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皑皑白雪中,木兮颜一直望着临君北离开的那方,伫立良久,直到连筝唤了她好几声才回神。
心早已随临君北而行,所以很是无精打采,再加这天气冷得伤人,便也只终日窝在南苑,由连筝和飒奇陪着研究些医理毒理。
虽每日都会让府中人打听战况,但怪的是一直未有任何消息。
她猜想,许是眼下临君北出发不到十日,还未有战报传回。
然直到十一月初,管家康伍送来一封标明自己亲启的信,才让她震惊临君北真正的计划——出使飒北!
原来他说的两国交战根本还未发生!
而他此次回北关的目的,亦非领战抗敌,而是只身入飒北,欲以文止战!
比起战场上见真章,独入虎穴更危险千倍万倍!
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双拳捏紧,早已将信纸攥变了形!
“告诉我,王爷此战的真实计划到底是什么?!”
木兮颜知晓康伍是北关王府的管事,但亦同叶司聿一样,是临君北的近侍。
临君北将他留在王府,便是为了保护自己。
所以他定知实情!
闻得王妃突然问上此事,康伍心疑,那封信……
“说!”
木兮颜语气质冷。
王爷有令,在他回来之前,不可让王妃知道任何关于他此行的真正计划,所以康伍只得以众人皆以为的计划圆谎:“自然是领军出战,飒北已经欺负到北关头上来了,王爷身负戍守北关之责,必然要挡飒北侵害北关,侵害东凌。”
“好,那你告诉我,现在战场情况如何?王爷于哪里驻军?又于哪里与敌军交战?”
木兮颜虽长在飒北边境寒邪山,但寒邪山近北关,所以她对此方地势略有了解,若两国果真交战,十日之期,该有情况传回了。
见康伍支吾半晌未有明确答案,她直接将手中攥皱的信件扔给他:“如此,还不说真话?”
看了信上内容,康伍眉头骤然拧紧!
是谁对王爷的行踪如此了解,还特意写信透露给王妃!
见他还在犹豫,木兮颜直接行过他,他既不说,那她就自己去查!
康伍紧忙跑前去挡了她的路:“王妃,您不可出府。”
“怎么?想囚禁我?”
得此质问,康伍立马跪地:“属下不敢,只是王爷有令,在他回来前,您需得在府中等他。”
木兮颜却不想跟他多废话,只威胁道:“要么,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的计划!要么,杀影!”
言罢,便有身影临空而降,只眨眼之间,一把利剑指在康伍脖间!
“这个王府困不住我,我只想听实话,不要逼我动手!”
木兮颜强调。
康伍听说过王妃身边有一个隐藏的高手,身快如影,剑快如风,果然!
眼下已到了如此地步,他说与不说,此事都必然再瞒不住王妃,几经思索,只能从实招来。
“王爷他……他最初的计划便是应飒北皇帝……也即您的父皇之‘邀’,出使飒北,一是想救出被囚禁在飒北的礼部尚书郭霈,再就是不愿起战火害了百姓,所以此行……非领战,而是入飒北。”
果然如此!
因忧而惧,木兮颜身子猛一颓退,幸得连筝扶着。
良久,才道:“现在情况如何?”
既已道破,康伍便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据叶司聿传回消息,王爷已经过了辜……您父皇设给他的第一重关卡。”
“别提他是我父皇,他不配!”
木兮颜厉止!
他要敢伤临君北一丝一毫,她不怀疑自己会亲手宰了他!
“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康伍亦疑惑此事,如实禀道:“此信是府中小厮今晨开门时在门前石狮上发现的,不知是谁所留。”
“起来吧。”
木兮颜示意杀影收剑,然后自康伍手上拿过信细看,怪的是最后那一句:斜画横影,智者自知。
细细揣摩,似有所悟。
按着猜测的解法在信中寻找,突然震惊:“楼断雪!”
闻此名字,连筝亦诧:“颜姐姐怎知是她?”
