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 傅成北恨不得把自己贴在车窗上,想最大程度上跟路望远拉开距离。
事情还没捋完,但显而易见的是, 他搞出了一个重量级笑话, 这个笑话比路望远相册里关于他所有的糗事都具有趣味性, 且足以被当成笑料笑个几十年。
这边傅成北趴在车窗上当壁虎,那边路望远手肘搭在膝盖上, 低头看着两脚间的空地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
一路无话。
到家后江女士和傅先生已经坐在餐桌上等了,傅成北一进门鞋都来不及换,径直朝二楼大步走去, 跟参加运动会竞走项目似的,两条大长腿都带出了几道残影。
江女士见此连忙道:“哎哎哎今天怎么又不吃饭就上楼?”
傅成北忙着逃亡没回答,路望远换了鞋紧跟在后面向江女士解释:“阿姨, 我跟小北回来路上吃了,不用管我们。”
说罢, 路望远也上了楼,见某人砰一声关上门, 他便提着两个书包先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窗户抽了两根烟,静了静心。
如果光看他的脸, 其实并没有表情,他习惯性隐藏情绪,可要是用手贴着他的胸口, 就能感受到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说实在的,此刻他比傅成北还要激动。
抽了两根烟仍没压下心火,又大冬天的冲了个凉水澡, 等到他大脑终于跟往常一样清醒时,才提着医药箱出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傅成北这会儿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听见敲门声,顿时一脸恐慌,跟外面有鬼似的往椅子里缩了缩,没有丁点开门的意思。
门外路望远早料到会是这样,凑近门缝道:“小北,把门打开,伤口需要处理,不想见我也可以,我让阿姨来。”
傅成北:“!”
他刚费尽心思没让江女士看见他脸上的伤,就是不想让她发现,可这狗比现在居然想把人专门叫上来!
妈的还有没有良心了,不知道他现在没脸见人么。
他在心底纠结好半天,突然意识到门外已经很长时间没动静。不会吧,不会真叫江女士上来看他的洋相吧。
没敢迟疑,傅成北连滚带爬打开门,下一秒就跟路望远撞了个对脸。
他瞬间炸毛,正要关门,可路望远手疾眼快率先抓住门板,长腿顺着门缝往里一伸,强行挤进了他房里。
傅成北浑身僵硬,只得关上门机械转身,看着已经坐到桌前的路望远,干笑道:“你干嘛。”
路望远早已调整好情绪,这时很淡定,他打开医药箱,语调毫无起伏:“过来。”
傅成北想一头撞死,他故作轻松:“就点小伤不至于,你走吧我没事。”
路望远打开碘伏,取出棉签,语气仍旧很淡:“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傅成北:“……”
两分钟后。
傅成北拉了个椅子,闭眼坐在路望远旁边,让人给他眉骨的伤口消毒贴创可贴,本以为这就完了,可路望远还想处理他嘴角的伤。
“哎别别别。”
傅成北身子猛地后仰,睁开眼道:“这儿没必要,好了,伤口处理完了,谢谢啊,你去忙吧,我要写作业了。”
路望远也没坚持,拧紧碘伏,放入了小药箱。
傅成北见此一喜,以为他准备走了,却不曾想,这人整理完药箱后并没起身,稳坐如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这是在凌迟他吗!
傅成北被盯得脸都快抽筋了,正要起身逃开,便听路望远道:“你误会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误会了!
傅成北讪笑:“那都是开玩笑,别当真。”
路望远:“我没跟宋不言谈,也没违背约定。”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要念了。
傅成北摆手:“我知道你没有,就……”
“从什么时候开始误会的。”
路望远打断他:“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看到我兜里有阻隔贴那次,对吗。”
傅成北一愣,没料到路望远这么直白,且神情淡定,没有丝毫嘲笑或者打趣他的意思。
傅成北见此认命般吁出一口气,不想再逃避现实,一边摆弄桌上的笔一边道:“没错,就那次。其实那时候想问来着,但被什么事打断了,之后再没找着机会,才拖到今天。”
路望远:“那晚在路边等徐叔的时候,你没问出口的是不是这事。”
傅成北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路望远微笑:“不想知道都难,就差用笔写你脸上了。”
傅成北:“……”
路望远没再贫嘴,开始正儿八经地解释:“那天中午我取完饭,看到宋不言被郁敞,就是今天那个男生,被他强搂进校门外的巷子,觉得不对跟了过去,撞见郁敞在标记他。”
“当时没像今晚这样起冲突,郁敞应该有事,二话没说走了,宋不言不让我追,急着想遮他腺体的痕迹,让我帮他买个阻隔贴,最后求我保密不要给任何人说,所以那天我对你撒了谎,晚到并不是送餐员堵车。”
傅成北点头表示理解,同时问:“他那时就被标记了?”
