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哈里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塞进了勤务兵给他准备的塑料袋里。他曾是一名骄傲自负的企业家,如今却蓬头垢面,仅剩一副躯壳。在目睹了自己爱人惨遭毒手后,巴德陷入了深深的阴郁之中,根本没睡过一晚好觉,早已心力交瘁。
这名百万富翁不再关心他自己的死活,他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仃,痛苦不已,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的医生建议他请一个心理咨询师,但巴德根本没那个打算。
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准备和平常一样,把她的病人安排到轮椅上,推他到户外转转:“哈里斯先生,楼下你是不是约了人?”
“没有。”
这时,两个男人大步朝他们走来:“我们是来找哈里斯先生的。”
巴德抬头看着来客:“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弗兰克·海勒医生。这位是我的同僚,理查德·丹尼尔森。”说着,海勒伸出了手。
巴德装作没看见:“丹尼尔森?就是那个下令追捕鲨鱼,把手下的船员都害死了的混蛋?早知如此,当时你就该抓住机会干掉那条鱼。”巴德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没有理会身后的护士和来访的俩人,“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
“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海勒一路跟着巴德穿过走廊,“杀害玛姬·泰勒的那个怪兽,也害死了我的弟弟丹尼斯。”
“是吗?好吧,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不好意思,失陪——”
“我懂了,”丹尼尔森说道,“那个怪物残害了无数人的性命。我们本来以为,你会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复仇计划,”丹尼尔森看了海勒一眼,“看来是我们找错人了。”
杀死巨齿鲨这个念头一下子让巴德有了兴趣。他终于用正眼打量起了丹尼尔森:“你们想要什么?钱?武器?”
“我们只要你的船。”
田中海洋研究所
乔纳斯把车停在一片荒地上,仪表盘上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是中午12点07分。洛杉矶拥堵的交通耽搁了他不少时间,还好他提前通过电话联系到了雅夫,告诉了他这一情况。
乔纳斯拿起背包,朝着停机坪的方向走去。
马克正坐在直升机里等他,他刚刚才两口干掉了一个培根芝士汉堡,腮帮子鼓鼓的:“看哪,看哪,咱们的浪子终于回头了。”
“算你聪明。”
“你躲在旅馆里自怨自艾的时候,我可是接连在海岸线附近来来回回在搜寻巨齿鲨的踪影,整整三个晚上哪。你给它安上的追踪装置好像还有点用,但是我的对讲机覆盖范围太窄了,连小屁孩的玩具都不如。海岸警卫队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和我一起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差不多400海里。但要是它再游远点,进入海峡里,那我们可就再也找不到它咯。”说着,他扔给乔纳斯一个食品袋,里面也有一个培根芝士汉堡,“今天午餐算我请你的。罗密欧,跟我讲讲,你和火辣的田中女士亲密接触了有多长时间了?”
“如果你非得要问,也就那么一次。”
“噢,我当然要问。作为你的人生导师,这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是啊,想想我近来的运势,应该把你辞退才对。”
“噢,呵呵呵,”马克绑好安全带,发动了直升机的引擎,“这可都是你自找的。虽然经常作死,毫无章法,但至少你还是活蹦乱跳的嘛。比起D.J.和你那劈腿的前任,你的状况可是要好上太多了。当然,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她的,节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是要回喜久号,还是另有安排?”
“马克,我最近又在做噩梦了。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过的那种梦——当时我真把你当成心理医生了。”
“又有预感了?这次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被我们的老朋友吃掉的。”
马克关掉引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噩梦的?”
