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还在不紧不慢的叙述着故事的结局。
“我们当初十三个兄弟,其实说实话,老二的死是我最无法接受的。在那之前,我们要什么没什么,烂命十三条,死了,只能说是没福分享受接下去的好日子。我不是说那八个兄弟命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十三个人面对的情形都是一样的,谁都可以为了保护兄弟不要自己这条命。我们能活下来,当然应该感谢他们扛住了那些刀,但那就是命。”
七爷的声调高亢了不少。
“拿了钱,我说要给那些死去的兄弟,拿了赌场,我说要照顾死去兄弟的家人一生一世。这些,我都做到了。或者说,是我们兄弟几个人一起做到的。
但是老二,他死的不明不白啊。
老二的死,怪谁?凶手是一个在赌场赌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玩意儿。
杠杆不止是贵利高一个人在做,相反,贵利高可能是最后一个干这种事的人。
我查过赌场的账,咱们赌场连年亏损,而那个人据说那一年在我们赌场就输了三四千万。钱呢?去哪儿了?反正赌场没见到。钱都去了叠码仔那里,都被那些放高利贷的家伙赚走了。
我该不该恨那个杀死老二的人?当然应该,我是不是该杀他全家?当然也应该。可是,他老婆孩子也是可怜人,至少我下不去手。
如果那家伙没死,我一定让他把所有给他提供杠杆的人都交待出来,然后,一个个的干掉,和贵利高一样,放在这张台子上,让他们生不如死。可是,那个人死了,我也不可能把那些在我们赌场换过泥码的人全都绑来,贵利高是我唯一有证据可以去对付的人。
我对不起老二啊,我没有把害他的人全都弄死,在上边那位的警告之下,我选择了妥协。我当时其实想过要把芒街地面上所有在我们赌场做过泥码生意的人全都弄去给老二陪葬的,但是上边那位警告了我,贵利高是他唯一一个不能说什么的人。
所以,贵利高顶了所有人的罪,而我,也宁愿赌场年年亏损,坚持不允许叠码仔在赌场里活动。在我们的赌场里,只有我们自己可以做换泥码的事情,这件事,是十三你在负责吧?”
矮胖子十三赶忙点头,诚惶诚恐的说:“是我。可是大哥,我没干损害赌场利益的事情……”
没等他的话说完,七爷就摇了摇头,打断他说:“我不是说你做杠杆,也没说你损害兄弟们的利益,你不用瞎想。”
十三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不安的看看老四和老五,心说别是有人背后告我的刁状吧。
老四也是满腹狐疑,不知道七爷突然这么问话是几个意思,不由得也看了看十三和老五。
老五更是纳闷,心里琢磨着这换泥码的事情那可都是跟高利贷挂着勾的,而自己则是赌场里唯一有资格放贷的人,“老大这不会是在敲打我吧?可我也没干出格的事情啊。”
“大哥,赌场里也有些客人会要借钱,我放贷的利息哪怕是打官司我都不怕,严格控制在月息两分以下。”
七爷使劲儿摆了摆手,说:“你们误会了,我没有说你们的意思,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需要解释的。”
“那大哥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这儿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哇。”老四是三人当中唯一不怎么染指赌场事务的人,所以这个问题只有他敢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人老了,想起了很多往事,发现很多事,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过不了心里的坎儿,自己的那道坎儿。”
三人面面相觑,并且三人都是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的老大。
好在七爷没有让他们等待太长时间,又道:“前几天,我发了张照片给你们,让他们帮着把那人给刮出来……”
三人一起点头,又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又很默契的同时住了嘴。
老五和十三一起望向方脸的老四,意思是让老四先说。
老四道:“就是那个中国来的人么,我们都找了,我亲自参与的,我还遇到过老五和十三。找不到啊,芒街又没被围起来,人要是跑出了芒街,我们说话也就没那么好使了。而且越南那么大,找这么一个人实在不容易啊。”
老五和十三连连点头。
看得出来,这三人都没把找程傅这件事太当回事,毕竟他们并不知道七爷被程傅电话威胁的事情,就连前几天七爷吩咐下去的时候,也只是说受人之托找个人。
“再往前两天,我发了一条花红,你们也都知道吧?”
