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言,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可以治愈一切,于是所有人都在等时间治愈临君北痛失挚爱之伤。
可等着等着才发现,时间于临君北而言,不是解药,而是最致命的毒药!
在确定颜儿确实“已死”之后,他也跟活死人无异了,要么整日醉在木兮颜的“墓”前,要么彻夜抱着木兮颜留下的那封信和那支白玉寒笛发呆。
道尽途殚,哀毁骨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已经枯瘦了一大圈,再无往日那翩然傲骨之姿。
其实众人心里皆明白,他在是等死。
无邪和医缶早已带着杀影离开,连筝选择留在王府,是因为叶司聿,还有……她总觉的颜姐姐一定会再回来!
她也依旧相信,王爷定然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直到有一天她去往日颜姐姐住的侧殿打整,发现里面突然多出好多带血的锦帕时,她才知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她不敢大肆张扬,只悄悄将那些带血锦帕交给叶司聿。
叶司聿知晓那是王爷吐的血,他手足无措,只能求官少郇想办法救王爷。
可哀莫大于心死,身体之疾或好医,若是已死之心,无心药,便与绝症无异,官少郇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临君北的命是兮颜拿心换回来的,他不能让他就这么折磨自己地死掉,否则便对不起兮颜的一番付出。
几经犹豫,他决定入宫一趟。
回府后回了一趟北苑便去了南苑主殿,只留了叶司聿和宁郜守在里面,一下午加一整夜的时间,三人连同临君北皆未踏出殿门半步。
次日一早,当殿门再度打开时,叶司聿召集了王府所有人,下了一个绝对的死命令,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再提及关于已故王妃的半点消息,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不多时,宫中的御令也传下来了,无论臣民,禁止言谈任何关于已故的镇北王妃之事,若有违者,按罪论处!
师伯离开时,曾代传了兮颜的话:若临君北因她离世而一蹶不振,甚至思寻短见,便选择让他忘了她。
虽然这样很残忍,可这是保住临君北性命的唯一办法,也是达成兮颜愿临君北一世安康的唯一办法。
所以官少郇特意入宫求见皇上,将此事告知,得皇上允许后,回府便着手去办。
行针为主,以药为辅,抹除临君北所有关于木兮颜的记忆。
从此,临君北的记忆中,再无木兮颜这个人。
一切的爱与伤悲,也就此彻底掩埋。
*
三月的东凌很美,只是经历了两个多月的覆悲消沉,让那些还未来得及被彻底拔除的隐患有了喘息之机,只如雨后春笋,节节攀高。
“如今是什么情况?”
书房内,临君北放下已空的药碗,问。
他记得在自己生辰之前,卢妙妡联手方祈山起兵谋反,为了救中毒病危的父皇,本就将死的他选择拿命换解药,喝下了卢妙妡赐的鸩酒。
本以为必死无疑,听官少郇说是他师父和师伯联手救了自己,也彻底治愈了自己随生而来的寒毒,但因伤势过重,直接昏睡了两月有余。
消怠了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当初自己追查的那些阴谋暗势力可有进展。
“宫变期间,贺子予消极应敌,被后来暂代政事的六皇子降职一级,只是没想到他心有不服,连夜带着一众心腹禁军逃出了京城。”
叶司聿如实禀报。
没有关于王妃的记忆,眼前的王爷又恢复成从前那个孤高清冷、鳌里夺尊的男子,只是如今大病初愈,还有些消瘦虚弱罢了。
“逃去了哪里?”
临君北问。
那贺子予一直有问题,但至今未查出其隐藏的真实目的,便属一患。
叶司聿:“康阳城。”
“康阳城?”临君北眉峰轻凛,眸光露寒,“已灭之国九黎的旧都。”
“确实,而且……康阳王沈晋之子沈序汀因当初在京城受辱受害,对朝廷怀恨在心,蛰伏半余年后,一举夺了其父亲的兵权,如今已与朝廷成对抗之势,除了康阳城,还拉拢了好几个周边小城,皆属当年九黎管辖,并扬言与东凌势不两立。”
叶司聿细禀。
临君北细细听着,净白修长的手指轻勾勒药碗边缘,须臾,突然轻嗤:“那个整日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窝囊废也能有如此本事?”
唇角斜勾,苍白面上添的几许讽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修罗,让人胆寒!
“提伽那里呢?”
这件事一直是宁郜在负责,遂答:“曲如卿背后的人,是温子书。”
听闻这个名字,临君北在碗边缘滑动的手指忽地顿住,微敛的眸子半扬,几不可见地眯了眯。
但也只须臾便了无痕迹,半扬的眸子又敛回,手指也继续走动:“接着说。”
“据提伽传回来的情报,温子书应该与九黎皇室有关,在东凌宫变后,温子书告了长假,直到提伽根据与她谋面之人的提醒,到了康阳城才发现温子书已经在康阳城主事,也才知晓曲如卿背后那个多番试探她的神秘人,是温子书,如今温子书已完全信任她,咱们也算在康阳城内部安插了一个眼线。”
“贺子予去了康阳城,还有温子书……”
临君北收了手,微点着太阳穴,似呓语一般轻念,旋即顿住,抬眸看向书案前的两人:“贺子予的副将云千怀的踪迹呢?”
