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的最后一个星期,样板岛沉浸在圣诞节的欢乐气氛之中。在这期间,无数的请帖纷纷寄出,邀请出席晚宴、晚会、官方招待会。岛执政官举行一次宴会招待亿万城的主要人物。左舷区与右舷区的显贵们全都接受了邀请,这表明市里的两区出现某种程度的和解。坦克登与科弗利两大家族共座一桌。新年第一天,第19大道与第15大道的两大公馆之间互相交换了贺年片。沃尔特·坦克登甚至收到了参加科弗利夫人举办的音乐会的邀请。从女主人对他的欢迎来看,这似乎是个吉头。但是,由此到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还有很长的距离。当然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在情绪亢奋时也会不停地向那些愿意听他讲话的人说:
“这下行啦,朋友们,这下行啦!”
然而机器岛继续平静的航行,向着汤加─塔布群岛驶去。好像不会受到任何骚扰。在12月30日的夜晚,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气候。
在凌晨2─3点钟的时候,遥远的地方传来隆隆雷声。这种现象既然极为正常,故而没引起观察员的担心。人们总不至于假想到这可能是海战吧!除非是在南美洲那些共和国战舰之间展开的拼斗。总之,样板岛作为独立的岛屿,与世界的两个列强一直和睦相处。住在这岛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此外,从太平洋西海域传出的隆隆雷声一直响到天明。它显然不同于远方炮台上那实在而规律的炮声。
西姆考耶舰长接到军官的报告后,来到天文台塔楼,观察着远处的地平线。眼前的海面看不见任何光线。然而,天空与往常不一样。红红的火焰映红着天空,延至头顶。虽说天气不错,但是大气中好似蒙上一层浓雾。气压表没有突然下降,这也就表明空中气流没有任何异变。
黎明时分,亿万城的早起人惊愕言表,无可名状。不仅是隆隆之声未停,而且空气中泛起一种红黑色的迷雾。这种扬起的尘埃开始似雨点般纷纷而落,像似煤烟组成的倾盆大雨。片刻之间,亿万城的大大道上,屋顶上都蒙上了一层。这种降落物集洋红、茜草红和紫红为一体,中间还掺杂着黑色的烧石。
全城的居民都来到室外,阿塔纳兹·多雷米除外。他晚8点睡觉后,不到11点决不起床。“四重奏”当然也跳下床了,他们来到天文台塔楼台。那里,舰长与手下军官、天文学家、当然包括新聘的君主成员,他们都竭力想搞明白这个自然现象是怎么回事。
“真遗憾,”潘西纳指出,“这红色的物质不是液体,不是潘马尔或者拉斐特城堡的酒雨。”
“酒鬼!”塞巴斯蒂安·佐尔诺接口说。
真的,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类似这种现象的例子举不胜举,这种红色的尘埃雨是由矽石、蛋白石、氧化铬和氧化铁形成的。在本世纪初,卡拉布尔和阿布鲁齐便曾经遭受过这类红雨的淹没。那些迷信的居民想说看见了雨中有血滴,其实这与1819年在布兰桑堡下的那场雨相似,只不过是一种氯化钴。同样,远处火灾引起的煤烟与炭尘也会发生漂移。1820年在弗尔南布下过丝雨,1829年在奥尔良下过黄雨,1836年在下比利牛斯山地区下过花柏的花粉雨,这些现象人们甚至根本就没见过,不是吗?
这种尘沙仿佛弥漫到整个大气之中,纷纷坠落在样板岛上,就连海面也呈朦朦红色。出现这种现象到底是何根源呢?
马雷卡里国王认为;这种物质可能来自西部岛屿的某个火山。他的观察得到天文台同仁们的支持。有人抓起几把这种尘土,感到它的温度比流动的空气热。显然它在空中漂移的过程中并没有得到冷却。从而也就解释了这是火山强烈喷发的现象。即使是当时,仍旧能听到那无规律的隆隆之声。在这片海域,火山比比皆是;诸如活火山、死火山、还没赘述其他类型的火山;如奥尔良底部有时会产生一股地质冲力,其喷射力通常大得惊人。再说,即使是死火山,也会因为底部的化学作用而重新喷发。
几年以前,准确地说在样板岛即将驶近的汤加岛中央地带时,那杜普阿山顶不是有上百平方公里的土地被火山物质覆盖着吗?在长达数小时的时间内,火山的隆隆轰鸣不也是传到200公里以外吗?
