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融入

谭家庄里发生的事窦昭自然是不知道的,陈曲水回真定,她曾叮嘱他和三伯父窦世榜碰个头,提提自己名下的产业,看东窦那边有什么反应。

“我照着和您商量好的,和三老爷碰了个头。”陈曲水神色凝重,显然碰面的结果并不让他满意,“三老爷话说得十分爽快,说夫人随时可以派了人来接手。三爷为人耿直,账目也向来清清楚楚,其他的事,只字不提。我原准备照您的吩咐,带着赵良璧一起来京都的,可看三老爷的样子,我就作主让赵良璧留在了真定,万一有什么变化,我们也不至于像盲人摸象似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窦昭微微颔首,沉吟道:“我的婚事定得有点急,三伯父恐怕也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派人和他说这件事,十之八九是要等槐树胡同那边发了话,他才好拿主意。这件事暂时先放一放,我猜,最迟月底,三伯父就会派人和我们联系的。”又道,“这件事,就要拜托您盯紧点了。”

“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陈曲水说着,露出几分迟疑,道,“让赵良璧接手三爷的差事,我怕到时候那些大掌柜不服气……”

“外面不是都传言赵良璧是我的亲戚吗?”窦昭不以为然地笑道,“我提拔我自己的亲戚,不为过吧?”

“那倒也是。”陈曲水笑道,“我看赵良璧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也颇有长进,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一溜。只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撑得住这么大的场面了。”

窦昭抿了嘴笑。

她对赵良璧很有信心。

就算一时不足,这不是还有宋墨吗?

陈曲水见窦昭很是镇定从容,知道她肯定还有后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定,神色松懈下来,心情也放松了,笑道:“还有您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怕跟我们赶路有个闪失,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慢慢地走,估计再过两、三天就能到了。”

窦昭有些意外。

她并没有让陈曲水把自己种的那些花草带来。

真定,是她的根。

那些伴随她度过美好岁月的花草,如那些美好的岁月一样,她把它们一起留在了真定的。每当她想起,心中都会充满了无限的暖意。

她并不想破坏这种暖意。

陈曲水笑着解释道:“是崔姨奶奶的意思。她老人家说,让您好生服侍这些花草,让这些花草也能在京都扎根发芽,开花结果。”

这是祖母对自己的期许吧?

窦昭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更是下定决心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回真定探望祖母。

她说起颐志堂的事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既然入了颐志堂,有些事就不可分得太清楚。颐志堂的护卫,除了跟着世子或是我出门的,还有巡防的、值夜的。我们呼啦啦也来了三十几个人,刚才的接风宴,有世子在场,想必你们也没能尽兴,等会儿严先生肯定会私下设宴给你洗尘,你正好和严先生商量一下,看他有什么安排——留下段师傅、陈晓风几个跟着我就行了,其他的人,就随颐志堂的安排。”

陈曲水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商定好留在窦昭身边的人,严朝卿的小厮早就在屋外候着了,陈曲水出了正屋,跟着那小厮去了严朝卿的住处。

还是那几个人,可少了宋墨,气氛就大不相同。

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十分的热闹。

陈曲水和严朝卿、廖碧峰三个文士端着酒盅笑吟吟地望着面前喝酒吃肉兴致高昂的护卫们,轻声慢语地商量着以后的事。

宋墨在云阳伯府用过晚膳才回来。

窦昭亲自服侍他更衣,问他:“顾玉怎么样?”

“他哪儿是静得下来的性子!”宋墨洗漱一番,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接过窦昭递的茶呷了一口,舒服地吁了口气,道,“他倒是被禁了足,别人可没有被禁足——他如今做庄家,天天在家里赌钱取乐呢!我去的时候,云阳伯拉着我发了好一通脾气,让我好好地管束管束顾玉,要不然,就停了顾玉的月例。”

窦昭骇然:“云阳伯是不是……老了?顾玉的月例有多少?他已经能自己赚钱自己花了,停他的月例如同隔靴搔痒,能有用吗?不过,顾玉玩得这样肆无忌惮,皇上若是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你还是劝劝他吧!”

宋墨苦笑:“京都的纨绔子弟都聚在他那里了,云阳伯也是无可奈何了。”

窦昭坐到了他身边,也端了杯茶,关心地道:“他的婚事怎样了?如果成了亲,也许就能安定下来了。”

“皇后娘娘亲自过问,云阳伯世子夫人说的那门亲事算是黄了,”宋墨颇有些不悦地道,“可那女人却不消停,若有人来给顾玉说亲,她就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什么‘这件事得问过皇后娘娘才算数,要不,您进宫去皇后娘娘面前讨个音?’,你说,好人家谁敢把女儿嫁给顾玉啊?这女人也太能搅事了!”