他记得宁郜之前汇报过,辜秉侯的宠妃羽轻舞出事让贺子予极不淡定,之后云千怀便告了长假,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自其告假后便再未回过,至今不知行踪。”
宁郜回道。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大家的心思都在王爷身上,对政事搁置颇深,也才让这些鼠辈有窜跳之机。
“父皇可知这些事?”
贺子予和温子书,两个皆是父皇重视的要臣,双双叛变,只怕也不会不知了。
果然,叶司聿点头:“如今的康阳城住进了叛臣贺子予和温子书,还有怀恨朝廷的沈序汀,已与贼窝无异,皇上自然已知晓。”
“那父皇打算如何解决康阳城之患?”
对此问,叶司聿和宁郜只能摇头,皇上要他们全力照顾好王爷,其余的事不必操心,自然也就不知了。
既是不知,临君北也不再多问,只稍作吩咐后让他们退下。
不过须臾又唤叶司聿留下。
待屋内只剩他二人时,临君北迟疑间突然发问:“本王……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得此,叶司聿面色骤惊,怕露了馅,又紧忙迫使自己从容:“王爷缘何有此疑问?”
临君北自书案后出来,立至他身前:“沈序汀当初在宫中受辱本王记得,是因他擅议本王身世,被本王一脚踹毁了喉咙,可他受害一事……本王记得不是很清楚;还有辜秉侯的宠妃羽轻舞之事,本王记得是发生在此前出使飒北、欲寻机除掉辜秉侯之时,但那一程好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帮了本王很重要的事,只是本王总也想不起来了……”
叶司聿当然知道,王爷失去的记忆全与王妃相关,但他不能透露丝毫!
沉寂片刻,只解释道:“二皇子曾欲利用康阳王对付莫静,所以同时绑架了沈序汀和前御史大夫莫南关之女莫茹晗,导致沈序汀险些丧命;至于飒北之行……”
当初王妃不仅及时赶到,解了王爷所中的拾欢之毒,也确实下令揭穿羽轻舞与非宦心腹私通一事。
这于王爷确实很重要,也无人可替,叶司聿一时不知如何圆局。
“如何?”
临君北闻得迫切。
叶司聿脑中飞速转了半晌,才言:“王爷说得可是逐风和杀影等人?当初他们主动请缨刺杀辜秉侯,身先士卒,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只是后来逐风和泽夜皆已身亡,杀影也只剩下小半条命。”
“不是他们。”
临君北很肯定,这件事他记得,原本是他自己要去刺杀辜秉侯,结果被逐风点了穴,杀影说了替自己前往的理由,好像是为一个人。
如此下去,王爷的疑惑只会越来越多,若真是追根究底,王妃一事必然瞒不住!
叶司聿紧忙转移他的注意:“官公子叮嘱过,说王爷才受重创康复,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但不可深陷其中,用脑过度,属下恳请王爷以身体为要,暂时别想这些了,好生休息调养。”
临君北倒也听了,将书案上的药碗拿给他:“你先下去吧,准备一下,明日开始,入宫上朝。”
终于暂缓,叶司聿接过碗后退下。
出了书房,丝毫不敢懈怠,紧忙去北苑寻官少郇,将王爷的情况告诉他。
官少郇也只能叹气,临君北对木兮颜执念极深,再加他那一颗心本就属兮颜所有,里面存了他们共同的过往,即便剔除其对兮颜的记忆,但终究难做到彻底无痕。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加大药量进行巩固,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慢慢地将这一切彻底放下。
*
夜里,从外面归来的临君北本欲回南苑主殿就寝,结果却鬼使神差地行到了隔壁偏殿。
驻步出神了半晌,藉着月光推门进去。
屋内无灯,不过仍可见布置与从前无异。
信步入内几许,突然嗤笑:“我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间寻常的偏殿罢了,生了一场病,怎地还怀旧善感起来。
眼下康阳城会是一个大患,明日一早得入朝看父皇欲如何处理此事,得休息了。
想间,不再入内,转身欲出。
只是……
【临君北,我也心慕于你。】
【临君北你又耍流氓了!】
【临君北你真的很霸道耶!】
【阿北……】
黑暗中似乎穿出声音,响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古怪话语。
这让他欲离开的步子又顿下,折转反向,往里屋步去。
推开里屋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突然闪过好多奇怪的画面,但也只须臾,心间突然的一阵刺痛将所有画面散得一干二净。
什么也没记住。
“真的……是幻觉吗?”
痴痴呓语。
官少郇说重创康复后易出现幻觉,所以……这真的是幻觉吗?
复杂万千地深呼吸一口气,拉上里屋的门,转身出了这偏殿。
也许当真是幻觉吧,自小到大,自己认识的人,经历的事,皆在记忆里,不是幻觉,又能是什么。
一夜安眠。
次日进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昨夜的怪梦,或者说是……春梦。
因身体之异,他自小对女人无多兴趣,可昨夜一整夜的梦中全是一女子的身影,他与她相拥,相吻,柔情蜜意,甚至还……行鱼水之欢。
莫不是自己对女人亦有了渴求?
只是那女子的容颜……从始至终,未曾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