甚麽不可解释的事?是因为没有石棺?你不是说有人进来过麽,石棺早已被人盗走了,也不是甚麽奇事!”
汉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根本没有石棺!”
黄绢不明白,她冷笑:“没有石棺?沙尔贡二世就这样躺在石台上?整个陵堂就是他的石棺?”
汉烈米慢慢直起身子来,神情疑惑之极,一手指着泥版,道:“没有石棺,沙尔贡二世,不是躺在一具石棺之中,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之上的!”
黄绢怔了一怔。她虽然不是考古方面的专家,但总是一个常识十分丰富的人,人死了之後,在他的陵墓之中,不是躺在棺中,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寻常到了极点了。
黄绢当时“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甚麽椅子?是他的皇帝宝座?他死了,还不肯放弃,一直要坐在宝座上?”
黄绢是带着嘲笑而这样说的,但是汉烈米的神情,却相当严肃:“这张椅子,有一个专门名词,是由叁个字组成的。可是,我们不认得那叁个字,而这叁个字,是来形容那张椅子的!”
黄绢更不耐烦起来:“甚麽椅子?我在这里,看不到任何椅子!”
汉烈米双手挥动着,神情疑惑,看来他的思绪,正处於一种十分混乱的情况之中。黄绢再向其他的考古学家看去,看到他们个个都有同样的神情。
黄绢摊着手:“好了,这块泥版上的那些小字,究竟说些甚麽?”
所有的人都不出声,一起向汉烈米望去,在等待他的决定。
黄绢在那一刹间,不可遏止地表现了她的恼怒:“博士,你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们之间的合同吧?有任何发现,学术上的成就是你的,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阿拉伯世界的,而且,你要负责作详细的解释!”
汉烈米的声音听来有点疲倦,他望着黄绢,神情更迷惘:“这块泥版上,记载着有一张椅子。这张椅子的来历……十分怪异,可是,亚述帝国君主的权力,是自这张椅子而来的。”
黄绢怔了一怔:“这算是甚麽?一个神话,还是一个民间传说?”
汉烈米摇头:“不,这是一份正式的记载。这种记载,是用来记录帝国的最高密的,通常,只有君主和君主的继承人,可以参与这种高度的机密。而刻录这种密的人,事後一定会被君主赐死,以免密外!”
黄绢听汉烈米讲得这样郑重,心中也不禁怵然而惊。在那种时代,君主有着无限的权威,要处死一个人的话,真是容易极了!
黄绢吸了一口气,她甚至可以想像出当时的情景来——在建辉煌的王宫,某一间室之中,君主在口述着,由一个记录者,利用了当时的刻写工具,在泥版上迅速地把一切记录下来。
然後,两个身材魁伟的卫士进来,架着那记录者出去。不久,记录者的头颅,就被放在一只金光璨然的盘子之中,奉上来给君主检验。於是,记录在泥版上的密,就只有君主一个人知道了!
这是十分恐怖诡的场景,令黄绢感到很不舒服,她挥着手:“那麽,椅子上哪儿去了?等一等,你刚才提到说,椅子的来历十分怪异,是甚麽意思?”
汉烈米的神情苦涩:“上面记载着,那张灵异的椅子,是天神从天庭带下来,专赐给人间的君主的。人间的君主,有了这张椅子,就等於拥有了一个大帝国,他可以有统治一个大帝国的权力。这个帝国,可以随他的心意扩大,到完全满足这个君主的要求为止!”
黄绢呆了半晌,一时之间,她的思绪也开始混乱了起来。几乎历史上的任何君主,都野心勃勃,希望自己统治的版图,可以作无限制的扩大。
就算有一个君主,已可以统治整个地球了,可以保证,他一定还想把统治权力,扩展到别的星球去!
如果真有一张来自天庭,由天神带下来的灵异的椅子,可以使君主达成这种愿望的,那麽,这张椅子,对於任何君主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无价之宝!