“从鹦鹉螺号出事之后就开始了。”
“说不定这些梦只和玛姬有关呢?”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次的梦很明显是以我自己的视角展开的。我梦见自己被困在深渊滑翔机里,失去了动力,漂浮在海面上。外面是大白天,巨齿鲨就在水下,张着嘴巴冲着我过来……然后我就醒了。”
“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
“是那天晚上,我和特丽……你懂的,完事之后。”
“乔纳斯,如果你这么确定你会因为这次任务而死,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说实话,我本不想回来的。但是我想到了我父亲被确诊为癌症晚期后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两个主角,第一个主角叫‘万事通艾迪’,当然,‘万事通艾迪’只是一个外号,是芝加哥当地人给他起的。艾迪是阿尔·卡彭的律师。虽然艾迪的老板是臭名昭著的黑手党,还有命案在手,但艾迪总能设法让卡彭免遭牢狱之灾。为了表示对艾迪的感谢,卡彭付了他很高的价钱,让艾迪一家住进了大别墅,还为他们安排了用人。只要艾迪开口,卡彭总能满足他的需求。
“万事通艾迪深爱着自己的儿子,胜过了世上的一切。他给了自己儿子一切……良好的教育、时髦的服装。艾迪自己身处犯罪集团之中,他却教他儿子明辨是非黑白。可惜,这世上还是有两样东西是艾迪给不了的,一是良好的名声,二是亲自给儿子做一个好榜样。
“为了洗刷他满是污点的灵魂,恢复他姓氏的名誉,艾迪决定在法庭上指证阿尔·卡彭——显然,这么一来,他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就和我的父亲患上了癌症一样,但他还是出庭了。
“最后,卡彭在监狱里死掉了。不出几年,黑帮成员就杀害了艾迪。艾迪离开了人世,却给他的儿子留下了最为珍贵的礼物——他的生命。
“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是布奇·奥黑尔少校。二战期间,奥黑尔是一名舰载机飞行员,在位于南太平洋的莱克星顿号航母上服役。1942年2月20日,奥黑尔和他的飞行中队受命进行一项重要任务。但奥黑尔上天后才发现飞机没有加满油,也就是说,他在完成任务后将无法返回航母。他的上司因此命令他立刻返航。
“在返航途中,奥黑尔发现了敌军的飞行中队正朝着美军舰队的方向飞去。但那时,美军的战斗机都在执行任务,舰队正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奥黑尔在无法将敌情及时告知莱克星顿号的情况下,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驾驶着飞机,闯进敌机的阵型之中,毫无保留地对着敌军倾泻着子弹,击落了一架又一架敌机。甚至在子弹打光了之后,他还打算用起落架别住敌机的螺旋桨。最后,他成功迫使敌军撤退,安全回到了莱克星顿号上。
“安装在奥黑尔飞机枪管上的相机拍下了照片,记录下了他的英勇无畏,他也因此成了二战期间美国海军的第一名王牌飞行员,同时也是首位被授予荣誉奖章的海军飞行员。但短短一年后,奥黑尔就在一次空战中身亡,年仅21岁。他的家乡为了纪念他,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座飞机场——也就是我们熟知的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在奥黑尔机场的T1航站楼和T2航站楼之间,还有一座用于纪念奥黑尔的雕像。”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你的父亲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两个人的故事?”
