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澄澄的朝阳驱走了最后一缕月华,东山中鸟兽复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水时闭眼浅眠,却感觉围裹住自己的兽躯不断痉挛颤抖,他登时心中一紧。虽然对这样兽躯的符离还没有完全消除恐惧,但依旧径自动作起来。
他从温暖的腹毛中滚起身,直钻到狼颈处,光裸的身躯被狼后颈的硬长狼毛扎的有些麻痛,但依旧抱住了狼头,看着符离不断变幻的瞳孔颜色。
“符离!你,你怎么了!看着我,符离!”
却见巨兽仿佛痛极,连利爪都打着颤,忍受不住的将身边坚硬的岩石划出一道道深刻的白痕。他怕伤了水时,就抬起下颚,将这个光溜溜的小人护在自己的胸膛间。
只一会儿,水时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头凶悍骇人的巨狼,剧烈的筋骨抽缩,在剥皮抽筋一样的疼痛后,浑身毛发隐没,獠牙回缩,利爪变厚掌,兽脊化阔肩。
符离映着灿烂的朝阳,在剧痛中蜕变成人,他大口的喘着气,蜜色的肌肤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脱力的枕在水时的腿间,眯着紧缩的兽瞳,从崖顶下望,东山万物尽在眼中。
水时经历着他此生都未见过的奇景,但他看着那双依旧金沉沉的眼眸,很快便由慌乱惊诧,而逐渐平静下来。
水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颤抖的小手,缓缓朝枕在腿上的符离而去,给他轻轻捋了捋鬓边汗湿的头发,露出这人深刻而英俊的眉眼。
失而复得,心中一时滋味难言,既酸涩又心疼,水时红着眼眶,低头吻了吻符离的额头,而后贴了贴。
两个劫后余生人,沉静的休憩在山崖上,晨光将他们的背影拉的老长。
万事一静一动,这边刚刚平息,那边却急跳如雷!小白狼与黑马儿两个,还焦躁的在山中打转!它们只是去遛了个弯,谁料想,一回到“人窝”里,连水时的毛都没见到一根。于是一狼一马当即就毛了,撒开腿漫山遍野的找。
直到依靠沿途的狼群不断提供消息,才找到事发现场,那里一片血腥气,黑马有些不适,小狼却不管那个,“嗖嗖”窜过去,挨个扒拉,没找见水时,便动着小鼻子仔细闻嗅,奈何这里都被符离兽化后的霸道气息覆盖,越闻腿肚子越转筋,哪还能分辨出水时的去处!
无法,两个家伙最后只得回东山求援,他们都未成年,耐力不够,脚程也慢,跑到一半还要歇一会儿。等他们灰头土脸的回到东山,就见山中的动物都肃穆极了,牛马停止食草,狼豹放了猎物,它们都竖着耳朵,朝向同一处方向,那里正是群山的脊梁,最高的山巅之处。
侧耳一听,一狼一马也停住了脚步,山巅处,响起了一种古老的嗥声,似人非人,似狼非狼,悠长的回荡在山野间,共振在东山所有生灵的心中,他们低下头,以敬神明的族裔。
此刻的符离,已经完全看不出化身后的痛苦与疲惫,他健硕的双臂揽着水时,立在高绝的山巅,仰天长嗥。
完全兽化之后,他仿佛自然而然的通晓了天地,领悟了自然,他知道了自己的来处,低头看了看窝在他胸前的“人”,他想自己同样也知道了归途。
他宣誓自己的觉醒,也向群山与祖先宣告自己有了伴侣,这是他的成人礼。
狼神后裔的成年不以年龄计算,而是从真正觉醒那时,才算成人。在族群繁盛时期,他们寻觅到终生伴侣后,在先祖的见证下,许下婚誓,饮下同族已成年族人的一滴鲜血,激发身体中的血脉后,才会化狼而真正成熟。
而符离并没有,他已经再没有同族了,他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狼神族。血脉在身体中沉寂了二十七年,若没有遇见水时,心生爱慕而强行化身,他便永远都是一个普通的山中走兽。
只是前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不仅没有成礼,反而激发兽性,搅扰的东山不宁。
符离仰头咆哮,水时被抱的很紧,两人的身体仿佛没有间隙,他侧耳贴着这人的胸膛,浑厚声音的共振让他耳朵与脸颊微微发麻,但他却从来都没有这么安心过。
符离吼声变调,声音开始缠绵而低沉,且长短不一,水时仰头,看着不断在符离脖颈间隐没又闪现的兽纹,那金色的繁复纹路时而消失,时而显现出来,并从脖颈蔓延至脸颊与眉眼。既野性又肃穆。
符离在一连串长嗥中告一段落,他低头蹭了蹭水时的脸颊,又注视着水时的眼睛。目光专注而深刻,珍惜的爱慕中蕴含着剽悍占有欲。
水时微冷的身体被看的发热,两人细微动作间的摩擦更让他羞怯又难耐。符离喘着粗气,侧头歪在水时细腻的脖颈间咬吮了一口,便磨着微痒的牙根,一把将水时抗在肩上,在山岭间奔跃而去。
水时有些呼吸急促,不敢去看符离的健壮的身体,但依旧抿着嘴,单手搂住符离的脖子。这是他的了!在东山有些微寒的冬日,他要从这幅雄阔的身躯上,汲取灼热的体温与饱足的爱。
水时顺从的被符离扛到了狼巢,即便是在无人的山林中不着片缕,他依旧有着现代文明赋予他的强烈羞耻心,直到被安置进那个他熟悉的狼巢中,才稍有放松。
不过,他马上就更紧张了,温暖的巢中,两人坦诚相对,所有的眼神都不能躲闪,所有的欲望都不及掩饰。
那轮月亮被野兽含住,在火热的爱欲中融化成了一股潺潺的溪流。
将近傍晚,小白狼终于晃晃悠悠的回到了狼群,它累极了,一路的寻找与一天的跋涉,让这个依旧是幼崽的小东西筋疲力竭,最后在狼巢下方的山梁上,爬至一半,便哼唧一声趴住了。最终,还是被狼王嫌弃的叼住后颈,一摆头,甩上了山。
小白狼当即被摔的头晕眼花,咬牙切齿的,但依旧敢怒不敢言,它须得找到自己的“靠山”,并且要回到水时身边才行!
