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鸿17年正月初一宫宴当日晨
巳时,岁暮天寒,凛冽刺骨,乾煊宫。
内外王、公、皇室众人等着朝服集乾煊宫外左侧,文武各官集乾煊宫外右侧。
设宴于御座前,由内务府大臣,礼部大臣清点前来人数设席。
卫晋此刻在殿内忙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在几天前接到顾衍的命令,这次宫宴交予他操办。
他这几日可比那庙里的和尚都还要起得早,虽习武之人不畏严寒,但他为了宫宴之事几乎是几夜没睡!
心里恨不得把顾衍那小儿千刀万剐,各附属国外藩王每四年进贡一次,以往都是由礼部全权操办,今年却由他一武将操办文官事,这是何意?若引众人嘲笑也是正常。
“来人!”
卫晋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面色潮红,他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稍许劳累便会心跳过快。
“元帅。”
“去,去京城城门问问去迎接各附属国及外藩王的守卫,大概还有多少时辰到宫内。”
“是!”
乾煊宫外
“清懿啊,清懿啊,还有多少时辰咋们才可以进去,你皇兄都要被冻死了。这内务府也真够没用…不就清点个人数要这么久…”
顾玄司站在原地双腿不停发抖,风一吹脖子缩进衣领,扯了扯顾清懿的衣袖,见他身旁的人还是不理会他,又扯了扯,随即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
“唉哟!疼疼疼疼疼!”
他的手不停的揉搓着腰间,眼眶里噙满了几滴眼泪,他的皇妹下手永远都这么狠!呸!嫁不出去!
“皇兄你烦不烦!父皇都还未到,你这副模样若被父皇瞧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顾清懿瞪了一眼身旁的人,他皇兄真是没救了。
“玄司!注意场合,别胡闹。”
出声的是大皇子顾玄钧,顾玄司直接撇过头去翻了个白眼,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装腔作势的大哥。平日遇见谁都是摆着这一副臭脸。像是谁把他钱抢了似的。
“圣上驾到!”
身后内务府总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宫内卫晋一干人等急忙出宫,与乾煊宫外王、公、皇室众人、文武官员一同跪拜。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衍大袖一挥,声洪如钟,尽显帝王之态。
“众卿平身。”
“谢圣上。”
顾衍一手放于身前,冕冠于额,衮衣于身,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经于正中,直至宫前。
俯视下方的一众人等,开口道:“今日乃我梁国第四次春节宫宴,也是我梁国最为盛大的一次!朕在位多年,东征西讨,安抚民意,才有了我梁国盛世繁华,今日朕特令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圣上英明!”
顾衍点点头,看向左右两侧,又开口道。
“众卿,随朕一齐进宫!待外藩王及各附属国使臣将至。即刻开宴!”
顾衍转身瞧见卫晋,严声询问道:“卫大将军,事可办好了?”
“回圣上,我已派人去京城外迎接藩王使臣,想必不出一时辰便可抵达皇宫。”
顾衍轻微颔首,手一挥示意。
“去吧,不可亏待各国使臣。”
卫晋抱拳而退。
其余一众人直径进入乾煊宫。
礼部侍郎:“请诸位殿下、大人、按部就坐。”
梁国礼仪为左卑右尊,若有太后,太后坐皇帝右侧,皇后坐皇帝左侧。若无太后,皇帝皇后坐一起,帝右后左。这为家宴。
若为国宴,四方进贡,群臣进宫,后宫之人不入。
顾衍居于上位,以皇帝位为标志,左为右,右为左。
皇室成员、王、公、侯居左最前位。外藩王及附属国皇室居左最末。
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官员居右最前,其余官员依次以官品就坐。
“圣上,附属国使臣及外藩王已到乾煊宫外等候。”
“传。”
内务府总管扯着嗓子,声音大到几乎充满整个宫殿的角落。
“传各附属国使臣及外藩王进宴!”
外藩王在右,使臣在左。外藩王身边跟着两个礼臣手里端着这次宫宴进贡的物件。附属国使臣多为皇室,皇子、公主、世子居多。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今日是宫宴,外藩王、皇室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不已,朕欣慰。请各位就座。来人,即刻开宴!”
各地藩王、皇室依次就坐。顾衍挥手,乐起。
无数舞姬盈盈跨步于宫殿正中,清颜白衫,脸戴面具,芊芊玉手将扇子合拢握起,震天乐声响于耳畔,转、甩、开、合,动作似流水似行云,似明月不知几时有,也有把酒问青天的气度,娇柔而不造作。
在座各人无不称赞,拍手叫好,直呼梁国国力强大。
顾衍环顾四周人的反应,得意洋洋,再次挥手,舞姬依次退场。
宫廷掌礼司依次给在座的人斟酒、上酒肉。顾衍拿起对御座下的人敬酒。
“哈哈哈哈,诸位,今日朕也高兴,诸位与朕一同喝下这一杯除夕酒可好!若是有不能饮酒的,便以茶代酒吧。”
随即顾衍一饮而尽,其余众人也跟着一酒下肚。
饮毕,梁国皇室宗亲的座位上传来了声音。一人走出了席位,对着顾衍敬酒道。
“父皇,今日是除夕宫宴,儿臣向父皇敬酒,梁国在父皇的治理下定会更加繁荣昌盛!”