“因为奥黑尔正是艾迪的儿子。”
马克回到了座位上,故事也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警察发现艾迪的尸体后,将三件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作为遗物转交给了奥黑尔——一尊十字架苦像、一枚宗教徽章、一篇从杂志上撕下来的诗。那首诗是这样写的:‘生命之钟只能上一次发条,无人知晓时钟何时停止,是早是晚。我们只可拥有此时此刻。只可纵情生活、热爱、奋斗。切莫认为时日尚早。因时钟将随时停止。’
“确诊后不到三个月,我的父亲就被癌症带走了。现在,回到你刚才的问题,马克。我选择回来,是因为我无法控制我的生命之钟,也没人可以做得到。所以,我只能保持我的信念,去做正确的事。带我回喜久号上吧。”
“没问题,带你回到火辣的田中特丽身边。”
马克重新发动了引擎,顺手把乔纳斯的汉堡扔出了舱门:“你还是别吃这玩意儿了,害人的垃圾食品。”
观鲸船杰克船长号
距离玛姬·泰勒遇害已经过去4天了,虽说冲浪、摩托艇、帆伞滑翔等水上运动人气大跌,但一些新的门道却像是蜜糖一样吸引着外来的“蜜蜂”络绎不绝地赶来。
其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观鲸游了。就像参加鲨笼潜水的人渴望着在水底拍摄到大白鲨的照片一样,普通民众也乐于花高价去亲眼见一见巨齿鲨——当然,前提是脚下的船体积够大,足够安全。
短短几天之内,经营游船观光业务的商家就开始叫卖在傍晚和夜间游览法拉隆群岛的业务了,价钱也应声上涨到了平时的三倍。夜游的票最受游客欢迎,海岸警卫队因此被迫宣布将在黄昏后继续巡逻保持警戒。虽然蒙特利水族馆的海洋生物学家提醒说,巨齿鲨此前从未在白天出现,最近沿蒙特利湾国家海洋保护区向南迁徙的数百头鲸鱼也并未出现任何明显的反常行为,这都足以证明附近水域是安全的。但这样的话只是让公众越发觉得能目睹巨齿鲨是一件撞大运的事,就和买彩票中了头奖一样。
* * *
杰森·拉塞尔和米丽莎·拉塞尔夫妇从华盛顿州的科文顿市驱车来到蒙特利,想要追赶最近的“巨齿鲨热”。倒霉的是,所有的夜游的票都被抢购一空,而eBay上所剩无几的黄昏游又超过了他们的预算。出于无奈,他们只好选择了上午晚些时候的一趟航程,登上了停泊在蒙特利湾码头,全长42英尺的杰克船长号观光船。
观光船的船长是个伊战老兵,名叫罗伯特·吉布森,他热情欢迎了拉塞尔夫妇登船。拉塞尔夫妇在船尾找到空位坐了下来,邻座是一名白发苍苍的女士和她那满头红发的十来岁的女儿。
“你们好,我叫玛丽莲·瑞亚,”那名女士非常健谈,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这是我的女儿香农。香农,别一直盯着那破手机玩了。”
“讨厌,别烦我。”
米丽莎挤出一个苦笑:“我们是拉塞尔夫妇,我叫米丽莎,这是我的丈夫,杰森。”
“你好。”
玛丽莲把毛衣的衣领往上翻了翻:“我们是田纳西人,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来加州,这破天气怎么这么冷啊?”
米丽莎刚想解释,观光船的引擎突然发动起来,发出阵阵低吼,喷出的废气把坐在操舵室后边的乘客们熏了个够呛。
吉布森船长聒噪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过来:“欢迎登上杰克船长号。我是船长罗伯特·吉布森。今天大伙都能一饱眼福。我知道,在座有不少人都希望能和巨齿鲨来一场亲密接触。虽说今天早上我们不会往法拉隆群岛的方向冒进,但我们肯定会碰到巨齿鲨最爱的食物——鲸鱼。大家赶紧拿起相机,随时准备迎接惊喜吧。”
喜久号
田中雅夫站在停机坪旁边,等着马克把直升机降落好。看到副驾上的乔纳斯后,雅夫笑了。
“泰勒君,真高兴能见到你。不巧的是,小女特丽有些不大开心。听说你要来后,她就回房间打包行李了。你能不能和她谈谈?”
* * *
乔纳斯敲了敲特丽的房门。
“别来烦我。”
“特丽,给我5分钟,我保证再也不来烦你了。”
她猛地把门打开:“就5分钟。”
乔纳斯走进了特丽的房间,看到她的行李箱放在床上,里面塞满了衣服。
“特丽,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有必要和你解释吗?”