1883年8月,克拉卡图的喷发不正是将好些地区夷为平地了吗?其中包括贾瓦、苏马特拉部分地区,以及桑德海峡附近地区。它摧毁了一座座村庄,受害者无以计数,它还引起地震,地面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灰土,海水掀起可怕的巨浪,空气中充满了硫质,船只沉没了……
有人不禁自问,机器岛是否也面临着这种危险的威胁……
西姆考耶舰长也似惴惴不安,因为这威胁着正常的航行。他下令减速,样板岛随后便以极慢的速度在海上漂移。
某种恐惧正笼罩着亿万城的居民。塞巴斯蒂安·佐尔诺的对这次航行作过不祥的预测,难道他的看法即将应验?……
大约在中午时分,天色变得更加昏暗。居民们纷纷走出房子。如果连这巨大的金属岛体都被这股地狱般的力量掀翻的话,那么他们的住房也抵御不了。如果海水拍入船舷,奔腾汹涌般地冲向田原的话,那这种灾祸就令人担心了!
岛执政官赛勒斯·彼克塔夫与舰长西姆考耶来到前炮台,身后还跟着部分居民。他们派军官到两个港口去,传达命令时刻保持警惕。机械师们作好准备,如果需要的话,立即掉头逃跑避难。随着天色逐渐变黑,航行也越来越艰难了。
大约3点时分,能见度不到十步开外。见不着一丝光线,火山灰吞蚀了整个阳光。尤其令人生畏的是,样板岛上在粉尘的重荷下渐渐下沉,无法保证吃水线露在水面了。
这不是一艘船,可以靠抛掉货物与减轻压仓来达到重量的目的……除了坐以静待、指望坚固的船体外,还能怎么办呢?
已经是晚上,准确地说是深夜。如果不是靠看时钟,根本无法估计当时的时间。四周漆黑不见五指。粉尘雨不歇,既然不可能点燃空中的电月亮,便将它卸下来。至于说室内与街道的灯光,已经亮了整整一天。如果这种现象还要持续下去,这种长明灯会不会一直亮着?
深夜啦!这种状况仍未见改变。然而隆隆之声的频率似乎在降低,也不似那么猛烈了。火山喷发的恐惧趋于平缓,火山灰雨在强劲的海风下,向南移去,逐渐平缓下来。
亿万城人稍感心安,决定返回家里,希望明日的样板岛能恢复正常。届时,给机器岛来个完全彻底长时间的大扫除便解决了问题。
能怎么样呢!“太平洋明珠”上的元旦竟是这般凄凉!亿万城差点遭到与庞贝或埃居拉能城一样的命运!虽说机器岛不在苏威火山山脚,但是它的航程则能遇到遍布于太平洋海底的众多火山,不是吗?
岛执政官与他的助手,以及名流议事会的成员们一直留在市政厅。塔楼的观察员注视着地平线与头顶上的变化。为了保持西南航向,机器岛仍旧在不停地行驶,但是航速则减到每小时仅有2—3英里。当第二天来临之际,最少来说是当黑暗消失的时候,它再次调整航向,对准驶往准汤加群岛的方向。毫无疑问,到那儿时,就能搞清这火山爆发的具体位置了。
总之,随着黑夜的深入,这种现象明显地趋于缓和。
大约在凌晨3点,新的意外事件在亿万城的居民中再度引起恐惧。
样板岛号刚才被撞了一下,岛身的每个地方都感觉到了。的确,这种震颤力不很大,既不会波及居民们的住房,也不会影响到机器的运转。推机器仍旧不停地产生出推动力。毫无疑问,岛身前端肯定碰到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呢?……样板岛搁浅了吗?……不可能,因为它还能继续前进……会不会触礁呢?……在这么黑的天气中,是否有只船在航行中没有发现岛上的灯光,而撞上来了呢?……这次相撞会造成严重损失吗?如果它的安全不受影响,最少也会造成它在下个停泊点进行大修吧!……
赛勒斯·彼克塔夫与西姆考耶舰长吃力地踏着厚厚的尘土与火山灰来到前炮台。
那儿,海关官员汇报说;刚才确确实实撞上了一艘船。那艘由西向东行驶的大吨位轮船撞到了样板岛的岛尖部位。这种碰撞对机器岛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那艘轮船来说可就惨了!……只有在发生相撞事故的时候,才隐约间看到黑黝黝的一团……并且传来阵阵惊叫声,但是这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当执勤官带着人来赶到炮台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该船当即沉没啦?……不幸地是,这种假设的可能性非常大。
至于样板岛,这次碰撞并没给它带来任何严重的损失,因为它的体积太过庞大,即便是航行速度极小,任何一艘船哪怕擦一下身,不管那艘船有多么强大,即使是一级巡洋舰,也可能蒙受灭顶之灾。
毫无疑问,准是这码事!