“我儿玄钧,有心,此心意朕领了,这杯酒父皇是一定要喝的。来人,将朕的珍馐赐予大皇子一份。”
顾玄钧激动的连忙叩谢,他自以为是第一个能获得父皇的吃食的人!可要知道梁国向来不越矩,皇子能吃帝王食,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谢父皇!!”
坐左首位的顾玄司沉着个脸,有什么了不起,装!!父皇的吃食吾吃的可比你多得多!
外藩王起身,向着南帝顾衍行了跪拜礼,起身,唤来礼臣。呈上进贡之物。
“圣上,此次进贡之物唤为黑水晶,种植极为不易,年产量颇少,剥皮去籽,入口清香,酸甜可口。香气缠绕于舌尖,经久不散。”
“哦?此物真如此美味?呈上来让朕尝尝。”
礼臣走向御座前呈上,内务府总管接过,递给了身旁的太监,净手,扯下一颗果实,开皮去籽,放于碗中,双手呈给了顾衍。
顾衍拿起放入口中,汁水饱满充盈,入口果真有一股清香,回味无穷。
“果真是好物,来人,看赏,加封食邑百户。”
“谢圣上!”
外藩王心满意足的回了席间。此物在他的封地可实在是极为常见,但他消息封锁严实,京城地并不知有此物。几串黑水晶换来食邑百户真是大赚特赚。
随即各附属国依次进贡,在右首位的元朗奕低着头无心看进贡盛举,只想早些离去,嘴里小声嘀咕:“我不看不想看,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娶亲。”
过了约莫两时辰,终于到了最后的附属国前来进贡,准确的来说并不是国。
苗疆,为前朝大庸所属,后来先帝开国便一齐收复。
一女子身着流云纱衣,肩披绸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美目盼兮,朱唇点点,笑意浅浅。素手芊芊执于柳腰。青丝络成簪,额间发饰点缀,更比风华绝代。
轻启檀口,那声音风韵十足,南帝顾衍瞧了移不开眼。
“圣上,我苗疆进贡五色饭与芦笙。五色饭有红、黄、蓝、白、黑五色。加入植物汁液,放入蒸笼蒸制而成。其味甘,香。芦笙为我苗疆特有的乐器。如若不嫌弃,便给圣上奏上一段。”
顾衍无心听她再说着什么,只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没有多思考便应了下来。
“请!”
她手持芦笙,笙管竖置,双手捧持笙斗下部。唇含吹口,纤纤玉手在音孔上不断游走,曲调变幻莫测,优美动听,丰富多变。时而高亢,时而抒情,时而雄浑。
令在场的众人无不闭眼细听,回味。
元郎奕低下的头抬了起来,瞥到了宫殿中的那女子,随即立刻回眼。“吹的不错。”
女子停下吹奏,发现众人还在沉醉于那笙乐之中,久久不能回神。淡淡一笑。将芦笙放回贡盘中。
顾衍率先回神,拍手称赞。
御座下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喝彩声不断,都在齐声讨论,这苗疆果然不是那传闻中的无用蛮荒之地。
“好好好!苗疆女子姿色天绝,朕也是有所耳闻,想不到也如此的通乐理,真是给朕一个大惊喜啊!哈哈哈,你是谁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回圣上,臣女名为孟岁桉,为苗王的独女。”
“噢?岁桉,长相思,话平安,道平安,岁岁平安日日欢。苗王有心。”
“圣上才华横溢,实乃一国之君风范。”
孟岁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梁国皇帝,听她哥哥说,中原男子都长得极为俊俏,虽没有我苗疆男子壮实。但风度气度犹存不减。
南帝三十又六,虽少了少年气,但沉稳大气,依旧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顾衍的目光与孟岁桉刚好重叠对视,孟岁桉连忙低头浅笑。
顾衍龙颜大悦:“朕有意将你封为贤妃,你可愿?”
众人闻声脸色聚变。这苗疆女姿色不浅,但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女子直接跳过选秀,常在,贵人,婕妤,直接到妃位!
一些老臣纷纷出声:“请圣上收回成命!此举违反祖训啊!”
一些声音随即附和:“是啊!是啊!请圣上收回成命!”
顾衍扶了扶额,被这些杂乱的声音吵的头疼欲裂,怒声道:“都给朕闭嘴!我在问她,跟你们有何关?”
老臣们纷纷住嘴,一言不发,圣上这么大的怒气也只有二皇子殿下出生的时候。
“朕问你,你可愿?”
顾衍盯着孟岁桉,孟岁桉撇过头,思索了一番后回应道:“请圣上收回成命,岁桉仰慕圣上才华。但不敢越矩。岁桉只求顺意不求贵。”
“好一个只求顺意不求贵!朕,也不是无理之人。此次前来求取何等赏赐?”
