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毫无眩晕感的水时,孙蒋两人面面相觑。
“这,并非是有异味,看过此图之人,皆眩晕难忍,头脑胀痛,实不能解,还请英雄赐教。”
蒋昭一看这情况,不装了,摊牌了,能怎么整?你这“猪皮天书”谁也看不了,阵怎么破?没办法,那你俩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喽。
说完他还给了孙陆谦一个眼神,只是孙陆谦哪还顾得上他,他祖辈数代致力于医术研究,从没见过一个图案就能置人于晕厥的,最神奇的是眼前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既困惑又心痒,必要研究出了原因来不可,所以上前就要给水时把脉,只是符离护的紧,一把将人拢到怀里,没叫人碰到。
水时听到这块臭猪皮竟然有这样的威能,当即没声了,抬头看符离。这些人若不是被熏吐了,那就必定是猪皮背面的图纹有异了。只是一想,那日符离都没细想这些人能不能看懂阵图,扔下就走了,想必也石因为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先生,我们也实在不知,各位将军都要紧么?有没有什么大碍?”
孙陆谦摇摇头,“不看图,再辅以银针热灸穴位,也便好了。”
水时这才松口气,放心的点点头。还好没事,要是有个意外,他俩不得被当做行刺论罪了!好家伙,军政首脑一锅端了。
随后,两人被请进帐内,与蒋昭恳切的密谈了许久。最终,符离还是拿回了那块没人能看的猪皮,再次与水时一同留在了军营中。
蒋昭连夜召集将领,排除众异,再次商定进攻时间不谈。
只是水时坐在军帐中,有些担心了。最终,符离还是要跟随前去一同破阵,否则别无他法。
他蹲在炭盆旁边,看着帐门口仰天注视星空的符离,只觉得命运无常,当初只想在东山中安稳的度过平淡又丰盈的一生,与他的野兽在无人的秘境中一同终老。可如今,竟也被身不由己的卷进战事中来了。
“符离。”
男人收回映满星宇苍穹的金眸,回头看着有些落寞的小雌。
“嗯?”
“咱们,我是说,这回完事,咱们就会东山去吧,再也不出来的,安安稳稳过日子。”
符离沉静的看着有些忧愁的爱人,几步上前,展开怀抱,让娇小的人窝在自己怀里,抚摸着他的鬓发与额头。
“好。”
水时缓过劲儿,将脸埋在男人颈窝间,闷声说,“这么久没回去,不知道狼群怎么样了,新一窝的小崽子还好么,我后山养的灰雁下蛋了没。”说着说着又叹起气。
“怎么了?”
“唉,林后的地里怕是草长的老高,咱们白辛苦啦!”但想起东山的小家他又快活起来。
“等回去了,你得帮我除草,你不吃青菜也要干活哦。”
符离笑着点头,水时看着这些天终于展露笑意的男人,也安心的捧着他的脸,看着英俊的面目,也笑嘻嘻了。
备战的几日中,符离总是不停的用草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又时不时仰头看着星空,就连白天也要看上一阵,仿佛他的眼眸能透过成人所不能查觉的骄阳,看出星辰的轨迹。
水时也没清闲,他被孙陆谦叫去,一同研制床弩去了。这东西虽好,量产与发射速率实在难,供给不上大军使用。
全军马不停蹄的忙碌,三天后,大军擂鼓开拔,直奔宣城!
水时无法形容身处古代大战中的感想,他与文臣谋士被安置在军营后方,只闻震天的战马嘶鸣、喊杀不断。手心里全是冷汗,心如油烹,既怕那人受伤,又怕他失去理智,化身巨兽!
这边在操心操肝,而战中的符离却显得平静的多。他并不参战,杀到他眼前的蛮族人也是只被一脚踹开,仗着强硕的体格与非人的力气,符离带着一群轻骑兵,身后重弩开路,直奔宣城大阵……
赵兴守在城楼上,早已听到喊杀声。
“将士们听令!”“在!”
“整军,已备敌袭!”但就在他们拼死握紧武器打算以身守城时,一个高大的身躯从诡异的大阵中猛的冲了出来,手中还仿佛握着一颗象牙!
赵兴一愣,瞬间认出了符离,赶紧叫停要放箭的城卒,他刚要喊话询问情况,那大汉身后就随后也冲出来一队骑兵,正是蒋昭的亲信,跃骑校尉沈平!
“赵兴将军!大阵已破,两军阵外交战!”
赵兴先是一愣,随即大喝,“开城门!随我冲锋!”