它正暗自运气,要嚎两嗓子叫人,却鼻子一耸,闻到了那两个人的味道!这回可找到了,小崽子腰也不疼了,爪也不软了,晃着小屁股就往符离的狼穴中跑。
只是一路上气味怪怪的,它只当是水时又研究出了什么人类吃食,也不在意。可临近巢穴口,它刚晃了一眼里头,就听平日对自己很纵容的符离,朝它发出极度凶狠的恐吓低吼,小狼从没经历过,当即就在原地被吓愣住,最后又被狼王迅速的叼住后腿。平日威风极了的狼群之王,匆忙间,灰溜溜的把崽子叼回自己狼窝。
小崽子反应了一会儿,一旁的兄弟姐妹都来找他扑咬玩耍,它却在想,狼可听见巢穴里边水时在一停一顿的喊叫,还哭呢!真过分,怎么能叠起来打架,这可太欺负“人”了,它对小伙伴都不下这样重的手!
它决意,等自己长成一个骁勇的狼,就去替水时出气,如今的话,如今……
小狼看着父亲站在对面很铁不成钢的眼神,便要学着符离那样在兄弟身上欺负一下,显示一番勇猛,结果被狼王一脚蹬飞。
尚且年轻的狼王已经决定了,必要再生一窝!要再挑一只好好培养,这小傻子不能要。
水时再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狼穴外天光已亮,他恨恨的咬牙,自己必要在这不知昼夜的□□中挣脱!要见见天空的颜色,要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他费力的抬起束缚在腰间的粗壮手臂,只是这一动,身后那只不知餍足的野兽便警醒的猛然睁眼,下意识抬手有搂住水时的细腰。水时腰间酸痛的很,直伸手去拍那只恼人的手臂。
“嘶,拿开!”
符离只得放手,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雌兽缓慢的爬下兽皮,然后,跪在了地上……
最后,水时生无可恋的被安置在仅剩唯一一张干爽的鹿皮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符离利落的收拾洞穴,他矫健的身躯愈发蓬勃有力,坚实的手臂卷了所有浸湿的皮子出去晾晒。只是转过身去才发现那宽阔腰背上的细密抓痕,不过太浅了,连皮都没破。
符离刚要跃出洞穴,就听身后的雌兽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衣服。”歇了一会儿,才又说,“得去山下取一趟,东西。”
符离有些不愿意离开,又上前贴贴蹭蹭了一番,在擦枪走火之际,才被伴侣竖着眼睛赶出来。
符离站在温暖的日光下想了想,披上一张尚且还湿着的羊皮,抬手呼和一声,便带着一队白狼,往山下奔去。
热河村,土炕上,郑家几男人最近都有些缄默,几个媳妇不知内情,只以为是水哥儿自己逃脱了,不知去向,他们担心,却不知这几个人在树林中,经历了怎样一段惊心动魄的磨炼。
当日事后,眼见无法回旋,几个村民深知事关多条人命,便约定好,不向别人透露分毫,只当自己没追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后各自回家。等过了一晚,才去远山村找人,说大仙带者他们村长进山祭狼,结果全被狼与熊吃了!
村民大惊,且不信,可到了现场,那样血腥的场面,与野兽留下的痕迹,足以证明所言非虚!
于是几天之间,远山村不论是有没有家人参与此次祭狼,全都迅速搬走,投亲靠友不在话下,远山村就此消亡,所有背后的真相都被掩藏。
可郑家人依旧放心不下,又心里实在后怕,便很警醒。一日,郑老汉想到水时家给收拾收拾,好歹是一个念想。
却不料,一进门,就听见屋子里乒乒乓乓的锅碗直响,老汉一惊,以为遭了贼,抄起家伙就踹开门!
开门后,只见,屋内零零散散站了十好几只巨大的白狼,它们有的叼盆,有的叼碗,还有站在柜子上用嘴往下递线团的。
老汉这么一开门,所有狼都停下动作,转头直直的盯着他。
目目相对,大眼瞪小眼。郑老汉寒毛一立,缓缓放下棍子,又“吱嘎”一声,恭敬的关上了门。狼群见人走了,不再管他,又开始各自忙活,叮叮当当的搬家……
老汉回家后,急忙吩咐家里人,不要随意上坡,大媳妇快人快语,还问为啥。老汉背后一凉。
“啧,闹狼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