“没必要,但我得和你解释。那天早晨你离开我房间后……我有点反常,但那是因为我梦见了——”
“我才不管你梦见了什么。”她又把一只化妆包塞进行李箱,然后拉上了拉链。
“特丽,我那样对你和玛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太在乎你了,我——”
特丽转头看着乔纳斯:“你才不在乎我,你的老婆背叛了你,所以你想利用我来找到心理平衡。”
“不是这样的。可能我们之间的进展是快了点,但那和玛姬无关……我和她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我之所以裹足不前也并非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又做了和巨齿鲨有关系的噩梦。就像7年前,我在海军奉命深入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我知道我要是还干下去的话,这次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了,只是,我现在爱上了你。”
“所以你才疏远我,这样就可以没有罪恶感地抽身而出了?真是个烂理由。”
“没错,但我回来了。”
“回来干吗?回来代替我继续下水?回来保护我不被那条大鲨鱼伤害?哼,你给我听好了。我才不是那种无助的懵懂少女,需要等待其他的人的救赎。你既然这么担心你所谓的预感,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让我潜入马里亚纳海沟,也许事情就会有转机了?你就没有想过,正是你7年前种下的苦果害死了那群人?你就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是我代替你和D.J.一起执行那次任务,可能他根本就不会死?”
说完,特丽提起行李箱,一把推开乔纳斯,离开了房间。
观鲸船:杰克船长号上
圣克鲁兹以西14英里
拉塞尔夫妇坐在靠近船尾的椅子上,小口喝着巧克力饮料。天气太冷了,玛丽莲·瑞亚和她的女儿香农都到船舱里去了。
杰森用高倍望远镜搜寻着洋面,就在这时,吉布森船长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响了起来:“大家快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情景!左舷方向——就是左边——有一大群逆戟鲸。”
大家急忙朝左舷拥去,纷纷端起摄像机。
“逆戟鲸也被称为虎鲸,是一种极其聪明的猎手,能够捕杀比它们体积大许多倍的鲸鱼。看来我们正好赶上了它们猎食的好时候。”
杰森端起望远镜,注视着海面上那群竖立的黑色背鳍,看着它们跟着观鲸船游弋,相隔不到80码。这群逆戟鲸至少有20来头,其中有3头体形较大的雄鲸正轮流撕咬着一个较小的物体,而其余的逆戟鲸则包围住了它们的猎物,确保它插翅难逃。
杰森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逆戟鲸的猎物看起来像是一条白色的鲨鱼,它那2英尺来高的背鳍已被咬掉一半,流血不止。鲸群围在它周围,撕扯着它的表皮。
* * *
那条巨齿鲨幼仔沿着海面快速游动着,身下体形更为庞大的掠食者一直跟着它,让它无法下潜。早在这条巨齿鲨幼仔还在法拉隆群岛附近狩猎时,它就被逆戟鲸群给盯上了。
雄性逆戟鲸速度与力量兼备,它们轮番上阵,咬住巨齿鲨幼仔,把它残缺不堪的尸体顶出水面,高高抛向空中,用这个蒙特利湾未来女王的尸体玩起了游戏。
* * *
10分钟过去了,杰克船长号关闭了引擎,任凭3英尺来高的细浪推着它轻轻晃动。灰白的地平线曼延在天际,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之后,这艘观鲸船在海上更显孤独。
“各位,你们今天上了我的船可是赚大发了。一头雌灰鲸和它的小崽子就在我们右舷20码开外的位置,如果我们走运,它们还会再靠过来一些。”
玛丽莲和她的女儿又回到了甲板上,正好看到了雌鲸的头露出水面,几名乘客把手伸出栏杆,抚摸着它。
“哇哦,香农,快看呀。”
但香农正在忙着找手机信号,没有理会她的妈妈。
轮到拉塞尔夫妇了,杰森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头灰鲸头上的藤壶。米丽莎则寻找角度,拍了一张她老公和灰鲸的合影。
其他的灰鲸随后陆续回到了海里,只剩下一头小鲸鱼还待在观鲸船旁边,让船上的乘客可以吊着栏杆和它来一张自拍。
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开始毫无征兆地猛撞船底,一下一下震得整艘船摇摇晃晃。
杰森注意到,有一小片海水下方出现了旋涡,随即被染成了暗红色。
“那是不是血啊?”