这个毒辣到骨子里的女人,她恨不得老天直接一道雷将其劈得灰飞烟灭!
木兮颜将信递给连筝:“横画斜影,将信中文字分别横斜串起,便是她的踪迹。”
按此,连筝与康伍一道看了,按序念道:“五日午时,玄崇门,楼断雪……果然是她!她竟回了飒北?!”
康伍知这楼断雪乃临亦璟的侧皇妃,但对其所知不深,于是疑问:“她回飒北可是不妥?”
“废话!她是咱们的死敌,且其还是……”
“连筝!”木兮颜提声止了连筝欲透露楼断雪真实身份之言,只道,“怎可对康侍卫无礼。”
得姐姐训斥,连筝收言,暗责险些露了大秘密,于是以歉圆话:“对不起。”
话出一半被止,康伍知道此间定有大事,但主子既不说,他便也不追问,倒是不知王妃眼下有何打算。
未及他问,木兮颜便道:“立马备车!”
五天时间……只有昼夜兼程地赶路,她才能按时到达飒北盛京的玄崇门前!
“姐姐你要去飒北?”连筝惊忧,“楼断雪必然是不怀好意,只怕这是一个陷阱!”
康伍附言。
木兮颜却道:“无论是不是陷阱,我和楼断雪的账也该了了,再者,王爷只身入飒北,辜秉侯既设重重险卡,怕是不会再轻易放他出来,而且楼断雪背后那个神秘人亓穹亦或隐藏在暗处,王爷一人对付,我不放心,必然要去!”
尽管他说自己会让他分心,但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她希望与他携手作战!
连筝和康伍想再劝,却被木兮颜坚决止了,她写了一张药方,让康伍一刻钟内给她备好方上所有药材。
待药到后,开始制毒,此毒简单,却有大用,关键时刻或可保命。
连筝从旁协助,并吩咐康伍下去准备,两个时辰后出发。
*
五日后。
飒北盛京城内,玄崇门前,木兮颜果然见到了楼断雪!
虽为孪生姐妹,却有你死我活之仇!
历经数月内发生之事,再见面,皆为恨!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
楼断雪冷哼,戾气颇重,但又只如旧友聊天,不似往日那般,见面不是刀剑相向,便是言语相杀。
“二十年的恩怨,该了了。”
木兮颜语气平静。
便如所言,不论是辜秉侯对自己的恨与杀,还是当年母妃被羽贵妃所害之仇,以及与楼断雪的仇怨,皆该了了!
“你既想死,我便成全你与临君北做一对鬼鸳鸯!”
“你!”
连筝痛恨楼断雪如此嚣张恶毒!
然刚开口便被木兮颜拉止。
楼断雪以讽刺之姿笑看着他们这群人:“既然你们都想陪她入地狱,那我也同样成全你们!”
连筝和康伍死活要跟着木兮颜,连飒奇亦是。
当然,还包括隐藏于暗处的杀影。
行前,木兮颜特意给他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现身,因若众人皆入险境,他便是救他们命的关键!
经过这几月的悉心治疗和调养,以及木兮颜的教导,杀影进步许多,至少简单的意思能明白。
主人的吩咐,他无条件听从。
*
与其说辜秉侯给临君北设了三重险卡,不如说是三重杀局,一为毒杀,二为阴煞,三为迷阵,每一局皆直取其性命!
入飒北时,临君北带了十余人马,皆是武艺超群,如今连自己和叶司聿,只剩五人,足见这三局有多险!
好在他智谋兼资,自小到大所历之事与走鬼门关无异,有人想让他死,他必要先将此人送入地狱!