至于说那艘船的国籍,执勤官认为自己曾听见沙哑的发令声,这种沙哑的声音是英国舰队司令特有的。不过,这种事情还未正式得到证实。
事态严重了,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联合王国会怎样表态?……一只英国舰船,就是英国的一部分。众所周知,大不列颠绝不是那么好欺侮的……样板岛将接到什么样的抗议,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呢?……
新年就这样开始啦!这天,直至早上10点,西姆考耶舰长都无法进行大范围的营救搜索行动。天空中仍旧是尘雾弥漫,尽管清新的海风已经开始驱散这些火山灰。终于,阳光穿透了地平线的浓雾。
亿万城、公园、田野、工厂、港口都成什么样子啦!打扫起来太花工夫啦!无论怎样,这是街道管理部门的事。不过是花点时间和金钱罢了,而这两样东西,这里都不缺。
大家紧急动员起来。工程师们首先来到前炮台,察看出事的船舷。损失微乎其微,坚固的钢铁岛身受到的这种撞击,有如石受卵击一样。四周,沉船早已失去影踪。
辽阔的海面上,见不着残骸,也不见漂流物。从天文台塔楼上,用最大的望远镜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尽管撞船之后,样板岛移动了最多不过2英里。
从人道主义方面讲,最好还是继续找寻。
岛执政官与西姆考耶舰长商议之后,命令机械师们停车,命令两港的电气艇立即赶赴海上。
搜寻工作扩大到5─6英里的范围也没有结果。完全可以肯定,那只船由于船体破裂而沉没了,所以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时,西姆考耶舰长下令按正常速度航行。中午时分,观察表明,样板岛距萨摩亚群岛西南部还有150英里。
在这期间,要求了望员要十分细小,认真观察各种事物。
下午5点,人们注意到东南方向出现数团重重的浓烟。这些浓烟是由于火山最近几次喷发造成的吗?它的喷发竟是如此大地影响到这片海面,确实没有预料到。因为地图上没有标出这附近还会有大大小小的岛屿。难道是新的火山从海底涌出来吗?
不对,显然这团雾渐渐地向样板岛逼近。
一小时之后,三艘船列队出现,并且喷着浓烟,快速地赶来。
半小时之后,大家认出是军舰。又过了一个小时,众人明确无误地分辨出了它们的国籍。原来是大不列颠的舰队,也就是五周前拒绝向样板岛彩色旗还礼的那些舰只。
深夜来临,这些船只距前炮台不到4英里。它们仍然只是从旁驶过,继续自己的航行吗?不可能。它们已经升起驻航灯,而且看得出舰只已经停下来了。
“这些舰船无疑是想与我们联络,”西姆考耶舰长对岛执政官说。
“等等,”赛勒斯·彼克塔夫回答说。
舰队司令如果就刚才的撞船事件提出抗议,岛执政官又何以回答呢?实际上,这完全可能是他们的命运;受难船的船员是否得到救助,还是乘着救生艇逃生了呢?再说,等了解到他们想做什么后,再作应对还来得及。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知道了这事。
太阳升起时,前面那艘军舰后桅上升起一面海军大将的军旗,它缓缓地驶到距离左舷2英里处。一艘小艇放了下来,驶向港口。
一刻钟后,西姆考耶舰长收到这份公文:
“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爵士麾下参谋总长,赫勒尔德舰特纳舰长要求立即会见样板岛岛执政官。”
赛勒斯·彼克塔夫接到通知后,命令港口官员让他上岛,并回答说他在市政厅等候特纳舰长。
十分钟后,这位参谋总长带着一位海军中尉在市政厅大楼前下了车。
岛执政官立即在办公室旁的会客厅里接见了他们。
照例一阵寒暄,双方都显得非常冷淡。
后来,特纳舰长逐字逐句地断文嚼字,像在背诵流行的文学作品一样。他的话可以被解释为冗长句子,一句说得没完没了的话。
“我荣幸地前来照会样板岛岛执政官阁下:在东经177度13分,南纬16度54分的地方,在12月31日与元月1日交替之夜,排水量为3500吨的格仑号船满载着小麦、蓝靛、大米和葡萄酒,从格拉斯哥港出发后,受到样板岛的撞击。该岛的总部设在美利坚合众国下加尼福利亚州马德兰海湾。在出事之前,我们的船按常规在前桅点燃白灯,在右舷点有绿灯,左舷照有红灯,并且在撞船后第二天,本船在距出事地点35英里的地方脱险。当时左舷船尾因漏水而处于随时可以沉没的危险,后来它的确沉没了。在这之前、船长与他的属僚与船员有幸被救上英王陛下的赫勒尔德号─级巡洋舰,该舰的指挥便是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爵士。柯林森爵士现在将事实经过通知赛勒斯·彼克塔夫岛执政官阁下,并要求他承担标准岛有限公司的责任,以样板岛全体居民的名义保证赔偿格仑号的全部损失。格仑号的船身、机器以及货物的全部价值高达120万英磅,折合600万美元。这笔赔款应该交付给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爵士。如无赔款,定将会对样板岛诉诸武力。”
这冗长的长篇大论,仅稍有几次停顿,便一口气说出!一气呵成,毫无遗漏!同意与否,岛执政官是否会接受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爵士的要求呢?他的要求是:一、公司承担全部责任;二、承担因格仑号轮船沉船事故造成的120万英磅的损失。这能同意吗?