三人再度相互对视,这次,老四把目光定定的放在十三身上,老五也便一起望着他。
矮胖子十三吸了一口气,这才说嘻嘻一笑,带着点儿嬉皮笑脸瞎胡说的劲头儿道:“大哥,这事儿我们哥几个还纳闷呢,您这冷不丁的要出花红绑自己拍卖会的客人,四哥当时还说你老糊涂了。”
方脸老四急了:“十三你胡说什么……”
十三连忙辩解:“四哥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五哥,你可得替我作证,你当时也在场的啊。大哥,四哥真的是说你老糊涂了,不信你问五哥。”
刀疤脸老五哈哈一笑,说:“就是四哥说的,我作证。不过说实话,我们哥仨,当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就连阿峰也是这么想的吧,当时阿峰也在场。”
老四无奈,只得讪讪笑着承认了。
七爷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现在胆子是真大了,敢在背后说我老糊涂了,老四,我也就比你大不了几岁好吧?”
老四尴尬的挠挠头,干笑不已。
“不过老五,你说阿峰也是这么想的,绝不可能!”
“大哥你可别太自信,要不咱们打电话问问阿峰?”
“这电话不用打,因为我发花红的时候阿峰就在我边上,我还让他注意保护那个最终拍到后冠的客人。人不能出事,东西也不能丢。”
三人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么一出。
“卧槽,那阿峰那个家伙不告诉我!大哥,你这现在有点儿独宠阿峰的意思啊,怎么着,嫌弃咱们哥仨老了?”老四有些不高兴,沉着脸埋怨。
七爷缓缓的叹了口气,说:“我当时跟阿峰正在商量这次运货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上次的货不是出了问题么。”
三人一同点头。
“然后我接了个电话,号码加密的,还用了变声器,但他提到了老二的父母……要求我必须发布一个那样的花红。那家伙甚至都没露过面,如果拍下后冠的客人真被人绑了,那笔花红还得我来出。”
三人顿时惊了,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一同怒道:“谁他妈这么大胆!”
七爷双手平举,向下缓缓按着,说:“都别动火气,先坐下。”
三人这才坐下,刀疤脸老五道:“大哥,这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就是照片里那个家伙?我现在就吩咐下去,一定要把人刮出来,就算是把整个越南犁一遍,我也要把这个人挖出来。在芒街,敢威胁我大哥!还特么用我二哥的家人威胁!活腻歪了!”
眼见老五和十三还有表态,七爷呵斥了一声:“行了,都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三人这才安静下来,忍着怒意等七爷吩咐。
“说实话,用老二的父母威胁我,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当然,我不是说兄弟的家人我就不照顾了,而是老二的父母前段时间找过我,跟我说了,他们俩体检发现一个肝癌一个脑癌,都活不了太久了,就算那个人真的对他们下手,也差不了几个月。”
“那也不能眼看着咱们二哥的父母被人弄死吧!大哥,这个我不同意!”看起来脾气最好的十三,此刻却是最为义愤填膺的一个。
七爷又是长叹一声,摆摆手道:“我是那种不顾兄弟情义的人么?我只是打个比方,说退一万步来说,对老二的父母并没有本质差别。而之所以我没有那么在意,是因为我知道那人也只是说说,或许他没有胆子真这么干,也或许是他没有那样的行动能力。
我去问过二老,他们的生活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并且自从他们告诉我他俩的病情,我就一直安排着人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以备不时之需。我派去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只能说明,那人仅仅只是拿这事儿威胁我一下,我真要不办,他也不会有什么下文。当然,我不会至二老的安危于不顾,所以还是发了那个自毁长城的花红,又派阿峰保护拍下后冠的客人。”
三人听到这话,总算是明白了七爷的苦心。
“可是大哥”,刀疤脸老五又问,“二哥的爸妈得了癌症,他们瞒着我们就算了,你也跟着瞒?”
七爷再度嗟叹道:“这也是二老的意思,他们说原本连我都不想告诉的,但又怕万一两人相继撒手人寰,我会因此怪罪人家医院,怪罪他们身边照顾他们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老二的父亲突然头疼的厉害,还晕倒过一次,虽然很快醒了过来,但头疼的直打滚。照顾他们二老的人带着老爷子去医院做了个全身的检查,最终在脑部发现一个肿瘤。
因为肿瘤的位置比较靠近颅骨,生长方向也主要是冲着颅骨的方向,所以对大脑神经的压迫一直不强,也直到快一年前才开始感到不适。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医生说几乎没的救,他们就把这事儿瞒下来没告诉我。
也正是因为去了医院,所以干脆给老太太也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然后才发现,老太太肝癌,扩散了都,只是还没来得及让老太太感觉到大面积的疼痛。那事儿之后不久,老太太也开始有症状有反应了。
医生也说手术的意义不大,建议他们乐观点配合治疗,说不定还活的久一些。所以,他俩就全都给瞒了下来,都没说给我听,就连我派去照顾他们的人,也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二老觉得他们可能就快不行了,他们也不会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