甘泉宫,鸿门宴已摆上。
入殿的只有临君北和叶司聿,剩余三随从在殿外等候。
正前龙椅上,一袭金丝走龙黑朝服的辜秉侯桀然端坐,上唇周黑须密覆,眉目威戾,老成持重,唯我独尊的霸气毫不遮掩。
左右两侧分别是飒北当朝皇后李后,及其宠妃羽贵妃。
羽贵妃身侧立着一太监模样的男子,便是她的心腹,承九。
下面左右两侧皆为飒北文武重臣,左列次位乃被其软禁于盛京行馆的东凌使臣,郭霈。
与其相对的右列次席为空,正是为临君北所备。
殿前,临君北傲骨灼灼,眸光犀利,便似一位傲视天下的王,未将任何人纳入眼,包括辜秉侯!
但也隐忍得好,只是与生俱来的冰寒气息颇有些迫人。
于飒北人而言,早就听闻这位东凌四皇子不仅面容生得陌上无双,更是文武卓绝,手段阴狠,有他镇守北关,便如一堵永攻不破的城墙。
这些年飒北没少打北关的主意,确实如此。
所以对这样一个深不可测之人,他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包括自命天下真皇的辜秉侯也不敢。
“东凌四皇子远道而来,孤王有失远迎,失敬。”
终于有幸见识一下这位屡屡坏自己计划的对手,辜秉侯心里是兴奋的。
迎面博弈,他便要看看这位皇子有何了不起,更要看他如何一步一步死在自己的杀网之中!
他深知,要想灭掉东凌,一统天下,首先要除掉的必定是临君北!
其实他大可等他那二十六岁之期自行灭亡,可所谓英雄惜英雄,世间难得有这样一个精彩的对手,他自想会一会。
然,英雄也是妒英雄的。
临君北一步一步坏他的计划,可见其更是棋高一筹,他自妒恨!
若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何愁整个天下不归辜氏所有……
“此番话本王愧不敢受,毕竟飒北皇帝早已远远相迎,并无失敬一说。”
临君北就事论事。
自进入飒北开始,三重杀局,折了他数名高手,他临君北是个记仇之人,这笔血债,必讨!
“哈哈哈……果然青年才俊,有胆识!”
阴谋被当众挑破,辜秉侯倒也不生气,只令他没想到的是,当初西境战场上,他临君北以诈死金蝉脱壳,不但瞒过了自己的眼睛,还一举回东凌京城将他所有谋划破得粉碎!
如今更是连过他三重致命杀局,着实是个容不得他丝毫小觑的对手!
不过……
“听说你已娶了孤王的弃女,便是站在这层关系上,你对孤王的称呼,恐也需改一改罢?”
“这便是飒北皇帝你太抬举自己了,这二十年来,不仅丝毫未尽为父之责,还年年派人欲杀她而后快,如今却想霸占此身份,若以一词形容,恐怕是有些不要脸吧!”
临君北毫不避讳地讥讽。
然语刚止,便闻得窃窃之声纷起,更有厉斥不止:“临君北你好大的胆子!在我飒北地盘上也敢对我皇如此大放厥词!”
闻声,临君北侧头看去,唇角斜勾的弧度相当凌厉,轻哼,道:“怎么?想替你家皇帝来问罪本王?”
这一质问,那老臣子脸一阵飒白,自席间立身面向辜秉侯,恭敬道:“皇上,此等目无王法的刁人,辱您便是辱飒北,定不能饶!”
随即附和声此起彼伏:“定不能饶!”
临君北却不在意,只笑眼看向正前高座上的辜秉侯。
两相对视,目光之中已是刀光剑影,杀意四起!
“四皇子,入席吧。”
辜秉侯先言,那张脸布满笑容,好似半点都不生气被人辱骂挑衅。
也是了,今日他临君北能否完好地从这甘泉宫走出去都难说,与其生气给他活路,不如忍辱让他死得名正言顺!
临君北颔首算礼,去了右列专为他备下的空席位。
“老臣见过王爷。”
落座之前,对面的郭霈自席间立起,恭敬行礼。
他没想到自己这趟出使会直接被辜秉侯这老狐狸明目张胆地扣押,更没想到王爷会只身犯险入虎穴!