符离看着霍然大开的城门,与汇合后突出重围,血腥拼杀的“人”,金眸深沉,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他谁也没管,拎着“象牙”,跃进城边的山林中了。
此战迅捷极了,蒋昭只觉没一会儿,索绕在城门附近的浓雾煞然散去,被锁多日的宣城竟然城门大开,打量精壮士兵从城中杀出来!他只觉心旗摇动,立即用令旗下令转阵,以重弩突破蛮族藤甲兵结的防御,直去与杀出重围的赵兴汇合。
他们一直被宣城下的大阵迷雾迷惑,其实蛮军中真正的藤甲兵数量还是有限,余下蛮兵虽然也体格壮硕,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总有一拼之力。
就此,从天亮拼杀到天黑,在血流漂橹中,蛮族终于被打退到界河之外,宣城暂时得守。
全军上下,就连伙夫都拿起长矛冲杀出去,孙先生热血一上来也想冲!但他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水时,心中一软,有些怜惜,便歇了心思。
心想,也是,这水哥儿自小在小村中长大,今年也才十几岁,还是个哥儿!怎么能不害怕。战中血流成河,到处是断臂残肢,新征的兵都胆怯,吓的惶惶不安。
只是他尚且想要护住这孩子,却见这身体比自己还要单薄的小哥儿,白着一张小脸,眼睛却黑漆漆的深沉,咬着牙就冲出了营帐,直往战场那边跑。
“诶!水哥儿,那边危险,快回来!”说罢孙先生赶紧拿了一大把毒针毒粉,跟着水时往外跑。
水时刚接近战场,就被迎面而来的血腥味熏了个仰倒,浑身起鸡皮疙瘩!
臭味,沉重的铁锈味,像是一张网,把他裹住了。再往前走,对冲的战场就在眼前!
血肉,都是翻飞的血肉,四溅的身躯!活生生的人,被刀剑马蹄碾碎了,踏成肉泥。最后不分敌我,搅烂在一处。
水时再一次强烈的认知到,这里不是安稳的现代城市,国家间的战争也绝不是兵不血刃的经济与军事间的拉锯,蛮人举刀削去了一个小兵的脑袋,鲜血从那断头的腔子喷出来,刚要得意,却被一群人围了上来,乱刀砍死。
水时有些头晕,胃中剧烈翻滚,终于没忍住,侧头“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孙先生赶过来,一把按住他,低头躲过几只射偏的短箭。
“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水时却心中更加惶急,他鼓起勇气站起身你,攥着拳盯住前方被血染的通红的战场。
万一呢,万一要是那乌泱泱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只发狂的巨狼呢?它会不会闯不出来,被那些杀红眼的乱刀困死当中?巨兽是英雄无敌的,但那也是血肉之躯,怎么抵得住浩浩荡荡的大军铁蹄?
水时挣扎着要往前爬,却不知从何处奔来一人,他抱起水时,拎起孙陆谦,迅速没入林中,从大军后方绕了很远,奔向宣城方向。
有时候,嗅觉是先于视觉的,水时瞬间感知到了那股气味,那股仿佛被自己刻进骨子里的记忆。他终于放松下来,将头埋在这人的胸膛间,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抬头,声音有些抖。
“你,你回来了!阵破了?”
符离点点头。被拎着一路疾行的孙陆谦也心系战局,急忙问,“英雄,战况如何?这,这是去哪?”
只是符离也没理他,沉默的低头跃进,一步跨出老远,身上到底肌肉协调律动,像一只强壮矫捷的豹。
前方战事已近收尾,穷寇莫追,离得远了,床弩运不过去,藤甲难破,大军鸣金收兵。
等三人赶到了宣城中时,已有小股兵将回驻,并清理城下,大阵一破,浓雾散去,才露出死在阵中的成批士兵,他们都大多活活困死阵中,不能瞑目。
士兵们收敛同胞尸骸,焚化祝祷。城内戒严,百姓都各自躲避在屋内,孙陆谦便带着两人,拿着军令牌,暂且休息在城内屯兵所里。
孙陆谦刚歇下来,便被人通传走了,大军回驻,伤兵无数!总要有他一阵忙。
而水时则早已没什么心事,此刻大惊一过,身上发软,也想不起什么心事,他倚在符离怀中,皱着眉喘气,眼前依旧是那一战场的残躯碎肉,心里有些应激。
两人便在繁杂嘈乱的战后半旧城塞中,这样静静的坐着,城中兵马来来回回,直到天黑,营中电器火把,开始起锅做饭。
毕竟,烟火最抚凡人心。
在融融的篝火前,符离低头看着半睡半醒的水时说话。
“我,要回去一趟。”
水时闻言,身上一动,抱着男人强壮且筋肉流畅截结实的手臂,“回东山?怎么了。”
符离仰天看看月亮,像一座人间山岳,稳重沉厚。
“送回一只遗失的祖物。”
他映着漫天璀璨星河的眼眸,向远眺,仿佛望进了那葱茏广阔的东山秘境。
而那一片隐蔽的狼神祖地中,月光从岩石的缝隙丝丝缕缕的透进来,清凌凌的照在那一副巨大的雪白狼骨上。
狼身根根骨骼瓷白,被藤蔓完整的绕在一起,只是,狼头处有异。
巨大的狼头在无数岁月侵蚀过后,依旧威武庄严,顺着藤蔓看,依旧锋利的巨狼獠牙被池水映的闪着幽光,仿佛银白的象牙一般。
只是,缺了一颗,位置空空如也,连藤蔓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