受伤的灰鲸很快被观鲸船落下了10码远。它用尾鳍拍打着水面,扑腾了一会儿,随后就肚皮朝天一动不动了——露出一处半圆形的伤口,鲜血不停地从遮阳伞大小的伤口里涌出。
船上的乘客推推搡搡地想要挤到后排拍照。
“可能是逆戟鲸干的?”
“不可能,伤口太大了,肯定是巨齿鲨。”
灰鲸幼仔游到母亲身边,从气孔噗噗向外喷射着水柱。
突然之间,巨齿鲨煞白的头颅从灰鲸幼崽身下直直杀出,一口咬住刚出生不久的小灰鲸,一双巨颚如捕兽钳般砰地一下紧闭,将它咬得支离破碎,喷射出的血液甚至溅到了船上的游客身上。
有人失声尖叫,有人连连叫好。
受伤的灰鲸又浮出了水面,鲜血向四周喷涌而出。
一名船员跑回驾驶室将眼前的情况通报给了船长。片刻之后,观鲸船的引擎启动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扭曲的螺旋桨刮擦尾轴管时,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正在水下进食的巨齿鲨也感觉到了这令人颇为不悦的噪音,准备去海面一探究竟。
喜久号
田中特丽回到驾驶室想要找她父亲——他正站在阿方斯·德马科身后看着他摆弄无线电。
“雅夫,马克在哪儿?我想回蒙特利。”
“现在不行,特丽。海岸警卫队收到一艘观鲸船发出的求救信号,离我们这儿不远。”
“不会是雌鲨吧?它怎么可能在大白天活动?”
乔纳斯也走进了舰桥:“上次它袭击游艇时,马克一定是用探照灯把它弄瞎了。”
“那个怪兽瞎了?泰勒君,这是好是坏?”
“如果它现在在白天也能靠近水面活动了,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一条瞎了眼的巨齿鲨和人类不一样,因为它可以使用其他感觉器官在黑暗中引导自己。之前我们还可以把阳光视为它的弱点,但现在情况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声呐员罗伯特·纳什把耳机贴近耳朵:“雅夫,声呐收到了巨齿鲨身上的传感器发出的信号。它距离我们大约19英里,西北偏西,方位2-7-3。”
巴尔船长调整了航向与航速,正好马克也走进了驾驶室。
雅夫转头看着马克,下令道:“马克,雌鲨刚刚露面了。立刻给直升机加满油,我需要你在空中支援,巴尔船长会告诉你具体的坐标。阿方斯,到捕鲸炮位置就位。乔纳斯,准备驾驶深渊滑翔机出动。”
“计划有变,雅夫。特丽去驾驶潜水器,我来操作绞盘协助她。”
雅夫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准备好了吗?”
她冲乔纳斯笑笑,然后对父亲点了点头:“完全没问题。”
观鲸船杰克船长号
灰鲸在船下遭遇巨齿鲨袭击时,尾鳍在无意间拍弯了杰克船长号的螺旋桨。虽说桨轴还能正常转动,但偏移的螺旋桨不停地剐蹭轴管,发出了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惹恼了水下的巨齿鲨。
吉布森船长越是加速,船后这长达60英尺的巨齿鲨就越是铆足了劲向船尾冲来——船上的27名乘客不停朝着船员嚷嚷着。
“别再激怒它了!”
“它撞上来了——抓稳!”
轰隆。
巨齿鲨一头撞在船底,产生的冲力足足把船向前推动了30英尺,激起的浪花把杰森浇成了落汤鸡,米丽莎也没坐稳,从椅子上飞了出去。
* * *
“乔纳斯,听得到我说话吗?”