“郭大人不必多礼。”
对自己的同胞,临君北明显要温和许多。
之后两人皆落座。
“四皇子此行坎坷,确有孤王的几番试探,便是想见识一下你这位天下奇才的能力,果然英雄出少年,孤王敬你一杯!”
说罢,端桌案之酒,一饮而尽。
临君北亦执酒杯,刚欲饮,却被叶司聿小声止了。
只怕这酒,不干净!
“怎地?四皇子的侍卫是怕孤王在酒中下毒?”
辜秉侯冷笑。
倒也不是毒,只是这一条路下去,会比让他直接饮毒更欢快千倍万倍!
临君北解释:“皇上多虑了,本王的属下只是在提醒本王,王妃对本王管得甚严,不允许本王擅自饮酒,还望飒北皇帝见谅,不如烦请皇上给本王上一壶茶,本王以茶代酒,回敬皇上。”
说罢,当真放了酒杯,未有再饮的打算。
临君北屡屡的狂傲根本就是一掌一掌打了辜秉侯的脸,他乃至高无上的王,岂容得他如此蔑视!
可眼下将他牵入这场死局才是关键,于是只能将欲发的怒意堵回去,被迫咽下。
换了讥笑,辜秉侯嘲道:“没想到堂堂东凌四皇子竟被一个女人吃得这般死。”
若是这样,那明日必然有好戏看了。
示意身旁的太监总管亲自去办。
对这番嘲弄,临君北不甚在意,他确实被颜儿吃得死,但心甘情愿。
“此前本王让郭大人代交给皇上的密信,不知皇上可有看过?”
东凌京城千木莊这个根植了十余年的飒北暗探组织被端,当下局势,辜秉侯应该不会那么做,而那时楼断雪……也即辜楚玥正被关在大理寺狱,亦发不出令,所以他怀疑是这背后有人代辜秉侯行权!
此人能接触其令印,不是看守者,便是其重信之人。
收到那封信,辜秉侯确实惊惑。
眼下时局,飒北暗探潜藏比暴露更有用,所以他根本未给他们下刺杀东凌皇帝临柯尧之令!
玥儿已暗中回盛京,他问过她,她亦不曾下此令,那会是谁?
那些人是暗探,只听命于自己和东凌最高统领玥儿,若有令,必有印,难道果真如临君北信中所疑,自己身边有奸细?
“此乃我飒北国事,孤王多谢四皇子信中告知,但四皇子身为外人,最好莫要打探。”
这件事,他得彻查!
谁都别想破坏他灭东凌,进而一统天下的大计!
“贵国之事,本王自无兴趣,但如今是你们在东凌安插暗探,窃取我国机密,不仅如此,还对我皇下杀手,这件事,飒北皇帝恐得给本王一个交代!”
谁要敢动他在意的人,他就敢动谁的命!
被此一质,辜秉侯却全无在意地冷哼:“待孤王捉到这个人,自然交给四皇子全权处理。”
此言一出,羽贵妃身边的太监承九突然往辜秉侯身上看了一眼,但又立马收回,落在自家主子面上。
而贵妃羽轻舞亦隐隐动了眉头。
这一幕未被临君北错过。
或者说,自进殿开始,他便在暗暗关注这两人。
之前派宁郜潜入飒北打探辜楚玥的情况时,他便是在宫外客栈撞见这两人暗里私通。
前两日他特意让叶司聿去那家客栈打探了一番,只道那间房被一位贵宾常年包着,但也只偶尔去住。
只怕这两人私下通|奸已是常事,只奇怪的是那男的一太监,缘何有那本事,上了一个盛得龙宠的贵妃!
除非……其太监身份是假,与这贵妃合中有谋是真。
且自刚刚他们那细微表情来看,恐怕这两人真不简单。
还有宁郜当时偷听到的那句话:殿下已派亲信回城,东凌的事也在按计划进行。
殿下是谁?东凌的事又是何事?
