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女婢

窦昭却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宋墨见她精神不好,以为是自己夜里吵到了她,笑道:“要不,明天要人在床前支张榻,我就在榻上睡吧?”

怎么也舍不得分室而居。

窦昭笑道:“那我还得半夜起来给你掖被子,更麻烦。你就好生地歇在床上歇着吧,别想一出是一出了。”

得了她的话,宋墨不由得扬眉而笑。

那笑容温暖而和煦,让清晨的空气都变得明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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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杜唯过来禀告窦昭:“那李氏姐妹所言俱属实。她们父亲的那个师兄,不仅仅是落草为寇,还绑了福州镇抚司佥事的外室,偷了他们家的银子,这才被锦衣卫给紧盯不放的。”

窦昭不由失笑。

杜唯见她感兴趣,就道:“李家也是倒霉。武夷一个姓殷的举人,早就瞧中了李家的那三百亩良田,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这次李家的徒弟犯事,那殷举人趁机给福州镇抚司佥事送了一百两银子,福州镇抚司佥事就给李家安了个‘通寇’的罪名,还把李家的家产充了公。好在那福州镇抚司佥事和陈大人关系不错,由陈大人说项,把人给保了出来,还将那三百亩良田还给了李家的人。”

窦昭暗暗点头,带信给陈嘉,让他把金桂和银桂送过来。

陈嘉听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他反复地叮嘱李氏两姐妹要忠心不二,听话乖巧,手勤眼快:“夫人若问起你们,不能像上次见着赵管事的媳妇似的,抱着人家的大腿就唤救命,贵人们都只喜欢听高兴的事……”他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个遍,最后还不忘记威吓两个小姑娘,“只要你们有半点的差池,我怎么样把你们家给捞出来的,就能怎么样把再把你们家给送进去。”以至于两个小姑娘拜见窦昭的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面色发青。

素心不由瞥了陈嘉一眼。

两个小姑娘虽然不是那活泼的性子,可也应对得体,怎么几天的功夫,就像苦菜花似的,全然没有了精神?

也不知道这个陈嘉跟两个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瞧她们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惊恐的眼神,和上次相比,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比英国公府田庄上送来的粗使丫鬟都不如,怎么能近身服侍夫人?

她在心里嘀咕着,思忖着万一夫人瞧不中这两个小姑娘,把这两个小姑娘安置到哪里好。

窦昭却觉得这两个小姑娘不错。

皮肤虽然晒得有些黑,手指也比较粗糙,但眉目间显露出几分正气,一看就是那种自幼受庭训的孩子,好好指导一番,相信很快就能适应颐志堂的生活了。

她笑着问起两姐妹家里的情景。

妹妹银桂怯生生地不敢说话,躲在姐姐金桂的身后。

金桂虽然也腿肚子打颤,可不敢不说话,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道:“我们家兄弟多,姊妹少,两个堂姐都已经出嫁了,只有我和妹妹在家。除了每天早上帮母亲做一家人的饭菜之外,还要打扫院子、浆洗、缝补衣裳……”

她怕惹了陈嘉不高兴,真的把她家里的人都送到了大狱里去,一句家里的事都没敢提,更不敢在窦昭面前喊冤。

窦昭哪里知道,只是对金桂这种以武传家出身的孩子很感兴趣,笑道:“你是浆洗、缝补全家人的衣裳吗?”

金桂点头,战战兢兢地道:“我们家世居武夷,没有分家,一共有四十几口人,都住在一起,洗衣做饭这样的事,都是由大伯母领着我们一起做的。”

窦昭沉吟道:“你们家出事,你大伯母她们也都被抓了吗?”

金桂的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哽咽道:“除了我七叔带着几个堂兄在外面历练之外,其他的都被抓了……”

她说到这里,很想求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和善的贵妇人把她的家人救出来,可想到陈嘉的话,她又不敢开口,只好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昭,希望窦昭能突然间良心发现,主动问起她家里的事来。

窦昭看着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过了,不是什么大事,陈大人已经出面帮你们家洗清了冤情,你们家里的人也已经都出了狱,被充公的田亩也都还给了你们家。你们且安心地在我这里当差,等大些了,自会放了你们出去和家里人团聚。”

金桂和银桂喜极而泣,咚咚咚地给窦昭磕头。

窦昭让甘露将两姐妹搀了起来,把人交给了素心调教,并对两姐妹道:“你们若是惦记着家里的人,可以给他们写封信,到时候交给赵娘子帮你们托人带回武夷就是了。”

两个小姑娘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扑通跪下又要给窦昭磕头,被素心眼明手快地拉住。两个小姑娘自家知道自家的力量,不禁朝素心望去,却见素心温柔娟秀,哪里像是练家子,不由得大为惊讶。

素心趁机带着两个小姑娘退了下去,告诉她们怎样才做到迥乎不同而让人放松戒心,又告诉她们怎样才算得上是个合适的大丫鬟……

金桂和银桂虚心受教。

窦昭放下心来,和陈核的母亲商量着陈核和素兰的婚事,却突然得到消息,舅舅赵思进京述职,人已到了通州。

她喜不自禁。

仔细算算,她已经有十四年没有见过舅舅了。

也不知道舅舅现在怎样了?