路望远:“是,临时标记。那天我怕郁敞再找宋不言麻烦,晚上放学送他坐上车才回操场跟你们打球,记得吗?”
“嗯。”傅成北应言。
记得可清楚了,他那晚为了不让沈柏发现,还帮着掩护了。
路望远:“就是那晚,我问了他和郁敞的事。”
傅成北立刻道:“他说了没?”
路望远:“说了。隔壁校比较乱,欺凌同学的事很多,宋不言高一的时候,一直是郁敞在保护他。”
傅成北拧眉,觉得不可思议:“什么,那流氓保护不言?”
路望远:“嗯,把欺负他的打进了医院,有些被打得退学。”
傅成北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是自己想打架吧。
路望远:“高一是这样,但高二开学那天,郁敞喝醉了想标记宋不言,他当时对郁敞没防备,被人得手了。”
傅成北对郁敞有偏见,一听这话,当即怒骂:“这死不要脸的畜生,禽兽不如!”
路望远继续道:“宋不言从那之后开始躲郁敞,过了两天郁敞给他道歉表白,他当时没给答案,第二天直接转到咱们学校。”
傅成北一愣:“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路望远:“嗯。”
傅成北了然:“那怪不得,以那畜生的秉性,要查到不言在哪个学校,肯定会重新纠缠。而且恐怕不止咱们发现的这两次,不言前段时间状态不好,还有这次考砸,应该都跟那畜生有关。”
路望远忽然道:“小北。”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差点把傅成北魂儿吓飞,他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路望远看着他眼睛:“生日那天,我带宋不言去二楼走廊,是为了避开同学问他郁敞有没有再纠缠他。”
傅成北呼吸一滞,抓住了重点。
路望远没带宋不言进他卧室。
傅成北刚压下的尴尬,此刻又重新冒出来,他故意岔开重点:“那有没有再纠缠?”
路望远沉默片刻:“他说没有,他不想让我插手,跟郁敞对上。”
郁敞能把人打到退学,足以说明他手段歹毒了得,宋不言这样,是不想路望远被郁敞盯上。
傅成北顺着道:“这不很明显么,他今晚也不想让我跟那畜生打。”
路望远:“所以你之前以为我带宋不言去二楼做什么?”
这猝不及防的一问,令傅成北一噎,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把胳膊撑在桌上挡了下脸,半天憋出一句:“也没什么,就以为你带他参观房间了。”
路望远直言道:“这让你不高兴。”
“不是!”傅成北连忙否认:“只是觉得意外。”
路望远逼问:“那今晚为什么冲我发火?”
傅成北:“……”
操!他妈说了这么多,还是绕到这儿来了。
路望远继续道:“你生日那天不高兴,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傅成北满头黑线。狗比你他妈心里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问出来!
“小北。”
路望远忽然凑近,捏住傅成北的肩膀,将几乎已经背对他的人强行掰过来,跟他面对面,注视他低声问:“为什么。”
路望远即便再克制,此刻呼吸也不由加重:“为什么不高兴。”
傅成北垂眸看着桌上的小药箱,本来想随口编个理由,可一想到他最近这段时间的憋闷,准备胡说的嘴又张不开了。
机会就在眼前,他说还是不说。
路望远见人不吭声,松开了傅成北的肩膀,转而摸上他的后脑勺,而后稍一用力,将傅成北额头抵到自己肩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北,别让我猜。我怕我猜错了。”
傅成北心神一颤,许是跟路望远离得近了,他都能听见这人的心跳声,不,还有他的心跳声。
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愈发强烈愈发清晰,直到最后震耳欲聋,他被激得意识一阵恍惚,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脱口而出:“我不想让你对别人好。”
只能对我好。
路望远又问:“为什么。”
傅成北觉得话都说出口了,也没再扭捏,抵在路望远肩上坦坦荡荡道:“因为独占欲,起码大学毕业前,别对别人好,我会不开心。”
路望远一顿:“毕业后呢?”
傅成北蜷了蜷手指,抿唇道:“你就自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
此话一出,空气有一瞬间死寂。
良久,路望远推开傅成北,瞧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穿进他脑子,看清里面都装着什么。
他忽然笑了下,发问:“你独占欲还有保质期啊,时间一到,就他妈没了?”
傅成北愣住,第一反应不是路望远这句话的深意,而是……路望远居然说脏话!
他眨眨眼:“什么意思?”
路望远眸光微闪,眯起眼凝视着一脸单纯的傅成北,接着他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碰了下傅成北嘴角的伤口,在人瑟缩之际,他意味深长道:
“小北,你还不懂自己的心。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