云阳伯世子夫人就是顾玉的继母。

窦昭沉吟道:“反正顾玉已经顺顺利利地长这么大了,晚点成亲也许更好,到时候顾玉有了支应门庭的能力,云阳伯世子夫人就算是再阴阳怪气,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还是一样会有好姻缘的。”

“我也是这么劝顾玉的。”宋墨道,“这次我把他好好地训斥了一顿,把他的赌具全都给扔河里去了。也放出话去,谁要是再跟顾玉胡闹,我就打断他的腿。”

窦昭冒汗。

这哪里是哥哥对弟弟?分明是父亲对儿子。

难怪前世顾玉和宋墨那么要好的。

她坐到了宋墨的身边:“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宋墨佯装害怕地朝里缩了缩,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还用美人计,只怕这事不简单,我可不上当!”

窦昭一愣,随后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她捶了他一下,“越来越不正经了!”

“那也要看是对谁了。”宋墨挑着眼角,十分自大的模样,“寻常人,想让我不正经,我还不干呢!”说着,嘻笑着搂了窦昭,“先说说是什么事,然后我们再谈谈条件……”他摸着下巴,一副算计得失的样子,“如果条件诱人,自然是一切都好商量;如果条件不能打动我……我得仔细考虑考虑!”

“考虑你个头!”窦昭捧腹,“快说答应不答应?”

“河东狮吼,岂敢不应?!”宋墨涎皮赖脸。

窦昭捏着粉拳捶他,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两人就这样嬉闹了一会,窦昭才神色微敛,倚着宋墨的肩膀低声道:“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因为我母亲的死,我出嫁前,窦家就分了一部分产业给我作嫁妆。因为我们的婚事定得急,这份产业当时也没来得及写在陪嫁的单子里面。现在我都成亲一个多月了,我寻思着,既然嫁了人,这些产业还是掌管在我自己手里的好。因为之前一直是我三堂兄帮我管事,我三堂兄又不可能到京都来,我就选了赵良璧来接我三堂兄的手,可他到底年纪轻,我怕他镇不住场子,想向你借钟掌柜一用。”

钟掌柜,就是钟秉祥,是宋墨在广东十三行铺子的大掌柜。

宋墨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账目什么的,我也很在行。我帮你就行了!”

“那敢情好!”窦昭抿了嘴笑,从身后拿了厚厚一本账册出来,啪的一声拍在宋墨面前,“这是我名下产业的名录,你先看看,也好心里有个数。”

宋墨一看那么厚一本账册,心中就升出不妙之感,待窦昭说这不过是产业的名录时,他脑子一嗡,有些不敢置信地拿过账册就翻了起来。

保定府

清苑县南街铺面七十六间。

清苑县北街铺面六十二间。

广集巷宅子一座,共屋二百八十六间。

天王寺旁宅子一座,共屋二百间。

惠民门外绣球街宅子一座,共屋一百九十二间。

田地山塘四千七百四十六亩。

……

太原府

永和大街铺面一百二十二间。

忠臣祠门外街面三十三间。

淳化街宅子一座,共屋七十九间。

……

塘池山地一万四千四百六十二亩。

……

邯郸

……

安阳

……

聊城

……

宋墨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翻到了最后他不由抬头望向窦昭。

窦昭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这里全是田土山塘、河池树林、店铺宅子,还有些金银饰品,在另外的两本册子上。”

宋墨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窦昭会有这么多的产业。

“怎么会这样?”他不由擦了擦额头的汗,“窦家到底有多富有?”难怪岳父眼也不眨,就甩给了窦昭一抬银票。

“这是西窦一半的产业。”窦昭知道宋墨误会了,细细地把当年的事全都告诉了宋墨,“……舅舅和舅母怕我吃亏,这账册是一式三份,他们手里也有一份。”她摩挲着账册靓蓝色的封面,低声道,“这是舅母专程从庆阳带过来的……”她垂下了眼睑,睫毛上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宋墨听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了,可相比窦昭,他觉得自己已很幸运。

至少,在他身陷困境的时候,他还有窦昭。

“寿姑!”宋墨紧紧地把窦昭抱在怀里,“你还有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的……”

他的怀抱温暖,气息清新,如秋日的空气,让她的精神一振。

窦昭深深地吸了口气。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了。”她喃喃地道,闭上了眼睛,依偎在了宋墨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