“说吧,马克。”乔纳斯冲着对讲机大吼道。他和德马科正在船尾,忙着布置安装在甲板上的捕鲸炮。
“我现在就在那艘观鲸船上方,大约200英尺。海面上全是血,看来巨齿鲨已经干掉了一头鲸鱼。观鲸船没动,应该是熄火了。”
马克正观察着海面的动静,突然,一朵巨浪从距离观鲸船右舷60码的位置涌现,是那个白色的巨兽正朝着轮船冲锋。
轰隆!
观鲸船被推向了左舷方向30码之远,整只船都在不停颤动着,甲板上的乘客纷纷跌倒。
更可怕的是,马克看见一个红头发的女人落水了。
“乔纳斯,你还有多久?”
“10分钟。”
“告诉里昂,要是再不抓点紧,就等着看巨齿鲨享用它的人肉自助餐吧。”
* * *
玛丽莲·瑞亚眼看着她的女儿头朝外飞出了栏杆,发出一声惨叫。
香农落到了摇摇欲坠的观鲸船40英尺开外的水面上,海水冰冷刺骨,冻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勉强在水里游动着,但手里还是不忘攥着手机。游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沾染了血迹。
“噢,天哪,我在流血。”
她朝左边看了看,发现一块硕大的鲸脂像一座小岛般漂浮着,意识到衣服上的是鲸鱼的血。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向右边看了看——顿时失声尖叫起来。
一朵高达4英尺的浪花正朝她席卷而来,而那个巨兽正潜伏在浪花之下,血盆大口在浪花间隐约可见,它的头微微偏向一侧,作势要一口吞掉香农。
香农一口咬住她的手机,拼命朝左侧游去,想要爬到灰鲸尸体的背上,远离海水。
巨齿鲨的身体摆好了角度,准备朝猎物发起最后的进攻。它的感觉器官已经牢牢锁定了香农的心跳发出的脉冲——但突然之间,脉冲信号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通体纯白的掠食者潜到灰鲸尸体下方,摇头晃脑地想要重新确定信号的位置。
香农紧紧抓住浮在海面上的流血不止的鲸鱼尸体,任凭打在尸体上的海水冲刷着她的双腿。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艘巨型轮船正从东南方向靠近观鲸船。
* * *
里昂·巴尔放慢了船速,从观鲸船的左舷慢慢赶了上去,好让乔纳斯的射击线路不受阻碍。
乔纳斯在底座上逆时针旋转着捕鲸炮,透过准星瞄准着海面:“马克,它到底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它?”
“它刚钻到鲸鱼尸体下面去了。”
“好的,我看见了。阿尔,警告一下船上的人。”
阿方斯·德马科把扩音器凑到嘴巴前面:“观鲸船上的全体乘员请注意。请往船体中部集中,找好掩体。”
* * *
喜久号的舰桥缓缓经过观鲸船,A型钢铁支架上的捕鲸炮相当夸张。观鲸船上的乘客纷纷卧倒在甲板上,害怕自己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推出船外。
乔纳斯发射了捕鲸炮。
一阵烟雾腾起,鱼叉拽着钢缆从捕鲸炮里呼啸而出,正中目标,深深扎进了巨齿鲨厚实的皮肤里,足有4英尺深,距离背鳍仅有几英寸之遥。
雌鲨顿时抽搐起来,背部高高拱成弓形,脑袋重重摔向一边,拖着钢缆潜下了水去。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快过了线轴放线的速度。
喜久号猛地向右倾斜过去,船尾狠狠地撞上了观鲸船。
轰隆!
巨齿鲨一头撞在喜久号的船底,把船底的钢板都给折弯了。乔纳斯、德马科和那两名船员都重重地跌倒在甲板上。
* * *
“左满舵!”巴尔船长咆哮道,脚都悬到了半空中,“雅夫,那只鲨鱼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睡觉啊?”