既然在打东凌的主意,他更得多加留意。
“既是如此,本王便等着皇上的结果。”
恰此时,太监总管领着一宫女端茶至临君北面前,刚欲斟倒,却突然又听临君北言:“忘了相告,本王喝茶甚是讲究,只饮剡溪茶,此茶不和本王胃口,不必斟了。”
此言一出,那宫女尴尬在原处,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只得抬头看总管的脸色。
然那总管虽暗斥他临君北好大的架子,但也只敢心底不爽,故往辜秉侯那边征求皇上之令。
辜秉侯本就性情傲躁,接连被临君北戏弄,便是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气得咬着牙关,暗将拳头攥得死紧!
临君北提防他,但也有自己的计划:“茶或酒,唯与友人深品才知其中滋味,如今的飒北和东凌,战事一触即发,依本王看,这酒与茶,饮得不是时机,既然时机不对,本王亦无多心情,不如直入此番出使的主题。”
前三次没得手,他不知这场鸿门宴上,辜秉侯又给他挖了怎样的坑,所以只能不饮不食,多做防备。
继续道:“除上述之事,还有两事亦需皇上劳心:第一,贵国扣押我国使臣郭大人月余,本王欲知缘由;第二,自十八年前九黎被灭国后,飒北与东凌一向相安无事,即便有些摩擦,比如此次联姻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但按理说东凌乃受亏一方,尚无以战讨伐之举,缘何飒北几次三番伤我东凌后,反倒还起了兵戎相见之心?”
辜秉侯知晓,以文止战才是临君北此番来使的真正目的。
当然,自己下如此一诱饵引他前来,亦是目的明确,便是欲趁机灭他。
所以对一个将死之人,这答案,给与不给皆一样。
既是一样,那不如等好戏过后再继续“讨论”,到时氛围不一样,讨论起来更有趣。
于是道:“留贵国使臣郭大人在盛京,是孤王的一点小心思,只因久闻四皇子大名而不得见,着实想一睹四皇子的风采;至于两国之战……今日乃是孤王专为四皇子设的接风宴,不谈政事,不如咱们开怀畅饮,明日本王领见一位贵客,届时专为四皇子解此惑,如何?”
想来,那血眸灾星已经在玥儿手上了。
说罢,不等他答,辜秉侯提声吩咐:“来人,四皇子既喜剡溪茶,速速备来。”
临君北眉间轻染忧色,这辜秉侯果然老奸巨猾,看来今日这场鸿门宴,自己不饮不食,便是脱不开身了。
好在他早有防备,即便其果真在饮食中做手脚,也伤不及根本。
之后的宴上,他饮食皆小心,似乎并未出现任何不妥。
一场惊心的鸿门宴后,辜秉侯在宫中专门给他备了歇脚的宫殿,至于郭霈,只道有四皇子在,他去与留皆可随意了。
辜秉侯的此番安排,必然暗中有阴谋,但于临君北而言,能留在宫中,或可寻机探查那位羽贵妃及那假太监,所以既知是虎穴,他也应了留下。
至于郭霈,只吩咐他回北关待命。
四皇子亲入虎穴来换他,郭霈打心底里感激,但亦担心辜秉侯心术不正,暗害四皇子,所以想留下,却被临君北暗中劝止了。
当着飒北人的面,两人不好有私谈,所以领命之后,急忙出宫,回行馆带着随行,片刻不耽搁地离开盛京往北关回去。
*
宫内,临君北一行五人被安排在御花园外一处较僻远的水上宫殿。
看此地势便知是为了便于监视他们,这辜秉侯还当真是老狐狸!
殿内,待飒北宫人皆退下后,临君北紧忙运功行气,直到确定无碍后方才放心。
“王爷,辜秉侯如此谨慎,咱们该怎样不引起怀疑地除掉他?”