黄绢一想到这里,心头不由自主,怦怦乱跳了起来。她立时想到卡尔斯将军,如果卡尔斯将军,得到了那张灵异的椅子……她整个人,在那一刹间,沉浸在一种狂热的幻想之中,甚至不由自主,双颊发起热来。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相当理智的人,她立时镇定了下来:“别理会古代的传说了!”
汉烈米却坚持着:“我必须把这里记录的一切,全译读给你听!”
黄绢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示意汉烈米继续说下去。
汉烈米又道:“记录说,沙尔贡二世有了这张灵异的椅子,所以他的权力范围,扩张到了顶峰——我想,那是指当时一个君主的知识程度,所能达到的顶峰。沙尔贡二世在当时,不可能知道整个世界有多大,不然,他会成为全世界的统治者。”
黄绢笑了一下。汉烈米对於那泥版上的记录,似乎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但是,她却有所保留,她道:“先别发表你自己的意见!”
汉烈米吸了一口气:“而在沙尔贡二世临死之际,他觉得自己的野心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坚持要用那张灵异的椅子,来替代石棺。他要自己坐在那张椅子上,好使他的权力继续下去!”
黄绢摇头:“人已经死了,权力如何持续下去呢?”
汉烈米道:“那我不知道了。或许,在一个灵异的世界之中,他的权力可以得到继续,或许,权力可以通过他的承继人继续下去!”
这时候,有一个考古学家,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照我看,他的目的,是要那张灵异的椅子,和他一起淹没在地底——他不要人类历史上,再出现一个像他一样伟大的君主!”
汉烈米点头:“有这个可能——”
黄绢打断了他的话头:“先别讨论这些了,那张椅子呢,在甚麽地方?”
汉烈米指着那个石台:“当然,那张来自天庭的灵椅,是应该在这个石台之上的。而沙尔贡二世,就穿着了他的黄金战袍,坐在那张椅子上!”
黄绢道:“可是——”
汉烈米权威地挥了一下手,不让黄绢插口:“可是,我相信,在他落葬之後不久——当时,那个大石广场还是暴露在日光之下的,不像我们发现的时候,上面堆满了浮土。就在那时候,有人偷进了他的陵墓,盗走了那张椅子,所以,椅子就不在这里了!”
黄绢闷哼一声:“这是你的推测?”
汉烈米道:“我的根据是十分明显的。石门有被硬撬过的痕迹,这个人的骸骨出现在陵墓之中,他一定是盗墓人之一,被同伴杀死在这里的,而君主的遗骸,就跌落在石台之下——我甚至可以肯定,那是发生在落葬之後半年之内的事。因为骸骨在地上是完整的,证明他被从椅上拉下来时,体甚至还没有开始腐烂。当然,最明显的证据是椅子不见了!”
黄绢用心听着,思潮起伏:“那麽,这张椅子又到哪里去了呢?”
汉烈米苦笑:“那又有谁知道?这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以前的事!”
黄绢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十分模糊的念头。当她才有这个念头之际,根本是不完全的,可是念头却迅速形成。她想到:要是能找到这椅子,而这张椅子又真的能使君主能随心所欲地扩展他的统治势力的话,那麽,卡尔斯将军如今的野心——要统治阿拉伯世界,简直不算是甚麽了!
她先作了一个手势,还未曾开口,汉烈米又已道:“这里的一切一切,实在太神了,有太多令人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他的话正合黄绢的心意,她忙高举双手:“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提议,或者说,那是我的决定。这里的一切,我们绝不向外界作任何宣布,所有的人,都要宣誓保守密——”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用听来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种声音道:“如果露了密,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我以真神的名义起誓,制裁一定会执行。”
刹那之间,包括汉烈米在内,所有的人都怔呆着。他们自然知道,黄绢所代表的是一股甚麽力量——虽然考古学家来自世界各国,卡尔斯将军的权力,还没有扩张到这一地步。但是,受卡尔斯将军控制、培植的全世界范围内的恐怖组织,魔爪却可以触到世界上任何角落!