“先把它从那艘游船旁边引开再说!”
* * *
马克驾驶直升机盘旋在200英尺上空,看着喜久号改变航向朝南边驶去,可被激怒的巨齿鲨掉过头来,又给喜久号来了一下:“我的天,乔纳斯,你们下边没事吗?”
“我们被巨齿鲨撞了,从你上边看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看起来我等会儿只能一个人返回基地了。你下的药怎么会引起这种反应?”
“我猜那是药的不良反应,再观望一下。”他接通了另一个频道,“雅夫,巨齿鲨被击中后的生命体征状况如何?”
“我觉得我们给药过量了!它的脉搏刚从每分钟77下蹿升到了212下。”
“稳住!”纳什喊道,“它又冲过来了!”
轰隆!
猛地一震,把控制室里的书本和图表都给震飞了。
“这犊子是要拆了老子的船啊!”巴尔船长大声嚷道,一把接起正响个不停的内线电话,“我是船长,请讲!”
“船长,引擎室进水了。如果再来一下刚才那种撞击,我们就得游回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漏了就堵!坏了就修!”巴尔船长啪的一声挂掉电话,驾驶喜久号右满舵向前。
* * *
此刻,巨齿鲨正火冒三丈,血液汹涌沸腾,心也剧烈跳动着,已经无法控制了。过量的戊巴比妥钠让雌鲨陷入了狂乱,它已完全失去了理性,所有行动皆是出于自身的本能。
雌鲨拽着钢缆潜到约150英尺深,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它的感觉器官锁定了喜久号的船底,从那儿发出的电子脉冲正穿透海水不断刺激着它的大脑。巨齿鲨扇动起它半月形的尾鳍,再次直奔水面的喜久号而去,一头撞碎了船底的前舱。
这一撞下去,巨大的冲击力终于把这个庞然大物震晕了。它的心率慢慢降了下来,戊巴比妥钠和克他命发挥了药效,逐渐麻痹了雌鲨的中央神经系统。
* * *
“泰勒君,它的心率在骤降。120……100……太棒了,稳住了,现在是每分钟53下。”
“我们得抓紧时间。阿尔,做好准备,把网放下水。我让特丽马上下水。”
他奔向深渊滑翔机,它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特丽正站在潜水器旁等着他,舱门没关。
“你确定要去吗?现在改变主意还不晚。”
“闭嘴。”说着,特丽凑上前去,给了乔纳斯一个充满爱意的法式热吻。
吻毕,特丽面颊通红,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了,咱们开始行动吧。”
她头朝下爬进潜水器,从里边关上了舱门。乔纳斯启动了A型支架的绞盘,把潜水器吊起20英尺高。
眼看A型支架吊着潜水器移动到了栏杆外围,乔纳斯操纵它将潜水器放进了海里。
* * *
雌鲨的尾巴渐渐失去了知觉,游动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最后几乎完全不动了,被钢缆悬挂在了1200英尺深处。
德马科和他的助手菲利普·普洛斯尼兹站在船尾,看着喜久号的绞盘慢慢把钢缆收紧。
“菲利普,把钢缆固定在500英尺深的位置,然后帮我把货网准备好。”德马科看着深渊滑翔机的固定装置随着潜水器深入海中,解开了……
特丽发动引擎,潜水器顿时向前冲去,驶进了茫茫的蓝色海洋之中。
“特丽,听得到我说话吗?”雅夫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了出来。
“听得很清楚。现在深度是500英尺,视野良好。”
“巨齿鲨的呼吸频率还在下降。”
“稍等。”特丽驾着潜水器顺着钢缆的方向,以45度角往下潜去,一直潜到860英尺深处,才看到了巨齿鲨的踪影。
这条纯白的巨鲨头朝下悬停在水中,尾巴有气无力地摆动着。由于没有水流过它的嘴巴,它的鳃无法正常工作。
换句话说,巨齿鲨溺水了。
“雅夫,巨齿鲨停止了呼吸。必须马上把它拖回水面,收到了吗?”