叶司聿小声问道。
毕竟是一国皇帝,手握重兵不说,明里暗里皆有无数守卫,根本就是难近其身。
但此行辜秉侯的野心暴露无遗,若不先下手灭掉他,那危险的必然是自己!
“眼下暂无直接杀他的机会,不如咱们给他挑些事儿,先让他乱一乱。”
“王爷您的意思是……”
叶司聿不明白。
临君北只勾手示意他近来,然后在其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听王爷所言,叶司聿觉得可行,只关键的是,这宫殿四周全是辜秉侯安插的眼线,他该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
临君北将这殿内细细探查了一番,竟连窗户都已自外面固死,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确实有难度。
但也并非无他法。
他唤人进来,只道如今天气极冷,需给属下们备些酒暖暖身子。
得了要求,自然有人下去传令。
不多时,果真有太监端酒进来,临君北吩咐他们直接送去耳殿属下那里,两太监一道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再出来时,一人为原样,另一人似乎变了模样,但皆是太监服,所以不做细辨,看不出来。
待两人走后,有人以添炉火之请进来查看,只见正殿中其近侍正在替临君北整理床铺,耳殿里三人也正在压着声音划酒拼拳。
并无异样。
如此便放心退下。
临君北吩咐那假扮叶司聿的侍从去耳殿看好情况。
正殿之内,一人独坐于案前冥想这几日之事,当前这情况,要寻机除掉辜秉侯,还不落世人讨伐东凌的口舌,恐得好生谋划一番。
倒是今日这宫宴,基于前三重杀局,原本以为辜秉侯会暗动手脚,却没有,莫非自己多想了。
然刚放下这念头,身体钻心骇骨之痛骤起!
又是寒毒!
可更让他惊恐的是,体内似乎有一团烈火之气在四处游走,且有渐盛之意!
他已有了颜儿,自然明白此为何等感受,欲|火!
刚刚运气明明无碍,怎会这样?
莫非……是这屋内藏了毒?
紧忙四下寻查,果真在卧室床前见了有轻烟缭绕的盛金香炉!
以水浇灭,立马坐于床上运气排毒,可怪的是,气走全身,激起烈火的毒非但未被压制,反而越来越深,与寒毒一冷一热在体内厮杀纠缠,让他周身裂痛更难熬!
要是颜儿在就好了……
心有所盼,但也知不可能,且已明白,辜秉侯真正的鸿门宴是在这里,下类似春|药这种毒,果真是卑劣!
有毒,必然会有女人,体内烈火焚烧愈发不可控,该如何过了这要命一关才是关键!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钟,听得外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脚步轻盈,应该是个女人!
紧忙拖着难熬的身子将内室之门扣死!
此局既为辜秉侯所设,不达目的,他必然不会罢休,心中忧惧愈烈!
而门外的女人明白自己此行的使命,或者说……她早就听闻东凌四皇子不仅文韬武略,更是俊美无双,哪怕从未见过面,对这般世间少有的男子,她也是心向往之。
父皇告诉她,今夜过后,或许就有机会能与心往之人长相厮守,她不笨,知这是父皇对付临君北的计策,但她甘愿。
想间,扒门的手力道更加重……
*
木兮颜被楼断雪带回了皇宫,但怪的是楼断雪将他们安置在一座偏院后便再无人影,倒是院周围安排了不少监视之人。
刚刚听宫人说漏了嘴,只道皇上今日在宴请东凌四皇子。
那这般一来,今夜里,临君北是被辜秉侯困在宫内?还是住在宫外行馆?
她已知晓辜秉侯这一路上设给阿北的三重杀局,局局致命,一想至此,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隐隐有窒息之疼。
“颜姐姐你怎么了?”