是像上一世那样两鬓斑白清瘦憔悴,还是因为改变了命运又仕途顺利而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窦昭迫不及待换了件衣裳就去了玉桥胡同。

舅母和表姐正指使着丫鬟婆子打扫庭院,陈列摆饰,采卖鸡鸭鱼肉,忙得团团转。

窦昭看这样子就知道舅母已得了信,她问舅母:“舅舅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京都?他贴身的随从怎么说?”

为了保证旅途的顺利,都会有贴身的随从在前面安排食宿、报信等。

“说是后天的下午进城。”舅母抑制不住喜悦拉着窦昭去了内室,吩咐丫鬟们端些新鲜的果子过来,道,“你也别急,你舅舅一回到京都,我就把你来过的消息告诉他!”

窦昭连连点头,道:“那我后天一早也去城外迎接舅舅吧?舅舅去任上的时候,我才三岁,舅舅肯定已经不认得我了……”她显得很激动。

舅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

宋墨过来了。

“就知道你会来玉桥胡同探望舅母。”他笑道,“我也到舅母这里来蹭顿饭吃。”

舅母非常高兴,连声说着“求之不得”,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好菜招待他们用晚膳。

赵璋如就凑在窦昭的耳边哼道:“看,都追来了!他这样天天粘着你,你也不腻?”

窦昭可不愿意让别人说宋墨的不是,道:“我不觉得腻啊!我觉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把赵璋如说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却让耳尖的宋墨的嘴角都要翘到了天上。

用过晚膳,窦昭和宋墨打道回府。

宋墨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的匣子递给了窦昭。

窦昭奇道:“是什么?”一边说,一面打开了匣子。

猩猩红的漳绒内衬,放着枚通体无暇的羊脂玉臂钏。

臂钏上的莲花纹拙朴大方,古雅自然,却又不失雍容华贵,十分漂亮。

“这是?”窦昭不解地望着宋墨。

宋墨嘴角含笑,道:“这是奖励你的。”

“奖励我?奖励我什么?”

宋墨不告诉她:“你收着就是了。”

窦昭一头雾水,可任她怎么问,宋墨就是不说。她只好将臂钏收下了,道:“这臂钏是哪里来的?你怎么突然带了件首饰在身上?”语气中颇有怀疑。

宋墨笑容飞扬,道:“今天戴建约了我吃饭,我路过玉宝轩,看着这臂钏挺不错的,就买了回来。”

窦昭的生辰,因家里有客,又有宋宜春在堂,不好大操大办,只是下了碗寿面。但宋墨一直惦记着,送了根羊脂玉的莲花簪子给窦昭,见这臂钏和那簪子十分相配,就买了回来。原本准备过几天找个理由送给窦昭的,今天听了她的话,心中得意,忍不住在马车就将臂钏拿出来献宝。

“真的吗?”窦昭斜睨着宋墨。

“骗你干什么?”宋墨倒坦荡荡的。

只要不是收的贿赂就好。

窦昭安心地收下,问宋墨:“匡家的事办好了?”

“那是自然。”宋墨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伯彦马上要参加春闱了,我要是没把这件事办好,他分了心,岂不是我的过错?”

窦昭笑盈盈地望着他,突然亲了他一口,悠悠地道:“这是给你的奖励!”

宋墨正色道:“明天我要请伯彦和十二舅兄他们喝酒,像我这样帮了忙还倒贴的,是不是还能要个奖励?”

窦昭笑得直不起身来。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了英国公府。

他们的马车路过英国公府的大门口时,和喝得醉醺醺刚回来的宋宜春擦肩而过。

宋宜春听到马车中传来的那如银铃般的欢快笑声时,他的脸色顿时如乌云盖顶般的阴沉。

窦昭根本不知道宋宜春的郁闷,她在家里搬箱倒柜,找了两方从父亲那里顺来的翕砚、两匣子胡定墨、两匣子狼毫笔、两块和田玉的章料和一个掐丝珐琅银制的暖墨炉,用礼盒包好了,第二天去了玉桥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