黄绢这时,说得那麽认真,谁都可以明白这是甚麽意思。在沉默中,汉烈米首先表现了他学者应有的倔强:“黄将军,我个人,不受威胁!”
黄绢早料到,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她立时从容地道:“博士,我不是威胁,而是为了学术上的理由。这个历史上的大神,是我们发现的,若是在研究还未曾有结果之前,就把点滴的情形露出去,对各位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这一番话,倒立时取得了汉烈米的同意。其馀各考古学家,也先後点了头。
黄绢大声道:“从现在起,除了已进入过这里的人之外,入口处将由军队封锁,不会再有任何人进来。我们所要集中力量研究的,是那张椅子在被人盗走之後,到甚麽地方去了?”
黄绢的这个“研究课题”一提出来,不禁令得人人皱眉。盗墓,照汉烈米的估计,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沙尔贡二世在世的年份,是有史可稽的,他逝世的那年,是公元前七零五年。
要追查一宗两千多年前的盗墓案中,一件赃物的下落,这不是太渺茫了麽?谁有那麽大的本事,可以完成这样的任务?
黄绢看出了各人面有难色:“各位,尽我们的力量吧!”她指着那具骸骨:“至少有一个盗墓者死在这里,可以在他身上找线索!”
汉烈米苦笑:“黄将军,你的要求,我相信世上没有人可以做得到!”
黄绢坚持着:“博士,你还没有开始做,怎麽知道做不到?不论你需要甚麽样的资助,都没有问题。我看单是这个陵堂,就不知道有多少可供研究之处,建立这陵堂的资料,也有待发掘。是甚麽人知道了沙尔贡二世权力的来源,而到这里来盗墓的……不知有多少问题等待发掘!”
汉烈米叹了一口气,他不能不承认黄绢的话大有道理:“好,我们一定尽力。”
黄绢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後,她一回到地面,立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调动最忠於卡尔斯将军的近卫队两个营,将近一千名装备精良、素经训练的官兵,来守卫这个广场。
而且,她还采取了一个相当卑鄙的措施。不过这个措施,只有卡尔斯将军、她和参与其事的特务人员才知道,汉烈米和曾经进入陵墓的考古学家,全被瞒在鼓里。这个措施是,黄绢派了大量有经验的特务,在暗中监视着汉烈米等考古学家,唯恐他们把密露出去。
於是整个研究工作,是在极度机密的情形之下进行的。参与工作的考古学家,其实都是遵守着诺言,并未露有关这座陵墓的任何消息。
研究工作是从多方面、极广泛地展开的,其中有的过程,相当沉闷,只是简略地叙述一下就算了。
例如把两具骸骨,经过碳十四放射试验之後,都确定了年份,正是记载中,沙尔贡二世逝世的那一年。
那把匕首的来历,也经过了详细的考证,证明只有当时君主的近身侍卫才佩戴,而且是君主亲自赏赐的。佩有这匕首的人,有特殊的权力,可以不经过任何手续,杀死他认为会对君主不利的人,这是武士的一种高度的荣耀和权力的象徵。
这是一个相当重大的线索。沙尔贡二世在位的时候,得到这种荣耀的武士,不是很多,在记录之中,几乎都有案可稽。
於是,专家又在楔形文字的记载中去找。在花了一个月的枯燥的翻查之後,从那柄匕首的柄上,宝石排列的图案,找出了这柄匕首拥有者的姓氏,那是属於一个叫德亚的武士所有。德亚武士,是当时最得君主信任的人,他的职位,可能是近卫武士的首脑。
这个发现,是相当令人兴奋的。当发现的报告,呈到了黄绢那里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德亚武士,他的地位相当於中国在君主时代,大内高手的首领。那是长期和帝王接近的一个职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所拥有的,应该是随身佩戴的匕首,怎麽会在一个衣着上看来地位十分卑微的人的胸间,而这个人,又怎麽会死在帝王的陵墓之中?