顾衍一手轻敲御座,声音淡漠,这是天大的赏赐,真是不实好歹!朕作为一国之君,不与这女子计较。
“臣女求一夫婿。文武双全通乐理。”
顾衍暴跳如雷,急言怒色,指着座下的人:“朕的贤妃之位难道你是如此的看不上吗!!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为什么非要朕的臣子当夫婿?!”
在场众人皆鸦雀无声,这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拒绝圣上的要求本就已为不敬,还当着圣上的面讨赏赐,赏赐居然还是圣上的臣子!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元郎奕被这声怒吼惊醒,原本低头闭目养神,只见孟岁桉跪在殿中,低着头,神色较为平淡。
都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她非但不怕,还抬起头直视顾衍,淡淡开口:“圣上,听闻中原男子个个为英才。岁桉仰慕已久,岁桉已到桃李之年,少时甚为调皮,父王宠爱,所以至今都还未嫁。因岁桉不喜宫廷,不喜太多明争暗斗。希望圣上成全。岁桉别无他求。”
顾衍一股气还未消,气的倒在了御座上。
“你!!!”
顾玄司突然起身,他看了这位姐姐的表演虽然觉得甚是好看,但是实在不想看到父皇纳了她,就好似硬将她塞进一个囚笼,永生永世都无法逃离。她不属此地,也不该在此地。
“父皇息怒,吾认为岁桉姐姐所言并非无道理。”
众人都瞥向六皇子顾玄司,这个时候当出头鸟,真的勇气可嘉。
顾衍心中气焰稍消,但仍然语气不佳。
“玄司!”
“父皇,清懿也赞同皇兄的意见。”
顾清懿也起身,平常顾衍最疼爱的两个孩子都来劝说他,想怒却怒不出来。只得反问道:“清懿为何赞同你皇兄的说法?”
“清懿认为,世上的情,为你情我愿,两情相悦,虽然父皇权利颇大,若强行娶了这位姐姐,父皇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心。母后也和清懿闲谈过,当初母后就是极为心悦父皇,嫁与父皇不是么?父皇与母后现在也是恩爱如初不是么?”
顾清懿一字一句的陈述着自己的见解,顾衍十分惊喜她的回答,但对于结局又心有不甘,被自家女儿变相训斥,心中虽有不满,但不得不同意她的说法。
顾衍头撇向一旁,手臂微抬,手掌微摇。叹气。
“玄司,清懿,朕想了想,确实是朕的不是了。坐下吧。”
“你说,夫婿要文武双全通乐理是么?”
孟岁桉心中对那两位小殿下甚是感激,若是没有他们为自己说话,今日就算是父王也没办法救自己了。
“是,圣上。”
“相貌如何?”
“臣女不求相貌。”
顾衍对着坐于右位的一众大臣询问道:“众爱卿可有满足她要求的?或是家中有相应适龄儿郎?”
众大臣纷纷议论,喋喋不休。
只见几位大臣一同起身,挨个禀报。
“臣,左相傅炻,家中有一长子傅天珉,年十八,满足姑娘的条件。”
“臣,兵部尚书程青,长子程迟洛,年二十,满足姑娘的条件。”
“臣,中郎将殷思阳,年二十,自荐,满足姑娘条件。”
“臣,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汇显,长子徐知南,年十九,满足姑娘条件。”
左相还不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寻花问柳,不入朝廷,只想做闲散公子。也该娶个妻管管他。
兵部尚书、翰林院掌院、中郎将都觉得娶一附属国王的女儿,势力也会增大,他们都是好面子之人。娶不了圣上公主,看不上其余官家女儿,此女又如此绝色,艳压群芳,这可是光耀门楣的绝佳好事!
“这些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想必都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臣女斗胆,请大人和诸位大人的儿子起身来到臣女身旁。”
“朕,允。”
顾衍说完这话,思前想后,除了这些人,好像还忘了谁,皇后跟他说了一万次的人。对了,元郎奕。
“朕还想起一人……”
元郎奕刚松一口气,就在这一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赶紧埋头。圣上看不见,掩耳盗铃。
“乃我大梁第一美男子,元将军。为何不自荐?”
元郎奕深知自己已经深入虎穴逃不掉了,只得起身,还是低头,抱拳而语:“臣……臣…不…不想娶亲。”
“哼!元将军年二十二还不娶亲,等着你姐姐又来向朕告状吗!”
顾衍心中瞬间舒坦,娴儿都不知道念叨他了多少次,她这个弟弟她最为心疼,放不下。
殿中的孟岁桉瞧见那身着一袭白色蟒袍,头戴抹额之人,怎的先前没注意到他?
长身玉立,眉目疏朗,鼻若悬胆,说是可以貌比潘安也不为过。但他为何不自荐?难道是看不起本小姐吗?!
“臣……”
顾衍立刻打断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好了,元将军随其他爱卿一齐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