“收到,准备就绪。”
喜久号上的引擎又启动了,发出一阵金属摩擦声。钢缆慢慢收紧,巨齿鲨的头突然往潜艇的方向动了一下。看着巨齿鲨的身体慢慢平顺过来,特丽驾着潜水器移动到了一旁较为安全的地方。
特丽让潜水器和它的鳃保持着平行的位置,仔细观察着那6道15英尺长的垂直鳃裂。此刻,它们全都闭得紧紧的。
特丽开着潜水器跑到它嘴巴前面,发现它的双颚闭得紧紧的。这也许是作用于鲨鱼中央神经系统的药物引发的反射动作。
特丽驾驶潜水器绕着雌鲨转了一圈,确定了周围的情况,随后猛加速,把潜水器的聚碳酸酯头部瞄准巨齿鲨的下颚骨,一头撞向了上下颚间紧闭的缝隙。
巨齿鲨的下巴缓缓张开了,海水汹涌而入。
不出一会儿,它的鳃便摆动起来了。
“虽然不大明白你刚刚做了什么,但是你真的太厉害了,特丽。从捕鲸炮上的传感器读数看来,它血液里的含氧量正在上升,干得漂亮。”
她露出骄傲的神情:“谢了……爸爸。让阿尔把网放下来吧。”
“明白。”
潜水器悬停在巨齿鲨的右侧,特丽为它那健硕的身躯、煞白的皮肤、狂野的美感惊叹不已。特丽发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没有将它视作一个亟待抹除的威胁。相反,它是进化论的完美产物,经过了大自然数亿年的雕琢。它是海洋真正的霸主,且有可能是仅存的硕果。特丽觉得,还是将它保护起来更好一些。
特丽抬起头,发现了用来固定巨齿鲨的挽具——一张挂载了重物的货网,在水面铺得很开。根据乔纳斯的意思,货网四周挂满了充气浮标。这些浮标由喜久号进行控制,回到咸水湖后,充气浮标里的气就会被放掉,渔网也会随之漂走,从而将雌鲨安全地释放出来。
特丽操纵潜水器向水面浮去,接住了正在下沉的货网。与此同时,潜水器伸出机械臂,抓住了货网前方用于标识位置的浮标。随后,它拉着货网呈90度再次下潜,将松散的货网慢慢铺开在雌鲨周围。
潜水器掠过巨齿鲨的脑袋,摆正了机位,在雌鲨伤痕累累的腹部下方穿行,最后在尾鳍处完成了它的任务。
“雅夫……爸爸,我就位了,给浮标充气吧。”
“明白。”
货网周围的浮标顿时像获得了生命一般膨胀起来,带着渔网往上升起,整个地罩住了巨齿鲨。这个30吨重的怪兽就这样随着渔网慢慢浮上水面,一路来到了160英尺深处,鱼叉上绷得紧紧的钢缆也渐渐松弛了。
“简直完美。”说着,特丽驾着潜水器潜到雌鲨半月形的尾巴下方,观察着它被货网托起的腹部。
“哦,不好。”
“特丽,怎么了?”
“雅夫,它生了。”
“你确定吗?”
“百分之百确定。让乔纳斯在潜水器的固定装置那儿等我,我马上就回船。”
“特丽,里昂想让你在出水前查看一下船底的损伤情况。”
“没问题。”说着,潜水器一个加速,驶过昏迷不醒的雌鲨,来到了喜久号船底下方。
“噢,天哪……”
经历巨齿鲨数次冲撞之后,喜久号船底的两只螺旋桨已经报废了一只,另一只也已经严重受损。更糟糕的是,船底有12英尺见方的钢板已经面目全非。
船进水了。
喜久号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