赛勒斯·彼克塔夫就撞船问题作了习惯的回答:
由于西部海面某处的火山爆发,当时的天气非常昏暗。如果说格仑号点亮了航行灯,样板岛上同样也点燃了自己的灯。对无论那方来讲,都没发现对方。大家都处在不可左右的境地。换句话说,按照海上的惯例,任何一方都应有自己的责任,根本不存在赔偿与责任问题。
特纳作了如下回答:
如果两艘船具备了正常的航行条件,岛执政官陛下说得可能有理。显然,格仑号船是具备这些航行条件,而样板岛则完全不具备。因为它就不是航船,而是在航道上经常构成威胁的巨物。它应是一座岛,一座小岛,一块移动的礁石。在地图上没有它固定的位置,英国人历来反对这种无法测定位置的障碍物。样板岛始终应该为它引起的灾难负责,等等。
显然,特纳船长的论据并不缺乏逻辑。从内心里讲,赛勒斯·彼克塔夫也感到这话有道理。但是,他不能擅自专权作出任何决定。事故的原因摆出来了,对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提出的要求,他只能提出来摆到桌面上。幸运的是,未出人命……
“的确很幸运,”特纳舰长说,“但是船上也有人死亡。数百万的钱财由于样板岛的过失而被淹没。岛执政官是否同意赔偿格仑号的损失,并将赔款交到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手上呢?”
岛执政官怎么会同意作出赔偿呢?……说到底,样板岛有足够的金钱作后盾……如果法庭在经过核证之后,判定它对事故的原因及损失负有责任,它能支付任何赔偿。
“这是阁下最终的答复吗?……”特纳船长问。
“这是我个人的最终答复,”赛勒斯·彼克塔夫回答说,“因为我没有权力承担公司的责任。”
随后,岛执政官与英国船长又是一番冷漠的寒暄。他们乘车出发了,从左舷港下岛,再乘艇返回赫勒尔德号巡洋舰。
对于赛勒斯·彼克塔夫的答复,名流议事会在获悉后给于完全的赞同。会议之后,又获得样板岛上居民的一致支持。对于英王陛下的代表那种狂妄之极的态度,绝不能臣服。
事情这么决定了。西姆考耶舰长下命机器岛全速前进。
如果海军上将柯林森的舰队不愿就此罢休,就可能紧迫不放,不是吗?他们舰艇的速度跟得上吗?如果他们用麦宁式炮弹来索赔,能抵卸得了吗?毫无疑问,岛上的炮台能够回击巡洋舰上的任何形式炮。但是样板岛在英国炮火下目标太大……妇女、儿童又处在毫无遮掩的境地,该怎么办?……他们的每一发炮弹都能击中目标,而样板岛前后炮台上的火力将白耗百分之五十以上,因为对方的目标不大,而且还是漂动的!……
眼下只好等待着,看海军上将埃德华·柯林森的下一步棋。
没等多长时间。
在9点45分钟时,赫勒尔德号巡洋舰中央炮位发射出第一发空炮。同时,联合王国的旗帜也升上了高桅。
在岛执政官与助手的主持下,名流议事会在市政厅会议室内举行会议。这次,詹姆·坦克登与奈特·科弗利二人意见一致。这些美国人讲求实际,没想过要做任何抵抗。因抵抗可能给样板岛带来人员与财产上的伤亡。
第二发炮弹再次响起。这次,那发炮弹挟着啸声掉到半锚以远的英里,猛烈地炸开了,掀起巨大的浪柱。
在岛执政官的命令下,西姆考耶舰长让人降下旗来,权作对赫勒尔德号巡洋舰的回答。特纳舰长再度来到左舷港。在那儿,他收到价值120万英磅的期票。期票的签字是赛勒斯·彼克塔夫,付款人则是显贵们。
三小时后,舰队最后几缕烟尘消失在东方的天际。样板岛继续朝着汤加群岛方向行驶。