见颜姐姐突然捂着胸口面色难看,正在整理床铺的连筝紧忙过来扶她坐下。
“我担心王爷……”
不知怎地,胸口突然起了悸怕之感。
“先喝口水缓一缓,王爷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连筝倒了一杯茶水喂木兮颜喝下。
缓了好一阵,心悸之感未减反增,她怕是临君北出事,紧忙抱起靠着她腿蹲坐在她脚上的飒奇:“飒奇,眼下只有你能出入这里而不被人发觉,去寻老是凶你又事后给你道歉的那个人,可懂?”
按照木兮颜的说法就是,临君北有时太孩子气,连一只宠物的醋都要吃。
自小随主人长大,飒奇能明白主人语意,只是要寻那个总是霸占主人的人,它似乎不是很愿意。
然木兮颜一个凌厉的眼色,它立马吐舌舔了舔她的手心,便是接收指令。
之后起身,连筝送它自人少的后窗窜出,只如一道白色闪电,眨眼间便与厚积的白雪相融。
本以为其探查必然需些时间,然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家伙竟又自开启的后窗处窜回。
猛抖着身子,沾染的簌簌白雪撒了一地。
“如何?”
木兮颜紧忙发问。
然刚开口,殿门突然敲响。
木兮颜与连筝相视一眼,立马警惕!
关窗,掩盖地上雪迹,待整理到无异样后,才去开门。
本以为是楼断雪的人,然待她仔细辨清门外太监的样貌时,惊得嘴巴大张!
竟然是叶司聿!
应是飒奇半道与他相遇了。
为不让人瞧出端倪,又立马忍住,只装着冰寒的态度,冷冷道:“何事?”
叶司聿捏细了嗓音:“自然是主子有事吩咐,怎地?想让杂家冻在外面跟你交代?”
连筝亦识出是叶司聿,见他平安,心里高兴,可看他此时言行举止皆扮太监样,又觉得好笑。
想笑却不能,只得生生憋住。
木兮颜侧身让他进来,之后紧忙将门关上。
“王爷在哪儿?”
木兮颜第一个关心的便是临君北!
叶司聿既然在宫中,临君北应该也在。
“王妃别着急,王爷无碍。”
叶司聿压低声音宽慰,来不及细言这几日发生之事,倒是奇怪王妃怎会来了飒北,还入了皇宫?!
木兮颜提醒:“楼断雪已回宫,只怕与你们此次出使飒北有关。”
她告知临君北的真实计划,又将自己引来飒北皇宫,恐是想利用自己对付临君北。
顿了片刻,又言:“我想见阿北,你可以带我去吗?”
既然两人皆身陷虎穴,就得好好谋划一番,如何才能如愿止下这将起的战事,不让恶人奸计得逞,并全身而退。
叶司聿思索片刻,点了头:“属下便道你是上头派了引诱王爷的人,应该能暂时瞒过那些守卫,至于后面如何,恐需得你和王爷商量再定夺。”
带一个女人进去,比带一个男人进去要方便又不引疑得多。
如此,木兮颜让连筝在此引着外面那些眼线,耳殿内有康伍守着,再把隐藏在暗处的杀影留给她,若有危急,他会护她。
说间,已三两下剪了一个纸人儿,然后藉着烛光摆出一个坐在案后读书的投影,待会儿连筝侍在旁边,自外面看了这投在墙上的两个影子,便不会引人怀疑。
一切安排好后,叶司聿独自一人出了殿门,避过折角两屋之隔的小耳房内眼线,绕到了后窗外。
四下细瞧,确定无人看见,示意木兮颜跳窗出来。
之后连筝紧忙关窗,回到案边“侍读”,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直接吹灯,摸黑处理好现场,独自一人就寝。
*
另一边,当叶司聿领着木兮颜进入临君北落脚的水上宫宇主殿内室时,眼前一幕让人又惊又气!
一个已脱得只剩肚兜亵裤的女人,正满脸淫|欲地逼近临君北!
而临君北脸色惨白又搀着不自然的红,双眸寒光却又仿若有火,倒不知这是何种状态!
然当他见得进来的女人时,眸子瞬间惊大!
