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颉利发感觉到有人伏在他的身上。他睁开双目,只见一张俊秀的面孔近在咫尺,眼梢上挑的弧度在夜色中有股说不出的风流。
“殿下?”他的呼吸一窒,“您怎么会在这里?”
房戟唇角轻勾,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脸上,“我来找你呀。”
颉利发只觉得喉咙发干,一种不可名状的热意从下腹蔓延了上来,他紧张道:“可是您现在应该待在寝殿才对。”
“你不想让我留在这儿?”房戟歪了下头,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支起了身,作势要离开,“那我走了。”
颉利发感到房戟的气息离自己愈来愈远,不待大脑作出反应,便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房戟的后腰。
房戟得逞了似的挑起眉,俯身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颉利发高挺的鼻梁,“你这是什么意思?”
颉利发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房戟的睫毛蹭过他的眉骨,像轻柔的羽毛在他心头骚动,裹挟着他不受控制地奔向毁灭。
“别走。”他哑声道。
他一心求死。
房戟的唇落到了他的唇上,仿佛火星溅落在草原。颉利发环住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了榻上,宛如野兽般热烈地回应,吻得房戟耸起了肩膀。
他昼夜惦念的人在他面前舒展开身体,任由他讨伐。颉利发在房戟白皙的颈项上烙下一个又一个滚烫的吻,捉住他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他还记得这双手是怎样握着一柄沾血的长刀,将九名悍勇的裨将斩于马下,那一刻孤注一掷的狠绝,至今还时常萦绕在他的梦境里。
“叫我的名字。”颉利发握紧了房戟的手,嘴唇在他的唇角厮磨,“不要叫我颉利发,叫我的名字。”
房戟微微失神,纤长的睫毛沾着些许湿意,有些无措地望向他。
我有告诉过他我叫什么吗?颉利发在动作中模糊地回想。
可随即他便来不及回想了,因为房戟哭了,眼泪沾到了他的脸上。
“我把您弄疼了吗,殿下?”颉利发有些慌神,连忙用掌心擦拭房戟脸上的眼泪,可是那眼泪却越擦越多,连床榻都洇湿了。
“……我想……回去……”房戟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哭腔。
回哪里去?
颉利发望着他脸颊上的泪痕,明白这不过是明知故问。
他想回到大秦,回到他思念至深的人身边去。
而自己,正是令他如此痛苦的人的帮凶。
“您可以……把北漠当成自己的家……”颉利发艰涩地说。眼见房戟越哭越凶,他的心中骤然生出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不管你要去往哪里,请把我一起带走吧。
你的视线所向就是我的归处,我愿意跟随着你去任何地方。
正在他出神的空当,他发现房戟的眼泪流得有些不正常。只见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目逐渐变得黯淡,最终失去了颜色,颉利发的心头蓦地掠过一股巨大的惊惧,不禁喊道:“殿下!”
房戟没有回应。
他把自己哭瞎了。
“殿下!”
颉利发大喊一声,骤然从梦中惊醒,将榻前探头探脑的巨狼吓了一跳,它急忙退后了两步。
颉利发盯着屋顶,胸口起伏不定,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梦中靡艳的情景,不过是他不可告人的内心的投影。
巨狼抖了抖尾巴,怀疑地打量着他。只见他坐起身,怔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半晌,将脸埋入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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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前所说的,殿下可一一照做了?”
“不就是让他帮我涂药,顺便向他示好?”房戟按住眉心,颇为无奈,“我觉得他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也对啊,他一大老爷们儿,浑身上下哪有什么地方能让颉利发为之神魂颠倒?
他一开始就不该信了兰褚这个狗头军师的主意,白白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兰褚叹了一口气,对房戟的迟钝险些束手无策。
他的眼光向来毒辣,要说颉利发对房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那才是活生生见了鬼。
离程隼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再不行动,恐怕要错失良机。
可是,该怎么说服房戟才好?
敏锐的耳力使兰褚捕捉到了寝殿外传来的脚步声,他顿时计上心头,趁着来人未至,迅速上前将房戟一把拥入怀中,低声道:“殿下,恕臣冒犯。”
房戟正不明所以,只见殿门被人推开,是颉利发来了。
兰褚嘴角轻勾,随即倾身吻住了房戟的唇。
这是最为公然的挑衅。他要看颉利发作何反应。
结果自然不出兰褚所料。
后颈抵上冰凉的刀尖,颉利发的声音在他背后冷冷地响起:“放开他。”
兰褚状似不以为然地放开房戟,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大汗不在,玩玩他又能怎样?”
“你再敢碰他一下,我会杀了你。”颉利发的刀尖分毫不退,明晃晃地指向兰褚的面门,“滚出去。”
兰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临走时暗中递给房戟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猎物已经上钩,接下来,就看房戟如何把握了。
房戟没想到兰褚会采取这种方式来试探颉利发,不禁有些愕然。
令他更加没想到的是,颉利发居然真的被他“勾引”成功了?
但他除了让颉利发摸了摸大腿,又稍微套了套近乎之外,压根什么也没做。既没有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也没有花言巧语曲意逢迎,颉利发到底为什么会乖乖上钩?难道他的腿比女人的还好摸?
房戟这副困惑的模样,落在颉利发眼中便成了十足的委屈,似是因为从未受过此等折辱,却又因寄人篱下而不得不忍气吞声。
“对不起。”他垂下头,缎子似的金发从宽阔的肩膀滑落,遮住了他浅灰色的双眸,亦遮住了他难言的悲伤,“对不起。”
其实房戟从头至尾都想错了。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并非缘于前几日那近乎于无的挑逗,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当他拎着那柄滴血的长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早已以近乎蛮横的姿态狠狠撞入颉利发的心脏,势如破竹。
说什么不知所起,无非是愿者上钩。
颉利发当然清楚程隼对于房戟是何等珍视,而他曾经发誓用生命去效忠程隼。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走向绝路。
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在房戟面前是那样卑微,所能做的仅仅是如同盗贼一般藏匿起真实的心意,然后像骗子一样不厌其烦地欺骗自己。
现在,他连自己都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