黄绢在接到了报告之後,立时和汉烈米商量这个问题。汉烈米摇着头:“我不知道,黄将军,我是一个考古学家,不是一个幻想小说作家。”
黄绢表示了她的不满:“博士,考古学家,有时也需要推理头脑来辅助的!”
汉烈米回答:“是,但是推理,也必须多少有事实来作支持,不能凭空臆测的!”
黄绢心中暗骂了一声“书呆子”。但是由於有太多的地方,要依靠汉烈米的专业知识,所以她忍下了怒意:“我作一个假设,请你判断一下,是不是可以成立。”
汉烈米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黄绢一想到自己的假设,神情却十分兴奋:“我的假设是,当时,君主把一件密,叫记录者刻写在泥版上,所以,我们才有了那块刻满了小字的泥版,对不对?”
汉烈米点头:“是,这是记录高度机密的传统方式。”
黄绢神情更兴奋:“你说过,为了怕记录师露这个最高机密,他在事後,必然会被处死?”
“是,有很多这样的记载。”
黄绢吸了一口气:“君主是不是有可能,派德亚武士,去执行杀死记录师的任务?”
汉烈米沉吟了一下:“有可能,这种任务,通常都是由君主最信任的人去执行的。嗯……黄将军,你想说明甚麽?你认为在陵墓中的另一具骸骨,就是德亚武士?”
黄绢大摇其头:“当然不是,那具骸骨,是死在德亚武士的匕首之下的。德亚武士杀了这个人,这个人,据我的推断,就是那个记录师!”
汉烈米怔了一怔:“不会吧,德亚武士如果奉命去杀记录师,应该是当时就发生的事,不会延迟到在君主死了之後!”
黄绢笑了起来:“博士,你的头脑太直接了,不会转弯。”
汉烈米望着黄绢,仍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黄绢作了一下手势,以加强语气:“这是我的假设:德亚奉命去杀记录师,记录师知道自己性命难保,就向德亚武士,露了有关这张来自天庭,由天神带下来的椅子的密。”
汉烈米了一口口水,盯着黄绢,黄绢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异样,在未曾说甚麽之前,先叫了一声:“等一等!”
然後,他侧着头,想了片刻,才又道:“这位德亚武士後来到了何处,做了一些甚麽事,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在沙尔贡二世死了之後,亚述帝国的国势,迅速衰落,快得令人难以想像。没有多少年,连首都尼尼微,也被一支军队攻陷了,那支军队,是由一位叫堤亚的将军率领的。”
黄绢的双眼发亮:“你是说,那个领军攻陷了亚述帝国首都的将军,有可能就是那个德亚武士?”
汉烈米忽然苦笑了一下:“我受你的影响,也开始幻想起来了。但是,姓氏的发音如此接近,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是存在的。”
黄绢兴奋得不由自主地搓着手:“那我的假设,就更有可能成立了。我的假设是,德亚武士在记录师的口中,得知这个密之後,就暂时没有下手杀那个记录师,因为他有了一个密念头——他长期在君主的身边,知道作为一个大帝国的君主,是多麽令人向往的事,他忽然之间,起了野心——这全然是人的正常心理。他知道,君主的权力,既然是来自那张椅子,如果他能得到那张椅子的话,他也可以成为权势倾天下的君主。博士,你想想,任何人在得知这个密之後,都会想要得到这张椅子的,对不对?”
黄绢一口气地讲着,兴奋令得她的脸颊泛出一股红晕来,使她看来十分动人。
汉烈米怔怔地望着她,声音有点惘然:“或许,权力的野心,会使一个武士那样想。可是,像你,那麽美丽的一位女性,为甚麽也有同样的野心呢?”
黄绢绝未料到汉烈米忽然之间,会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她感到有点尴尬,但是她立时据实回答:“博士,几年之前,我已经进入了权力的圈子之中。这个圈子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只要一进入,就无法退出来,只有不断地深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