颜儿怎会在飒北皇宫?!
那欲|女自然也闻得动静,转身看着出现的陌生女人,瞬间气恼:“敢坏本公主的好事,还不滚出去!”
当她刚刚见到临君北的第一眼,她便彻底沦陷了!
她从来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这一夜春宵,她觉得值,眼看美男就要到手,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好在她是公主,那女的虽有些眼熟,但也不过是狗奴才一个,坏不了什么事。
“公主?”
木兮颜冷嗤,眸中寒意凛凛,气势带杀地朝她行来,之后扬手一掌狠掴在她脸上,动作之快,让人反应不及!
声音之响,连后面的叶司聿听了都不由一颤!
女人莫名吃了这一掌,哪里受得了,刚欲发作,却只觉后脖颈一痛,歪着身子倒地下去,再无知觉。
是叶司聿绕其后面动的手。
木兮颜居高临下视她,后狠飞一脚,直接将人踹到那桌底阴暗处,全挡了,看不见。
“颜儿!”
难受到颤栗的临君北紧忙扑倒木兮颜身上抱紧她,此时已不及想她怎会出现,只想赶紧解决体内炸裂的欲|火和噬骨的寒毒。
木兮颜心中又担心又气恼,见这情形,叶司聿紧忙准备退下,刚刚还跟王妃保证王爷无碍,看来明日得乖乖领罚了。
刚欲走,却被木兮颜唤住。
来的路上,她大致听他说了他们这一路的遭遇,还有临君北交给他的计划。
既然辜秉侯敢以如此恶毒卑劣的手段对付临君北,那就别怪她木兮颜不讲情面!
“王妃可是有吩咐?”
叶司聿抓紧时间问,因为他已看到王爷好像憋得太难受了。
“既然羽轻舞暗里与那心腹假太监苟合,警告算是太便宜她了,你刚刚说辜秉侯今夜未在她的宫殿夜宿,这等好机会,只怕那假太监多半会鸠占鹊巢,趁着明日天将亮之际,悄悄潜进去,直接在那床上阉了那男人,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将辜秉侯惊动去,让他看看被他视为心肝儿的宠妃给他带了多大一顶绿帽子!”
她羽轻舞当年敢害死自己的母妃,明日就让她尝尝受千夫所指之痛!
进一次飒北皇宫不易,该报的仇,索性一遍儿报了。
此言之狠,让叶司聿听了都怕!
看来辜秉侯果真是触到王妃的底线了!
得了王爷点头同意,他自领命。
行前,木兮颜又叮嘱:“楼断雪……辜楚玥是她自小养大的义女,此次回宫,倒不知是否住在羽轻舞那里,行事得小心。”
如今的辜楚玥已不是当初那张脸,所以还不知众人是否知晓这个秘密。
叶司聿明白,礼后退下,将内室的门给他们关上。
屋内只剩木兮颜和临君北,面对爱人,临君北无需再忍,直接将她箍入怀中狂吻起来。
药性之下,烈|欲太盛,仅吻根本不够,于是两人抱着彼此激吻步至床边,倾倒其上,至深缠绵以舒缓疯狂的欲|望。
*
几近两个时辰的鱼水之欢过后,临君北因中毒燃起的欲|火终于压制,亦终于好受了些,可木兮颜却变得不好受了,浑身瘫软无力,快被他折磨疯了!
床榻之上,临君北将木兮颜搂抱在怀中,肌肤紧触,还一遍一遍吻着她光洁的肩背。
木兮颜虚软地抬手推开他:“怎么回事?若非我今夜恰巧又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要……”
看到刚刚那一幕,她虽知他亦是受人所害,但心里就是气,就是莫名的酸味,不爽!
“我会杀了她!”
临君北毫不犹豫!
若她敢再多脱一层,必然已成他手下亡魂!
就算是自己痛死,也不会让除颜儿以外的任何女人近他身!
明日,他要将这笔账给辜秉侯算得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